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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与生命的心灵书写
——评张永刚诗集《一地花》

2021-01-02马绍玺陈小兰

曲靖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罗平万物诗意

马绍玺,陈小兰

(云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张永刚的新诗集《一地花》[注]《一地花》,张永刚著,云南人民出版社2020年出版。本文所引诗歌均出自该诗集,不再单独注明出处。分为春夏秋冬四部分。诗人在每一次与万物的注视中,想象与灵感便活跃于笔端。于是,在诗人的笔下,春夏秋冬不再只是四季的变换,自然的运转,而被赋予了别样的情感。《一地花》描写了自然界万物,包括一汪水、一地花、一轮月以及一只鸟等等。与此同时,诗人也不忘抒发对亲人的感情,写父亲,写儿女。诗人以柔美灵动的语言描绘了一幅幅诗意的画面,更用真挚细腻的笔触写出了温暖的亲情。

一、朴实纯粹,自然中觅诗意

从古至今,自然书写都是诗歌的一大主题。陆机在《文赋》中说道:“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心懔懔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1]由此论述可知文学家们早已注意到四时更序,万物荣枯与人类情感的联系。翻开过往中国诗歌,“诗人们以文学创作实践宣示了自然物象对于诗人的审美意义。”[2]在古代,生机盎然的山川自然,是许多诗人文思文情的源头活水;更有部分诗人以写自然著称,如山水诗人谢灵运和田园诗人陶渊明。自然之美激发了他们的创作灵感,使他们在诗歌中描写自然,抒发感情,寄托理想。在诗人的思维中,山川万物皆有神灵,是活泼的生灵世界,正如“人类学之父”爱德华·泰勒所说:“每一块土地、每一座山岳、每一面峭壁、每一条河流、每一条小溪、每一眼泉水、每一棵树木以及世上的一切,其中都容有特殊的精灵。”[3]在《一地花》中,自然同样成为诗人笔下重要的倾诉对象。对时间的敏感促使诗人在四季变换中仔细记录着每一个季节的到来。诗人如同孩童一般,会因为春天的到来而欣喜;会在夏日的炎热中感受幸福;会在秋天的金黄中沉醉;会在冬季雪花飘来之际沉浸于冰雪世界。

春天到来时,诗人内心的荒凉逐渐退却。他走在春天的路上,一心向前,听不到四周的声音,也看不到身后的景。此刻,诗人的眼里只有故乡——罗平。他写道:

前方仅仅只是罗平/一个正在开花的季节/我身边的呼吸/小草一样柔软/在我眼帘低垂的时刻/万物为之沉迷/连思绪也渐渐合拢/像巨大的双翅/将风收起/你用这样的宁静/让我感知天意/并深信/天使已经带花降临/你让我抵达/一生的至境

——《春天的路上》

春天的罗平,遍地花开。诗人仿佛一个“偷听者”,在静默中偷听万物生长呼吸的声音,偷听春天的秘密。诗人的心在经受春天的洗礼后,只留纯净。

明媚的夏季天清云淡,阳光慵倦。萤火虫、绿叶、繁星无一不是张永刚热爱夏季的理由。他坦白承认,整个夏天,自己都“被万物缠绕/终日回味不息”(《夏天》)。夏天,诗人内心的野兽被唤醒。他一边静守时光美好,感受夏日宁静气息;一边凝视万物生长,不禁发出肯定的声音。

立秋之际,诗人用一曲私语,告诉读者秋天已经到来。诗人说“树林将在你回眸的瞬间/送来金黄”(《立秋》)。是的,在我们还未感受到季节变换之时,诗人早以一颗敏锐的心洞察一切。

冬季,一场大雪开启了冬日的无边圣洁,诗人用真挚的笔体写下最好的祝语。

在温暖的日子里/我想象冰雪如花/簇拥你/让你目光晶莹/发出声音/有如音乐精灵/让新妆初成/寒冷充满质地/并具有我深爱的气息

——《冰雪如花》

在冬日的早晨,诗人将思绪置于现实画面之外,想象着远方的一切。透过诗句,雪的光芒仿佛照射在读者眼前,从中可以感受到诗人对雪的热爱与期待。

值得注意的是,在自然书写中,中国传统诗歌对张永刚影响颇深。

首先,他的诗中借用大量古诗词语。如“玉树临风、人面桃花、欲说还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庭院深深、千里婵娟、宝马香车、灯火阑珊”等。张永刚在诗中也常常由眼前事联想到古代场景。在有爆竹声的夜晚,诗人感觉这“如古代的夜晚/有人手执花束/站在街头”(《心念如雨》)。在星辰如雨的夜晚,诗人任凭思绪飘扬在夜空,想象着一幕幕跨越时空的场景。

其次,在诗歌意象选取上,他较多使用“花”意象。花作为自然界的精灵吸取着天地精华,自古以来便是多少文人墨客热衷描写的对象。李清照笔下的“满地黄花堆积”,李白“杨花落尽子规啼”等一系列诗句,无不借花抒发着内心情感。该诗集取名为《一地花》,从命名便可知其对花的喜爱。翻开诗集,大量关于花的言语一一呈现在读者眼前。

我感谢三月/让我的花开放/让我的花/带来一个完整的花园/仿佛天堂的语言/五彩缤纷/说出之前/就已经温暖了/平凡的人间

我听到花朵/用柔和的声音/对我讲述/并将我走过的世界/擦拭干净

——《三月》

花开了/我轻轻的一声/让风颤动/随后的一树红/走进心里/百媚千娇/总有一瓣如梦/艳丽的一瞬/照我一生忘情

——《花开了》

姹紫嫣红的花朵,俘获着诗人的心。在诗人的笔下,油菜花、海棠、玫瑰、红玉兰以及格桑花,仿佛每一朵都有自己的经历,静静绽放在诗人温柔的指尖。诗人的一字一句,试图为每一朵花署名。透过诗人对花的独语,我们看到了一颗安静孤寂的心在“花”间寻找生命的意义。是的,花朵触及了诗人的心灵,成就了诗性的旋律。诗人的花“以他喜爱的方式开着,超越了季节的律动和大地的宽阔”。[4]

最后,诗集《一地花》与中国古诗一样注重意境的营造。

被光浮起的秋千/在光中静静呼吸

——《秋千》

水边脆弱的苇草/历经风雨/带着纯净的花絮/独自站立

——《对你的赞美》

万物冬眠/只留你说话的声音/继续生长

——《在北方》

诗人全身心地沉浸在对自然美景的感受和体验中,自然万物的生命活力使诗人深受感动。他视万物为同类知己,与它们倾心相交。在诗人的笔下,一汪水可以在春天醒来;一轮月可以将心收紧;一条河可以用清澈分开群山;一道彩虹可以改变黯淡的午后。无论是节序的更替,还是万物的流转,诗人都朴实纯粹,与万物坦白,互换心事,在自然景物中倾注真情实感,寻觅诗意。正是因为这份坦诚,诗人才得以与万物进入相融相契的生存境界,从而获得极大的审美乐趣。

二、哲理蕴存,自然中融反思

马克思曾说:“劳动创造了美”。人类为了延续生命,需通过劳动来获取物质资料,在这一艰辛的过程中,可窥见人类身上散发出的生命光辉。张永刚在诗中书写劳动,“劳动像一粒菜籽/落入罗平的土地/再次让我们听不见任何声息”(《菜籽落入罗平土地》)。诗人从金黄的油菜花中窥见的不只是油菜花的美丽,更从中窥见了劳动之魅力。在花开之前,亿万粒菜籽以微弱的生息试图开启人生的法门,尽管无果,但诗人仍从中感受到了生长不易,同时也看到了花开背后是人们播种的艰辛与努力。除对劳动的赞美外,诗人也常常思考每一个人在同一空间与时间里的不同内心体验,“远方的河边/你正匆匆赶路/我的世界/叶子开始变绿”(《风声》)。即使置身于同一空间中,诗人与他人的感受也不尽相同,诗人以敏锐的直觉感受到了春的来临,在这一瞬间与周围环境发生审美体验。更为重要的是,诗人善于在自然体验中反思人类与自然的关系。

花开了,人来了/比蜜蜂更为耀眼/也更为激动的人群/将罗平的大路小路挤满/甚至罗平的天空/也拥堵着他们的惊奇/我的一个弟弟/以及另一个比他大得多的长辈/为此牺牲了假期/他们一大早就出发/在金鸡昂首的地方/用他们并不熟悉的手势/指点来来往往的车子/试图让他们/给春天留下一些自己的位置/我在节日的家中/全然不知他们为此加班/比平时更为劳碌/回来的时候天光远去/在等待的饭桌上/他们不说菜花黄金一样盛开/只说熙熙攘攘的人群/从菜花边上走过/又风一样远去/不知飘到哪里。

——《春节》

大批前往罗平观看油菜花的游客使来往的车辆拥挤在罗平的大道或小路上,面对这一场景,诗人以指挥交通这一简单的动作为切入点,发出了春天位置被占据的感慨。对于成长在滇东高原的诗人而言,他热爱且怜惜脚下这片故土。因此,在旅游业发达的背后,诗人在乎的只是春天能否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远道而来的看客们,来去匆匆,不留痕迹,诗人强调他们只是“从菜花边上走过”,其深意在于他们只是观光客,而从未深入到这一片土地。

“火车巨大的声音/突然将我震撼/月亮像一只受惊吓的小鱼/向夜空深处流去/留下我一人/独自站立/在空旷的楼顶”

——《十点三十》

黑夜来临,天上的月亮穿过厚厚的云层,群动俱息,万籁俱寂。诗人独自站在空旷的楼顶,巨大的火车声震撼诗人的灵魂,洞悉诗人内心的幽隐。此时此刻,诗人是黑夜里的思考者。张永刚常常善用比喻来增强诗歌的内在节奏与感染力。月亮在夜幕中退去这本是一平常之事,诗人却将其比喻为受惊吓的小鱼,画面瞬间充满“动”感而有了别样情致。诗中类似的比喻比比皆是,“原野像一个忧郁的巨人/在屋子之外徘徊不定”,“灯笼准时点亮/犹如一只鸟的内心被启蒙”。极富想象力的比喻使诗歌更具张力。

在语言上,《一地花》可谓清新雅丽。面对大自然馈赠,张永刚服从于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遵从感觉写下跳跃的诗句。在一行一行的诗句中,闪动着诗人直觉的灵光。“绿玉在此刻化为温润的水流/我用晶莹的词语将它捧起/我用指尖承受这如兰的气息/在轻柔中感觉盛开的秘密”(《一地花》)。诗句间弥漫的温柔气息足以窥见诗人的文字功底,精致的词语营造出极富诗意的画面。“我只看见月亮/将北方笼罩/北方的水/又薄又亮/它轻轻地伏在/一朵花身上”(《深秋》)。诗人用温柔细腻的语言描绘着一幅静谧的画面,表达了丰富的意蕴。与此同时,诗歌语言也极富生命力。“春风起/菜花黄/哪一朵不是水的骨肉/在年底的水边慢慢长成”(《九龙瀑布》)。美丽的菜花得益于水的孕育,诗人简洁直白却又充满活力的语言使整首诗歌生动起来。

三、情深意重,亲情中显温暖

对自然风光的书写无疑是诗集《一地花》的主要内容,但其中也不乏有部分诗歌书写亲情关系。如《女儿》《夏天到来的孩子》《父亲节》《再过父亲节》《亲人》等诗歌表达了对父亲的思念和对儿女的喜爱。

诗人的父亲已经离世,面对阴阳两隔的父亲,诗人写道:

您过去的身影和现在的沉默/在人世与天国的缝隙中出现/您让我回到您不多的话语中间/用温暖的手将我握紧/让我再次成为一个爱哭的孩子/在这个日子流下眼泪

——《父亲节》

父亲节的来临让诗人想到了远在天边的父亲,太多的思念只能化成眼泪流下。诗歌质朴真挚的语言,不禁使人想起了诗人的另一本诗集——《飘动的云》,其中《大风》《离别父亲》《百日》等诗歌都写下了与父亲生离死别的痛苦。亲人的离世于诗人无疑是致命的打击,于是他再次为父亲写下诗篇——《再过父亲节》:

我好想找到一个神界的快递/为您送去一些平常的东西/尽管它们全然无用/仅仅代表了世俗的缘分/但花开花落/生命相续/还有什么比这种缘分/更宽更重

诗句字字令人揪心,满纸的血泪中诗人写下了自己小小的愿望——找到一个神界的快递。似乎这个快递只能给父亲邮寄一些平常却又无用的东西,实则这个快递是诗人与父亲血缘关系的纽带。一个看似简单却又不可实现的愿望,让我们看到了人世间亲情可贵、缘分难得。每天都有人在离世,但也有新生命在诞生,面对新生命的到来,诗人说:“至于乐章的高潮/它绝对属于你/夏天的孩子/阳光中的阳光”(《夏天到来的孩子》)。孩子的到来带来了光与明亮,诗人敬畏生命的神圣,在夏日的不眠夜中获得了诗歌的想象。

纵观张永刚的诗歌,其诗意的生存方式使人敬佩。诗人将自己融入诗中,是局中的一份子,是亲身感受和体验者而非局外现察者。在他的笔下,平淡生活中的欢乐与忧郁,宁静与喧哗仿佛都被星光照射,绚烂无比,每一个生活细节都开始充满诗意。他曾说:“我努力重视提笔之前心灵的感觉和律动,力求将生活融入内心,以构建诗意的生存方式。”[5]是的,在他眼里,诗歌不仅是一种独特的言说方式,更是一种诗意的生存方式。在他看来,自然界是充满诗意的,生活也是诗意的。在诗集中,诗人内心的隐秘和深沉都与时节、景色和气候密切缠结。无数幽微的自然事物,时刻在影响诗人的精神生活。与万物隐秘的内心交流构建了专属于诗人的秘密花园。

简言之,《一地花》是自然与生命的心灵书写,是作者长期热爱生活感受自然的产物,是实践的、现实的同时也是浪漫的诗篇。透过诗歌,我们可以看见诗人的生命活力以及对生活点滴的感激。同时,从诗歌中亦可以看见诗意的生存方式背后是诗人崇高的精神追求。诗人对自然万物的关注以及对平常生活的感悟不是故作吟咏,而是在平淡中发现诗意,在琐碎中寻找关于自然、人世和生命的奥义。在写作中,诗人坚信“良知与道义、信仰与纯真挚爱与付出,这些谁都明白的字眼带有永恒的力量,永远停留在写作的深处”。[6]诗人怀着一颗感恩之心体验生活,在不断服从于心灵的写作中,找寻生命的超凡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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