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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莉妹妹》中的报纸意象研究

2021-01-02

凯里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嘉莉妹妹嘉莉报纸

(商丘师范学院外语学院,河南商丘 476000)

一、引言

西奥多·德莱赛(Theodore Dreiser)是美国20 世纪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记者,其在小说方面的成功与其在新闻业的从业经历密不可分。德莱塞先后在芝加哥《每日环球报》、圣路易斯《环球—民主报》和《共和报》以及其他报刊任职。独特的生活经历使得德莱赛能够更加深入地接触和了解社会,记者生涯也为其作品提供了丰富的素材,其代表作《嘉莉妹妹》《珍妮姑娘》《美国悲剧》等对19 世纪末、20 世纪初美国社会的真实刻画为德莱塞赢得了巨大的文学及社会声望。德莱塞的第一部小说《嘉莉妹妹》描述了一个农村女孩进城寻梦的故事,至今仍有极强的现实意义。在《嘉莉妹妹》出版后的一个多世纪里,众多批评家从不同视角对其进行了解读。目前国内外对《嘉莉妹妹》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女性主义、消费文化、自然主义、“美国梦”、伦理、城市等方面,但《嘉莉妹妹》中多次出现的报纸的多重内涵却几乎未被学界关注。

《嘉莉妹妹》在美国新闻业日趋成熟的背景下由有着新闻业从业经历的德莱赛创作,德莱赛对报纸的直接经验和感受影响了他在《嘉莉妹妹》中对报纸的刻画。与德莱赛的另一部作品《美国悲剧》相比,《嘉莉妹妹》中对报纸意象的运用虽然不多但却匠心独具。马克·坎南达(Mark Cananda)认为《嘉莉妹妹》是德莱赛对美国新闻业的批评,在他看来,德莱赛认为美国的新闻业使其读者失望,因为报纸只提供了不完整、不准确的现实画面。坎南达注意到在《嘉莉妹妹》中,由报纸、广告以及通告等媒体传播的消息经常性地不准确,而由个人信件、谈话等传递的信息则更加可靠,由此他得出结论:“《嘉莉妹妹》表明德莱赛认为小说比新闻更加接近现实,这也是德莱赛放弃记者生涯、投身小说写作的原因。”[1]228菲利普·费氏(Philip Fisher)则认为“《嘉莉妹妹》中的报纸充当了一个‘媒介物’,报纸成为了赫斯渥与嘉莉实现各自目的的工具”。[2]507

本文认为,在《嘉莉妹妹》中,报纸已经超越其在文本中本身固有的含义,有着更为深层的指涉意义。德莱赛把报纸视为大众生活的必需品,用报纸来映射当时的社会现实。在小说中,报纸是商业社会中人际关系物化的象征,是美国消费文化和“美国梦”的代表符号,报纸同时也代表着决定社会个体命运的意识形态和社会力量。通过对报纸这一意象的使用,德莱赛批判了消费社会中个体被商品关系所异化的社会现实,揭示了个体命运悲剧性地被社会力量所决定的冷漠现实和“美国梦”的虚幻本质。

二、作为资本主义社会人际关系物化表征的报纸

美国在19 世纪末完成工业化和城市化之后,随着通讯业和印刷业的快速发展,新闻业的商业化也日趋成熟。美国南北战争之后,美国的人口持续增加,城市居民的数量更是急剧上升。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发展创造了对新闻业的巨大需求,城市居民需要通过报纸来获取信息和休闲娱乐。在此背景之下,美国的新闻行业发展迅猛,“美国的报纸数目增加了三倍,销售量增加了近六倍。面向大众发行的英文日报从1870年的489家增加到1900年的1 967家。美国所有日报的总发行量从1870年的260万份上升到1900年的1 500万份”[3]162。报纸种类和发行量的增加促使报业竞争空前激烈,在这一时期,美国报纸的读者也达到了空前的地步,“对报纸的渴望将美国人与其他人相区别,‘新世界’被对报纸的痴迷所定义”[4]xi。在此大的时代背景和社会现实下,《嘉莉妹妹》中的汉生、赫斯渥以及嘉莉的生活都与报纸密不可分,报纸在他们的生活中也扮演了不同的角色。

汉生在《嘉莉妹妹》中并非主要角色,但德莱赛对他的刻画却颇值玩味,他的每次出现都与报纸密不可分。作为一位地位低下的蓝领工人,汉生对报纸却有着不可思议的痴迷。在嘉莉到达他家的第一天,他没有多与嘉莉寒暄,而是“问了几句话,就坐下来看报纸了”[5]10;汉生“每天晚上都坐在前房看报”[5]12,晚饭后“他就拿起报纸,不声不响地看着”[5]27;当嘉莉在晚餐时提到自己想去戏院的时候,汉生感到了不快,他就“吃了饭,拿着报纸走进前面房间去”[5]28;在嘉莉决定偷偷离开汉生家去和杜洛埃同居的时候,“汉生正在前房看报”[5]67。正如德莱赛在小说中所指出的,这种对报纸的痴迷“对一个青年人来说,是一种病态的性格”[5]27。为什么汉生对报纸如此痴迷?在这种病态的痴迷背后又隐藏着什么?

汉生对报纸的痴迷首先是由他自身的经济地位决定的。19世纪末的美国城市里有着设施完善的公寓、富丽堂皇的商行和条件较好的中产阶级住宅,但是绝大多数下层民众并没有享受到工业化和城市化带来的种种好处。大部分工人阶级的住房状况恶劣,公共服务设施缺乏,他们的生活相当艰难。作为社会的下层民众,《嘉莉妹妹》中的汉生与敏妮夫妇二人工作十分辛苦,在辛苦的工作之余,休闲娱乐几乎成了奢侈的想法。除去工作,汉生夫妇老是守在家里,晚上他们什么地方都不去,因此当嘉莉在晚饭时提到想要去看戏的时候,“一种不赞成这类要花钱的事的无言的阴影,一种不快之感,出现在汉生的心里,然后出现在敏妮的心里”[5]28。对于汉生夫妇来说,看戏是一种需要花钱的奢侈行为,所以他们并不理解为什么一无所有的嘉莉怎么会醉心于看戏这种充满虚荣和挥霍的生活。经济地位的低下导致了汉生对金钱格外重视,除了看报,他没有经济实力进行其他形式的休闲和娱乐。当时不同社会阶层的巨大收入差距也证明了汉生所代表的工人阶层恶化的经济状况,嘉莉在芝加哥第一份工作的工资是每周四块半,而付给汉生的食宿费就需要四块钱。嘉莉与杜洛埃同居时的邻居——海尔,一个标准剧院经理的工资是每周四十五美元,这样巨大的收入差距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社会下层群体的病态生活状况。

除了对金钱的极度节省外,汉生的病态还表现在他的性格上。汉生从来不向外流露自己的真实感情,总是不露声色地进行着内心活动,汉生的病态性格背后是他虚幻的“美国梦”。在论述文化工业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的作用时,阿多诺指出,“文化工业可以让人们从一整天的辛苦劳作中暂时解脱出来…然而这种解脱其实是被预先设计好的,其目的就是把人们拉回原点,继续劳动。娱乐本应激励他们反抗,如今却只教会他们顺从”[6]81。作为瑞典裔美国人,拥有自己独立的房子,实现“美国梦”似乎成了他的终极目标,这使得汉生沉迷于自己的世界中,对身边的人毫无亲情,他是典型的被商品社会异化的人物。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在当时的时代背景下,“资产阶级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7]275。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资本主义的高速发展极大地改变了社会关系。对这种消费社会下的社会关系,波德里亚曾如此描述:“我们生活在一个物的时代:我是说,我们根据它们的节奏和不断替代的现实而生活着。”[8]2这种被“物”所决定的时代的特征就在于消费,消费决定了人类的社会关系和生活方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成了一种消费关系。[9]39-45《嘉莉妹妹》中人与人的关系都被物化,亲情让位于消费关系。汉生与嘉莉之间毫无亲情,汉生收留嘉莉是因为嘉莉可以交膳宿费,在他看来,自己小姨子的生活与自己毫无关系,因此嘉莉的到来对他并不会发生任何影响;当嘉莉抱怨工厂工作辛苦时,汉生有点不高兴,因为他只关心家里多一个人挣钱,而不关心别的。在嘉莉决定离家之后,汉生的态度不是担心、关切,而是一种讥讽的神情。同样,嘉莉的亲姐姐对待嘉莉也感情淡薄。汉生埋头于报纸的不正常行为和病态性格正是由于自身经济能力低下的无奈之举和对虚幻“美国梦”的追求,是消费社会的牺牲品和商品社会中人与人关系物化的结果。

对主人公赫斯渥来说,报纸是他躲避冷漠、被消费社会严重异化的家庭的工具。赫斯渥生活的每一个阶段都与报纸密切相关,赫斯渥对报纸的痴迷代表了他那个时代对新闻痴迷的美国人,因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赫斯渥是整个社会物化状态的象征。就家庭关系而言,赫斯渥的妻子、女儿杰西卡和儿子小赫斯渥都爱慕虚荣,喜欢寻欢作乐。赫斯渥的整个家庭都处于一种严重物化的状态,以至于处于这样一个缺乏和睦家庭气氛的赫斯渥对家庭早已失去了兴趣。在遇到嘉莉之后,赫斯渥更加漠视自己的家庭。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之中,家庭其他成员的浅薄无聊使他更加热衷于看报,报纸成为赫斯渥精神的避难所。虽然报纸对处于两个完全不同阶层的汉生和赫斯渥来说意味着不同的东西:看报纸是汉生经济地位低下的无奈之举,是赫斯渥躲避冷漠家庭的一种手段,但从本质上来说都是资本主义消费社会下金钱对人际关系严重物化的结果。通过对汉生和赫斯渥对报纸痴迷的刻画,德莱赛展示了资本主义社会人际关系的物化,批判了当时的社会对劳动工人的剥削,揭示了文化产业在此过程中的重要作用。

三、作为消费社会符号载体的报纸

语言学家索绪尔认为,任何语言符号是由“能指”和“所指”构成的,“能指”指语言的声音形象,“所指”指语言所反映的事物的概念[10]102。作为实体的报纸是社会成员交流和信息传播的手段和工具,其本身是没有任何意指目的,但在人们的实际生活中,报纸被赋予了更多的意指目的,报纸这个“能指”有了更多的“所指”。在《嘉莉妹妹》中,报纸不仅仅作为工具存在,它成为多重意指目的和符号的载体。

对嘉莉来说,报纸的表达内质在于作为她了解芝加哥、融入城市生活的工具,其次,报纸被赋予的意指目的指向了另一个她无法触及的世界。来自农村的嘉莉对城市生活充满了向往,当嘉莉看到商行的时候,她想象里面的人物一定是有权有势的人物,也一定是报纸上经常写道的新闻人物。其次,报纸在给嘉莉提供信息的同时也用其代表的财富与地位改变了嘉莉的心态。在《嘉莉妹妹》中,报纸的功能化作用(传播工具)与其所代表的财富、名望等隐蔽的语义学意义重合,报纸从而具有了人类学的意义。也就是说报纸(物)不再是报纸(物),而变成了符号的载体。

在纽约时,嘉莉和新来的房客都要在早晨下楼拿牛奶、奶油和报纸,拿报纸这个活动成为了嘉莉结识处于同等社会地位的其他人的媒介。在《嘉莉妹妹》中,报纸是代表个人阶层和地位的符号,阅读报纸的行为本身也是对报纸所代表的符号的认同。当万斯夫妇带嘉莉进入一家豪华饭店的时候,嘉莉被饭店的奢华震撼。嘉莉曾经在《世界晨报》和《世界晚报》上经常看到有关这家饭店的消息,但由于经济拮据,她从来没光顾过。小说中,当万斯夫妇他们进入饭店后,他们就开始表现出有钱的美国人常有的那种铺张、浪费、不实惠的大吃大喝的派头,而这种派头则被认为是有教养、有尊严的。这家经常在报纸上出现的饭店是财富、地位,甚至说代表教养和尊严的符号,正是通过报纸这一大众传播媒介,“上层阶层的生活方式以前所未有的路径和程度出现在下层阶层面前”[11]242,吃饭行为也成了符号,报纸则成了推广这种符号和价值观的工具。

法国思想家波德里亚从消费角度对符号进行了更加深入的分析。波德里亚认为,在消费社会,“无论是在符号逻辑里还是在象征逻辑里,物品都彻底地与某种明确的需求或功能失去了联系”[12]66。在波德里亚看来,消费的内涵不仅仅指的是对物品的购买和使用,在消费社会,商品已经虚化成为一种符号。大饭店是一种符号,被报纸登载也是报纸作为符号的最好体现。嘉莉在纽约表演上的成功也改变了她对报纸的态度,她从从来不读报纸的乡村姑娘变成了从报纸上了解外界信息、希望能够被报纸报道的演员。希望被报道就意味着嘉莉完全接受了报纸这个代表着财富以及随之而来的名声的符号。“嘉莉开始阅读报纸上的消息,不仅是有关她自己在中间演一个小角色的那出歌剧,也看其他的。她心中慢慢产生了要上报的希望,她渴望自己也像别人一样有名,就贪婪地阅读一切对戏剧名角儿的恭维或者挑剔的评论”[5]431。嘉莉已经完全被消费社会所异化,报纸成了彻头彻尾的名利场。嘉莉在这个名利场中受益颇多,当嘉莉在她所工作的剧团外出演出时需要另找一份工作的时候,报纸上有关嘉莉的几则消息、刊出的照片以及有她姓名的节目单帮助了她,报纸的符号作用在此不言而喻。嘉莉后来的走红也与报纸密不可分,报纸上剧评家的吹捧使她的成功达到了顶峰。与此同时,赫斯渥则走向了人生的低谷和死亡。嘉莉彻底抛弃了绝望的赫斯渥,赫斯渥只能通过报纸来了解她的境况。德莱赛在小说中对报纸符号的运用意图十分明显,报纸并不会给人与人之间造成距离和隔阂,造成距离的只是报纸这个符号所代表的财富和社会地位。

四、作为指代意识形态和社会力量的报纸

德莱赛对报纸最重要的批评在于,“在一个人类个体命运不可避免地、悲剧性地被社会力量所决定的冷漠世界中,报纸产业充当了其中的一个社会力量”[13]171。在《嘉莉妹妹》中,德莱赛充分运用了报纸意象,用报纸来指代意识形态和强大的社会力量。阿尔都塞指出一个社会要实现生产条件的再生产,就需要两种国家机器—镇压性国家机器和意识形态国家机器。“镇压性国家机器包括政府、军队、警察、监狱等,其通过暴力发挥功能;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则包括教会、党派、学校、报纸等,其通过意识形态发挥功能”[14]1490。在《嘉莉妹妹》中,作为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报纸通过其所代表的价值观和宣扬的物质生活决定了人物的行为方式和命运。

“美国梦”是美国整个社会价值体系和文化的核心。“从哲学角度看,美国梦的精神原则是自由主义、个人主义、平民主义、实用主义、竞争主义和征服主义,集中起来就是说,人人都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而获得个人成功,即发财”[15]159。“美国梦”所蕴含的追求财富、享受财富带来的富足生活的理念同时也是消费社会的特征之一。嘉莉就是“美国梦”的实践者,她不惜一切代价追求名利,即便这种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是不道德的,因此有学者就认为“《嘉莉妹妹》一书正是当时美国社会伦理道德观念的剧烈震动在文学上的生动写照,同时它还开创了美国文学关注伦理道德问题的新纪元”[16]144。撇开嘉莉妹妹的道德观不谈,嘉莉思想被消费社会吞噬的主要原因在于她自身的不成熟。在“美国梦”和消费社会的召唤下,她的思想被芝加哥彻底改变,完全屈服于消费意识形态。斯宾德勒(Spindler)指出消费意识形态“强调花费和物质占有,它削弱了勤俭、节约、自控等传统道德标准,导致了清教伦理让位于消费享乐主义。这种消费享乐主义崇尚生活中的享乐和满足”[17]166。对富足物质生活极度渴望的嘉莉无法忍受工厂恶劣的生活和工作条件而选择投入了杜洛埃的怀抱,这也是读者批评嘉莉缺乏道德的原因。从消费的观念来看,嘉莉在投入物质消费生活的同时也在被杜洛埃消费,不过嘉莉被消费的是的她的性魅力。嘉莉和赫斯渥为了实现各自的欲望而置道德和伦理于不顾,在他们看似疯狂和不道德行为背后的正是“美国梦”和消费文化的驱动力。

报纸在嘉莉被“美国梦”和消费主义吞噬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居住在乡村的嘉莉最初是不看报纸的,到达芝加哥之后,嘉莉开始接触报纸,但报纸上充斥的是财富、权力和消费。报纸上写的全是有权有势的新闻人物、世纪之交崛起的大商行、豪华奢侈的饭店等等。通过报纸,像嘉莉一样的下层民众了解到了社会名流的各种信息,包括他们奢侈的生活。即便赫斯渥在穷困潦倒之际,他还会每天看报,通过报纸他可以了解这个城市中所发生的情况。作为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报纸给下层民众提供了虚幻的“美国梦”,召唤下层接受“美国梦”这个虚幻的意识形态概念。阿尔都塞指出意识形态是个人与其实在生产条件的想象关系的“表述”,只有在个人具有某种行为方式、采取某种实践姿态、参与某种常规的实践下才会发挥作用。作为主体的嘉莉、赫斯渥和汉生都屈从了这种召唤,认同了报纸所宣扬的“美国梦”和消费文化。报纸宣扬的成功、财富使得嘉莉不放弃任何获取名利的机会,并最终在自己大红大紫之时抛弃了赫斯渥。然而在嘉莉最后成为剧院的宠儿,她却依旧不快乐,“她觉得非常孤独,好像她是在毫无希望而孤立无援地挣扎着。—她的内心如今已全给搞得安静不下来。她又成了过去那个忧伤的嘉莉—充满向往的嘉莉—感到不满足”[5]477。“德莱塞小说中被不幸福感所破坏的资本主义成果让以市场为导向的欲望看起来扭曲变形,对资本主义消费文化产生怀疑”[18]。在这里,嘉莉的孤独和忧伤正是虚幻的“美国梦”破灭的象征,

作为传媒的一部分,报纸是意识形态的完美工具。通过报纸,国家的意识形态得到灌输,统治阶层的经济和政治目的得到最大程度的实现。在芝加哥,赫斯渥是事业成功的社交界名流。他善于交际,在工作和社交中如鱼得水,他是美国上层社会中一个受欢迎的人。对于赫斯渥来说,报纸除了代表着财富和名声之外,最重要的是作为实现自己目标的工具。赫斯渥为了给初次登台的嘉莉捧场,动用了他的社会关系,各个报纸纷纷报道嘉莉的演出。赫斯渥动用报纸捧红了嘉莉,本该服务公共利益的报纸成为赫斯渥所代表的资产阶级实现自身利益的工具。另一方面,报纸也代表着强大社会力量。以诺里斯、克莱恩和德莱赛等为代表的自然主义作家的作品中都表现出了决定论的色彩,即达尔文进化论的“优胜劣汰”思想和个人在残酷社会现实面前的软弱无力。作为自然主义作家,德莱赛在作品中经常描绘悲剧性的社会力量对个人命运的影响。当赫斯渥被太太威胁的时候,他担心的确是一旦自己的名字被报纸报道,自己就会失去自己的工作和人际关系网。在这里,赫斯渥的命运完全取决于报纸所代表的意识形态对于社会成员行为的约束和规范,个人的行为完全受制于他周围的环境和社会舆论。赫斯渥的厄运也与报纸息息相关,他人生中几乎所有的厄运都是通过报纸得知的:他入股的酒店关闭的消息是他从一张《先驱报》的地产交易栏里获悉的,他找工作的希望是被《世界报》刊出的一条触目惊心的消息“纽约今冬有八万人失业”所打破的。当赫斯渥陷入绝境,在经济条件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他缩减了食物的开支,但是依然会买报纸来看。报纸成了他失意生活的调剂品和绝望之中的逃避,赫斯渥无法反抗决定他命运的社会力量。最终,他只能“坐在那里摇着,摇着,看看报,沉溺于自己悲哀的命运之中”[5]395。正如嘉莉的走红是由于她偶然的表演动作造成的,赫斯渥的没落是由一系列偶然事件决定的,但这些偶然事件都取决于赫斯渥所无力对抗的社会环境和力量。德莱赛用报纸作为媒介来描述嘉莉和赫斯渥的人生起伏的目的就在于揭露报纸作为一个社会力量的重要作用。报纸一方面代表着不可对抗的社会力量,另一方面报纸又是这种力量的组成部分,不管是嘉莉、赫斯渥还是其他任何社会成员,在这种强大的社会力量和残酷的现实面前都是软弱无力的。

五、结语

托克维尔曾指出:“报纸促进了人际交流,同时人际交流又使报纸得以存在。”[19]120报纸在现代种族群体的形成和认同中起着重要的作用,报纸也促进了社会的发展和民族身份认同。但在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报纸成为资本主义发展的工具,成为财富和名利的载体,成为消费文化的助推剂。在《嘉莉妹妹》中,德莱赛充分使用了报纸意象,作者用报纸报道来描述当时的社会现实,批判消费文化下家庭关系和人际关系的异化。通过对报纸意象的运用,《嘉莉妹妹》成功地阐述了决定人类命运的社会现实的同时也深刻揭露了商品社会人类的异化和“美国梦”的虚幻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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