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屯垦对新疆治理的历史性贡献
2020-12-29符志斌闫韶华
符志斌 闫韶华
[摘要]自西域进入中国版图两千多年来,屯垦被历代积极有为的中央政府作为治理边疆的战略措施长期践行不辍,取得了历史性的贡献。历代屯垦对我国西北疆域的稳定从物质上起到了保障作用。在屯垦的过程中,兴修水利及中原先进农业技术的传播推动了边疆农业水平的巨大发展,以屯垦经济为给养保障的中央驻军保护了丝路畅通,促进了东西方贸易往来,惠及各族群众,伴随屯垦而来的军屯民屯人员在西域传播的中华文化推动了少数民族文化建设和发展。在历代屯垦的过程中,西域少数民族逐渐加深了对国家及中华文化的认同,屯垦经济为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提供了前提条件及物质基础,是各民族之间相互认同的催化剂。
[关键词]屯垦;边疆治理;贡献
[中图分类号]D691.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0274(2020)06—0105—06
[作者简介]符志斌,石河子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新疆历史、民族、宗教问题;闫韶华,兵团党委党校哲学教研部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新疆民族、宗教问题。
公元前60年西域纳入中国版图后,历代实现大一统的中央政府皆致力经营西域,在西域发展屯垦事业。从历史跨度看,从两汉开始,经历魏晋南北朝、唐朝至清朝,在新疆屯垦时间经历千年之久。两汉、魏晋南北朝、唐朝、清朝在新疆的屯田对于开边、稳边、固边、兴边、强边做出了巨大的历史性贡献,在屯垦的保障下巩固了我国西北疆域,促进了边疆社会的经济文化建设,有力促进了中华民族的形成,为今天我国治理新疆地区留下了丰富的思想资源与治理经验。
一、历代屯垦促进了我国西北疆域的巩固
历代屯垦对于我国有效管辖西域和巩固边疆安全起着基础性的作用,西域与中原相距遥远,没有屯垦在军队给养等方面作物质上的保障,西域的巩固将更为艰难。
西汉经历了近60年“无为而治”战略的休养生息,到汉武帝时期西汉国力大增,加之北方匈奴侵袭加剧,汉武帝决定以武力解决匈奴的威胁。积极备战之余,汉武帝派遣张骞出使西域,意图联合西域诸国“断匈奴右臂”。汉匈战争初期皆因“道远多乏食,士卒不患战,患饥”1,不得不遗憾告终。汉帝国的决策者对此具有清醒认识,概因“计一人三百日食,用精十八斛,非牛力不能胜;牛又当自赍食,加二十斛,重矣,胡地沙卤,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军出未满百日,牛必物故且尽,余粮尚多,人不能负。”2 随着汉匈战争推进,武帝认识到问题的症结,遂在新开辟的朔方郡开始屯田。夺得河西之后,设置河西四郡。朔方加上河西四郡移民总数接近200万人口,可见移民规模之巨。汉朝击败匈奴夺得西域控制权后,“屯田范围从伊犁河谷到吐鲁番盆地,从塔里木盆地周缘到天山之北,屯垦区大多分布在军事要塞和丝绸之路的要道,成为西汉制约匈奴势力开辟丝绸之路和奠基大国威仪的基础”1。汉朝政府也积极加强对西域的政治建设及社会管理,在西域设都护、中郎将、校尉等官职对西域各部、匈奴和羌、乌桓、鲜卑各部进行管理,这些政治措施维护了西域社会的稳定,制止了各城邦之间的侵凌,在汉朝的治理下西域各民族和平相处。同时,在屯垦保障给养的情况下,西域驻军有力地掌控西域局势,并对之进行有效的管理。
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原板荡,西域屯垦主要在吐鲁番一带,其中最为著名的是汉人建立的政权高昌国,所辖今吐鲁番一带,历180年。
唐朝经过隋末战争重新统一全国,国力鼎盛,西部疆界最远至咸海,里海也在势力范围之内。唐帝国从635年攻占今青海全部和吐谷浑(新疆南部)、640年平定高昌(今吐鲁番)开始,一直到公元661年,于阗以西、波斯以东共有16国归附唐朝,唐帝国在这些地方共设置都督府16个,下辖的州、县、军府分别为80个、110个、126个。如此辽阔疆域的社会管理是头等大事,需要数量可观的政府管理人员及军队、后勤保障等,当时的驻军最多时达5万人,在不增加当地各族人民经济负担的情况下,政府管理人员及军队给养主要由屯垦保障。唐朝的屯垦规模要大于汉朝,屯垦保证了军队给养,由于兵精粮足,唐朝政府在西域的治理效果颇受后人称誉。唐太宗作为一代雄主,胸襟开阔,他说:“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2唐政府政治上开放包容,民族平等,边疆少数民族向往中华文明,各民族纷纷派遣人员至中原学习中华文化,中华文化在边疆得到空前传播,国家的凝聚力空前强大。这一时期大量的边塞诗就是最好的例证,边疆少数民族也以中国人自居。在大量西域少数民族进入中原地区定居的同时,丝路客商来往空前繁荣。
两宋时期,中国存在几个割据政权,整个局面维持了四百多年的历史。元朝是蒙古族在中国建立的大一统王朝,在其统治时期西域进入中国版图,中国进入民族大混杂、大交流的时期,民族交往交流频繁。有明一代,西域各民族长期与中央政权维持朝贡关系。
清康雍乾三代接力,完成国家的统一。清政府在统一西域后将屯垦确定为边疆治理的重要政策之一。清代继承各代屯墾遗制并有所创新,在屯垦时间、类型、规模和成效等方面,均超越了前代,集历代屯垦经验之大成。最具有历史意义的是清代末年的新疆屯垦经历了两次重要的转变,其一是屯垦政策从临时性以边养边措施向持久性全国经济开发组成部分的演变;其二是乾嘉年间将新疆兵屯转向解决全国性社会经济问题的民屯,其意义远超之前各代服务于战争目的的屯垦。1864年阿古柏入侵,西域再次孤悬塞外,西南沿海英法侵吞,经过“塞防”与“海防”之争,左宗棠最终得以挥师西征,历尽艰辛收复新疆大部,经过艰难谈判从俄罗斯手中收回了其所侵占之伊犁等地。由于当时清帝国国势日颓,军队给养长期中断,迫于生计而屯田。作为一代战略家,左宗棠十分重视屯田,大力招抚流民,且战且耕,加上清朝中央政府也认识到屯垦之利,很快新疆屯垦经济再次复兴和发展起来。1884年,新疆设行省,废除伯克制,解放了农奴。新疆建省后,统一局面重新出现,中央政府对新疆的政治管理空前加强,给大规模屯垦的恢复和发展创造了条件。随着屯垦经济带动的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西北疆域进一步得到巩固。尽管清朝末年中国积贫积弱,然而在屯垦经济的保障下,收复了新疆,并实现了粮食长期自给的局面,一批城镇逐渐兴起,商业贸易、工矿业、文化教育都取得了一定发展。
二、屯垦促进了我国西北边疆社会经济的发展
(一)兴修水利工程推动农业发展
在古代,农业不仅是国民经济的基础,而且是国家经济的主要部门。西域戈壁荒漠广袤,降水稀少,属于灌溉农业。西域幅员辽阔,城邦小国林立,绿洲不相统属,进行大规模的农业开发所需人力物力巨大,没有强有力的组织调度无法完成。汉朝在西域的屯垦把开渠和挖井、筑坝等先进的农业技术传到了西域后,经过魏晋南北朝到唐朝,尤其到了清朝中晚期,南北疆各地已完成多项大型水利工程,形成完备的灌溉系统,土地被大面积开垦,农业产量提高。
新疆建省后各族人民大量加入到屯垦队伍中来,屯垦的社会效应日益显现。在政府的规划协调下,农业灌溉系统日益完备,随之而来的是耕地面积空前扩大,在屯垦经济的保障下出现人口数量快速增长。1887年,全疆各民族在册总户数为266959户,总人口1238583人,经过22年休养生息,到1909年,总户数上升至428629户,总人口2029230人1。新疆的屯田经济稳定发展,尽管人口出现了较为快速的增长,但到1908年,全疆大部分州县粮食生产依然能够自给。在农业社会,粮食的长期自给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成就,因为它关系到社会是否能够稳定的根本问题,也只有在解决温饱的基础上,社会的经济文化事业的发展才会有一个良好的基础,而这一成就得益于继承了上千年来所发展的屯垦事业。
(二)保障丝路畅通推动东西方经贸交往
西汉中央政府为了对西域有效行使管辖权,在西域设置西域都护府,屯兵驻守西域。当时的西域大小城邦之间经常相互攻伐,或劫掠过往商旅,社会安定及丝路畅通并无保障。因此,西域驻军不仅仅是国家主权的象征,保护丝路畅通是主要职责之一,丝路的畅通带动了东西方贸易的兴起。唐、元时期东西方的文化交流与贸易规模更是达到了空前的程度,这无不得益于丝路的畅通。丝路的畅通有力地促进了东西方贸易的发展,丝路沿途的经济也为之受益,惠及百姓。
左宗棠收复新疆后,大力发展屯垦,新疆地区社会经济在屯垦经济的带动下日渐恢复活力,农业、工业、商业一体化的经济体系及城镇逐步发展起来。首先,在农业上,清朝政府重视屯垦,改进耕作技术,发展农业经济。内地经商人员及迁徙民众举家源源涌入,带来先进的农业生产理念、技术,使得农业生产效率显著提高。农业不论是单产还是总产量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本地粮食长期实现自给。农业的快速发展为工商业的兴起奠定了良好基础。其次,屯垦经济带动一大批城镇兴起,城镇经济逐渐繁荣起来,促进了当地社会经济的繁荣,近现代新疆南北城市的格局也由此奠定。乌鲁木齐(旧称迪化)在清道光年间逐步发展成为天山北路的工商业中心,因其社会经济的繁华富庶享有“向称关外省会”的盛名。此外,伊犁九城、喀什、阿克苏、哈密等城市均为一方商业经济中心。最后,工业上,省政府设立专门机构工艺局,对冶金、制革、缝纫、毡毯、木工等实用技术加以教授推广。民间商业资本也不甘落后,成立了一批工矿企业开发矿藏,勘探南北疆矿藏。在政府和民间资本的有效带动下,新疆近代工业的逐步起步。交通运输、邮电开始发展起来,主要的公路线路及网点初具雏形。屯垦所带动农业、商业、工业及城镇的发展,为近现代新疆社会的发展格局奠定了基础。
(三)重视文教推动地方文化繁荣
我国历来重视文化教育,汉朝统一西域后,中华文化以空前的力度向西域传播。西汉时期西域民族众多,没有统一语言,且多没有书写文字,各民族交流极为不便。汉朝统一西域后,两千年来汉语一直是西域的通用语言文字。
汉字在西域通用的考古证据不胜枚举。两千年以来,西域民间契约、诉状等文书书写、铸币上的文字均为汉字或包括汉字,出土发现了一批不同时期用于汉文化教学用的汉文课本,如《论语郑氏注》等。唐朝时期朝廷选拔任用了相当数量的西域少数民族的将领、宰辅。元顺帝元年(1333年),用汉语文开科取士,共录取西域少数民族人士10人,占到总数量的10%。2这是一个相当惊人的数量,历来我国文化发达的地区在中原及江浙一带,西域一科录取进士占到总数的十分之一或许有着政治的考量,但是考虑到古代进士录取的严苛程度,这些西域少数民族进士的汉文化水平应该具有相当水准。元朝中央政府这种政治上的积极引导,使得西域各少数民族十分倾慕汉文化,学习汉语、汉文之风随之高涨,许多精通汉语且汉文化造诣深厚的政治家、军事家、科学家、文学家、翻译家和艺术家活跃于元朝政治、文化等各个领域。元朝时期,精通汉文化的畏兀儿官员和大学者不胜枚举,如被元世祖忽必烈尊称为“廉孟子”的畏兀尔文学家、史学家廉希宪,编著我国第一部月令体裁农学专著《农桑衣食撮要》的鲁明善等。1汉字作为中华文化的重要载体,它的广泛使用对于中华文化的传播,以及提高少数民族地区社会经济文化水平、培育国家需要的各类人才起到了极为重要的推动作用,对于增强各族人民对国家的认同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在清一代,除去国家正式官员,遣至新疆的废员就达400余人。2废员中著名的有纪晓岚、林则徐、洪亮吉等,这些人文化修养深厚,他们到达新疆之后,发挥自身才能,积极参与治理新疆,出谋划策制定各项措施,亲自敦促实施各项计划,并以自身出色的文学素养与在任官员一起构成了新疆汉文化传播的重要主体,对于中华文化在新疆的传播以及推动本地文教事业的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可以说,正是屯垦事业的存在,以中华文化的传播为突破口,为新疆历代文化事业的进步打开了发展之门,同时培育了各类社会需要人才,一定程度上推动了地区社会的发展,增强了各民族对国家的认同情感。
三、历代屯垦促进了中华民族形成的历史进程
中华民族是指由中国境内的各个民族结合而成的以“中华民族”为族称的民族共同体。3中华民族的形成经历了一個十分漫长的从自在到自觉的过程,是中华大地上各民族之间长期互动交往交流交融的结果,并最终在不断的发展中形成休戚与共的命运共同体。中华民族形成因素众多,其中历代屯垦功不可没。
(一)历代屯垦作为国家行为加速了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
民族的交流离不开经济、文化的互动,但是政治的强力推动加速了民族交融。在交通工具欠发达的古代社会,屯垦作为国家历代政府边疆治理的战略行为有力地推动了边疆与内地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历代中央政府在边疆屯垦,组织规模较大的人员迁徙,成功的屯垦带有示范效应,吸引贫民及避灾、逃荒等人群等加入屯垦队伍形成人口向边疆大规模的流动。仅汉武帝时期国家向西北移民实边就接近两百万之众。汉朝西域驻军最多达两万多人,加上眷属总数可能在5万—7万人,4唐朝西域驻军五万人之多,加上眷属可达10多万人。清朝时期在西域的驻军及眷属达30万—35万之多。5这种相对规模较大的屯垦人数对于民族之间的交流有了数量上的保证。在清代后期国家有计划的开发边疆,屯田由兵屯向民屯转变,屯垦经济快速发展,与此同时从内地到新疆进行民屯人数空前增多,刺激边疆经济迅速发展的同时,民族之间的交流空前增多加深。通过屯垦人员所传播的中华文化,仰慕中华文化的少数民族亦向中原地区流动,进一步增加了民族之间的交流。
经过两千多年的交往交流交融,生活在新疆的各民族早已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生活格局,这种交融不仅仅是居住地的交汇,还包括血脉的融合。如南北朝时的割据政权高昌国原是一个以汉人为主体建立的政权,这些汉人是汉魏屯田士兵和晋代逃亡到这地区的人的后裔。公元640年唐朝统一高昌后,设西州。公元866年漠北回鹘的一支西迁占领西州,从此高昌长期为回鹘统治,当地汉人的后裔就与回鹘人相融合了。屯垦作为国家治理边疆最有效的战略历来被政治家所重视,它是直接推动各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的最有效方式之一。
(二)历代屯垦为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提供了经济基础
汉、魏晋南北朝、唐、清时期在西域驻军,对西域社会的稳定与繁荣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同时了也保护丝路的安全与畅通。要维持驻军,必须要满足部队的给养,西域生产力低下,为了不对当地百姓经济造成负担,客观上有了屯垦的需要。屯垦是减轻少数民族地区经济负担的一种制度安排。如果说历代驻军之所需皆取自边疆之民族,定会增加其经济负担,阻碍社会的发展,引起边疆民族在情感上的不满。因而,屯垦作为一种戍边的制度安排,是综合考虑之后的战略选择。尽管征收赋税是国家统治的权力,但为了与“匈奴敛税重课,诸国不堪命”相区别,汉朝政府在西域没有征收赋税,驻军支出主要依赖中央财政,但西域诸国有对汉兵汉使供应廪食及出征被征调的义务。唐、清时期在西域地方政府主要的财政支出主要依靠中央政府转移支付,屯垦经济起到辅助作用。汉朝每年在西域的财政支出7480万钱,唐朝每年在西域的支出90万匹段,有清一代给新疆的“协饷”和“专饷”总额近4亿两白银,相当于全国几年的财政收入总额,平均每年高达200万—300万两。这些中央政府的转移支付对西域地方社会经济发展至关重要,也反映出西域地区社会经济发展与中央政府支持有很大的依存度。1虽然历代对西域经济负担巨大,但也正是因为中央政府的大力支持,西域社会经济、社会建设才取得了非凡的发展。西方敌对势力及“三股势力”大肆在国际上散播混淆视听的言论,其中之一是说“新疆是汉人的殖民地”。历史常识告诉世人,西方殖民者在美洲、非洲的殖民造成的是殖民地黄金白银的巨额流出及土著居民与文化的逐渐消亡,而我国历代积极有为的中央政府对西域皆是巨额的财政支持,其目的是稳定边疆开发边疆建设边疆造福边疆各族人民,而非资源的掠夺或种族的灭绝。
历代新疆屯垦所产粮物皆可以满足当地驻军之所需,加上中央政府巨额的资金拨付,军队在当地的存在不对驻在地造成经济上的负担,而且驻军的消费支出一定程度上刺激繁荣当地社会经济。驻军在屯垦的过程中,中原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生产理念在西域得到传播,少数民族学习掌握这些技术之后开始大面积的开发水土资源,促进了地区经济社会的发展繁荣,提高了边疆民族的物质生活水平。屯垦经济与少数民族地区的畜牧经济有所互补,屯垦经济对民族之间平等的交往交流提供了物质的基础,屯垦人员与各民族共同推动了边疆社会的发展。新疆建省后,政府规划兴修一批大型水利工程,屯垦经济迅速发展,粮食长期实现自给,刺激工商业繁荣,城镇兴起,具有现代意义的文化教育事业得到初步发展,为近现代新疆社会的全面发展奠定了基础。
(三)历代屯垦促进了各民族之间的相互认同
民族认同是一个双向互动的过程,这个过程必然经历由表及里、由浅入深、从现象到本质、从形式到内容的渐变,即由量变到局部质变再到根本质变的辩证过程。在这个双向互动过程中,需要双方乃至多方相向而行、相互接纳、相互认同,这是构成中华民族形成的心理基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的局面是共同参与的结果,这也是费孝通先生对文化认同、民族认同、国家认同的最简明扼要的概括。民族与民族的相处,需要互相接纳、相互包容,和而不同、求同存异。各民族之间相互认同需要进行深度的心灵交流与双向沟通,对彼此民族文化从简单认知、加深了解直至互相接纳,互鉴互赏,融合吸收。长期以来汉族在与西域各民族在平等互利互惠的交往交流交融的过程中,民族之间的情感得以增进,在经济上互相依赖难分彼此,在政治上同属一个国家,文化上互相渗透,居住上融洽共处,这就给相互之间的认同提供了必要的条件,可以说历代屯垦是各民族相互认同的催化剂。
在中华文化的基因中包含着包容平等的理念,“有教无类”“四海之内皆兄弟”“华夏一家”“天下大同”这是关于这一理念较早的表述。“四海之内”是古人对所处生存空间的质朴认识,反映了四海一家的心理,意即中华大地上生活的人都是一家,所谓华夏一体。唐朝时唐太宗被少数民族尊称为“天可汗”,这正是基于唐朝时平等包容的少数民族政策。各个民族之间的平等共处形成交往交流交融的基本条件,没有人员的往来,没有彼此平等的对待,自然无法认同对方。从认识到认知再到认同这是一个渐进、渐变的过程,需要时间的发酵。由屯垦而带动的大规模人口迁徙及流动,中央政府在新疆总的屯垦时间已历经断续两千年之久,总的来说,人口的成规模迁徙也就进行了大概同样的时间,这为各民族之间从认识到认知再到认同的渐变过程提供了充足的时间保证。《御制五体清文鉴》成书于乾隆五十五年(公元1790年),距今已有两百多年,是一部收录了满、汉、蒙、藏、维吾尔等五种文字并可相互对照的分类辞书,该书中收录了大量維吾尔文对应词的汉语借词,与清代汉语相比,这些词语的语音和词义亦非常相同或相近,这是汉族与新疆维吾尔族长期交往交流的最好例证。各民族的相互认同是各民族和平共处、休戚与共、团结统一的根本保证。
(四)历代屯垦促进了西域各民族对中华文化的认同
文化认同是个体对本民族或本国的主体文化进行认知、接纳、传播和创新的过程,社会个体通过文化认同构建起对民族或本国共同的历史记忆、文化心理、精神信仰和价值归宿。
大量历史证据表明,从汉朝开始两千年来汉语一直是西域通用语言文字,这对于中华文明的传播及各族人民增强对祖国的认同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历代屯垦所带动的大规模的人口迁徙使得汉族与各少数民族在西域和平安定时期共享安宁,战时并肩作战共同退敌。“不同文化的接触是人类进步的路标。”1西域历代屯垦人员在屯垦的过程中不断传播中原地区优秀的文学艺术、先进的政治理念、领先世界的农业生产技术等在内的中华文化,这些不同于西域少数民族自身的文化内容无疑推动了当地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少数民族文化也滋养中华文化向更高的水平发展。在屯垦所传播中华文化过程中少数民族逐渐认识、认知并接纳中华文化最核心的价值观念,形成对中华文化的认同。历代出自西域精通汉文化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等举不胜举,他们为推动中华民族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随着历史的演进,历代各民族在边疆共同抵御外敌入侵的战争史及建边兴边强边富民的屯垦史本身成为各民族共同的历史记忆,它们共同组成中华优秀文化的灿烂篇章。中华文化作为各民族共同创造并拥有的文化记忆,各民族对中华文化的认同也就是对本民族悠久灿烂历史文化的认同,二者并行不悖互为参照互为补充,而这样的认同层次是深刻和全面的。
(五)历代屯垦促进了西域各民族对国家的认同
社会成员长期的交往交流会促进相互的认知和感情上的共融,由此形成对某群体的归属认知和感情依附。国家认同建立在社会成员对自己国家的归属认知和感情依附的基础之上。“民族是想象的共同体。”2作为一个共同体,共同的心理归属是其最重要的属性,用这种归属区分“他者”与“我们”,没有这种归属感,一个民族就没有存在的基础。在强大的民族国家之下,各民族相互认同,社会稳定和谐,人民安居乐业,对国家的情感归属及感情依附是个体情感的自然延伸。中国几千年以来的“天下大势”,一直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之所以有這种分合,其凝聚力的主要来源是文化心理基础在起着黏合的作用。
在汉朝统一西域后,鉴于西域地方经济相对薄弱,中央政府未在西域征收赋税,但是在出现外敌入侵及叛乱时西域驻军以中央政府的名义组织征调各城邦兵丁进行抵御或平叛,社会的和平稳定符合各方利益,各城邦积极应征。唐朝时安史之乱使得中原陷于战火之中,回鹘派军队帮助收复二京。西域地方政权一直奉中原王朝为正朔,并接受册封。比如五代十国时期中原战事频繁,即使如此于阗李圣天依然上表接受后晋册封为大宝于阗王,明确表示自己的疆土是中国的一部分。喀喇汗王朝对西方国家以中国自居,历任汗王的称号均包括“桃花石汗”,《突厥语大辞典》解释意为“中国汗”,并遣使对宋廷贡献方物。明朝政府直接管辖边界在哈密,然而西域历任地方政权依然遣使贡献方物且明确接受中央政府的册封。十九世纪,俄罗斯、英国角逐中亚,并强占我大片领土,所占之地少数民族群众自发内迁,各族人民同时积极帮助清朝军队收复故土,抗击敌寇。正是深厚的国家意识决定了个体对国家的责任感,没有对国家的认同是不可能做到的。国家凝聚力的增强及国家的统一来自于社会成员对国家的强烈认同,没有这种认同国家的统一稳定将失去其所存在的依据。历代屯垦在西域播撒下中华文化的种子,两千年交往交流交融的互动,一代一代的心理积淀,最终升华为对国家对中华民族的深刻认同。
责任编辑:杨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