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扁桃体炎的中医药研究进展
2020-12-29刘怡
刘怡
(成都中医药大学临床医学院,四川 成都)
0 引言
儿童扁桃体炎是一种儿科常见的上呼吸道感染性疾病,是发生在腭扁桃体的急性非特异性炎症,多由细菌感染所致,以剧烈咽痛或吞咽困难,喉核红肿,连及喉关,表面有脓点,或脓点融合成片如伪膜为临床特征。我国古代医学根据其发作时喉核肿胀,形似乳头,或如蚕蛹的特点,称其“乳蛾”。古代医家多数认为乳蛾发病责之外,发之内也,分为虚实两端,实者多与外感风热、肺胃积热有关,如《儒门事亲》卷三指出:“热气上行,结搏于喉之两旁,近外肿作,以其形似,是谓乳蛾。”[1]《医林绳墨》卷七曰:“盖咽喉之证,皆由肺胃积热甚多,痰涎壅盛不已,致使清气不得上升,浊气不得下降,于是之证见焉……因食热毒之所使。”[2]。虚者多与肾水亏乏有关,如《辨证录》卷之三说:“阴蛾则日轻夜重,若阳蛾则日重夜轻矣,斯少阴肾火下无可藏之地,直奔而上炎于咽喉也。”[3]。本病一般预后良好,但可诱发喉痈、痹证、水肿、心悸、怔忡等全身疾病。西医治疗扁桃体炎,多以抗生素为主。近年来,有关中医药对扁桃体炎的病因病机认识的研究甚多,在运用中医药治疗扁桃体炎方面疗效显著,且形式多样,充分发挥了中医独特的优势,现将相关研究进展综述如下。
1 病因病机
现代医家在研究古代有关乳蛾的认识基础上,大多数认为小儿脏腑,形气未充,脏腑功能不完善,具有肺弱、脾弱、肾弱的特点,因此发病与外感、内伤因素有关,病位在咽喉,与肺、脾胃、肾脏关系密切。
宋明锁[4]教授认为咽喉是肺胃之门户,小儿肺弱,卫外功能尚未成熟,风热之邪容易侵袭,首犯其咽喉,邪气凝结于咽喉,气血不畅,则为乳蛾;小儿脾胃虚弱,若是恣食肥甘,或是外邪壅盛,乘势传里,致使肺胃蕴热,热毒上攻咽喉,蒸灼喉核而为病。此外,由于当今许多儿童过多接受了高蛋白饮食,且小儿卫外不固,脾胃运化较弱,因此宋明锁教授在发病过程中格外重视积滞这一病理过程,认为小儿外感风热温毒所致之乳蛾,亦常夹杂食积内停。马华[5]教授提出小儿急性化脓性扁桃体炎当属温病范畴,肺主气,肺宣发使全身气机向上、向外,肺肃降则全身气机向内、向下,若是风热邪气犯肺,一则肺卫被郁,二则肺失宣降,气机失调,内外气机失去布展,阳气郁而化热,加之脾胃素有蕴热,两热相搏,热毒上灼喉核,则起腐化脓,强调本病病机的本质在于郁热。宋桂华[6]认为急乳蛾也是病程之急性病变期,病机以“热”侵于喉为主,根据发病原因的不同又有“风热”、“热毒”之分。
姚月华[7]依据“久病多瘀”“久病多虚”的理论,从“痰、瘀、虚”的角度出发,阐述了慢乳蛾的病因病机。“痰”、“瘀”皆与乳蛾日久,邪热留恋,或是温热后期余邪未清,煎熬阴液有关。“虚”则是热邪伤津,阴津不足,则肺肾阴虚;病情反复,正气耗伤,则致肺脾气虚。崔霞[8]教授根据慢乳蛾初起即见里证,多无外感表证的症状的特点,提出其为伏邪致病,邪气多伏于血络、膜原伺机而动,性质多为瘀热,风热或湿热外邪等同类邪气感召,则循经上攻咽喉。李成棽[9]则认为慢乳蛾是因脏腑阴阳失调、经脉不畅,虽病在咽喉,但脾肺肝肾受损致阴虚阳亢,经络不通实为主要病机所在。
2 内治法
马华[5]教授认为小儿急乳蛾属于温病范畴,病机为郁热,“火郁发之”,治疗当清宣透热,忌用汗法,反对大剂量使用滋阴厚腻、清热寒凉之品,用药宜轻灵,若外邪入侵,肺卫功能不成熟,无力驱邪外出,邪遏卫气,应以疏风散热为主,方以银翘散合六味汤加减;小儿脾弱,脾胃运化功能不全,易夹滞积食,在此基础上感受温热邪气,内外邪热搏结于咽喉,病情较前者更重,当以加味升降散(僵蚕、蝉衣、姜黄、生栀子、生大黄、淡豆豉、薄荷、连翘)宣发郁热,调畅气机。针对兼症的不同,脓多者加皂角刺、炮山甲、天花粉;咳痰者加瓜蒌、杏仁;咽痛重者加射干、桔梗、元参;兼食积者加槟榔、山楂;热邪深入营血者加羚羊角、丹皮、赤芍。
汪受传教授[11]在急性期根据扁桃体有无化脓分为毒结肺咽证和肉腐化脓证,毒结肺咽证多与外感风热有关,故以银翘散为主方加减(金银花、连翘、薄荷、白芷、桔梗、牛蒡子、土牛膝、虎杖、胖大海、淡豆豉、木蝴蝶、生甘草);肉腐化脓证多是各种原因导致邪毒壅盛于咽喉,病情更重,因此选用五味消毒饮(金银花、连翘、蒲公英、紫花地丁、败酱草),针对已化脓的扁桃体,加用薏苡仁、冬瓜子、皂角刺消痈排脓,生大黄、玄参、芦根清热利咽,薄荷清解表邪。而对于反复发作的慢乳蛾,汪受传教授则根据其扁桃体有无充血,分为毒恋咽喉证和气虚瘀结证,前者因火毒长久留于咽喉,可见扁桃体充血,以泻白散加减(桑白皮、地骨皮、桔梗 、浙贝母、土牛膝、玄参、胖大海、牡丹皮、虎杖、蒲公英、地黄、芦根 )清热散结,解毒消肿。若是迁延不愈,火毒耗气伤阴,血行瘀滞,则成气虚瘀结证之证,可见患儿扁桃体肿大,治疗当益气养阴,消肿散结,方用玉屏风散加味(炙黄芪、白术、防风、煅龙骨、煅牡蛎、地骨皮、丹参、浙贝母、牡丹皮、赤芍、僵蚕、虎杖)。汪受传教授在治疗急慢乳蛾的过程中,以解毒消肿为治疗大法,解毒、活血、化瘀之法贯穿始终。
唐为勇[12]教授积累多年临床经验,提出治疗小儿急性扁桃体炎应从“解表、解肌、和解”三方面入手,合称“三解法”,根据治法依次对三首古方加减化裁,其中桂枝汤(桂枝、芍药、生姜、甘草、大枣)解肌发表,调和营卫,若是平素体虚且复感,单用清热解毒类药物虽有疗效,确不及桂枝汤治本之效;柴葛解肌汤(柴胡、葛根、甘草、黄芩、白芍、生姜、大枣)调和表里、疏通郁热;小柴胡汤(柴胡、半夏、人参、甘草、黄芩、生姜、大枣)和解少阳,成为“三解方”。此三方中皆有扶正之意,因唐为勇教授认为小儿正阳虚怯,特别是长期慢乳蛾又急性发作的患儿,在疾病发展过程中,阳气已受损,正不胜邪,则邪势嚣张,易传易变,且易入里,而三解方兼顾太阳、阳明、少阳,从三阳阻断疾病,防止内传。
陈瑶[13]将104例儿科入院的急乳蛾患儿随机分为两组,每组各52例,其中对照组给予静脉滴注头孢孟多50-100mg/(kg·d)抗感染治疗,试验组在对照组用药的基础上,加用柴葛解肌汤(柴胡10g、葛根15g、白芷10g、羌活10g、黄芩 10g、生石膏 60g、薄荷 10g、荆芥 10g、牛蒡子 10g、桔梗10g、生甘草6g),疗程均为5天,观察其体温、咽痛程度及化脓情况,两组比较,对照组总有效率为87.50%,试验组总有效率为97.92%,试验组在体温正常时间、脓点消失及咽痛好转时间上均短于试验组(P<0.05);付玉芝[14]将门诊符合小儿急性化脓性扁桃体炎的100例患儿随机治疗组和对照组,每组各50人,治疗组给予牛蒡甘桔汤(焦栀子、辛夷、川射干、枳壳、玄参、牛蒡子、川芎、桔梗各10g,板蓝根、蒲公英、夏枯草各15g,芦竹根30g,胖大海、蝉蜕各6g,甘草5g),对照组给予阿莫西林克拉维酸钾干混悬剂口服,连续治疗7天后,患儿退热时间、咽部充血消失时间、脓性分泌物消失时间均短于对照组,对照组总有效率为74%,试验组总有效率为98%,高于对照组。谌凌燕[15]运用竹峰甘桔汤(桔梗10g、甘草8g、咸竹蜂5g、岗梅 15g、广东牛膝 15g、连翘 10g、荆芥 10g、薄荷 5g、蝉蜕5g、火炭母10g、南豆花5g)治疗小儿急乳蛾,清热解毒、利咽散邪,总有效率为92.5%,方中咸竹 蜂、岗梅根、广东土牛膝、火炭母、南豆花等具有岭南特色,药性平和,非大苦大寒,不败伤脾胃,极易入口,稚儿不拒。郭婷婷[16]等总结了导师孙丽平教授运用解毒利咽汤(黄芩、石膏、柴胡、紫草、射干、地龙、野菊花)治疗小儿风热犯肺型乳蛾的临床经验,在治疗中随证加减,咽痛甚者,常加马勃、白芍、甘草等清热解毒之品;若是扁桃体化脓,则加用金荞麦、桔梗以解毒排脓。马晓婷[17]将符合小儿慢性扁桃体炎的患儿随机分为对照组(30例)和治疗组(30例),对照组给予蓝芩口服液,治疗组给予串雅三妙散(金银花、夏枯草、蒲公英各1袋,开水冲服),15天1疗程,共治疗2个疗程后,治疗组在前、治疗改善扁桃体肿大情况、吞咽困难、说话含糊不清、呼吸不畅、睡眠时打鼾等方面优于对照组。
3 外治法
3.1 穴位敷贴疗法
张丽丽[18]选取儿科门诊48例符合急性扁桃体炎的患儿,随机分为对照组、治疗组各24例,两组均采用口服退热药对症治疗,对于高热惊厥患儿可用5%水合氯醛灌肠或静推地西泮注射液,治疗组在对照组基础上,加用引火归元贴穴位贴敷:吴茱20g用醋调和,贴敷于双涌泉穴、双人迎穴,贴敷时间6-8h,两组疗程均为5天,治疗组在总疗效以及完全退热时间上均优于对照组。孙姝[19]将收集到的急性扁桃体炎患儿随机分为两组,对照组(25例)给予常规抗感染、口服中药汤剂治疗,治疗组在对照组的基础上,辅以咽扁贴(主要为青黛、射干、牛蒡子、冰片、蒲公英)贴天突穴,每日1次,根据年龄不同,每次贴敷 2-4小时,治疗7天后,治疗组咽痛的平均天数短于对照组,治疗组总有效率为100% ,对照组为96%。
3.2 针刺放血疗法
刘岩[20]等在《黄帝内经》中“血实者泻之”的理论指导下,总结出儿科中华刺络放血的经验,认为在小儿急性扁桃体炎过程中,可在药物治疗的基础上,加用大椎穴、少商穴刺血方法,可泄热、调节免疫,并在长期随访中发现在一定程度上能减少乳蛾对的复发。雷丽阁[21]将急性化脓性扁桃体患儿随机分为两组,对照组(48例)采用常规抗感染、退热治疗,治疗组(48例)在常规治疗基础上给予少商点刺放血,治疗3天后,两组咽痛、发热、脓性分泌物积分均较前降低,且治疗组低于对照组,治疗组临床总有效率(93.75%)高于对照组(75%)。王春兰[22]等选取慢性扁桃体炎患儿60例,并将其随机分为试验组和对照组,各30例。治疗组选取天容、扶突、人迎、天鼎穴快速针刺,对照组口服阿莫西林克拉维酸钾颗粒,治疗14天后,对照组的治疗总有效率为60%,显著低于治疗组的93.3%(P<0.05)。
3.3 推拿疗法
黄明愉[23]等认为小儿“脏腑娇嫩”、“脏器轻灵”,经络敏感性强,对推拿手法刺激的感知度和反应度较成人更高,推拿通过揉、捏、按等等手法,刺激经络,形成一种能量反馈,使得小儿的五脏六腑达到“阴平阳秘”的状态。后采用推拿手法治疗小儿慢性扁桃体炎25例,方法为:以推法清肺经、清大肠经、补脾经、旋推肾经;掐双侧少商穴、鱼际穴、孔最穴;揉双侧曲池穴、手三里穴、照海穴。推拿结束后予自拟“咽喉方”(大黄、胆南星、白芥子等份共研细末,52%白酒调和)均匀敷在颈部15分钟,疗程为1个月。结果显示,治愈0例,显效3例,有效16例,治疗总有效率为76%[24]。
马丽[25]选择70例慢性扁桃体炎反复发作的患儿作为观察组,另选择同期收治的同症患儿70例作为对照组,均给予玉屏风散口服液治疗。观察组在此基础上辅以推拿治疗:定期对角孙、扁桃体穴、足三里穴进行按摩,以按、揉等方法将每个穴位按摩 400 次,然后对掐少商、商阳穴等穴位进行按摩,每个穴位按摩 100 次,对肩井穴进行提或者捏等方式的按摩,按摩 5 次,然后用清水进行漱口。1个月为1疗程,观察组的临床总有效率为90%,明显高于对照组的77.14%(P<0.05),且对照组在半年内的发作次数少于观察组。
4 结语
扁桃体炎是儿科的常见病、多发病,西医以抗感染治疗为主,但在抗生素使用日益广泛、抗菌谱越来越广的今天,存在着一定的耐药风险。中医对扁桃体炎的认识自古至今已有几百年,虽然古代医家对乳蛾的认识并不系统,但在病因病机、治疗上仍然对现代中医有着深远的影响。现代中医在古代中医的基础上,基本制定出了相对比较完善的辨证分型及论治方法,各医家根据化裁经方,或是自拟方药论治,在内治基础上,更是演变出了多种外治方式,形式多样,简便价廉,充分发挥了中医治特色与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