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座物语
2020-12-29彼得·拉佛西
那是9月的一个夜晚,红彤彤的落日像一顶便帽,大海犹如披上了闪闪发光的斗篷。我倚在码头的栏杆上,钓鱼人喜欢在此垂钓,不过此时他们早就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有几个和我一样生性浪漫的家伙被这幅美丽的景象打动,旁若无人地站在那里沉思。
我并未注意到旁边的女孩,直到她开口说话。她的声音不大,一听便觉得魅力非凡。她好像套了一件披风。
“我看见一颗星星了。”她说。
“是木星。”我答道。
“确定吗?”
“当然。”
“不会是金星吗?金星也很亮。”
“不会在这个月。金星正处在与太阳上合的位置,所以这个月我们根本看不到金星。”
“你懂得真多啊。”她说。
“懂一点,有些兴趣。”这是实话。我可不是什么天文专家。
“这儿是站立观赏的绝佳位置,”她说,“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直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有好好看她。我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天空上。我转过身子,只见她长着一张漂亮的瘦脸蛋,笼罩在奇异的红色霞光之中,加上又黑又直的披肩长发,都可以为意大利绘画大师莫迪里阿尼当模特了。“我之前没在这儿见过你。是有人推荐你来这儿的吗?”
她睁大眼睛,“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
“我可不这么想。你肯定有敏锐的洞察力。我经常在当地报纸《阿格斯》上读我的星座物语。本周报纸上说,周五晚上适合去一个能给你不同空间感的地方。我想不出有哪个地方比这儿更合适了。”
“我也是。”我礼貌地回答。私下里,我对那些星座迷们可没有什么好感。
好像察觉出了我的怀疑,她说:“要知道,那可是门科学。”
“这个说法很有意思。”
“星座可不撒谎。如果不准,那也是人为错误。谁都可以自称占星家,但一些人是骗子,最优秀的占星家可是非常准确。我都验证过好几次了。”
那样的话不容置疑——尤其是从你刚刚认识的一个美女嘴里说出来时。“对。如果有个好结果,管它呢!你来到这儿,也看了这么美的日落。”
后来,几个小时之后,我对她仍然念念不忘,这时才意识到我当时该说的话:星座物语有没有告诉你接下来该做什么?这可是请她出来吃饭的绝佳借口。唉,我总是事后诸葛亮。
她已经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而我甚至都没问她叫什么名字。
真蠢。
接下来的几天,码头上的一幕在我脑海里一遍遍重演。是她先开口说的话,下一步本该由我掌握主动。现在为时已晚,除非我再次与她偶遇。我又回到码头,连续看了三次日落。好吧,说实话,大多数时间我只是扭头观望。她没有来。
我无法专心工作。我是《阿格斯》的一名助理编辑——对,就是她提到的那家报纸。那一周我的编辑工作干得糟透了,以至于主编皮尔先生把我叫过去,一个自然段内指出了三个拼写错误。“你是怎么回事,罗伯?好好干,否则这个工作你也干不成。”
尽管如此,我还是对那个穿披风的女孩念念不忘。我无法解释她给我带来的影响。我听说过一见钟情,但这更像意乱情迷。我今年32岁了,不应该和个毛头小伙子一样迷恋上谁。
经过一周的内心煎熬,我才醒悟过来,明白自己占据天时地利,能再安排一次见面。我对她的唯一了解是她读《阿格斯》的星座物语,并据此行动。那是我的报纸。
星座物语栏目出自一个自由撰稿人,是坦布里奇韦尔斯一位可爱的老太太。她的文章是她从扎着旧丝带的老打字机上敲出来的,总是每周一寄来。在我看来,那都是些毫无意义的空话,但作为一个作者,她极为专业。单词计数总是准确无误,没有一个单词拼写错误。每周我把稿件录到电脑上时,几乎不用费脑子。
这一周我要履行一下我的工作职责——做些文字编辑工作。
首先,我读了上一周的星座物语,寻找那个神秘女郎提到的话语。其中有一条目几乎一字不差。周五去一个不同的地方。空间感会让你感受到自由。她是水瓶座的。生日在1月末到2月上半月之间。终于我又多了些对她的了解。
我拿起那张刚从坦布里奇韦尔斯寄来的薄薄纸片,上面写着本周的胡言乱语。对水瓶座的人来说,本周是单调乏味的一周。适合整理橱柜,继续干没干完的杂活。我能写得更好,我想。
“周六,”我写道,“对单身的水瓶座来说,最适合来一场浪漫的约会。不要在家吃晚餐,到外面吃一顿,或许你会受到更多邀请。”
我的文字中有一个单词意义特殊,意思只有当地人明白。就在滨海大道的一个角落,有一家名叫“约会”(rendezvous)的法国餐厅。我相信,我的日落女郎能接收到这个信号。
报纸发行后的那天,我收到“占卜师”——那位来自坦布里奇韦尔斯的占星专家喜欢读者这样称呼她——怒气冲冲写来的一封信,并不十分吃惊。信是写给主编的。幸运的是,皮尔先生的秘书琳达——她人好,总是特别小心谨慎——打开了信,趁老板没看见,将它放进了我的信盒。占卜师在信中质问,难道报社不知道,她写的每一条星座物语都是对各大行星的排列和相互影响进行了好几个小时研究的结果吗?17年来,从未有人窜改过她的文字。对她上周文章所做的改动是极其可恶的阴谋破坏行径,是肆意破坏成千上万的忠实读者对她的信任,十分令人震惊。她要求对此事进行彻底调查,查出相关责任人,并“严肃处理”。如若一周之内收不到保证,她将与报纸所有者,蒙太古·威灵戴尔爵士,也是她的私交,谈一谈,她相信对方会“大光其火”。
说得也太离谱了,我想。但是,我对这份工作还是很重视的,于是以皮尔先生的语气写了一封蹩脚的回信,信中说事情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他表示极为震惊,并对此事进行了彻底追查,结果发现肇事者是一个参加见习就业项目的男学生。这个倒霉的学生在电脑上误删了一部分文字,惊慌之余就临时拼凑了几句,不等被人发现,报纸便交付印刷。又添上一句:“不必说,该生在《阿格斯》不会有见习的机会了。”然后我加上了一些奴颜婢膝、摇尾乞怜的话,最后伪造了皮尔先生的签名。
写完这封富有灵感的信件后,我只希望,冒了如此大的风险,希望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你必须要自信,不是吗?我在约会餐厅订了一个周六晚上的两人席位,这家法式餐厅很是体面,价格合理,酒单也不错。
餐厅晚上7点营业,我是第一个客人。经理查了一下预订记录,我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看到上面的名字还真不少。
“我想你们周六都很忙吧。”我说。
“并不像今天这样忙,先生。真是有点奇怪。当然了,我们很受欢迎,但是这周六的晚餐两天前就预订满了,就好像又要过情人节。”
我希望如此。
就在这时,其他客人陆陆续续来到,有男有女,大都是独自一人,神情紧张。我知道为什么。他们的眼睛朝左右扫来扫去,在看其他桌旁都有谁。看到这个,我感到很有趣。我敢打赌,这些人都是同一个星座的。
永远不要低估媒体的力量。
接下来的20分钟,餐厅里的人越来越多。一两对坐在相邻座位上的人开始交谈。悄无声息地,我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媒人。
不幸的是,没有一个女人长得和我最希望见到的相似。我坐在那里小口喝着一杯夏布利酒,之前早就告诉了服务生,我要等同伴来了再点餐。
又过了20分钟,我又点了一杯酒。服务生给了我一个眼神,意思是说我该面对现实了——我被人放了鸽子。
周围一些客人早就开始吃起了主菜。餐厅那头一个漂亮的红发女子独自坐在桌旁,朝我赧然一笑,然后扭过脸看向别处。她真迷人啊。也许我该及时止损,到她那边去,我心想。
这时我的心跳加速。那个在门口把披风递给服务生的女子,正是我苦苦寻觅的佳人。她身穿一件蓝色天鹅绒裙子,胸前闪闪发光,看上去真是美极了。
我不禁飘飘然起来,在其他人采取行动之前,起身以优雅的姿态冲向门口。
“又是你?”我说,“几天前我们在码头见过面。还记得吗?”
“哎呀,记得!真巧呀。”因为认出了我,她的蓝眼睛闪着光——抑或是因为开心,她的星座终于发挥了魔力?
r8lt0rg4FK6ik+iVCWm1kw==我说我一个人,建议她跟我一起用餐,她说她很乐意。太棒了。
餐桌上我们先初步认识了一下对方。她叫海伦娜,是农产品供应商普拉克斯顿公司的一名化学研究员,三年前因为工作从东英格兰的诺福克郡搬来此地。
“海伦娜——名字真好听。”我说。
“其实我希望还不如直接叫海伦。这样我就不用一个劲儿提醒别人,我的名字最后还有一个字母‘a’了。”
我告诉她我一直在这儿生活,“事实上,我是一个媒体人。”
“真刺激。是办杂志的吗?”
“报纸。”
“哪一家?”
“你都看哪家星期日报啊?”
“《独立报》。”
“那么,你很可能也读了一些我写的东西。我是特约撰稿人。”不是事实真相,但我可不想提到《阿格斯》,以免她起疑心。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她问。
“你是说我的文章署名?不足挂齿,”我谦虚地回答,“是罗伯——罗伯·牛顿。”
“听起来挺耳熟。”
“有一个电影明星就叫这名。他自称罗伯特。已经去世了。”
“这个我知道!扮演《雾都孤儿》里比尔·塞克斯的那个。”
“对,还有《珍宝岛》里的朗·约翰·西尔弗。他可是演恶棍的专业户。”
“希望你不是什么恶棍。”
“也不是什么电影明星。”实际上,我对自己的长相挺骄傲。
“今晚是什么让你来这里的?你常来这儿?”
这个问题听上去很天真,但我不能疏忽大意。我知道她对关于星座的胡说八道很是当真。
“不,”我回答道,竭尽全力摆出一副超凡脱俗的神情,“事情很是奇怪。似乎有股神秘的力量,几乎是内心的一个声音,催着我来预订。我很高兴听从了那声音。我们在码头交谈之后,我就真的很想再见你一面。”
对此她并未做评论。但是她的眼睛告诉我,我说了正确的话。
服务生走了过来,我因为自己的小计谋得逞而沾沾自喜,不等看菜单就先点了香槟。海伦娜说了句最后账单平分,但我摆出一副绅士派头,对她表示感谢,并叫她不必多虑。毕竟,我自己说过的话得身体力行:或许你会受到更多邀请。香槟只是一个开始。
“你呢?”点餐之后我问她,“是什么让你今晚来这里?”
“是星星。”她也能看起来超凡脱俗。
“你真相信它们的影响?”
她眼里闪着光,坚定地说:“我很确定。”但是并未直接提到《阿格斯》上的星座物语。
吃完晚餐后,我们沿海滩散步,去看星星。那是夏末一个不可思议的夜晚,繁星宛若钻石镶嵌在黑丝绒般的夜空中。海伦娜指着构成她的星座——水瓶座的一组10颗星星。私下里说,我根本看不出任何星座的形状,但我假装看得很清楚。
“让我猜一猜,”她说,“你也是水瓶座的?”
我摇摇头,“摩羯座——就是山羊。”
听我这么一说,她咯咯笑起来。
“我知道,”我说,“山羊(在英语中,山羊还含有老色鬼之意。——译注)名声不好。但我很老实本分,真的。”
“遗憾啊。”说着,她一只手从后面搂住我的脖子,吻了我。就这样,没用我采取任何行动。
我必须得忠于星星,不是吗?我把她带回公寓,又请她做了许多。她是个激情四射的情人,而我也真有点像只山羊了。
接下来的一周我们每晚都外出,去酒吧、溜旱冰、看电影、看戏剧。最后我们总是回到我的住处。本来这应该很完美,如果我富可敌国的话。水瓶座的人应该与水关系密切,但海伦娜喜欢香槟。她的品位很昂贵,而且从第一晚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提过AA制。显然,她希望别人一直请她——无限期地请下去。
那个星期五情况急转直下。
那天我们去了伦敦,因为海伦娜想到常春藤餐厅就餐,之后再去看皇家芭蕾舞团的演出。我本不应该答应她的。我的银行账户早已透支,现在一切费用都靠信用卡,我努力不去想下个月对账单上的数额会有多少。即便如此,知道这些消费数额后我还是吓了一跳。她甚至连自己的火车票钱也不想出。
“又过了一天。”在回去的火车上,她叹了口气说。没有谈论芭蕾舞。
“喜欢吗?”
“那么明天我们该去哪儿呢?”
我尽力用平静的语气说:“我们换换样,晚上在家待着,怎么样?”
“星期六晚上?我们可不能待在家里。”
“为什么不呢?我家的冰箱里有比萨,还有好几瓶啤酒。”
“希望你是在开玩笑。”
“咱们可以租张碟片看。”
“得了吧,罗伯。”
“我别无选择,”我坦白道,“过了今晚我就一穷二白了。”听了这话,她应该知道这是在暗示她,该由她请客了。
“你的意思是你没钱请我出去玩了?”
“这一周的花销可不小,海伦娜。”
“你觉得我不值?你是想说这个吗?”
“我不是这么想的。我觉得你棒极了。但是我不能再这样消费下去了,我没钱了。”
“你是特约撰稿人,是你告诉我的,全国性报纸上发一篇文章能挣一大笔稿费。”
到了这个地步,我该告诉她我只是《阿格斯》的一个小助理编辑。但是我很蠢,没有说。我试图蒙混过关,“是,但是想赚一大笔稿费你得写出好文章啊。那意味着好几个月的前期调研、出差和采访。现金流是个老问题了。”
“去你的,”她说,“你真是典型的摩羯座,看重金钱,心思细密得和会计一样。我敢说你有个记账本,每笔花费都记在上面。”
“这不公平,海伦娜。”
她不说话了,默默地盯着车窗外。过了一会儿,她说:“你一直在骗我,对吗?我真的以为我们两个注定一辈子要在一起。我全身心地付出,毫无保留。你要知道,我可不是随随便便的女孩。你把在我身上花的每一分钱都记下来,现在让我感到自己很廉价。这让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一切美好回忆都成了泡影。”
“你都在胡说些什么啊。”
“蠢猪!”
我们到站后,她径直走到出租车停靠站,钻进一辆正在等候的出租车。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我步行回家,比起生她的气,我更气我自己。之前我的一切小聪明都白费力气。一直以来我相信都是我在掌控局面,却没料到其实是被别人占了便宜。被剃了毛的山羊可够丢人现眼的。
至少我不用给她付出租车车费了。
我开始跟丹妮丝约会,把海伦娜的事情抛到脑后。还记得在约会餐厅那个朝我微笑的红发女孩吗?她就是丹妮丝。一天下午排队等公交车时我们两个对视了一眼,都顿了顿,试图想在哪里见过对方。然后我打着响指说:“餐厅。”
我们从一开始就情投意合。我对她言无不尽,把我在《阿格斯》上改写星座物语的故事都告诉了她,她觉得很好笑。丹妮丝很爱笑,这可真好。她坦承经常看自己的星座物语,那个周六晚上她到餐厅去——“只是好玩”——希望能在那里遇上情投意合的人。跟海伦娜如此坦白是不可能的,她总是严肃认真。我对丹妮丝讲了关于海伦娜的一切,她对此一点儿也不在乎。她说每个期望男人为一切买单的女人都是不切实际的。对我来说,这也是对海伦娜极好的总结。
“难道她没有工作吗?”丹妮丝问。
“不是。据我所知,她是个科研人员,在普拉克斯顿公司开发农产品,收入还不错。”
“一个科研人员还信什么星座,真让人难以置信。”
“相信我,她对这个可当真了。她说占星术也是一门科学。”
丹妮丝咯咯笑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不再谈起海伦娜。我们有更好的事情要做。
上班时,我一直对邮戳上显示来自坦布里奇韦尔斯的信保持高度警觉,万一占卜师决定给皮尔先生写回信呢,但是除了她写的每周专栏,并没有别的——当然,对于她的文章,我还是一字不落地排好版,连逗号都不用修改。看来我之前的拍马屁和道歉起作用了。我继续干着枯燥乏味的文字编辑工作,盼望周五尽快到来,那天晚上我跟丹妮丝有约会。所以,当收到一个由《阿格斯》报社转交,寄给占卜师、放在马尼拉纸信封里的包裹时,我和往常一样,把想知道星座物语或者未来建议的人寄给她的所有物品一起,重新写上坦布里奇韦尔斯的地址,扔进了邮袋。
我们那次约会,丹妮丝告诉我她跟海伦娜发生了不愉快,“那是上周一吃午饭的时间,在国王街上那家三明治店里。我每天都去那儿。我当时正在排队,有人碰了一下我的胳膊,说:‘你是罗伯·牛顿的新女友,是吗?’——听上去这是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我耸耸肩不看她,接着她告诉我她是谁,开始对我说起你来——嗯,那些话我不想再重复。我一点也不想理她,但她根本停不下来,在我买完长棍面包和饮料离开之后还那样。她真是豁出去了。最后我告诉她不管她想对我说什么,我都已经知道了。我还说至于你怎么对待我,我没什么可抱怨的。”
“多谢!”
“啊,但是我却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了。说起你对待我,就好像触动了开关。她想知道我是什么星座的。我没说我是水瓶座,但她说我肯定是,开始告诉我她在《阿格斯》上读到的星座物语。我说:‘听着,海伦娜,在你说下去之前,有件事你应该知道。罗伯就在《阿格斯》报社上班。那篇星座物语是他自己写的,因为他那时喜欢你,知道你足够愚蠢,迷信占星术。’那句话真就让她住嘴了。”
“我能相信。”
“好吧,她也该知道了,对吧?她的性格有问题,罗伯。”
“她是怎么说的?”
“她脸色变得惨白,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是我的错。我当时就应该告诉她真相。她现在知道了也好。反正她对我的评价也不能更差了。”
周六早上我被手机铃声吵醒。躺在我身边的丹妮丝也因为被打断了好梦而不满地哼哼。“抱歉,”我越过她去够手机,“不知道该死的是谁,这个时间来电话。”
是我的老板,皮尔先生。“有你忙的了,罗伯。”他说,“你听新闻了吗?”
我说:“我刚刚起床。”
“发生了一起邮件炸弹袭击事件。坦布里奇韦尔斯的一个女人死了。”
“坦布里奇韦尔斯又不是本地新闻。”我说,仍然没完全清醒。
“没错,但对《阿格斯》来说是个好题材。死去的女人就是占卜师,我们星座物语的作者。赶快去那儿,罗伯。查一查是谁对我们的老好人心怀不满,动了杀机。”
其实根本不必去坦布里奇韦尔斯,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他。
上周一早上警察逮捕了我,指控我犯了谋杀罪。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他们,但是他们根本不信。他们说我有明显的杀死老太太的动机。在她的信件中间,他们找到了一封写给皮尔先生的信,抱怨有人窜改她的专栏文章,并要求将相关责任人“严肃处理”。他们跟琳达,皮尔先生的秘书谈话,她确认说当时把这封信转给了我。在占卜师的家里,他们还发现我伪造皮尔先生签名的回信。他们说我拼命想保住饭碗,寄出了这封信,肯定也寄出了那个邮件炸弹。最糟糕的是,包裹上还发现了一枚指纹。是我的。
我告诉他们寄给占卜师的包裹送到《阿格斯》报社时我为什么那么处理。我说现在我相信炸弹是海伦娜寄给我的,她误以为我就是星座物语专栏的作者。我说我跟她有过短暂交往,她的脑子有点问题。我还告诉他们她是个科研人员,能搞到农用肥料,这个能用来制作爆炸物。她完全有能力自制一个邮件炸弹。
让我惊恐的是,他们拒绝相信我。他们去找海伦娜谈过,当然了,她说对邮件炸弹一无所知。她说她不再跟我出去约会,是因为我是个有病的骗子,整日幻想能成为伦敦顶级的特约撰稿人。你知道吗,他们竟然相信她的话!他们一再告诉我,我才是脑子有问题的那个人,他们要羁押我去做一次心理测试。我对星座物语专栏的窜改,正说明我是个控制狂。很明显,这个事关权力。我从使唤别人去干无意义的事上获得刺激的快感——还包括给老太太寄邮件炸弹。
难道没有人相信我是清白的吗?我发誓我刚写的一切都是真的。
(任爱红:山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邮编:250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