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
2020-12-27刘哲军
刘哲军 姚 瑶
(1.天津大学建筑学院,天津 30007;铜陵职业技术学院艺术传媒系,安徽 铜陵244000)(2.铜陵职业技术学院艺术传媒系,安徽 铜陵244000)
徽州位于皖、浙、赣三省交界的安徽。明清时期徽州管辖休宁、歙县、黟县、绩溪、祁门、婺源六县。徽州有峰峦叠嶂的黄山,有川谷崎岖的徽岭,有烟树葱茏的新安江。徽州由于优越的地域条件,经济富庶、文化发达,创造了明清时期民间艺术的高峰。“徽州三雕”指徽州木雕、徽州砖雕、徽州石雕。徽州木雕在徽州古民居建筑装饰中应用最为广泛。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产生发展衰落于元末明初到清末民初。作为民间艺术的徽州木雕,是指这5、6个世纪之间徽州古民居上的木结构装饰部分。徽州古民居的木雕装饰图案不仅是高品位的艺术,而且还有深层的文化内涵,徽州木雕装饰图案成为中国传统民间艺术中的标志性成就之一。自从徽州古建筑在近代被世人发现之后,“徽州三雕”也受到了建筑学界、艺术界以及历史学界大批学者的关注。进入21世纪之后,学界涌现出一系列关于“徽州三雕”的研究:张国标的《徽州三雕》[1]介绍了明清时期徽州的木雕、石雕和砖雕艺术,分析了三雕的出现和发展,并且有对其艺术特色的考察。由长北主编和撰文、徐振欧摄影的《江南建筑雕饰艺术·徽州卷》[2]是对徽州雕饰研究的集大成之作。该书以田野调查为依据,采取图文并茂、以图释文的撰写方式,对明清时期徽州各处古建筑现状进行调查和鉴赏。作者考察的中心是雕饰艺术,在书中对徽州雕饰的特色、发展流变进行了梳理,从地域、历史、社会经济、文化乃至哲学观念、伦理道德和心理模式等诸多方面探讨了徽州雕饰艺术的成因。皮志伟与贾巧燕合著的《民俗艺术学研究丛书·徽州三雕》[3]通过田野考察和理论阐述的方式,对徽州三雕的现状进行了考察。作者选取了影响较为广泛的三雕作品进行了调查,对徽州三雕的历史、文化、民俗、艺术、工艺及现状进行了梳理和研究。李飞和钱明的《中国徽州木雕》[4]是一部集中探讨徽州木雕的作品。作者耗时六年,对古建筑上的徽州木雕进行了实地走访调研,通过以图为主、以史为纲的方式,对古建筑上的徽州木雕进行了记录和整理。俞宏理编著的《中国徽州木雕·人物集》[5]一书通过“儒学礼教、戏曲典故、世俗生活、富贵寿考、道释传说”五个方面的人物图,展示了明清时期徽州的木雕艺术。金乃玲、李建平的《浅析明清徽州建筑木雕的演变》[6]对明清徽州建筑木雕在雕刻部位、题材内容、雕刻技法、艺术风格等方面进行了分析,以求能发现徽州传统木雕与现代建筑创作的结合点。对徽州木雕的研究还有廖少华的《徽州古代建筑木雕“缩景”现象及其意义》[7],作者考察了徽州古建筑木雕中德“缩景”现象,并诠释其文化内涵。
一、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的产生和演变
(一)经济条件的影响
徽商萌芽于东晋,成长于唐宋,到了明代成化年间,由于实行新盐法徽商腾飞于中国,在清代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四朝的一百五十年间,一直处于鼎盛时代。这个时期是徽商发展的高峰期,素有“无徽不成镇”之谚。徽商不仅遍于国内,并远至日本,东南亚各国。徽商足迹所至,会馆、义庄遍及,他们相互联系、相互帮助、建立友谊,善于运筹,拥有非常雄厚的资金,在全国形成很大的徽商网。徽商在积累了巨额的财富之后,除了牟利扩大经营,追求利润外,还回到家乡建祠堂、盖楼屋、修桥筑路、办学堂、修宗谱,以加强巩固封建宗法制度。徽商财富的积累为徽州古民居装饰木雕装饰图案的发展提供了经济支撑。
(二)文化环境的影响
徽州在历史上享有“东南邹鲁”美誉,宋代开始,英才辈出,人文荟萃,遂成文化之邦。程朱理学、新安画派、医学、徽州版面、徽州刻书、徽州戏曲、徽墨歙砚都在全国享有影响力。徽州人赵吉士在《寄园寄所寄》写道:“新安自紫阳峰后,先儒名贤比肩接踵,迄今风尚淳朴。虽僻村陋室,肩圣贤而躬实践者,指盖不胜屈也。”[8]徽商发达后十分重视教育,徽州富商不惜财力“读书登弟”。因此,“贾而好儒”“儒贾结合”“贾为厚利,儒为名高”“儒政相通”的局面逐渐形成,程朱理学所倡导的“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便是徽州商人躬身力行的最高道德规范,可见徽州理学兴盛、教化育人。在这一思想的影响下,徽州商人发财致富后,又以“忠”“孝”“节”“义”作为精神寄托,在封建纲纪的支配下,比雕饰、比豪华,形成一种互相攀比社会风气,来表现自己的“忠”“孝”“节”“义”。同时,又因为明朝的住宅等级制森严,据《明史·舆服志》记载“藩王称府,官员称宅,庶人称家,住宅建造大小亦受限制。王侯、官员按等级造房,庶人只能造‘三间五架’之屋。”[9]建造规模宏大宅第遭到严格限制,因此,徽州商人不得不在封建贵族华丽的府宅之外另辟蹊径,于是清新淡雅、秀丽精美的室内木雕装饰图案应运而生。
(三)明清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的演变
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在元明之间形成气候,明代木雕华板采用锦地浅浮雕技法风格,与元末徽州髹漆工艺雕刻花纹图案刻法一致。明代初期,徽州木雕已初具规模,承袭秦汉遗风。雕风简朴,线条简练挺拔,平面浮雕成一至二层的浅圆雕,并借助线刻造型,富有趣味。明初徽州木雕主要见于梁枋、斗栱、平盘斗、额枋、元宝墩、雀替、栏杆等。木雕装饰图案强调对称,线条流畅、优美生动、风格古朴、构图层次简明、装饰性强。明中期以后,徽商财力增强,木雕工艺逐渐向繁复,精雕细刻过渡,多层透雕取代平面雕成为主流,徽州古民居装饰木雕已经成为当地建筑装饰习俗。清以后,徽州古民居装饰木雕趋细腻、繁复、精巧,涂金透镂,穷极华丽,更为精工。注重立面装饰,雕刻主要在檐廊挂落及窗格、格芯、涤环板、裙板等部位。清中叶以后,徽州古民居装饰木雕更加注重精雕细刻,多层高浮雕和平面刻雕成为主流,手法从一层到二层浅浮雕发展到八九层的高深浮雕。清乾隆至民国初期,是徽州古民居装饰木雕的发展鼎盛时期,楼台亭阁、珍禽瑞兽、戏文人物、草木花卉等显示了高超的雕刻技艺,甚至有的楼阁亭榭门窗可以随风启闭、狮子与麒麟的眼球能够转动。
二、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的艺术特色
(一)时代特征
徽商的崛起与兴盛奠定了徽州文化艺术勃兴的基础,山清水秀的自然风物是徽州木雕装饰图案产生的自然环境条件,独特的地域文化开辟出徽州木雕装饰图案崇儒兴文的文化氛围,使得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的民间雕刻工匠的技能和艺术文化修养有较高层次,这和当时整个徽州浓厚的文化氛围有关。徽州深受程朱理学的影响,儒学、道教、释家影响深广。朱熹提出“存天理、灭人欲”以及“三纲五常”“表彰节烈”一系列封建道德观作为行为准则,还有道家清静无为,佛家内悟超脱,这些思想不仅影响徽州士大夫与徽商,同时也渗透到普通劳动人们的意识中。[10]儒、释、道教的价值观,对于雕刻艺术的要求,包括内容与技法等都要按照自己的信念与理解进行选择。因此不同的价值观,使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千姿百态,众彩纷呈,多呈现出文气、儒雅、精致、追求情趣与质感的时代特征。
(二)地方特色
徽州传统建筑大多依山傍水,建造者把传统建筑和所在环境看成一体。因此无论是人们所选择的自然环境,还是人工配置的山水花木,总是和建筑、装饰图案共同筑成充满艺术气氛的文化空间。“窗影摇群木,墙阴载一峰”,生动地说明徽州传统建筑与环境的关系,民居的前庭或庭侧布置有小型庭院或小花园、花木和盆景、水池等。院墙上的砖雕、石雕漏窗与庭院中的小品布置,使得建筑、山水、花木融为一体,庭院小,颇得园林之趣,体现了建筑的有机功能,特别鲜明突出的是白墙黑瓦和马头墙,即使是人物题材木雕,其背景也是从徽州园林摄取范本。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上的松、石、云、水以及奇花异草,也是徽州典型山区形象。徽州版画、徽州盆景、徽州篆刻等相互结合,都给徽州木雕以影响和佐助。[11]清末民初时,时代急剧的变化成为审美形态发展的客观条件,书法、绘画又一次影响到木雕,把诗书画印四者与雕刻艺术巧妙地融合,充实丰富了传统的雕刻语言表达方式。如在徽州古民居装饰木雕人物雕刻中基本上没有体形高大、性格豪放粗犷的形象,即便是在木雕图像中雕刻的北方人,徽州雕刻工匠还是设计得比较矮小,不失江南人的秀色气韵,形成一种完美和谐的徽州木雕装饰图案艺术。
(三)装饰性强
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以其完美的构思设计、灵活的构图布局、微妙的光影效果、精湛的雕刻技艺及典雅的建筑装饰风格,以生活为基础,在劳动生活中直接摄取题材进行创作,以表达对美的追求和寄托。兼顾木构件的承重功能与美感的协调统一,这种实用与审美相结合的装饰设计理念,即根据构件所分布的位置高下远近视点、面积和作用的不同,因地制宜地确定雕刻内容与构图方式,采取多种刻法,如圆雕、浮雕、线雕、透雕、镂空雕等。梁架部分的月梁、平盘斗、瓜柱、元宝墩、雀替、栏杆华板等构件雕刻都恰到好处,并不影响其功能;而立面装修部分,如房门、窗扇、窗栏板及隔扇等部位,则可以大展拳脚,施展才艺。在装饰处理上,以想象为主要前提,把自然形象及对生活的观察、愿望、理想纳入主观情感范畴,按美的需求对各种形象以丰富的想象力与创造力进行提炼修饰。在装饰方法上强调事物的概貌特征:“轮廓美”以及构图的“组合美”。特点是有规律、有条理、方式相对稳定,因此可以用同样的方式反复塑造不同的形象;徽州木雕装饰图案方法也存在形式多样化的倾向。徽州木雕装饰图案由于受到各种局限性制约,包括对象、题材、内容、材料、制作方法等,又要满足或服从各种各样的需求,必然会不断地创造各种各样的表现形式、表现方法和表现手法。另外徽州木雕常把不同类别的对象组合在一起,如人物、花鸟、山水、八宝博古、几何图案等共处一个画面上,然主次分明,各起作用,显得地域风味浓郁,装饰性强。
(四)多元工艺
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雕刻方法大体分为平雕、浮雕、圆雕、镂空雕等四种。平雕又称阴刻,是凹于材料平面的一种简单便利的雕刻法,用于雕刻建筑构件的边框纹饰以及床、箱、橱柜等家具边板纹饰。阴雕技法以刀代笔,一气呵成,阴阳交错、黑白分明、简洁得体,类似于木刻版画的效果。浮雕在平面上雕凸起的形象,有深浮雕(高浮雕)、浅浮雕、薄意雕之分。深浮雕对比强烈、层次丰富、立体感强,适合表现造型构图复杂、内容丰富、场面开阔的画面。深浮雕作品玲珑剔透、华丽多姿、工艺复杂,适合于建筑中的窗栏板、枋头雀替、额枋等构件的雕刻装饰。浅浮雕中凸出部分跟周围平面差距不大,并无深挖空部分。相对于深浮雕而言较浅,但同样要区分层次,清晰均匀地表现画面、光影,质感。刀法简洁大方,清新典雅。薄意雕所雕的物象比浅浮雕更浅,同样具有一定的层次,雕刻技术难度尤高。总之,浮雕刻画性强,表现力丰富,适用性广,是徽派木雕工艺中最为常见的雕刻方法。圆雕又称立体雕,是指舍弃背景而独立,可多角度欣赏的立体雕件。圆雕通常用于佛像、陈设摆件以及某些建筑构件的装饰雕刻。圆雕在技法上可以理解为是浮雕、透空双面雕、阴雕等技法的综合运用。镂空雕即透雕,是介于圆雕和浮雕之间的一种雕法。在浮雕的基础上,镂空其背景部分,有单面雕、双面雕。一般有边框的亦称镂空花板。镂空雕是“锼雕”与“镂刻”结合的雕法,即用锼锯锼空,或以雕刀镂空,锼镂互用,所雕材料的一面或正反两面皆可供欣赏,一般用于建筑的檐廊挂落、门窗的花格芯及家具的花边雕刻装饰,适合表现各种装饰纹样图案,使得作品疏密相间,具有通风、透气、采光、装饰等功能效果[12]。徽州木雕的几种基本雕刻方法,对工匠们来说不仅要“技”有专攻,在实际运用中也要懂得发挥各种雕法的特点,取长补短,只有这样,才能在制作加工木雕时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功效倍增。
三、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的题材与价值
(一)题材内容
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题材广泛,在内容表现上有戏文人物、龙凤麒麟、山水景观、珍禽瑞兽,以及草木花卉、吉祥寓意、文字楹联等。在形式表现上有具象图案、抽象图案、写意图案等。徽州古民居装饰木雕是由徽州乡绅和木雕艺人依据个人爱好审美心理相结合,共同确定题材内容,加以创造表现出来的。多贴近日常生活,重视审美体验和人伦教化,承袭着中国传统文化精髓。根据其表现特征大体可以分为如下几类:
1.忠、孝、节、义题材:在封建社会纲纪道德下,徽州木雕题材内容无不体现出封建统治者所提倡的道德准则和行为规范。忠:忠义之人,忠诚信实,为人谋事尽心竭力谓忠。徽州传统建筑窗栏板有“桃园结义”“周仁献嫂”“关羽华容道义曹操”等故事。孝:中华传统道德的精髓,以孝治天下是中国文化的独特形式,百善孝为先。孝在徽州古民居装饰木雕中应用广泛,典型的二十四孝故事在建筑空间中,耳濡目染,弘扬当时的道德取向,有教、有乐,构图错落有致、人物表情丰富、颇有画意。节:表现品德、志行、节气。在徽州古民居装饰木雕中有“苏武牧羊”“画荻教子”“孟母三迁”等故事有着积极向上的意义。义:不忘恩负义,无论为官为民,利己损人、不义之财皆不为。忠孝节义题材内容的代表性是“九世同堂”,在封建社会“九世同堂”是家族兴旺的荣耀,是为人处事的一种社会典范。
2.戏文人物、神仙释道题材:戏文中的经典人物形象,因有典型化特点受到人们的青睐。《封神榜》《三国志》《隋唐演义》中的人物故事,通过徽州工匠的创造表现,以木雕形式反映在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上。其中“三国”题材运用得最多,几乎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神仙释道的有如来佛、达摩、观音菩萨等。民俗传说题材的有“八仙过海”“合和二仙”“天官赐福”“麻姑献寿”“观音送子”“门神”“钟馗”“福禄寿三星”“刘海戏金蟾”“麒麟送子”等,皆是徽州人喜爱的题材,亦是徽州人追求幸福生活在木雕图案中的反映。
3.山水图案、诗词歌赋题材:以山水为素材的徽州木雕,主要以徽州的名山、名水为题材,如黄山、新安江等,有休宁、黟县、祁门、婺源“八景”,歙县、绩溪“十景”。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山水构图夸张、写意,纯粹以山水画面的比较少见。徽州木雕艺术作品的加工塑造,源于生活高于生活,从某个角度可以窥见当地民俗风情之一斑,山水的题材多作为背景来烘托人物故事、渲染市井生活,反映了徽州人世俗民情[13]。在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中由于受文学诗词的影响,诗配画的命题木雕在当时非常盛行,大部分木雕都具有诗情画意,呈现出徽州木雕的一种艺术特色。
此外,还有博古杂宝以动物、花卉、树木、云头、回纹、几何形体为内容的木雕,有龙凤麒麟、珍禽瑞兽等;表现吉祥如意的“喜(喜鹊)、禄(鹿)、封(蜂)、侯(猴)”“鹿鹤同春”“三羊开泰”“五蝠捧寿”“喜鹤登梅”,还有象征多子的石榴、代表长寿的桃子、表示富贵的牡丹等,都深受徽州人的喜爱。
(二)文化价值
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艺术自成体系,题材内容丰富,雕刻手法完备,刻工精湛,艺术形象的塑造生动传神而且装饰性很强,具有较高的艺术性及浓郁的地方色彩,尤其是精致儒雅的艺术风格使它显得别具一格、与众不同。徽州木雕装饰图案艺术综合历史、文化、建筑、雕刻、民俗等元素于一身,具有深刻的社会现实意义,尤其是木雕内容中凸显的封建伦理教化作用,具有鲜明的儒家文化特色。徽州人含蓄内敛、温柔敦厚的个性气质,也在精美绝伦的木雕艺术中得以体现。
徽州木雕除了精美的装饰作用之外,还有着教化和怡的社会功用。“教化”是儒家的一种政治主张,历代君主依靠“德行教化”来实行统治。徽州木雕题材反映出中华文化儒、佛、道三教合流的文化现象,其中儒家伦理思想占主导地位。比如作用于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的寓教功能,即通过审美活动、审美观照而见效。人们在平日的生活环境里,通过建筑上雕刻装饰的画面内容,耳濡目染,感受儒家学说文化的启迪和熏陶,难免不被潜移默化。木雕装饰图案内容为慈孝、仁德、中庸、慎独、忍让、和睦等处世美德,以及先儒、乡贤、父老前辈一代人的传统道德精神和良好风尚。这种以木雕装饰图案主题内容来实施教化的方式比“文以载道”的文学形式更易让百姓接受,这表明形象的雕刻画面,其艺术魅力绝不逊色于文字。在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艺术中,审美特征可归结为“儒”“雅”二字。儒指其教化内容,是封建社会伦理思想道德的灵魂;雅指其绝妙的艺术表现形式。如体现“忠孝节义”四字精神的题材内容,“岳母刺字”,表现“忠”;“卧冰求鲤”,表现“孝”;“苏武牧羊”,表现“节”;“孔融让梨”,表现“悌”。
古人暇余,枕籍经史,品藻万物,旨在格物致知,而非玩物溺志,哪怕是生活中的极小细节。如“窗前有草,封植兰蕙”,盖达其生意,参悟生命的本质。比之于求学向善,亦如斯兰;野而在岩谷,家而在庭阶,国而在台省。草木可会人意,君子养德,同于此理。如绩溪上庄村“胡适之故居”,房屋前后两进木雕窗扇之窗栏板皆遍刻兰草,反映了宅主处世立品的风范。这种寓教化于美育的潜在力是巨大而深远的,深深影响下一代人的成长。胡适自小酷爱兰花,1921年其所作《希望》诗句云:“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后来这首富有哲理的歌,成为流行最广的校园歌曲。胡适故居建于清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这组木雕“兰花草”窗栏板上的书、画、印,雕刻精湛,为当时徽州著名的墨模雕刻大师胡国宾的手笔,堪称精雅绝俗之品[14]。木雕上还题有“兰为王者冠,不与众草伍”等诗句。胡适自谓在此接受“九年的家乡教育”,兰花图潜移默化的寓意教化作用与胡适渊博的学识修养有着一种无形的内在联系。否则,胡适焉能写出如此委婉动人的诗歌《兰花草》来?古人之所以倾注热情,厚生悦性,如晋“陶渊明爱菊”、宋“周敦颐爱莲”“林通爱梅”“黄庭坚爱兰”等,已成为修洁脱俗的佳话。自古达人高士,澄怀涤虑、与物熙和、风流儒雅的品格,往往博得后人的青睐和效仿。他们所表现出的潇洒、超逸、旷达,甚至是狂狷,也被后人视之为某种文化气质和处世态度、文人理想的生活方式和风雅的修养标准,诸如“羲之笼鹅”“米芾拜石”“陆羽品茶”“东坡玩砚”“王济爱马”“守仁格竹”等。
结 语
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艺术题材内容丰富,雕刻工艺精湛,造型生动,装饰性强,自成体系形成了较高的艺术特点和地方特色。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艺术集历史文化、建筑装饰、雕刻工艺、社会民俗于一体,尤其凸显了封建伦理教化思想,体现人们对社会环境美、精神道德美的认同和追求,有着教化社会功用。徽州古民居木雕装饰图案艺术研究对于中国传统民间遗存艺术的发扬光大有着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