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少数民族生活领域的生态文化
2020-12-31龚文婷
卜 静,姜 英,龚文婷
(1.国家林业和草原局西北调查规划设计院;2.旱区生态水文与灾害防治国家林业局重点实验室,西安 710048)
1 引言
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总面积158.39万公顷,涵盖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祁连县、门源县和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德令哈市和天峻县的部分区域[1]。总人口11万人左右,其中,常住人口7 000余人,非常住人口10万余人;非常住人口中季节性涉牧人口2万余人。人口由藏族、汉族、回族、蒙古族、土族、撒拉族、裕固族等多民族共同组成,其中,藏族占总人口数的60%左右。
这些少数民族把自己看做是自然的一部分,十分注重对自然的守护,他们“万物一体, 众生平等,顺从自然,按自然习性行事”[2]的保护理念与现今的“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保护生态平衡和可持续发展”不谋而合,有着良好的生态观念的沉积[3]。同时,在他们长期的生活中,形成了深远的生态智慧和生态保护实践,表现在他们的原始宗教、图腾崇拜、自然崇拜、野生动物文化元素与精神象征等方面,这些智慧和实践更是融入了他们的游牧、建筑、饮食、丧葬、服饰、文学、谚语、音乐、舞蹈、手工艺等生产生活方面,对现实具有指导意义。其中虽不乏一些迷信成分,但从生态的角度思考,却蕴含着丰富的生态保护思想和理念[4-5]。
本文采用文献研究和现地调查、座谈相结合的办法,广泛吸收理论界研究成果,在获取大量事实材料和文献资料后,进行分析、综合,筛选出有价值的信息,经过加工形成自己的观点,并对区域衣、食、住、行等方面的生态文化进行描述,从生活领域对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少数民族(以藏族、蒙古族、回族为例)生态文化进行浅析。
2 不同少数民族生态文化的多元性
从古至今,几乎每个民族都有一些有关环保的习惯、习俗、禁忌等,这些都无一例外的体现了少数民族生活方面的生态智慧。在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这些生态文化起到了保护生态环境和物种多样性的作用。
2.1 住宅中的生态文化
蒙古族居住的蒙古包。帐幕的骨架由柳条、白桦、松木制成,材料均从灌木丛、树枝中得到,不会对森林造成破坏;帐幕上覆盖的毡子和毛绳,取自羊毛、筋和牛的皮绳或马鬃尾;蒙古包轻便,易拆建,40 min可拆卸,装载两辆牛车即可拉走,适应游牧搬迁,对草场压力极小,结构稳固且采光、通风、保温好,适应草地气候;搬迁中,牧民只需对包址进行清扫,掩埋垃圾和灰烬,防止荒火,第二年便又是绿草茵茵,难找原址,对草原的休养生息有积极的作用。
藏族住宅分农区和牧区。农区多为土房。一般是独院庄廓,院落较小;院墙基由石块砌成、上用泥土筑墙,房屋通常两层,上人下畜;一般坐落于山脚下,少占土地而向高空延伸;建筑材料多用石料、土壤,不会产生建筑垃圾,对环境的影响较少;多年废弃不用的土房,可将其土石归还大地,再次重复利用,不会对环境产生污染和破坏。牧区多为牦牛帐房,与蒙古包类似,取材于牦牛毛和灌丛木材等自然材料,对森林并无破坏。
回族一般围清真寺而居,普遍是庄廓小院。居住的房屋有高房式与平顶式的区别,但都围成一个封闭的院落。门源县境内生活的回族,典型的民居形式是平顶房,打的是土坯墙、夯土墙,呈一面排水形式。此类夯土民居,修建时不会产生大量垃圾,废弃后不会对环境产生污染。
2.2 饮食中的生态文化
藏族饮食仅作为生存的需要。高寒草原的藏族牧人饮食十分简单,基本食物是羊、牛肉与青稞炒面,酥油糌粑是长年食用的主要食物,以牛奶煮成的奶茶则是基本的饮料,节日或来客后的饭菜也是牛羊肉及内脏杂碎等。作为游牧民族自食牛羊数量极为有限,拥有300只藏羊的牧户,每年宰杀5~6只羊食用已是很奢侈了;宰杀、食用牛羊肉过程中也极为虔诚、谨慎,选好食用牛羊(常常是老弱者)后,用“捂”的办法使其死亡,避免了宰、割、戳等残酷手段。可见,藏族人将食物限制在最小的范围内,不为满足个人的欲望而大吃大喝,在保证自身生存的同时,避免了大量厨余垃圾的产生,且尽量不让所食剩余物污染环境;所食物品多为自己饲养或种植的,体现了饮食中的生态保护思想。
蒙古族饮食同藏族基本相同,以牛羊肉手抓、酸奶、奶茶和青稞炒面(糌粑)为主,在饮食中与藏族有着同样的生态保护思想。此外,蒙古族还具有节水习俗。古代蒙古不仅有禁止徒手汲水,盛水必用器皿的规定,也有“禁止人们洗涤,洗破衣裳”的规定。现在看来很不卫生,其实际上是水资源稀缺的条件下形成的习惯。改革开放后,牧区生活改善,但珍稀水、不随意浪费水的习惯仍然延续着。
回族的饮食文化具有积极的生态维持效应。他们认为任何东西只要它本身纯净并对人有益处,可作适量的取用,都是佳美的,是可饮可食的,反之,凡是任何本身不纯净并且对人无益甚至有害的饮料和食物,在通常情况下,都是不可饮不可食的。生活在祁连山的回族穆斯林,严格按照伊斯兰教的规定,沿袭和传承了自己独特的饮食文化习俗,更注重从“是否清洁”的角度而不是从“是否有营养”的角度来选择食物,减少了对野生动物的猎杀;可食之物一般处于食物链的较低等级、数量多,不可食之物多处于食物链的较高等级、数量少,有些甚至是需要保护的珍稀动植物,在维持生态平衡、保护自然资源方面有着重要的作用;肉食以羊为主,但羊不食许多适宜于沙漠及干旱地区生长且具有水土保持功能的草本、木本植物,且羊在觅草时排粪频繁,散布于草地各处,助于增加草场肥力并使幼草复生。
2.3 丧葬中的生态文化
藏族的丧葬分塔葬、火葬、天葬、土葬和水葬五种,且等级森严、界限分明。祁连山藏区,多采用“天葬”,是将尸体交还自然的一种最好方式。将尸体衣物脱尽、肢解成条块、煨桑焚香、招呼秃鹫前来吞食尸体。天葬表现了藏族人无私无我,以自然为归宿、以天地为住所、以众生为慈悲对象的博大胸怀。在高寒草原上,从任何角度讲,天葬是最合自然之道的做法,因而是一种理性的、成熟的文明。人的生命存在是由于有灵魂(或精神),人死是灵魂离开人体而散去,人的尸体只成空壳,理应归还自然,将人此生最后一次以自己驱体施舍于动物,卫生且不会因掘坟焚纸而毁坏生态环境。
蒙古族重生轻葬,死者旧衣随身而去,或野葬,或火葬,或土葬。但无论野葬、火葬、土葬,均不修坟冢,绿色遍野,基本上不使用树木,不占用土地,对环境影响十分有限。
回族的丧葬习俗“实行土葬、葬不用棺、葬必从俭”。在回族人的观念中,人是真主用土创造的。《古兰经》中说:“起初我怎样创造万物,我要怎样使万物还原。”土葬形式与亡者精神归宿之间的完美统一,符合生态学理念;葬不用棺,将尸体直接放在土上,返本还原,复归于土,谓自然,避免伐木,利于节约和保护森林资源;“殓不重衣”,崇尚白布裹身,忌给亡人穿华丽服饰,出殡时不用乐器和仪仗,不扔纸钱,防止污染环境。
2.4 服饰中的生态文化
藏族的衣饰主要以藏袍为主,质料多为羊皮、氆氇和棉布。由于高寒地区自然环境和农业、牧业以及半农半牧的生产方式,藏袍具有肥腰、大襟、长袖无扣、袍身很长等特征。既有很强的防寒作用,又便于散热;结构肥大,夜间可以当被,和衣而眠,白天暖和时,臂膀伸缩自如,可袒露右臂或双臂,将袖系于腰间,调节体温、方便劳作。由于袍身很长,穿着时,将袍子提至一定高度(一般男至膝,女至脚面),再用腰带扎紧,放下衣领,将提起的部分垂悬于腰部,形成一个自然的宽大的囊袋,为人们日常装东西之用,外出时可存放酥油、糌粑、茶叶、饭碗,甚至可以放幼儿,十分实用。藏袍特别适应高原气候多变的自然条件,以及“逐水草而居”的生活特点。藏帽种类多、形状相异,不仅具有防寒的功效,更有装饰和仪礼的作用。藏靴,形状为直楦,左右可以换穿,男女不分;按季节分为单靴、棉靴,靴腰有长、短之分;一般用耐磨的牛皮制成,靴腰用条绒布或灯芯绒制成,靴底为厚质牛皮,靴尖向上翘起,翘起的靴尖有利于保护地面。
祁连山蒙族服饰有其独特的特点。自公元1636年固始汗人居青海并建立政权后,蒙古族由于长期与藏族等交错居住,其服饰具有不同于藏族又有别于内蒙古蒙古族的特点。服饰为蒙古式样长袄,男子为大圆领、马蹄袖,通身宽大且袖宽而长;女子袍子的腰身较窄,大襟,领子为小圆领。夏季穿着“拉吾谢格”夹袍,常用布、平绒或绸缎制成;冬季穿着“德吾里”长皮袍,常用老羊皮制成,是一种光板羊皮袍,袍上或以布为面,或不做面而镶边。蒙靴用牛皮制成,靴子靴尖上翘,样式与藏族相像。
回族服饰有着浓厚的伊斯兰文化特征,如“白顶帽”“盖头”等。回族男女都爱穿坎肩,春夏坎肩多用布料,通风透气,异常凉爽;冬天穿棉布坎肩或皮坎肩,保暖而不臃肿。皮坎肩选料颇讲究,要用胎皮和短毛羊皮缝成。男子在礼仪场合或宗教活动时会穿着一种叫做“中拜”的袍子或长大衣,多选用黑、白、灰等颜色的棉布、化纤料或毛料制作,有单、夹、棉、皮四种。回族女子服饰一般以大襟为主,多有嵌线、镶色、滚边、绣花等。衣服颜色也大可判断女子状态,一般老年人多穿黑、蓝、灰等几种颜色,中、青年喜欢穿鲜亮的,如绿、蓝、红等颜色;男子服饰的一个典型标志就是头戴白色小圆帽,叫做“号帽”或者“顶帽”,形状为无沿小圆帽,通常有白、灰等颜色。女子都有戴“盖头”的习俗,这是世界穆斯林妇女共有的一种传统的宗教习俗,多以面纱、披巾蒙面遮发。
总的来说,服饰最基本的功能是实用,由于人们所处的地域空间、气候条件、水文状况的差异,对服饰的实用功能的选择和要求也不同。游牧民族为适应高原高寒气候和放牧需要,他们穿着藏袍、蒙古袍等,一来这些衣物主要用皮子缝制,充分利用草原上充足的牛羊皮原料;二来他们在这些衣物上绣上动植物的造型,表明了对动植物的崇拜和爱护。牧民穿着的靴子,鞋尖是翘起的,翘起的鞋尖能够减少对草地的破坏。这些都体现了牧民保护生态环境的理念。而祁连山少数民族服饰受地理环境和自然条件影响较深,具有浓郁的地域特色,服饰、鞋履上大都绣有山花、鸟、蝴蝶、树叶等花纹,无形中展示出热爱大自然、热爱野生动植物的理念,同时,穿在身上的生态文化对宣传保护自然资源、维护生态平衡有着很大的作用。各民族服饰的色彩也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强调了生态景观的适宜性和一致性。
3 生态文化引发的生态效应
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藏族、蒙古族、回族在生活领域中表现出了尊重大自然、顺应大自然的生态伦理观。他们是大自然的守护者,在林草覆盖增长、生物多样性丰富、居住环境优美、宣传教育中充当着重要的践行者,对祁连山的生态平衡和生物多样性保护发挥了积极巨大的作用[6]。
3.1 林草覆盖增长
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内林草面积占土地总面积的50%以上,而这些土地类型与当地少数民族的生活息息相关。住宅需要材料和草地,但他们多用灌木、树枝、石块、土壤、动物皮等,不破坏森林,几乎不占林地,房屋废弃后材料归于自然,可重复使用;饮食需要牛羊、奶,这些牲畜的生存又需要放牧吃草,少数民族实行冬夏流转草场,即“轮牧”,保证了牲畜及时利用牧草,又给与林草休养生息的机会,牲畜粪便还可作为肥料供给植物生长,实现草原生态系统的物质循环平衡;丧葬主张人归于自然,不伐木、不修冢、不撒白钱,不破坏林草的生长;服饰最大的特点在于鞋靴,鞋尖向上翘起,最大程度的减少对草原的破坏。在这些文化和禁忌下,加之近年来生态保护修复项目的实施,祁连山的林草覆盖呈上升趋势。
3.2 生物多样性丰富
少数民族对于动植物,强调不能强行制止、对抗它们,只能采取适可而止、和谐相处。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现有野生脊椎动物28目63科294种,其中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15种,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39种;有维管植物95科451属1 311种,其中,有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34种;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第二批)2种;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植物32种。列入《濒危野生动植物种国际贸易公约》的植物16种。近年来,祁连山的旗舰物种、伞护物种——雪豹的频繁发现,也表明区域的生态环境整体向好。
3.3 居住环境优美
各民族居住地通常根据生存方式不同而存在差别,如蒙古族、藏族等多选择以家庭为单位的独居,以适应其游牧生活;回族多选择群居,形成村落,以适应其以农耕和经商为主的生活方式。但无论哪种方式,居住地多位于有树林、河水、良田和阳光充足、交通便利的地方,居住地包围在花草树木中,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不同民族的居住环境尽管有所区别,但整体上通风透气、卫生洁净,既适应寒冷潮湿的气候,又没有城市的喧嚣与繁芜丛杂,展露出质朴、淡雅的韵味。
3.4 宣传教育
在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内,少数民族传统生活领域的生态文化在各类风情节日中形成独特的景观吸引着社会各界人士,如门源县珠固华热藏族文化、回族文化,祁连县阿柔文化、糌粑文化、清真美食文化,天峻县的黑牦牛帐篷、藏服等文化,德令哈的蒙族文化。同时,在越来越崇尚返璞归真的人们眼中,体验农家、牧家的生活变成了一种时尚。现代飞速的网络,使生态文化更广为人知,得到宣传,吸引着更多的人去了解和融入。
4 生态文化对“生态文化高地”建设的启示
4.1 对生态文化高地的认识
第一届国家公园论坛上习近平总书记的贺信精神和论坛形成的“西宁共识”,都提到了“自然生态保护”“文化遗产保护”和“生态文明建设”,党的十九大也指出“要牢固树立社会主义生态文明观,推动形成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现代化建设新格局”。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打造“生态文化”高地与国家的政策高度契合。“生态文化高地”涉及面广泛,包含历史文化、民族文化、草原文化、地域文化等。其中,公园内少数民族文化便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如少数民族自古以来沿用至今的对神山、圣水、土地、树木、鸟兽的自然崇拜,如藏族毡房、蒙古包等特色民居,如天葬、水葬等丧葬习俗,如藏靴蒙靴鞋尖上翘、服饰上的刺绣等服饰文化,都是少数民族对自然界充满畏惧、感激之情,这是一种原始的生态意识,这些习俗和观念对当地生态系统的平衡起到了极为重要的维护作用。可谓之是与人类初始相随的生态文化,其内涵与生态文明中人与自然和谐相处、良性循环、持续发展的主旨是一致的[7]。
4.2 进一步挖掘和传扬少数民族生态文化观
少数民族的生态文化观或多或少带有传统的宗教迷信色彩,但却经过历史洗礼,是先辈们遗留的对自然认识和识别的真实体验和感受,在少数民族聚集的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利用民族传统生态观保护和管理生态,不仅易被原住民接受,而且具有实效性和可操作性。而少数民族生态文化观涵盖衣、食、住、行等方面,本文只是浅析了生活领域的生态文化观,还有生产领域、信仰和宗教领域、文学和艺术领域有待挖掘,我们应深入探究公园区内少数民族的历史文化和人文文化的内涵,把生态文化的传承、发扬融合到生态保护和特色体验之中,让人们能更多地接纳与共享,产生心灵的共鸣。
5 结语
在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中,人与自然的关系始终存在,而“生态文化”产生则较晚,可见,“生态文化”是人类在生态意识觉醒后所形成和追求的以人与自然协调发展为特征的文化类型,是人类文化发展的高级阶段,也是人类文化发展所追求的最佳模式。祁连山国家公园青海片区的保护和发展,即保护公园内少数民族聚集地的自然资源资产,应从民族传统的生态文化出发,深入探索少数民族原住民的生态观、价值观和群体行为等,发现现有的生态保护和建设措施与传统民族文化的异同,在继承民族传统生态观的基础上,对原有各民族的生态、生活方式提出创新、转换和发展的途径和办法,将传统生态文化转变为现代生态文化,实现人与自然之间在新的条件下的平衡与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