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四川彝族地区儒学教育的差异及成因研究
2021-01-02罗娅
罗 娅
(西南大学 历史文化民族学院,重庆 400700)
四川彝族地区主要包括凉山彝族区和彝汉杂居区。在改土归流前,其教育形式以家支教育为主,之后受汉文化的影响,儒学教育占主导。其中凉山彝族地区包括“今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攀枝花市、汉源县大渡河以南区域,大致位于岷江以西、大渡河以南、金沙江以北”[1]。凉山彝族地区主要分为凉山边缘的浅坝子彝族地区和大凉山彝族腹地地区。彝汉杂居区包括“清末,嘉定府领1 厅,峨边厅;7 县,乐山县、峨眉县、洪雅县、夹江县、犍为县、荣县、威远县。叙州府领2 厅,雷波厅、马边厅;11 县,宜宾县、庆符县、富顺县、南溪县、长宁县、高县、筠连县、珙县、兴文县、隆昌县、屏山县”[2]。
凉山彝族地区是以彝族为主体的少数民族聚居地,清代改土归流前后,该区域的教育模式存在显著差异,彝汉杂居区受汉文化的影响较大。现今,学术界主要从教育学、人类学和民族学的角度对历史上四川彝族地区的教育进行研究。本文尝试从历史教育地理学的视角,对该区域清代儒学教育的分布、差异及成因进行探究,揭示清代四川彝族地区儒学教育的发展状况,为彝族地区现代教育的发展提供历史依据。
一、清代四川凉山彝族地区儒学教育分布
儒学教育是指“根据中央王朝政府政策法令办理的,以统治王朝官方意识形态的儒学教条为内容的各级教育”[3]。1728 年,凉山彝族地区开始在建昌改土归流。改土归流后,西昌县、会理州、马边厅等地区设立官学、书院及义学,这使得该地区的儒学教育逐渐兴起并大力发展。凉山彝族地区主要分为凉山边缘的浅坝子彝族地区和大凉山彝族腹地地区。凉山边缘的浅坝子彝族地区最先进行改土归流,该地区从乾隆年间开始设立官学、书院及义学,官学虽仅设立了2 所,但书院分布区域广且数量较多。同时期,大凉山彝族腹地核心地区并未完成改土归流,受汉文化的影响较小,一些地区仍保留着家支教育。因此,大凉山彝族腹地地区的义学设立数量少、时间晚、分布区域窄,该区域的儒学教育发展也较为缓慢。
清代凉山彝族地区的儒学教育分为官学、书院、义学。浅坝子彝族地区共设2 所官学,分别在宁远府、越嶲厅。书院共有6 所,清乾隆年间,西昌县和会理州各设立1 所书院;嘉庆年间,越嶲厅设立1 所书院,冕宁县设立1 所书院;道光年间,盐源县和德昌县各设立1 所书院。义学分布于会理州,“会理州共设立15 所义学,创建时间不详”[4]。
清代大凉山彝族腹地地区仍保留家支教育。“彝族腹地地区包括昭觉县、美姑县、布拖县、喜德县、普格县、甘洛县、金阳县、越西县。”[5]清朝晚期,美姑县、布拖县、金阳县、越西县仍保留着家支教育,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才开始设立小学。布拖县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没有学校和教师,教育为家支教育。清朝晚期,昭觉县设立7 所学堂,喜德县设立3 所义学,甘洛县、普格县分别设立了1 所学堂。
二、清代四川彝汉杂居地区儒学教育分布
彝汉杂居地区的官学大多建于康熙年间,主要分布在宜宾县、犍为县、庆符县、长宁县、高县、峨眉县。北宋庆历年间,设宜宾县儒学1 所;清康熙二十七年(公元1688 年),在犍为县设儒学1 所;清康熙年间(具体时间不详),在长宁县设儒学1 所;清康熙五十六年(公元1717 年),在高县设儒学1所。此外,还在峨眉县、庆符县各设儒学1 所,年代不详。因而四川彝汉杂居地区的官学共6 所。
叙州府和嘉定府地区的书院较多,其中一部分建于明代以前,但大多数书院在清代雍正、乾隆年间重修,其余书院都建于康熙、雍正、乾隆、嘉庆年间,并且分布在嘉定府的乐山县、犍为县、峨眉县、洪雅县、夹江县、荣县、威远县和叙州府的富顺县、南溪县、长宁县、高县、珙县、兴文县、隆昌县、雷波厅、马边厅、屏山县。明代,乐山县建2 所书院,明末被毁,清康熙年间重建;明嘉靖时期,夹江县设1 所书院;明正德年间,峨眉县设1 所书院;北宋时期和清雍正年间,洪雅县各设1 所书院;清康熙、嘉庆年间,荣县设3 所书院;清乾隆、嘉庆年间,犍为县共设3 所书院;清乾隆年间,威远县设3 所书院;叙州府设立3 所书院,年代不详;宋、明、清时期,富顺县共设7 所书院;清雍正、道光年间,长宁县共设立5 所书院;清乾隆、嘉庆、道光、同治年间,南溪县各设立1 所书院;清乾隆年间,马边厅设立1 所书院;清乾隆年间,高县设立1 所书院;清乾隆年间,兴文县设立1 所书院;清嘉庆年间,隆昌县设立1 所书院;清嘉庆年间,雷波厅设立1 所书院;清同治年间,珙县设立1 所书院。此外,屏山县和筠连县均各设立1 所书院。书院共计38 所。
彝汉杂居地区的义学均建于清嘉庆、道光年间,主要分布在嘉定府的荣县、威远县和叙州府的富顺县、南溪县、长宁县、高县、筠连县、隆昌县,同时义学设立的数量要多于书院。清道光年间,荣县设立义学19 所;清嘉庆年间,威远县设立义学20 所;清乾隆、嘉庆年间,富顺县设立义学2 所;清道光年间,南溪县设立义学25 所;清道光年间,高县设立义学20 所;清光绪年间,长宁县设立义学1 所;筠连县设立义学1 所,年代不详;清同治年间,隆昌县设立义学3 所。义学共计91 所。
由此可知,虽官学设立的数量较少,但书院及义学数量较多,并且彝汉杂居地区科举考试兴盛,更加注重文化修养。与凉山彝族地区的儒学教育发展相比较,彝汉杂居地区的儒学教育发展水平较高。
三、清代四川彝族地区儒学教育的差异
(一)区域分布的差异
通过对四川凉山边缘的浅坝子彝族地区的官学、书院、义学的区域分布和对大凉山腹地地区学校和私塾的分布进行统计可知,浅坝子彝族地区与彝族腹地地区书院和义学分布不均衡。浅坝子彝族地区设立的官学、书院、义学分布在会理州、西昌县、越嶲厅、冕宁县、盐源县、德昌县。彝族腹地地区设立的私塾和学校分布在昭觉县、喜德县、甘洛县、普格县。浅坝子彝族地区官学、书院和义学分布较为密集,彝族腹地地区的学校和私塾分布较为稀疏,导致两个地区的儒学教育存在差异。
清朝早中期,凉山彝族地区与彝汉杂居区官学、书院及义学分布亦不均衡。凉山浅坝子彝族地区的官学仅设立在2 个县,共设立2 所,书院分布在6个县,共设立了6 所,而义学仅分布在会理州,设立了15 所。同时期,大凉山彝族腹地区的美姑县、布拖县、金阳县等县仍保留家支教育,并未设立书院、义学。而彝汉杂居区官学分布在6 个县,共设立6 所;书院分布在富顺县、南溪县、长宁县、高县等16 个县,共计38 所;义学分布在富顺县、南溪县、长宁县、高县、筠连县、隆昌县、荣县、威远县,共计91 所。
由此可知,清代凉山彝族地区与彝汉杂居区的儒学教育存在区域差异,彝汉杂居区的儒学教育分布较广,且设立官学、书院和义学的数量均超过了凉山彝族地区。
(二)设立时间的差异
对浅坝子彝族地区书院的创办时间和彝族腹地地区设立的学校时间进行统计可知,凉山边缘的浅坝子彝族地区受儒学教育的影响要早于彝族腹地地区。明代,浅坝子彝族地区就开始设立官学,清早期开始设立书院;而清晚期,大凉山腹地核心地区才开始设立义学和私塾,且美姑县、金阳县等县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才设立小学。可见,两个地区的官学、书院及义学的设立时间存在较大差异。
同时,对凉山彝族地区和彝汉杂居区的官学设立时间进行对比可知,凉山彝族地区受儒学教育的影响要晚于彝汉杂居区。清康熙、嘉庆年间,宁远府和越嶲厅才开始设立儒学;而犍为县、长宁县、高县从明代就开始设立儒学;彝汉杂居区从宋代、明代开始就设立了书院,可见两区域官学、书院的设立时间存在差异。
(三)设立数量的差异
清代凉山边缘的浅坝子彝族地区设立官学2所、书院6 所、义学15 所,大凉山腹地核心地区学校、义学、私塾和学堂共11所。彝汉杂居区设立官学6所、书院38 所、义学91 所。可见,凉山彝族地区的官学、书院及义学设立的数量要低于彝汉杂居区。
四、清代四川彝族地区儒学教育差异的原因
(一)自然环境
自然环境差异是凉山边缘浅坝子彝族地区与大凉山彝族腹地地区儒学教育存在差异的原因之一。四川大凉山彝族腹地地区处于青藏高原东缘,横断山及其余脉盘踞北部,是云贵高原和四川盆地之间的过渡带,因此,峡谷纵深、高差悬殊。虽然大凉山腹地地区山势平稳,但大凉山大部分地区属于高山气候。即使大凉山河谷地区形成了冲积小平坝,但年平均温度略低,不适宜农业发展。大凉山腹地地区属亚热带滇北高原气候,冬长无夏,气候寒冷,雨量充沛,自然灾害较为频繁。因此,该地区自然环境恶劣且经济发展落后,从而导致了儒学教育发展缓慢。四川凉山边缘浅坝子彝族地区的西昌县、会理州、越嶲厅等地区的坝子是山地中的盆地,同时也是许多支流的源头,还有较小的汇水盆地。在凉山边缘浅坝子中的盆地和小块平坝,土壤肥沃,具有良好的耕作条件,适宜农业耕作;同时该区域属于亚热带季风性气候,夏季高温多雨,冬季温和少雨,冬夏干湿差别不大,是凉山彝族地区经济较为发达、人口分布集中的区域。凉山边缘的浅坝子地区良好的自然环境,适宜农业发展,为经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也推动了儒学教育的发展。
自然环境也是清代凉山彝族地区与彝汉杂居区的儒学教育存在不均衡性的原因之一。彝汉杂居区属于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温暖湿润,四季分明,雨量充沛,适宜农作物生长。该区域地势以丘陵、平坝为主,海拔集中在350~800 米。其得天独厚的自然环境促进了经济发展,从而较早地受到儒学教育的影响。清代凉山彝族的自然环境较为恶劣,自然灾害较为频繁,不适宜儒学教育的发展。整体而言,彝汉杂居区地势更为平坦、气候更加适合农业经济的发展,因而彝汉杂居区的儒学教育发展水平要高于凉山彝族地区。
(二)改土归流
四川彝族地区仍保留了土司制度。“事实上,在凉山改土归流并未实行,只在凉山边缘浅山坝子地带推行州县制度。雍正以后,针对不同的情况,清王朝在土司制度与改土归流问题上采取了比较灵活的政策,从而一部分土司仍被保留下来,而另一部分土司被革除,使凉山边缘某些地方走上了封建制道路。到清末,为达‘筹边援藏’的目的,清王朝在凉山腹地又宣布搞改土归流,并有废奴之议,但终因黑彝奴隶主势力的反扑,未能如愿。”[6]四川彝族地区改土归流主要在凉山边缘浅山坝子地带。雍正六年(公元1728 年),对西昌县、冕宁县、盐源县、德昌县进行改土归流。改土归流前,虽然凉山边缘浅坝子彝族地区设立了官学,但仍以家支教育为主,儒学教育发展仍较为落后。1728 年对凉山边缘浅坝子彝族地区进行改土归流,使得西昌县、会理州、雷波厅等地区开始设立书院及义学,使该区域的教育模式逐渐从家支教育向儒学教育转变。
凉山彝族地区改土归流始于1728 年,而大凉山腹地地区因地处偏僻,美姑县、金阳县、甘洛县等县在康熙年间并未完成改土归流,因此这些县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未设立学校。清晚期到民国对喜德县、甘洛县进行改土归流后,分别设立私塾和义学。整体而言,改土归流前,大凉山腹地地区并未受到儒学教育的影响,而改土归流后,虽受到儒学教育的影响,设立了义学及私塾,但数量较少。该地区的儒学教育发展水平低于凉山边缘浅坝子彝族地区。
彝汉杂居区因良好的自然环境,发展较早,因此也较早受到汉文化的影响。在改土归流前,统治者为了加强对彝族地区的管理,采取了土司制度,但因土司制度存在一系列弊端,因而到清中期对该地区进行改土归流。由此可知,该地区既吸收了彝族特色文化,亦保留了汉文化。虽对凉山彝族地区进行了改土归流,但该地区儒学教育的发展水平仍低于彝汉杂居区。
(三)交通因素
交通是大凉山腹地地区与凉山边缘浅山坝子地区儒学教育存在差异的原因之一。便利的交通要道推动区域的经济发展,也促使儒学教育不断发展。四川与云南、贵州地区的联系,有石门、清溪两条古道。清溪道这段道路,年久失修,全程不能通畅。1539 年,为能满足军、商运输的需求,对清溪道进行修治。对道路的修建,使该地区交通畅通,逐渐受到汉文化的影响,凉山边缘浅坝子地区设立书院和义学。而大凉山腹地地区远离交通要道,交通不便,人口流动较弱,商贸往来受阻,因此,受汉文化的影响较晚。
川南之间的道路和石门道也是从四川通往云南、贵州地区的重要干线。川南之间的道路是成都到宜宾段的交通干线,而宜宾到云南、贵州地区的主要交通干线是石门道。公元793 年,唐朝与南诏国发生战争,唐王朝为了求得军事运输便捷,对石门古道进行了修建,使石门道成为彝汉杂居区府州县的重要交通要道,为贸易往来提供便利,也促进了文化的交融。因而,彝汉杂居区的府州县从宋代开始设立书院,到明代逐渐发展,清代发展到顶峰。而凉山彝族地区直到清溪道整修后,才逐渐与其他区域有了联系。因而,彝汉杂居区的儒学教育水平高于凉山彝族地区。
综上所述,清代四川彝族地区内部的儒学教育存在显著的差异,这与当时的自然环境、改土归流时间、交通便利等因素密切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