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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言》中士妓交往与商妓交往之比较研究

2021-01-02

开封文化艺术职业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三言士子妓女

田 慧

(聊城大学 文学院,山东 聊城 252000)

士妓交往作为中国文学创作中的一个母题,自唐之后一直备受文人创作者的青睐。及至晚明,商业发展繁荣,对商人的看法比之以往有所提升,使得商人群体渐渐走入文人创作的视野,文人、妓女、商人共同构成晚明狭邪小说创作中的主要人物。在冯梦龙所作《三言》中,以妓女形象为主人公的小说共9 篇,分别是《卖油郎独占花魁》《杜十娘怒沉百宝箱》《赵春儿重旺曹家庄》《玉堂春落难逢夫》《钱舍人题诗燕子楼》《新桥市韩五卖春情》《众名姬春风吊柳七》《单符郎全州佳偶》《月明和尚度柳翠》。其中,士子和商人为妓女主要交往对象,但其受制于身份和阶层,在与妓女交往时,交往动机、交往特点、交往结局等呈现出不同特点。

一、交往动机

妓女是城镇经济发展的产物,为消费者提供色、艺服务是妓女的基本职责。对美色的渴望、性欲的追求,是士子、商人在与妓女交往最初的基本动机和诉求,这一层面,士子和商人并无差别。而士子和商人出于身份、阶层的不同,在交往的其他层面显示出一定的差异性。

士子这一群体普遍具有较高的文学素养,而在中国古代,许多妓女自小也会受到相应的文化培养和艺术训练。武舟在《中国妓女文化史》中讲道:“如果仅以才、艺做标准,那么,古代有一部分妓女实可称之为中国女性中的精神贵族。”[1]所以,对士子而言,古代妓女比之一般的良家妇女在精神层面是更具吸引力的,这种出于精神层面的吸引,滋生出了比生理需要更为高阶的精神需要。《三言》中,最能体现这一需要的便是《钱舍人题诗燕子楼》中的张建封。张建封出场时,作者在介绍时特意提到其“后房歌姬舞妓,非知书识礼者不用”,由此可见,张建封对女性诗才是有一定要求的。而在描写名妓关盼盼时,作者也并非全力描写其美貌姿容,而是重点着墨于其诗澡才华上:“赋诗琢句,追风雅见于篇中;搦管丹青,夺造化生于笔下。”[2]636由此来看,关盼盼美色之外,突出的辞藻才华是张封建与其交往的重要理由和动机。

比之士子,商人与妓女之间的交往,在基本的色欲追求之外,多了一分与士子博弈以检验自我价值的意味。这是因为,在中国古代“士、农、工、商”的等级观念里,商人一直居于末位,在社会身份上与士阶层有着很鲜明的对比。但是,到明中叶以后,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长久以来商为末民的思想观念在这一时期有所松动。例如,明代文人何心隐言:“商贾大于农工,士大于商贾,圣贤大于士。”[3]53又如,李梦阳在《明故王文显墓志铭》中,引蒲商王现训子之语,表达了四民平等的想法:“夫商与士,异术而同心。”[4]由此可见这一时期对商人群体评价之变化。在这样一种思潮及社会环境下,商人群体长久以来积压的卑弱情绪开始有所异动,或多或少地有意对士子做出一定的抗争与挑战。在《玉堂春落难逢夫》中,沈洪听闻玉堂春大名,想与之相会,但玉堂春心系王三官,对此,沈洪说道:“王三官也只是个人,我也是个人。他有钱,我亦有钱,那些儿强似我?”[2]727内在显示出对才子佳人式话语权力的挑战,并显示出一种对自我价值的维护。再如,《卖油郎独占花魁》中的秦重,见到美娘后,开始自认是“癞蛤蟆在阴沟里想着天鹅肉吃”,然而,随后秦重转念又想:“我闻得做老鸨的,专要钱钞。就是个乞儿,有了银子,他也就肯接了,何况我做生意的,青青白白之人?”[2]20一边是长久以来历史惯性所带来的自卑心理,一边又转变思想,积极地为自我价值进行辩护。

二、交往特点

如果说在交往动机层面,妓女受制于金钱权势和鸨母逼压而无法享有自己的主动权,那么在交往过程中,妓女已经在心理、态度层面有所积极介入,转变成一种双向互动。而妓女面对士子、商人时的不同态度,使得士妓与商妓之间的交往活动呈现出不同的特点。

士子与妓女之间的交往,首先,在外部环境上多呈现出一种雅化的特征。士子追求雅致、素淡的格调和意境,妓女在交往环境的布置上也对其多有迎合。《玉堂春落难逢夫》中,待王定进到书房后,映入眼帘的是“明窗净几,古画古炉”[2]719。《众名妓春风吊柳七》中,谢玉英有意将柳永引入书房,但见这书房里“明窗净几,竹榻茶垆。床间挂一张名琴,壁上悬一幅古画”[2]411,种种皆以雅致为主。其次,在内部精神世界里,妓女对士子大多流露出一种天然的好感。这一方面来源于士阶层身份地位和妓女之间的悬殊差距;另一方面源于士子和妓女之间基于相同的文化志趣上,对“才”的崇拜。这种心理倾向在妓女同时面对商人、士子时体现的尤为明显。《玉堂春落难逢夫》中,沈洪求见时,玉堂春怒其自夸财势,妄生事端,并言其是“野狗”,反之,对王三官则是一往情深。《卖油郎独占花魁》中,秦重苦等美娘多日,但美娘起初并不愿接见他,后来,即使了解到秦重为人老实忠厚后,心里想的也还是“可惜是市井之辈,若是衣冠子弟,情愿委身事之”[2]24。以上种种,皆体现出士子在与妓女交往中所占据的优势地位。

相形之下,商人与妓女之间的交往不免流于俗化。这主要体现在,商人与妓女之间并无过多的精神文化层面的交流,他们对妓女的追求和占有是通过其“财”而并非其“才”来实现的,并且,在诸多情况下,商人是士妓交往间的一个“破坏者角色”,这在元杂剧中的体现尤为明显。而到冯梦龙《三言》中,这一情况既有传承,又有随着商人社会地位的变化,妓女在主观上对商人态度的新变。《卖油郎独占花魁》便是一个最好的例证。秦重既无“才”也无“财”,美娘起初不愿意接见他,认为见了他会被人笑话。最后嫁与秦重做人妇,虽然抛不开美娘想要从良的深隐欲望和秦重对其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但小商人占得花魁娘子无异也算小人物印证自身价值,夺得“胜利”的一次体现。

三、交往结局

对大多数妓女而言,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被迫流落风尘,她们内心深处都存有“虽然日逐笙歌乐,长羡荆钗与布裙”的从良愿景。但长久以来,社会上对这一群体形成的固有成见使她们的从良之路总是走得相当艰难。

在士子和妓女之间,面临的最大阻碍就是门第、身份所带来的不平等。即使士子和妓女在交往时你侬我侬,情意绵长,但一旦妓女想要委身于其的时候,士子总会表现出一定的顾虑和犹豫。古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妻纳妾这等大事必然要征得父母许可,但显然,娶妓而归对士子及其整个家族来说并非一件光彩的事情。王定受玉堂春私赠银两回乡被王爷知道后大骂:“无耻狗畜生!自家三万两银子都花了,却要娼妇的东西,可不羞杀了人。”[2]726单符郎引妓女李英归家拜父母时,单公大怒,老夫人甚至将李英引入自己房中要其改嫁。所以,在这样强大的阻碍面前,很多士妓都不免走向悲剧。但是,士妓之间也不乏圆满结局的,但她们几乎都是以“佐夫成才”的实绩才为人所认可。

比起士子家庭内部蕴含的那种与生俱来的秩序感与荣誉感,商人因其所从事的职业,面对家庭时更具开放性。在古代,商人阶层中存在一种“两头大”的婚姻现象。所谓“两头大”,“即两边都是‘正妻’的意思。”[3]215它源于商人这一职业的流动性,又以商人雄厚的经济实力为支撑。因此,基于商人家庭的这种开放性特征,在众多小说、诗词中,我们不难看到大多妓女最后都成为商人妇。但这并不代表妓女在选择商人从良时,就毫无阻碍。若商人本无家眷,那么妓女从良,你情我愿,还稍显轻松。但若是商人本身已经有家眷,那么妓女在从良之路上所面临的阻碍则转变为商人家庭内部妻妾的攻击和不被接纳。玉堂春被沈洪强买纳为小妾后,皮氏怒骂道:“为妻的整年月在家守活孤孀,你却花柳快活,又带这泼淫妇回来,全无夫妻之情。你若留这淫妇,你自在西厅一带住下,不许来缠我。”[2]729这种对外来入侵者的敌视和攻击,是妓女择商从良时所面临的普遍性问题。

结语

在以妓女为轴心的交往活动中,士子和商人虽然都以狎客身份出现,但因其身份、阶层地位的不同,不可避免地在交往动机、交往特点、交往结局等方面呈现出不同的特征。通过探讨,使读者对士子、商人、妓女的心态,以及其所代表的社会整体心理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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