“红船精神”的图像建构

谢欣路

摘要：红船精神是中国共产党精神之源，正值“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交汇之际，“红船“这一特殊意象俨然具有了新时代的象征意义和研究意义。本文试图在精神图像的建构讨论中避免理论堆砌，将理论联合实践，梳理了历年红船题材的相关作品，并以颜文樑油画作品《南湖》作为主要案例分析，结合史料、画家生平、艺术语言、理论著述，寻求在艺术创作中理论、精神和图像之间的关系，提出该作品在艺术语言和立意表达上为艺术家创作中国主题性绘画时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新的观念。

关键词：红船精神  中共“一大”  南湖  颜文樑

中图分类号：J6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3359（2021）23-0019-04

新中国成立后，在政治因素的推波助澜下，艺术率先为时代发声，建党题材成为主题性绘画创作的主旋律之一。2005年习近平在《光明日报》刊文《弘扬红船精神走在时代前列》，首次系统论述了“‘红船精神’其实就是开天辟地、敢为人先的首创精神;坚定理想、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立党为公、忠诚为民的奉献精神。”如今南湖秀水泱泱，红船依旧，画家们尝试以不同的选题角度、构思立意和表现手法不断地创作、表现“红船精神”，至今百年间已积累了许多重要的画作。回瞻既往，这些画作不仅弥补了历史图像资料的缺失，同时为研究新时代背景下“红船精神”的重新构建、图像化呈现提供了可行之路。

经过整理相关文献资料，笔者将现已有关于“红船精神”的研究基本上分为三个方面：一是对精神的理论阐释，这方面已经有了丰富的理论成果，但其涉及的视角还可以更加广阔;二是对相关历史人物的研究，缺乏详实的史料和图像资料支撑;三是结合实践方面的探索，目前没有系统论述，只在相关文献中出现过零星片语。本文试图通过艺术视域这一角度挖掘“红船精神”的内涵和体现，将理论研究与实践指向有效结合起来，避免造成用理论研究理论的空洞局面，做到从事实中来，到事实中去。运用相关史料、图像资料、艺术作品，结合艺术家本人的生平经历、艺术风格和审美思想，寻找理论、精神、图像三者之间的关联以及当代意义。

一、红船题材的时代呈现

新中国成立后的几十年间，是一个政治与文化艺术共同繁荣昌盛的激情时代，艺术家在这一时期大多响应国家和党的号召，创造了一批以歌颂中国共产党、社会主义为主，思想性与形式美感并存的艺术作品。1951年中央革命博物馆组织了第一次主题性创作活动，作为“中国共产党30周年纪念展览”中的展出作品，最早出现了有关“一大”题材的艺术作品。1953年，中央革命博物馆筹备处又致函中国美协，要求新增此类题材绘画作品20件。此后，国家不断筹备多次相关的艺术创作活动，优秀作品层出不穷。2004年国家重大历史题材美术创作工程正式立项，中共“一大”会议题材被纳入国家重大题材之中。

通过分析和整理历年作品，关于中共“一大”会议的相关艺术作品主要分为三类视觉呈现方式：第一类作品，表现的是南湖画舫会议场景。代表作品包括了金松《1921年7月·南湖》（1991），该作构图新颖，人物“全家福”布局的方式具有装饰性趣味;李子侯《黑夜明灯》是在新时代语境下新语义的图像显现;王维新《南湖红船一大会议室》画面别出心裁，尽管没有描绘一位人物也能体会到会议热烈的氛围;何红舟、黄发祥共同创作的《启航——中共一大會议》（2009），在注重叙事性的同时也体现出艺术创造在选择史实与刻画形象中的独特构思与审美意蕴。第二类作品，表现的是南湖红船整体景观。代表作品包括朱屺瞻《南湖留胜迹》（1961），这是目前所知最早表现红船题材的绘画作品;颜文樑《南湖》（1964）绚烂至极的色彩，具有印象派风格;关紫兰《南湖红船》（1965）体现了画家从早期热烈奔放到往期沉稳平和艺术风格的转变;钱松喦《南湖》（1977）以青绿设色描绘出革命胜利后的春暖花开景象;胥厚峥的《南湖红舟》使用抽象的笔触勾勒出红船形象，是红船意象化的佳作;汤尧《南湖红船》（2001）;刘宇一《永远的红光》等等，这类作品摒弃了南湖船内会议的情节性刻画，着力表现南湖红船的整体氛围和意境。第三类作品，表现的是无背景人物群像。艺术形式多为雕塑作品，代表作品有王洪亮的系列雕像《中共一大代表》（2011）;唐世储、陈妍音、吴慧明、唐锐鹤、王晓明合作中共“一大”代表群雕（《拂晓·南湖1921》为其中两组）。

艺术家在创作作品时为了充分表达主题思想，往往选取最有代表性的事物作为描绘主题。对于建党这一伟大革命历史主题，为了充分体现红船精神对党的重要性，艺术家选择什么样的题材显得尤为重要了。关于会议中场景及会址外部景观的创作一直是红船题材美术创作的核心。相比较而言，其实中共“一大”的召开有上海嘉兴两个会址地方，上海会址的石库门建筑更利于写实刻画，但建筑周围缺乏自然景观的烘托，艺术上少了点人文意味。艺术家选择南湖红船这一题材，使南湖这一舟红船化作光辉的时代记忆和建党精神的载体，在不同时代、不同语境、不同艺术家笔下，呈现出了更多的可能性。正是如此，当我们回顾历史，在新时期的审美价值导向下，颜文樑的油画作品《南湖》以其独特的形式美感和深刻寓意在这些作品中脱颖而出，重新审视了这幅画作出现在中国现代美术史上的重要地位和意义，在艺海中拾取遗珍。

二、颜文樑与《南湖》

颜文樑，1893年生，中国最早一批系统学习和引进西洋画法的艺术家之一，我国第一代油画家。先生自幼在父亲颜元（1860—1934）的影响下学习水墨画，对研制颜料、艺术材料和技法表现有独到见解及深厚基础。1928年留学法国，在法国巴黎高等美术学校接触到当时最前沿的文艺思潮。作为艺术教育家，1922年颜文樑与朱士杰、胡碎中一同创办了苏州美术专科学校（后与南京艺术学院合并），将西方学院式教学方法移植中国。1919年组织了中国美术史上第一个全国性的美术展览会——苏州美术赛画会，画会活动二十余年未曾间断。1929年成立了苏州美术馆，始于建馆风气之先，建构了中国现代美术教育的重要体系。作为理论家，先生积十余载的教学心得、艺术理念、生平成就，发表了数十篇具有深刻见解的艺术教育论稿，包括《色彩用透视》《色彩琐谈》《颜文梁画集》《透视浅说》等出版物，为我国现代艺术教育的发展提供了理论基础和文献资料。

颜文樑与徐悲鸿、林风眠、刘海粟齐名为中国现代美术的“四大校长”，但相比徐悲鸿、林风眠、刘海粟三位，颜文樑这个名字现在鲜有人知，但其在中国美术史的重要地位却不容忽视。2020年7月1日，颜文樑的油画作品在中国美术馆主办的《崇高的信仰—中国美术馆美术作品展》以线上展览形式展出，引起了众人炽热的目光。在相关学者研究人员的努力下，该作近年已多次在各地展出，《南湖》一次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望欣赏者能够从这件被历史尘封已久的画作中发现些真知灼见。

三、《南湖》的艺术风格

《南湖》是颜文樑1964年在浙江美术学院（现为中国美术学院）任教时创作的油画作品，该作品描绘了南湖湖面上停泊的一条画舫，远处是南湖的地标性建筑烟雨楼，上方冉冉升起的一轮旭日象征着共产党建党的耀眼光芒。画家运用独特的艺术手法刻画出那伟大的历史时刻，是“红船精神”的经典图像作品。

艺术面貌的形成离不开当时的政治文化因素，新文化运动宣扬的科学和民主精神对当时艺术家们艺术观念的形成有着很大的影响。中国油画基本以徐悲鸿和颜文樑为代表的写实风格为一派，以林风眠和刘海粟为代表的表现风格为另一派。颜文樑在《关于美》艺术论稿中提出“真善美是我们艺术家追求的宗旨。而真是善与美的基础，不真何来善美，不美不善者必失真，因此，我们画家首先要求真”。将建党这一现实题材引入主题性绘画是写实主义者的创举，颜文樑的绘画作品亦是，西方的写实手法在作品《南湖》红船的刻画有了具体呈现。画家力图追求画面的真实，将历史细节的真实性还原与充满想象力的审美构建相结合的努力，体现了他“美一定要从真里出来，真善美是我的主张”的艺术主张，是现实主义情怀的自然流露，也是对新中国社会生活的真切关照。

油画《南湖》是以“红船精神”为题材的主题性绘画创作，而不同于其他作品，《南湖》最鲜明的特点就是其画面色彩运用绝妙，富有印象派艺术风格的趣味。颜文樑对色彩十分敏感，深谙颜色之间的对比、明暗、互补关系。画面大量使用了黄、白、橘、红、绿、褐等颜色，各种色块在布面上依次推展，笔触松动自然而舒展，表达了旭日高照时，天边的朝霞与南湖水面呈现了长波十里、水天一色的美丽景象。值得一提的是，《南湖》中对红日采取的是先生独创的“边沿法”，既对物象边缘处着重勾画，特意淡化其中颜色，采用二者产出对比这样的方法，可见于他的《色彩琐谈》论稿。这样的艺术处理方法更加突出表现了旭日升起时周围景物被赋予的夺目光彩，寓意不言而喻。《南湖》眨眼一看像是西方印象主义画派的作品，但其实是出自中国画家的笔下，这与先生早年求学法国的艺术经历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金冶先生在《新美术》中评论到“不论是印象主义的莫奈，还是写实主义的颜文樑，都不过是色彩上的写实派”，两者都是对景物在真实环境下光色变换的极致理想，另在颜文樑《风格与流派》中记载，先生自述“印象派的色彩是不错的。那时我只晓得要画得真实”，若是撕掉印象派的标签，展现于眼前的其实是画家对真实更深的追求。

虽然在色彩语言上，颜文梁的作品与印象主义色彩有着相似的视觉效果，但其艺术面貌是根植在中国深厚文化积淀下的，自觉寻求自我的印象主义作品。他的作品在保持印象主义绘画精神的同时，也流露出独特的东方情节。画家对“形”一方面有着更高的追求，创作时有目的的选择了南湖、画舫、烟雨楼、青山、旭日等有中国传统美感的景物，将其共同构成一个整体，体现出中国传统文人审美趣味下的诗情画意。在这种诗意深长的畫面中，不禁会令人联想起颜文樑的题诗《南湖旭日》：“旭日东方照耀红，烟迷雨濛尽消空，燎原火自星星始，革命洪流起涌中。”画意与诗意并存，这就是颜文樑先生作品中的独特诗意化元素——文人式的审美观念。南湖、红船、烟雨楼、旭日等意象共同构成了艺术家对这一特定历史主题的审美表达。这种有意识地将历史细节的真实性还原与充满想象力的审美构建相结合的努力，无疑体现了创作者对历史的深刻认识以及对历史素材、主题把握的娴熟运用。

“个人为艺向宗写实，以须表现自然和社会中之真实和美，要能使人民看了获得快乐并有益于身心，而促使人类社会进步。”颜文樑一生的艺术风格有所变化，从早期对现实物象的写实描写和再现，转向吸收印象主义绘画的光色原理与自身的艺术追求相结合的阶段，晚年所创作的油画作品《南湖》更是代表了晚年阶段的艺术特征，意味着画家对油画的意蕴经营进入到一个新的高度。

四、红船精神图像化

历史题材的美术作品在某种程度上作为历史的图像，其作用一是对缺失的历史纪实影像的弥补，二是在符合逻辑与想象的前提下对历史史实的一种艺术创造和自我表达，三是艺术创造在浓缩史实与塑造形象中的独特构思与审美意蕴。“如何在艺术创作中能够运用好图像，如何体现图像的价值，以及能够在创作中寻找到自己的艺术符号语言，将之创作于作品之上，在传统与当代中寻找突破，在新的思维和新的观念中不断去寻找方向是当代艺术家们应该深刻思考的问题。”我们研究红船精神图像的目的和方法，实际上就是研究这个精神图像自身意义是如何被建构的、图像意义是如何产生的，意义与图像之间是如何建立联系的，以及意义是如何附着于题材而进入传播的。

从建党的主题题材选择到“红船精神”的图像建构，《南湖》这幅画作不仅是红船符号当代意义的建构，也是中国当代油画符号语言更深一层的建构。《南湖》在艺术手法和立意表达上所呈现出的是艺术家创作中国主题性绘画时所提供的新的思路和新的观念，在理性与感性之间找到完美的切入点，在坚持写实主义注重真实叙事性表达下同时融入了自身的独特创作风格和无意中显露出来的中国传统文化印记，这样三者的完美融合在颜文樑的《南湖》中得到了最鲜明的印证。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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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张炜骅.图像分析[D].南宁：广西艺术学院，2017年.

基金项目：本文为教育部人文社科规划基金项目，项目名称：中国共产党红色美术发展史，项目编号：20YJAZH0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