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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青春之歌》接受主题的历史变迁

2021-01-02曹晶晶陈蘅瑾

曲靖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4期
关键词:林道静春之歌革命

曹晶晶 陈蘅瑾

(绍兴文理学院 人文学院,浙江 绍兴 312000 )

《青春之歌》的文学接受史是一部由读者基于不同的价值判断标准对文本进行解读的阐释史。生活在不同时代的读者有其特定背景,对不同历史时代有不同的理解,从而对作品进行不同的审美价值判断。杨沫的《青春之歌》作为红色文学的经典文本,在十七年时期,引起读者对青春、革命叙事的关注,而在“文革”时期引发对小资情调、爱情书写等不恰当政治表述的批判,在新时期《青春之歌》意义的多元化得以阐释,体现了各时代历史语境的不同与读者个人经验的差异。

一、十七年文学时期:青春与革命主题的共鸣

五十年代“红色文学”创作由红色政权的建立而进入繁荣期,红色形象自然成为那个时代精神的聚焦之点。[1]《青春之歌》于1958年首次出版,在出版后的一年多时间里就突破百万销量。《青春之歌》于1959年被改编为同名电影,在该书筹划被拍摄成电影的演员选定上,“从广大群众的反映,他们都主张选用年青的演员”[2],这一主张无疑更契合观众的审美心理。果然,电影版《青春之歌》不仅唤起读者的青春革命热情,还引起读者对人物话语与行动的模仿,就连林道静的发式、围巾的式样都成为流行风尚,让当时年轻人纷纷效仿,影片获得大量观众尤其是青少年的欢迎和赞赏。此外,《青春之歌》还被相继改编成连环画、鼓书、评弹、话剧、歌剧。《青春之歌》不仅在国内引起轰动,也在国外产生广泛影响。《青春之歌》的英文、西文、德文、孟加拉文版在五六十年代即先后翻译出版,1960年日文译本(岛田政雄,三好一译)由至诚堂出版,到1965年印刷了12次,数目达2万部之多。[3]《青春之歌》电影版也在日本、朝鲜和越南等国引起轰动,1960年5月至7月,《青春之歌》在日本东京、仙台、札幌、大阪、京都、广岛、福冈和名古屋等地共放映36场,受到日本青年观众的热烈追捧。[4]日本《赤旗报》在介绍电影《青春之歌》的文章中说:“《青春之歌》描写了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共产党员的成长过程,它使日本的观众受到极大的感动”。[5]这些现象足以证明《青春之歌》在当时的接受程度。

显然,该时期《青春之歌》中的青春与革命主题在广大读者中产生了共鸣。方白认为《青春之歌》的美好在于它写出一群可爱的青年人,“他们把心交给了党,把青春献给了人民,他们的崇高的革命品质、光辉不灭的形象,在读者心里引起强烈的激动和爱慕”。[6]这些青年知识分子和青年学生站在抗日救亡运动的最前线,“对敌人进行前仆后继的肉搏战,起着先锋队的作用”。[7]刘铁山认为“他(她)们光辉的青春,深深的感动了我和我的同伴”。[8]在此阶段,读者对文本进行广泛接受与认可与当时的政治背景、社会语境和读者个人经历息息相关。

首先,五六十年代的读书活动与政治运动互相配合,各种有计划、有组织的读书运动、报告会、座谈会轰轰烈烈展开,读书活动旨在对读者进行革命传统教育。在读书活动上,读者陶醉于作品中的革命叙事与革命语言,如在鲁迅奖章读书活动日上,一千多名青年读书积极分子聚集在上海青年宫,“高博、崔超明、黄婉苏等用抑扬顿挫、充满感情的声调朗诵了《狱中纪实》《呐喊》《青春之歌》等书籍片段。青年们都屏息静听,被这些优秀作品中感人肺腑的语言激励着鞭策着”。[9]这种读书教育活动对读者走上党领导的革命道路具有引导作用,任孚先认为“该作品反映了无数的革命青年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走向救亡阵线,进行浴血奋斗的革命历程……这部作品不仅对青年进行了极深刻的革命传统教育,而且以不可抗拒的说服力,鼓舞与引导今天的和将来的青年走上又红又专的道路。”[10]。袁鹰的评论文章将《青春之歌》视为当代青年的引路人,认为坚持自觉改造,走又红又专道路的林道静,高贵的无产阶级战士卢嘉川、江华等人都是值得青年效仿的榜样。[11]读书活动之外,有组织的电影活动也成为进行革命传统教育的方式之一,读者在《青春之歌》这类红色经典影片中汲取革命营养,受到思想教育。“时代已经起了多么巨大而深刻的变化,而我们这一代青年是无比幸福!不仅如此,还在于从前一辈青年怎样在党的指引下走向革命、改造自己、成为真正无产阶级先锋战士的历史里,可以汲取到许多有益的经验和营养。”[12]希治将小说和电影的故事情节进行对比,认为剧本对林道静的改造和她的成长过程“对旧社会的从同情革命到参加革命再到成为共产主义的革命者的知识青年来说,有着典型的意义。”[13]张骑认为“通过林道静的经历、锻炼、成长而成为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过程,以及卢嘉川、江华和林红这些坚强不屈的共产党员的英雄行为,受到一次极为深刻的思想教育”[14]。张客认为“从她(林道静)的个人奋斗走向集体斗争,从一个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变为无产阶级战士的思想变化过程,体会到时代的历史发展规律和党的伟大作用,进而受到深刻的思想教育”[15]。

其次,在热情高涨地进行社会主义建设的语境下,私人情感被遮蔽,情感的主要表现方式呈现在对集体的向往与自觉服从以及对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事业的忘我投入。《青春之歌》中的青春形象与青年们的革命热情极大激发了广大青年建设者的激情,林道静从个人奋斗走向集体革命的生命历程成为读者将个人融入集体进行革命的精神资源,坚定了他们参与新中国建设的信念。《中国青年报》曾刊登一封青年建设者的来信:“在书刊极度难得的情况下,远方朋友为我捎来了你的著作——《青春之歌》。在‘抢晴天,赶阴天,大风大雨当好天’的跃进口号鼓舞下,我们的工作是紧张而又愉快的……就这样,你的著作在我的行囊里,在枕头边,在勉强能看清字迹的打光下,同我度过了一千多个寂静的夜晚。”[16]学生观看电影《青春之歌》后,一致认为影片“鼓舞了我们今天更紧密地团结在党的周围,更坚决地遵循着党的教育方针来学习,时刻准备更好地为伟大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服务。”[17]萧云从书中看到了永远扑不灭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认为林道静、卢嘉川、江华等光辉的共产党员的形象,是为共产主义事业而生活。[18]任孚先认为“通过这些生动的艺术形象,作者有力的告诉青年只有把青春献给祖国,献给人民,献给伟大的共产主义事业青春才能发出无比的光辉”[19]。

最后,十七年文学时期,不少读者曾在战争的炮火中受到洗礼,因此红色经典文学中的青春与革命叙事与其个体成长经历的契合度更容易引发读者的共鸣。作家杨沫也在《初版后记》中说:“书中的许多人和事基本上都是真实的。”[20]作家把自我的情感经历、生活经验、心灵感受投射其中,更能唤起读者共鸣。“青春之歌”短短四字瞬时唤起一代走过抗日救国道路的读者的青春记忆,二十余载过去,那时的青年人已迈入中年,忆往昔峥嵘岁月,无疑会流露出对那段激昂青春的无限追忆与慨叹。没有经历过那段历史的青年读者也会基于以往青春革命主旋律小说的阅读经验与个人经验、趣味,感知小说表达的青春与革命主题。杨塵认为此书真实地反映了当时北平的一些爱国青年学生在中国共产党的组织领导下与国民党反动势力所进行的顽强的,艰苦万状的斗争,长期的革命烈火的锻炼和考验使她(林道静)终于成为一个优秀的布尔什维克。[21]金一羽围绕自觉革命的问题展开论述,认为“高度的革命自觉,在林道静终于将自己改造成为一个坚强的革命者的道路上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22]。电影《青春之歌》中一群风华正茂的先进青年,在抗日救亡大背景下不约而同走上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救国之路,“那些先进青年的英雄形象,他们的革命的干劲和崇高的品质,给人的印象特别亲切难忘”[23]。众多读者认为电影《青春之歌》中林道静的成长变化过程表现得很清晰、准确,充分体现了革命者的乐观主义精神。[24]“卢嘉川牺牲和林道静贴标语连接在一起,告诉了我们一个真理:革命的事业摧不倒,就如‘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样,一个战士倒下了,更多的战士站起来了。”[25]总之,在主客观环境条件作用下,读者在谈及《青春之歌》时,侧重于青年知识分子在民族危亡之际的觉醒并自觉承担起挽救家国的历史责任,在战火中成长的主题。

当然,在该时期,立足于无产阶级与政治革命的立场,对《青春之歌》进行批评的声音也是一并存在的,批评者主要针对文本中的人物形象和政治革命方面的不足展开批评。首先,在人物形象上,郭开认为林道静身上只有“地主阶级的女儿的血液,资产阶级知识分子的血液……没有要求革命的本性”[26]。步武尘和樵牧认为在《林道静在农村》这一章节中,“林道静并没有完全进入劳动人民生活的最底层,特别是她并没有与农村的壮阔的阶级斗争直接结合起来”,在《林道静在北大》这一部分,林道静“没有和广大的革命群众建立起血肉不可分的联系,作者没有把她放到革命斗争的漩涡中去”。[27]由此认为林道静这一人物形象不太真实。吴兆修认为连环画《青春之歌》把林道静画成一个柳条细腰、弱不禁风的大小姐,不再是革命青年和爱国者形象,因此很不真实。[28]李茗认为电影《青春之歌》没有交代余永泽的下场是一个缺陷,如果把他的下场写出来,更能使人认识到林道静所走的道路是正确的。[29]余永泽专心做研究的学问之路,现在来看没有太多过错,而那个时代却被解读成一个落后的、不革命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无疑体现了那个时代读者立足于民族革命的价值判断。其次,在阶级立场与政治革命问题上,郭开提出《青春之歌》存在的三个问题:认为“书里充满了小资产阶级情调,作者是站在小资产阶级的立场上,把自己的作品当作小资产阶级的自我表现来进行创作的”“没有很好地描写工农群众,没有描写知识分子和工农的结合”“没有认真实际地描写知识分子改造的过程,没有揭示人物深处的变化……严重地歪曲了共产党员的形象。”[30]吴兆修认为连环画《青春之歌》对党的领导和和革命群众的关系作了庸俗而错误的描绘,对革命力量的描绘也是极不真实而又错误的等等。[31]无论是褒扬还是批评,大多把作品和人物纳入到政治与革命中进行严格审视,这与当时文学为政治服务,文学作品的创作须符合主流意识形态的文学创作环境与历史语境有关,读者的解读无法摆脱政治和阶级属性。总之,这一时期读者立足于国家民族立场,依据并超越文本中青春与革命等审美元素,在阶级与革命之外,对热情高涨的社会建设和激昂青春做出有利于社会生存发展和个体进步的审美价值判断。

二、“文革”时期:“毒草”的批判

在文革时期“文艺黑线专政论”大背景下,十七年文学时期出现的优秀的或者比较好的文学作品,统统被打成黑线的产物。特殊时期的极左思想造成的社会政治状况,不仅使作家的创作自由被剥夺,读者的阅读自由也受到了极大的钳制。这个时期的读者基于各自的审美价值判断,对《青春之歌》的解读有所差异,但根本的关注点仍多在阶级性、集体与革命。延续十七年文学的批判路线,一些读者对《青春之歌》的解读走向极端,而另一些读者在阅读受限的情况下失去了个人表达的自由,他们在当时政治意识形态下对文本中出现的小资产阶级的、个人色彩的、感性化的爱情无疑有所发见,但大多读者被当时社会同质化,他们为求获得集体归属感而自觉或不自觉的做出与官方一致的解读。

首先,是对林道静的小资产阶级和爱情问题的批判。如果说十七年文学时期对林道静的批判着力在于其人物形象描写的不够真实,那么这个时期则对林道静这一人物形象进行了彻底批判与否定,批评者认为林道静充满小资产阶级情调,甚至走向反革命道路。这种解读与文革时期大力提倡“三突出”创作模式有关。《青春之歌》塑造了各具特色的人物形象,揭示了不同阶级、不同倾向的人物在时代大背景下的心理状况和思想特征,这显然与提倡的“三突出”创作,突出英雄人物形象是对立的。林道静由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向无产阶级的转变过程违背了“三突出”原则,从而被批判为资产阶级不健康思想情调的交际花。有着美丽外表的、忧郁而脱俗的、受过教育的林道静,丝毫没有坚毅、刚强的革命者品质,读者从林道静的自寻短见、忧郁中对其进行小资产阶级化的想象。林道静的小资产阶级还体现在与余永泽同居后的乏味的家庭生活,林道静对个人生活的关注,表明革命理想下隐含着个人世俗化的欲望,隐含着个人独特的浪漫情调和“越轨”的情感追求。林道静的小资产阶级个人自由思想与作者的带有小资情调的个人化、世俗化、情感化的表达,成为批判的来源之一。林道静的革命道路被当作“发展精神贵族的和平演变之路,把许多青年引向了不革命甚至反革命的邪路”。[32]林道静被抨击成“化妆成美女的毒蛇,腐蚀革命青年的糖衣炮箭”遭到了彻底的否定。[33]而余永泽作为一名现代知识青年,却脱离历史潮流,他不参与政治运动,只沉浸于故纸堆中从事学术研究,一心只想着自己的生计问题,与革命知识分子的道路相背离。这个小资产阶级人物形象及其带有的西方式的资产阶级思想受到读者的严厉批判。小说以知识分子为描写对象被认为是公开违背毛主席的“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文艺方针,作品着力描写一群小知识分子而忽视工农兵形象的刻画,把劳动人民的地位放得很低,这些都被认为是在发展一条反革命、反社会主义和毛泽东思想的文艺修正主义路线。[34]读者还对林道静与几个男性的爱情故事予以批判,认为卢嘉川和江华与她之间的暧昧情愫被认为有损共产党员的光辉形象,认为林道静作为革命女性,不应该与其他革命同志存在暧昧关系并建立感情联系。十七年文学时期,同阶级关系中的男女爱情,只要叙述语言和叙事模式把握得当,并不作为革命书写禁区。《青春之歌》的爱情是建立在革命友谊基础上的、带有无产阶级色彩的、被政治高尚化了的情感,因此为杨沫带来大量的青年读者。但到了文革时期这种被宏大革命叙事遮蔽了的炽热的爱情反而会变成批判的由头、根据。如郭开批评书中充满了小资产阶级情调和色情描写,对青年起了极坏的腐蚀作用。[35]总之,《青春之歌》中非革命叙事的部分,即个人形象、世俗情怀、男女情爱被揭露和批判,知识分子题材与小资产阶级情调成为了众矢之的,认为其违背了毛主席提出的“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方针路线。

其次,读者针对《青春之歌》“不正确”的政治表述展开批判。十年文学时期对《青春之歌》的批评还只是认为其革命描写不够深入,人物没有很好的和工农群众结合,读者关注的政治革命问题到了文革时期则被极端化,《青春之歌》演变成了“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批判来源与当时的政治路线紧密关联,当时文艺界受政治路线影响,掀起揪批“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的浪潮。在批评浪潮下,1967年4月1日,《红旗》杂志发表了戚本禹的《爱国主义还是卖国主义———评反动影片〈清宫秘史〉》,矛头直指刘少奇,为郭开提供了一个天赐良机。[36]郭开将《青春之歌》写到的北京的秘密斗争与刘少奇在民主革命时期在北方局的工作联系在一起,进而《青春之歌》被当作刘少奇和彭真“篡党夺权”的舆论武器与宣传工具。作品描写的学生运动以“九·一八”到“一二·九”的历史事实为背景,这也被认为是为刘少奇和彭真领导的北方局歌功颂德,为他们的篡党夺权造势。由此,针对《青春之歌》的批评纷纷展开,王府井大街和天安门观礼台等处都张贴了批判《青春之歌》的大标语。郭开发表《揭穿一个极其险恶的大政治阴谋——坚决批判〈青春之歌〉及其黑后台》集中声讨《青春之歌》。洋洋几十万字的《青春之歌》,从头到尾没有写毛主席、毛主席的领导与毛泽东思想,因此被指责为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三反小说,是一株大毒草,是一个极端险恶的大政治阴谋。[37]总之,《青春之歌》缺乏毛主席的领导与毛泽东思想,以及对“一二·九”运动的描写、对北方时局的描写成了读者对文本片面解读的依据。同年5月,一些小报刊出《文艺界一起严重的反革命事件》,把郭开因批《青春之歌》而受到反批评的情况上纲为“一起严重的反革命事件”。1967 年,一批批声讨《青春之歌》的大字报粉墨登场。其中有一份题为《看看谁吹捧〈青春之歌〉》极具代表性,大字报罗列了当时被打倒的党和国家领导人对《青春之歌》的看法与评价,将他们视作支持和肯定《青春之歌》这株“大毒草”的“千古罪人”。[38]郭开甚至以极端化笔墨炮轰从事《青春之歌》改编的文艺工作者,导演崔嵬和演员谢芳都没有逃脱被批斗的命运,就连康生和姚文元的批示也被郭开一一驳回。《青年之歌》最终被定性为“一株彻头彻尾的反党反社会主义反毛泽东思想的大毒草,是一部形象化、艺术化的刘氏黑《修养》”[39],一部红色革命经典小说被掌权者粗暴地充当了政治宣传的工具。可以说,在当时时代背景下,《青春之歌》成为一株“毒草”,残害了读者的心灵,因而要对它进行坚决的打击、批判。总之,对《青春之歌》缺乏“真”“善”“美”而成为一株污染人心的“毒草”的审美价值判断是依附于政治权力的判断。

三、新时期:文本的多元化阐释

进入80年代,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外国文艺理论与批评思想重又进入文学视野。在思想解放潮流与多样化理论视角下,艺术标准的主体地位逐渐确定,读者从文本出发,对《青春之歌》进行全新的阅读与接受。

首先,受新启蒙主义文学思潮的影响,读者对小说中“人的存在”问题给予重视,对女性命运有了更多关注。陈纾得出林道静这一形象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典型意义——“林道静是三十年代在党的教育和革命斗争培育下不断成长的知识分子典型”。[40]张化隆认为《青春之歌》的不足在于失去了内心真实的客观世界,抹杀了林道静作为女人的细腻复杂的心理状态,减少了林道静的性格光彩。[41]兴茂将林道静与娜拉进行比较,认为林道静身上有着和娜拉一样的美德,她两次反叛家庭,更是一曲妇女解放之歌。[42]1985年开启“重写文学史”热潮,对经典作品《青春之歌》进行重评,提出《青春之歌》对人物的心理空间、感人的人性力量描写不足,作家独特的心灵体验与人生理解被读者忽略的问题。于1999年上映的电视剧《青春之歌》亦是以刻画人为出发点,对林道静这一人物形象,既展现其走向革命之前柔弱敏感的一面,也体现其走向革命之后的坚强刚毅。该版电视剧从对人更深刻的理解出发,原作品中的反面人物也被塑造成不得已而变坏的人物形象,摒弃正反人物的对立而展示出人物性格的复杂性,体现的是人文关怀,是人道主义话语的重新编码。如有读者评价这部作品体现了很强的创造性,对罗大方这个本身不大重要的人物塑造的相当出彩。

第二,读者将《青春之歌》中的个人与政治意识形态、文化相结合进行重释,这种阐释集中在90年代这一时期。李扬对《青春之歌》进行了与社会文化相结合的解读,“超验”的政治叙事与世俗的情爱故事巧妙地缝合,男性是“国家”话语中政治的象征,文本的独特性在于“性”与“政治”并置所造成的神奇组合。[43]张清华从林道静的两个梦入手,用精神分析的方法分析梦里林道静关于感情选择的潜意识,表现出作品巨大的心理与精神深度,说明了《青春之歌》存在着众多“潜在的阐释空间,以及一个时代的政治、语言与意识形态的广泛辐射力”。[44]90年代的接受与评价明显带有学院风色彩,体现了对学术性与学理性的自觉追求,众多新的理论方法的运用拓宽了《青春之歌》研究的空间与角度,众多学者从镜像学、创作心理学、躯体修辞学、精神分析、空间书写等各个角度对《青春之歌》进行研究。

第三,新世纪以来,作家对《青春之歌》的阐释多以“红色革命叙事”“青春”“成长”为关键词,对《青春之歌》的改编与传播也多有研究,红色革命经典作品再次走向大众。杨经建将《青春之歌》这一红色经典的存在价值与意义放到20世纪中国文学的“现代性”语境中进行考量和审度。[45]毛劲歌《青春的历练与青春的光彩》评价了时代精神在保尔和林道静身上所烙下的个性印记,并比较了青春历练道路的异同。吴翔宇论述了《青春之歌》中林道静的“小资”成长叙事策略。刘广涛的《百年青春档案——20世纪中国小说中的青春主题研究》对20世纪中国小说中的青春主题进行了一次大梳理,指出在20世纪中国文学不断探索改造民族性格和重塑“民族灵魂”这一重大历史课题下,文学世界中的这些“青春性格”和“青春形象”对于改造国民性格和重塑“民族灵魂”具有重要的参照价值。[46]于2007年上映的电视剧《青春之歌》在青春成长主题中融入“当代”元素,具有鲜明的当代青春靓丽色彩,人物行为的浪漫化与缠绵的爱情故事显示其完全是一部青春偶像剧。也正是因为其改编的更符合大众的审美要求,此版电视剧比99年版要成功,出现了许多赞赏的声音。新浪娱乐评07年版电视剧《青春之歌》一方面努力重现那个时代独有的韵味,另一方面,又用现代的眼光来重现这个经典故事。《京华时报》评该剧加强了女主角林道静和三位男主角的爱情线,几位男女主角都被赋予了新的命运,以反映那个时代青年学生们的爱国精神。可以看到,新时期以来,读者对《青春之歌》的多元解读反映了新时期社会背景下读者对个体生命、精神之自由的审美与价值追求,是体现了人的自由本质与对“真”“善”“美”追求的审美价值。

正因为读者接受具有动态开放性,所以在不同时代环境与不同阅读主体下,文本具有无限阐释的空间。一代有一代之文学,一代亦有一代之读者,考察不同历史阶段的读者对文本的不同解读体现了不同时代读者的审美价值判断,表明了文学文本的开放性和历史性。在对文学作品的不断重读中读者不仅更接近作者的意旨,自身的视界也得以改变与更新,审美经验得到开拓与积累。《青春之歌》这一红色经典文本不仅是一部具有革命教育意义的文本,而且它所包含的青春文化对于当下社会青年团体在逆境中完成自我塑造与成长,导向健康进步的方向,谱写属于自己的青春之歌具有指导意义。因此探讨《青春之歌》的阅读视野与接受史,不仅具有学术上的价值,还蕴含着启迪青年的人生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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