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祥杰:记录亚文化的流行狂潮
2020-12-30朱馨芽
01 四川成都(2015)
02四川成都(2014) 03重庆(2015)
摄影师彭祥杰的系列作品《二次元》为观者展开一个讨论的空间,探讨青年文化、性别认同,以及人们如何在让人异化的日常生活之外寻找一种归属感的需求。跟摄影师以往的创作保持了一定的连续性,这次彭祥杰关注的是经济系统如何接纳被称为“亚文化”或“非主流”的现象。彭祥杰曾经拍过流浪大篷的脱衣舞、云南昆明小人国公园、云南墨江哈尼族的国际双胞胎节,都是在市场经济追逐下十分具有吸引力的话题。
2015~2016年期间,彭祥杰穿梭于中国各大城市动漫展会,这个系列的创作风格并没有像他于1990年代创作的作品那样深入记录并探讨舞台背后的私密空间,而是主要关注人们在公共空间进行自我演绎的形象表征。这种作品不存在抓拍,反而需要摄影师(这里也是导演)和被拍摄者之间的默契合作,最后产生一种背景纯净、充满主观性的有力图像,从而把观者的注意力集中在主题人物身上。
你最早是怎么了解“二次元”相关活动的?为什么对这个话题感兴趣?
彭祥杰:2011~2012年,我在云南昆明的西山里拍摄《小人国》系列作品。有时候会到昆明的市区进行休整,或是购买一些生活上的必需品,也会去一些感兴趣的景点游玩。在云南大学的校园里游览民国建筑时,我遇到了两位日漫扮装的女生在互相拍照留影,并请我帮忙拍一些合影。我當时也提出来用我自己的相机为她们拍摄一个胶卷,因为是中画幅玛米亚6相机,所以可以拍摄12张底片,她们很开心地同意了,这是我第一次接触并拍摄Cosplay(英文Costume Play的简写,指利用服装、饰品、道具,以及化妆来扮演动漫作品、游戏,以及古代的人物角色——编者注)的经历。
04四川成都(2015) 05重庆(2015)
2014年,因为要在成都影像艺术中心举办个展的缘故,我去了成都的东郊记忆艺术区提前看展览空间,正好看到那里在举办漫展活动。我用随身携带的爱克发中画幅折叠相机拍摄了一对扮装的男女生。但当时来去匆忙,相机里只剩下了三张底片可以拍摄,女生就提出来互加微信,待日后胶卷冲洗出来发给她扫描文件看看,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实际上,在这两次偶然的拍摄经历之前,我并没有在意和关注到与Cosplay相关的事物,但是这两次拍摄经历的影像结果,却给了我明确的提示——这个新的事物有戏,可以进一步关注。正好在成都漫展加微信的那位女生又是一位Cosplay的狂热分子,她告诉我许多关于动漫的相关知识和信息,就这样,2015年我开始多次往返成都拍摄漫展。
拍摄地点包括哪些?请描述拍摄过程。
彭祥杰:2015~2016年这两年时间里,我先后多次去了成都、重庆、洛阳、济南,当然也包括在西安本地的漫展活动进行拍摄。那会儿你(本文作者朱馨芽)在西安交大留学读研,有关cosplay的拍摄我们有过多次深入地交流,并且曾一起去拍摄漫展,这些都为后来你策划《二次元》展览和撰写评论打下了良好的基础,这一点对我来说是挺重要的一种经历。
06 四川成都(2015) 07重庆(2016)
Cosplay是一种跨文化的现象,全世界都有,你认为参与的人们是否得到一种归属感或共同体意识?在中国,你认为Cosplay相关活动为什么这么受欢迎?
彭祥杰:从某种意义上说,Cosplay是网络动漫游戏衍生含义下的现实外延,甚至可以说,只要是有二次元空间存在的地方,这一场域就是当今青少年流行文化的一种主流驱动,进而又成为一种城市现实中有关动漫展会经济的创意产业现象。
你谈到的Cosplay这种归属感和共同体意识,在中国青少年的精神世界中的确存在。他(她)们会把虚拟网络中的动漫社团或是社群进行自洽,然后移植到现实世界中进行演绎和狂欢释放,也就是各地举办的漫展活动,犹如二次元扮装人群的盛大节日。那么,从城市经济文化的管理者角度来说,这种二次元的动漫流行文化现象,同时也带动了相关产业经济的高速增长,是一种可以顺势而为地加以引导并发展壮大的经济文化共同体。
拍摄Cosplay也是一种跨文化现象。你认为你的作品跟国际上相关题材的摄影作品有何联系或差异?
彭祥杰:首先,Cosplay对于中国许多年青人来说,是一种亚文化的流行狂潮,它同时也契合了我一贯的主要关注方向。其次,在决定拍摄这个事物的前期,我也会在网络上搜寻相关的影像信息。例如,通过百度中文检索查看之前有没有其他摄影师关注和拍摄这个事物,我并没有看到。我看到的是大量的现场照和自拍照,但是这样的影像与我的直觉感受并不契合。
我不懂英文,至于我的创作和国际上相关题材的影像有何联系或差异,至少这个问题在我出发拍摄这个系列的时候,还是处于一种中国摄影的思维和考量,并没有上升到国际视野。但是,我很自信的一点是我关注到的事物和现实,往往国际艺术领域也会欣赏和喜爱。更加坦诚地说,在《二次元》的拍摄过程中,我与你的多次深入交流实际上已经给了我一种国际层面的判断和视野考量。
作为摄影师,你的归属在哪里?归属当代艺术界、摄影界,还是只归属自己的世界?
08陕西西安(2016)
彭祥杰:我是中国人,中国的一切现实都与我的生活和命运息息相关,难以切割。作为摄影师,我关注中国现实,尤其是对于非主流和亚文化现象的敏感。但是我向往的摄影,是可以超越国界的共同分享和归属。至于我的摄影,是归属于当代艺术界,还是中国摄影界,这样的问题不是我所能关心和界定的。我只能归属于自我所能够分辨认知、通过理性思维可以掌控的那一部分个体的精神世界。
当然,在中国摄影的现实观念中,或许人们会认为我的摄影还是会被笼统地归类为传统的纪实摄影。然而,在国际艺术层面,我的摄影作品又被多家当代艺术画廊进行展览和代理,他們会认定你的摄影并不是传统的纪实摄影,而是当代概念先行的摄影,这些对于摄影观念的理解和差异性,或许就是东西方艺术认知的区别所在吧,我并不纠结于此。
你在早期作品中所讲的故事,有一定的叙事结构,为什么后来在拍摄《二次元》时放弃了这种叙事,只专心画而效果?这种选择跟拍摄主题或者你个人的变化有关吗?
09重庆(2015)
10山东济南(2016) 11重庆(2016)
彭祥杰:实际上,到今年为止,我从事摄影正好已经30年,但是一直也没有合适的机会来梳理和呈现一种完整的脉络。的确在1990年代初,我开始摄影的那个时期,我所能够接触到和认同的摄影是“陕西摄影群体”他们那样的纪实性摄影,像侯登科、李媚等那一代人对于我的摄影观念的启蒙和影响深远而又厚重。一直到2000年代初期,我有机会为国际媒体和基金会供稿,这让我切身体会到了摄影在数字时代驱动下的变化和转身,也就是说,我必须有所适应和选择,当然这是一个孤独而又痛苦的历练过程。所以我在2005年放弃了之前习惯使用的135快拍相机,换成了玛米亚6中画幅相机,也是为了换一种观看的立场和方式,实际上就是迫使自己放慢拍摄节奏,更多地思考和凝视影像的获取。很自然的,我以往习惯性的影像叙事结构被逐渐打碎消解并淡化,从而更加专注于人的精神气质和肖像性的拍摄考量与磨炼。今年新冠病毒疫情爆发以来,被封闭在家中无法拍摄新的项目,这让我有机会和时间回看、梳理2006~2016年间拍摄的800余卷底片,这些是除了《小人国2011-2012》《双胞胎2014-2015》《二次元2015-2016》系列之外的又一个历经十年拍摄的底片档案,我挑选了110张底片进行暗房放制,通过这些照片可以看到一个我在十年间的影像思考追寻方向以及变化修正的过程,希望有一天可以再次邀请你策划展览,与艺术世界共同分享。
(责任编辑 孟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