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道就是我们的舞台”——记抗美援朝老战士赵志操、胡藻文夫妇

张晓风

在抗美援朝老战士口述档案采集过程中，我们有幸结识了夫妇二人同为中国人民志愿军47 军文工团演员，夫唱妇随，一辈子没红过脸的赵志操、胡藻文二位老人。

赵志操

胡藻文

赵志操、胡藻文的军功章

志愿入朝，二人相识于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

赵志操，1931 年生，辽宁法库人。1945 年，年仅14岁的他在东北通化参加革命，1946 年进入军政大学文工团。解放战争中，他跟随部队从冰天雪地的东北，历经辽沈战役、平津战役、渡江战役一直打到了湘西。1951 年，结束湘西剿匪后，他又跟随47 军挥师北上，回到了东北。1952 年2 月，正在德惠修整的赵志操接到入朝参战命令，“但却是让我一个人只身前往”，赵志操回忆说。

没有伙伴，孤身一人，在兵站等了两天，才等到开往朝鲜的汽车。“但什么时候踏上朝鲜的土地的，我无从知晓”。因为当时的运输队为了躲避敌机轰炸都是昼伏夜出，漆黑的夜晚，密闭的车厢，不知道置身何处，当他来到下一个兵站，已经是朝鲜境内了。“当时联络处的人告诉我，这里距离我们部队还有几十里的路程，没有交通工具，只能走过去。”赵志操说。

渴了就捧一把雪，困了就在草垛里窝一觉，在山里一个人走了两天，赵志操终于归队了。

胡藻文，1934 年生，湖南长沙人。1949 年9 月，年仅15 岁的她在长沙参加革命，进入中南部队艺术学院学习舞蹈，是一名科班出身的文艺兵。1952 年4 月，经过二年半艺术“深造”的胡藻文成为47 军文工团一员，来到了朝鲜战场。

“她是志愿军中的志愿军！”赵志操笑着说，“她是主动要求参战入朝的。”1952 年，18 岁的胡藻文，受到抗美援朝英雄事迹的感染，放弃学业，毅然决定赴朝抗美。“我坚决要求上前线。”胡藻文说，“当时学校领导不同意，但是在我的再三坚持下，终于放行了。”

就这样，同为47 军文工团的一员，赵志操和胡藻文在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上相识了。

即兴演出，练就“一专三会八能”

赵志操和胡藻文在参加革命前都没有学过乐器。“我们当时都是互帮互学，谁会什么都毫无保留地教给战友，一边战斗一边学习。”“我能够成为乐队支队长，完全是自学成才!”赵志操自豪地说。

胡藻文是科班出身，不过她学的专业是舞蹈，而舞蹈在朝鲜战场并没有广阔的舞台。为了鼓舞士气，他们大都是即兴表演。而能在狭窄的坑道里给战士们演出，必须因陋就简，练就各种表演才能，“当时文工团提出团员要一专三会八能，就是十八般‘兵器’得样样精通。”胡藻文介绍说。

虽然两人在一个文工团，不过在前线坑道里合作演出的机会并不多。“我拉三弦，她唱大鼓。”赵志操说，“观众有时候只有几位战士，连一个班的人数都不到。”

“战士们据守的地方很狭小，我的大鼓从来没有支起来过，都是盘腿坐着放在腿上敲。”胡藻文说着说着忽然笑了，“有一次在一个山洞里，我终于把大鼓支上了，可以站着唱了，还想着好好演出一次。”赵志操接着说：“一开始唱的挺好，后来唱着唱着就没声了，我看着不对劲儿，干嘎巴嘴没声儿，脸色也不对，眼见着她忽忽忽悠悠的倒了下去”。“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是当时唯一能通风的入口挤满了热情的战士，结果山洞内空气就不流通了，唱着唱着就缺氧昏倒了，但醒来后我还是坚持把节目演完。”胡藻文说，“这是我的任务，前线浴血奋战的战士们难得有战斗间隙，盼着我们来慰问演出已经很久了。”

前线战士盼望她们去慰问演出，她们也同样盼望来自祖国的慰问团，“我们可以跟她们学习，更好地为战士们演出。而且，祖国来人了，家人来了，当然高兴了。”说到“家人”，老人的声音哽咽了。

穿梭迂回，坑道就是舞台

在朝鲜战场，志愿军总部发出“文艺工作上高山、进坑道、上火线”的号召，将文艺工作的重心向前线阵地转移。赵志操和胡藻文到了前线之后，就一直与坑道打交道。所以两位老人对那首诞生于战场、描写坑道战的已经叫不出名的“鼓曲”记忆犹新，采集过程中还即兴为我们表演了一段。

坑道内，射击工事、交通壕、干道、支道纵横交错。由于坑道过于狭小，不便集中开展文娱活动，各单位的文工团就分散成若干小组，深入坑道内进行慰问演出。赵志操说：“每天我们都要穿梭迂回在坑道内，坑道就是我们的舞台。”

胡藻文说她演出时，“我们的山头和敌人的山头之间相距也就二十米，走到对面也不过一百米。”因为经常冒着枪林弹雨去前线慰问演出，因此她获得三等功一次。

战场上的死亡威胁无处不在，“在朝鲜战场没有什么前方后方之分，因为敌人掌握着制空权。”赵志操刚到朝鲜就遇到了敌机轰炸，正在机场演出的战友当场牺牲了。

为了防空袭，每隔一段距离都会安排专门的哨兵，一旦发现敌机，立刻鸣枪示警，运输车辆马上熄火停车。赵志操说，“我们乐团的一位成员去前线演出时遭遇敌机，在车辆紧急刹车时被甩出了车外，结果受了重伤。”

“子弹就在头上嗖嗖地飞！”胡藻文回忆说，深入前线去往我军各据点都是通过在上山挖出来的交通壕，必须有一个专门带路的，“看他跑我们就跑，看他蹲下隐蔽我们就跟着蹲下隐蔽。”

在朝鲜战场上，美军完全掌控着制空权，美军的飞机对我军的后勤补给线日夜轰炸，铁路运输、公路运输时断时续，虽然炒面、咸菜能够保证供应，但新鲜蔬菜和水果严重短缺，很多士兵因为缺少必需的维生素而患了夜盲症。胡藻文说，“由于我当时年纪小，视力好，后面的队员就都跟着我走”。对于当时还是十八九岁的胡藻文来说，虽然战事紧张，但仍然不缺一个调皮少女的心。胡藻文得意地说，“在战场气氛不太紧张的时候，我会在平地上左蹦右跳地假装地面上有水坑，跳跃着前行，后面其他战士也都跟着我跳跃。看着大家跟着我蹦蹦跳跳地躲避‘水坑’，把我肚子都笑疼了。大家明白真象后，也都跟着大笑起来。”她的举动，缓解了情绪，活跃了气氛，间接地发挥了一名文艺兵的作用。

精心呵护，留存大量珍贵资料

在采集口述档案的同时，我们都会征集采访对象的相关档案资料，而在赵志操、胡藻文二位老人家里，我们得到了数量众多、品相完好而又与众不同的珍贵资料。

当我们提出要征集二位手里的照片、证书、奖章、回忆录等相关档案资料时，二位老人毫无迟疑地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已经生锈泛黄的铁盒，将多年珍藏的宝贝展现在我们面前：有职员证、中国人民解放军复员建设军人证明书、中国人民志愿军预防接种证、退职人员证明书、抗美援朝时的肩章、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颁发的军功章等等。这些证书奖章，色泽如初，品相完好，一看就是经过精心呵护的结果。最难能可贵或者说与众不同的是，多数的奖章证书都是一式两份，夫妇二人你有我也有。“好事成双，比翼齐飞”八个字不仅体现在夫妇二人的生活上，更体现在二位收藏的这些珍贵档案资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