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达初文考例释
2020-12-29康盛楠赵井春
康盛楠,赵井春
(1.遵义师范学院 人文与传媒学院,贵州 遵义 563002;2.遵义师范学院 教务处,贵州 遵义 563002)
“初文”即某字最早期的写法,与后起字相对。这一概念,最早由章太炎提出,其在《文始·叙例》中说:“刺取《说文》独体,命以初文。”[1]但章太炎是从文字的孳乳出发提出这一概念的,与杨树达所说的“初文”内涵不一样,章太炎的“初文”相当于我们现在所说的“语根”;而杨树达是从文字的形体演变的角度使用这一概念的,并为后来的文字学家所沿用。先引《释用》[2],看看杨树达是如何考证初文的。文如下:
《释久》[2]篇杨树达证“久”为“灸”的初文。杨树达据《周礼·考工记·庐人职》“灸诸墙以观其桡”有“久”的异文,知“久”与“灸”古通作。“灸”《说文》释为“灼也”,“古人治病,延艾灼体谓之灸”。杨树达据字形分析,“久”正谓“灼”。“久”从卧人,像人病卧床,末笔像“以物灼体之形”,故知“久”为“灸”的初文。
《释甚》[2]篇杨树达证“甚”为“媅”的初文。“甚”与“媅”意义相同。“甚”《说文》释为“尤安乐也”,“媅”《说文》释为“乐也”。“甚”从甘从匹,“甘匹”即“认为男女和合甜美”,故为“尤安乐”义,“媅”既释为“乐”,又从女,于义为赘,故知“媅”是“甚”加形旁“女”的后起字。杨树达既证“甚”为“媅”的初文,则推知许慎将二字分释为误。
《释亘》[2]篇证“亘”为“”的初文。《说文·二部》云:“亘,求亘也,从二,从。,古文回,象亘回之形。上下,所求物也。”杨树达认为许慎对“亘”形义的说解不清楚,根据从“”之字的意义并结合字形分析,证“亘”的本义为“回水”,应为“”的初文。《说文》有“”,许慎释为“入水有所取也,从又在下。,古文回,回,渊水也”。“”所从之“”与“亘”所从之“”相同。“”所从之“”许慎释为“渊水”,则“亘”所从“”亦为“渊水”。“亘”从“”在“二”中,“”象水回旋,“二”象两岸。“”《说文》释为“旋流也”,“旋流”与“渊水”同义,均为“回旋的水流”。杨树达又据“亘”所从得声义之字“桓”“垣”有“回环,旋转”义进一步坐实“亘”即“”的初文。《易·屯》云:“盘桓,利居贞。”《释文》引马融云:“盘桓,旋也。”“垣”《说文》释为“墙也,从土,亘声”,“垣墙”以其围绕宫室,取其“回环”之义,故得为“垣”。杨树达又据构形特点佐证“亘”为“”的初文。“亘”为“回水”之“回”在二中,以两岸夹回水;“渊”的初文为“”,从水在两竖中,象两岸夹水,两字意义相同,构形特点也相似。
又《说文·劦部》:“劦,同力也。从三力。”《肉部》:“胁,两膀也。从肉,劦声。”“劦”释为“同力”,杨树达疑其望文生训,“胁”释为两膀,从“劦”得声之义不明。杨树达由“力”“肋”的关系悟出“劦”为“胁”的初文,“胁”为加形旁“肉”的后起字。这样理解,“劦”从三力之义可得而说,“胁”从“劦”得声之义也明白易晓:“胁”为肋骨聚集处,故从三力;“劦”从三力;“劦”本为肋骨,“胁”无非是在“劦”的基础上加上形旁“肉”而己。
“毛”与“髦”、“冄”与“髥”、“豆”与“梪”许慎分别定为二文。《说文·毛部》:“毛,眉发之属及兽毛也。象形。”又《髟部》:“髦,发也。从髟,从毛。”《冄部》:“冄,毛冄冄也。象形。”又《须部》:“髥,颊毛也。从须,从冄,冄亦声。”《豆部》:“豆,古食肉器也。象形。”又:“梪,木豆谓之梪。”“毛”与“髦”“豆”与“梪”许慎释义基本相同,其初文与后起字的关系很明显,定为二文显然不妥;“冄”与“髥”虽释义不相同,但依“毛”与“髦”“豆”与“梪”的关系,“冄”“髥”也当为初文与后起字的关系,只是“冄”下“毛冄冄”之释实属含糊其词。因此,杨树达以为许慎定“毛”与“髦”“冄”与“髥”“豆”与“梪”三组字分别为二文是不妥的。
基于对“力”与“肋”的关系的确定,杨树达最后纠驳了前代训诂学家对《尚书·秦誓》等经典中“旅力”的理解。《秦誓》:“番番良士,旅力既愆。”《诗·小雅·北山》:“旅力方刚,经营四方。”《国语·周语》:“四军之帅,旅力方刚。”孔安国、毛亨、韦昭均释“旅”为“众”,“力”字未释。孙星衍《古文尚书注疏》虽云“旅”为“膂”之省文,然训“膂”为“力”,“力”字无释。杨树达基于对“力”与“肋”的关系的理解,认为“旅”为“膂”的省文,又据“膂”为“吕”的或体为据,证“膂”为“脊骨”;“力”为“肋”,“膂”为“脊骨”,“旅力”的字面意思为“脊骨与肋”,引申之则为“骨骼”。《秦誓》“旅力既愆”即“骨骼已老”;《诗》及《国语》“旅力方刚”即“骨骼正强健”。至于“力”何由“肋”义引申出“力气”之“力”,杨树达以为“脊肋”与“力气”有关,“脊肋”健则有力。并举《淮南子》许慎注加以证明。《淮南子·齐俗篇》:“强脊者使之负土。”许慎注:“脊强者任负重。”层层推理之下,结论水到渠成。
《文始》指出:“以初文、准初文为系源的起点,未始不是一个可行的方法。”[1]杨树达就是以此方法来推演同源字并取得了一系列可靠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