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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雍正帝与隆科多的关系嬗变

2020-12-27刘梦柯

安康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年羹尧雍正康熙

刘梦柯

(湖南科技大学 人文学院,湖南 湘潭 411201)

隆科多,满州镶黄旗人,清康熙孝懿仁皇后(雍正养母)之弟,一等公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第三子。康熙一朝,官至步军统领,掌握京师卫戍部队,负责京师的门禁与警卫。雍正统治初期,因助新君继位有功,备受荣宠,被任命为吏部尚书。后因擅权结党被雍正猜忌,逐渐失宠,在玉碟案发后被囚禁至死。目前学界关于隆科多的研究较少①相关研究参见:陈国生《清世宗的自卑情结及相关问题初论》,学术月刊,1995年第10期,第58-62页;王佩环《试论康雍时期朋党之争及其危害》,故宫博物院刊,1992年第1期,第21-28页;吕健《雍正初年朋党问题研究》,南京师范大学,2008年硕士学位论文,均未对雍正与隆科多关系的变化进行探讨。,本文拟从雍正与隆科多的关系嬗变来探讨君臣相处的原则及本质。

一、机密要臣助君继位

康熙末年,众皇子对储位的争夺日益激烈。部分皇子网罗亲信,结成党羽,皇亲国戚与文武大臣都在不同程度上被卷进这一政治漩涡。康熙四十八年(1709),在一废太子时,大阿哥因“魇咒太子”一事被康熙长期圈禁,隆科多与大阿哥的关系也开始显现。史载:“鄂伦岱、隆科多、顺安颜与大阿哥相善,人皆知之。”[1]365鄂伦岱为佟国维之侄,隆科多与顺安颜均是佟国维之子。佟国维则因保奏八阿哥胤禩为太子而受到了康熙的惩处,佟国维死后,康熙对于佟国维一等公爵承袭的问题,始终不予受理。在一废太子时,佟氏家族多少被牵涉其中,这就促使他们必须谨慎行事。康熙五十年(1711),隆科多被任命为步军统领,康熙通过朱批语重心长地告诫他:“此职得好名难,得坏名容易。即兄弟子侄家人之言断不可听信。此辈起初尚有一二好事令人相信,而后必行期罔。前费扬古、凯音步、托合齐等皆因此堕落矣。著不时防备之!勉之!”[2]1607康熙的朱批字里行间透露出对隆科多的爱护之意,为了避免自己的表弟重蹈覆辙,特意举出了前任官员的例子,让他引以为戒。康熙的告诫让隆科多不胜惶恐,精明的他立即在回奏中表明自己的忠心:“奴才世蒙皇上重恩,以致亲朋、相识、家奴众多,甚至来投于我,我不能使遂愿而怨恨者亦有之。至于奴才家人利欲熏心欲与无涉外人结交为友者,奴才但有所知,即令重惩,使之远避。奴才甚为幼稚无知,唯铭记圣训,不时防备,始终如一殚心效力。倘一时疏忽,为人所欺,则奴才之重罪矣”[2]1615。在康熙的训诫下,隆科多小心谨慎地处事,赢得了康熙的信任,不仅让他监视在京的王公大臣,还将监视废太子与大阿哥这一重要任务交托于他②据《康熙朝满文朱批奏折全译》一千六百零九页《步军统领隆科多奏报大阿哥心有怨言等情折》。。康熙五十九年(1720),隆科多被任命为理藩院尚书,仍管步军统领事务。他能继续管理步军统领事务,可见其已经深受康熙信赖。

由于康熙的信任及自身所担当的重要职务,隆科多得以于康熙逝世当日陪驾在旁,成为唯一的受召大臣。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1722),康熙帝崩于畅春园。“本日寅刻(03:00—05:00),召皇三子诚亲王允祉、皇七子淳郡王允祐、皇八子贝勒允禩①允禩,康熙第八子,原名胤禩,雍正继位后为避名讳,令其所有兄弟将名字中的胤字更换为允字(《清世宗实录》卷二,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辛未条),故胤禩更名为允禩。、皇九子贝子允禟,皇十子敦郡王允、皇十二子贝子允裪、皇十三子允祥、理藩院尚书隆科多,至御榻前。谕曰:皇四子胤禛人品贵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皇四子胤禛闻召驰至,巳刻(09:00—11:00),趋进寝宫,上告以病势日臻之故。是日,皇四子胤禛三次进见问安。戌刻(19:00—21:00),上崩于寝宫。”[1]901-902康熙驾崩当日的寅刻曾召见这八人面授遗诏,胤禛当时正在南郊祭天,于巳刻才抵至寝宫。身为皇位继承人的胤禛三次觐见问安,康熙却未曾向他嘱托后事,只是告知病情恶化。胤禛继位后在一道上谕中指出:“前岁十一月十三日,皇考始下旨意,朕竟不知。朕若知之,自别有道理。皇考宾天之后,方宣旨于朕。”[3]147由此可知,康熙驾崩之前,胤禛并不知晓自己是康熙指定的皇位继承人,而得知胤禛是未来皇帝的只有于寅刻受诏的八人,其中除隆科多以外,其余七人皆是康熙皇子,且有四人②这四人分别是皇三子胤祉、皇八子胤禩、皇九子胤禟、皇十子胤。其中胤禩、胤禟、胤同为一党,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参与过储位的争夺。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隆科多以其身处要职承接遗诏,并于康熙驾崩后宣读遗诏,胤禛才得以继位。胤禛继位后,因康熙驾崩痛哭不已,隆科多提醒道:“大行皇帝深惟大计,付授鸿基,宜先定大事,方可办理一切丧仪”[4]31。在隆科多的提醒下胤禛迅速采取行动,下令封锁城门,据《永宪录》载:“上晏驾后,内侍仍扶御銮入大内。相传隆科多先护皇四子雍亲王回朝哭迎,身守阙下。诸王非传令旨不得进。次日至庚子(14—19日),九门皆未启”[5]。负责九门门禁的恰恰是时任步军统领的隆科多。封闭九门意在将反对党派封锁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使其不能作为,从而防止政变的发生。

隆科多在胤禛继位上立下了卓越的功勋,胤禛在继位之初就向年羹尧夸赞他:“隆科多此人,朕与尔先前不但不深知他,真正大错了。此人真圣祖皇考忠臣,朕之功臣,国家良臣,真正当代第一超群拔萃之希有大臣也”[6]3-4。王锺翰先生认为,雍正“潜萌希翼,预谋攘夺,绝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以能与圣祖晏驾之日,安然绍承大宝者,隆科多一人之力为多”[7]。康熙逝世当日,隆科多以其身处要职得以承接康熙遗诏,拥护胤禛继位,并助其稳控京城局势,有力地牵制了诸皇子。

二、新君继位恃宠生骄

(一)从龙之臣,备受荣宠

雍正③在本文第一部分康熙时代,均书写胤禛,至第二部分雍正时代,均书写雍正。继位前,隆科多在其任上兢兢业业、尽心尽力,深受康熙信赖,但其所任职位最高仅是理藩院尚书,官位为从一品。雍正继位后,其官位不仅由从一品升为正一品,还获得了爵位的承袭。隆科多所受待遇迅速提升,离不开雍正的刻意奖赏。

在康熙末年的夺位之争中,雍正在隆科多的拥护下继承大统,因而对隆科多荣宠备至,在其继位后的第一天就令隆科多总理事务,史载:“命贝勒允禩、十三阿哥允祥、大学士马齐、尚书隆科多总理事务”[4]32-33。这四人中,允禩与允祥是雍正亲弟,马齐在康熙一朝便已官至大学士,隆科多只是一个二品武官(此处仅指步军统领),雍正将隆科多与这三人并列共事已足见对其的器重。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三日,雍正谕内阁:“佟国维袭公奏折,蒙皇考收贮,此公爵着隆科多承袭”[3]13。佟国维曾因保举八阿哥胤禩为太子而触怒康熙,其死后爵位一直无人承袭,雍正继位后便命隆科多承袭佟国维的爵位,可谓是关怀备至。二十五日,又谕:“隆科多应称呼舅舅,嗣后启奏书写舅舅隆科多”[4]41。其后隆科多便在日常奏请的嗣后启奏中,称自己为“总理事务吏部尚书兼总管舅舅隆科多”[8]34。隆科多虽为雍正舅舅,但在奏折中并无必要如此称呼,对比佟国维与康熙,佟国维虽为康熙舅舅,可在奏折中却从未出现佟国维舅舅的字样。雍正不仅对隆科多委以重任,还要在称呼上体现出他的尊贵地位。康熙六十一年十二月,雍正“以理藩院尚书舅舅隆科多为吏部尚书,仍兼管步军统领事务”[4]58。隆科多不仅继续任步军统领一职,掌管着京师卫戍部队,还被任命为吏部尚书,掌握了朝廷的人事任命权。雍正元年(1723)三月初五,雍正加封隆科多、年羹尧等人为太保,隆科多在朝中的地位更是尊贵无比,史载:“加吏部尚书兼步军统领舅舅隆科多,保和殿大学士马齐,川陕总督年羹尧俱为太保”[4]113。在清朝,太保是正一品官衔,一般都是给予那些位高权重,对王朝做出突出贡献的臣子。马齐是两朝元老,为国家事务鞠躬尽瘁,任劳任怨。年羹尧在西北屡建战功,维护了国家的领土安全。由此可见,在雍正心目中,隆科多是同他二人一般的杰出臣子。雍正二年十月(1724),青海战事平定,年羹尧因平战有功,皇帝赏赐双眼花翎、四团龙补服、黄带、紫辔。隆科多虽与此次战事毫不相关,但雍正还是对他进行奖赏。史载,其“复与年羹尧同赏双眼花翎、四团龙补服、黄带、紫辔”[9],赏赐规格与年羹尧一致。雍正对隆科多的赏赐是朝中大臣望尘莫及的。两朝元老张廷玉“日侍内值,自朝至暮,不敢退,间有待至一二鼓”[10],也只是一个非阁臣的礼部尚书,不能同隆科多所受尊荣同日而语。

(二)恃宠生骄,肆行不法

在雍正的优渥荣宠下,隆科多日益骄纵,不知收敛,利用职权贪赃枉法,包揽权势。据载,其“纵容家人勒索财物,包揽招摇,肆行无忌,索诈安图银三十八万两。收受满保、苏克济、赵世显、安图、甘国壁等银十二余万两,金八百两”[4]948。就连声名显赫的总督满保、都统甘国壁都要向隆科多行贿,可见其贪婪之甚。在军中,都统图腊、副都统鄂三议论雍正“纵恣隆科多,年羹尧擅权”[3]100。隆科多擅权一事竟会在军中被人议论,可知其平时贪权揽势之甚,以至于在远离朝堂的军中都有关于他的传闻。在吏部,隆科多专断铨选,执掌用人大权。史载,其“任吏部尚书时,所办铨选官员,皆自称为‘佟选’[4]948。在礼仪规章上,隆科多则视若无睹。“有一日隆科多进宫,与果亲王允礼相遇,隆科多起立致敬,果亲王没有察觉到,与允礼同行的领侍卫马尔赛提醒他,果亲王遂欠身微趋而过。”[11]503果亲王允礼是康熙之子,雍正之弟,隆科多见到允礼只是起立致敬,这不仅是对皇子的不恭敬,更是藐视礼制,这也与他之前面对皇子的态度大不相同。“当日在圣祖皇帝时,隆科多与皇子相见俱跪一足问安行礼。”[11]503康熙一朝,隆科多见到皇子均是下跪行礼,到了雍正时期,隆科多竟只是起立致敬。而果亲王允礼面对隆科多竟然欠身而过,意为向其表示敬意,可见隆科多在雍正继位后的地位变化,就连果亲王允礼都要对他礼让三分。

雍正继位后,隆科多所受荣宠已是无以复加,他沉浸在皇帝的荣宠之中,早已迷失自我,不仅专断权势,还做出逾越礼法之事,这些都是被封建法规所不容的。对于雍正的专宠,隆科多并没有意识到其背后的隐患,这注定了他们君臣之间的冲突无法避免。

三、擅权结党君臣对立

(一)不察时局,擅权结党

雍正继位的最初两年,对隆科多赏赐丰厚,这其中虽有对隆科多的感激之情,但亦有借力打力之意。众所周知,雍正统治初期,政局不稳,党派林立,不得不运用隆科多、年羹尧等人稳定局势,因此给予了他们较大的实权。隆科多不察时势变化,将皇帝的荣宠当作是理所应当,做出种种不法僭越之事,导致二人关系不断恶化。

雍正二年九月,隆科多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违法行为已被雍正所不容,主动提出辞去步军统领一职,以为交出兵权便可避免皇帝对自己的猜忌,此后仍是一味包揽权势,且行事愈发跋扈。雍正二年十二月,雍正在河道总督齐苏勒奏折上朱批:“近来舅舅隆科多、年羹尧大露作威作福揽势之景,朕若不防微杜渐,将来必不能保全朕之此二功臣也。尔等当远之”[6]180。同月,雍正帝又于四川巡抚王景灏①四川巡抚王景灏,年羹尧党也。的奏折上朱批:“隆科多,年羹尧皆非无瑕之器。于奏对之间,错乱悖谬,举止乖张,大露擅作威福,市恩揽权情状”。命王景灏“幡然悔悟”,勿“首鼠两端”[6]230。年羹尧因平定西北有功而受到了雍正的恩宠,其后因广结朋党,不断做出僭越皇权之事而遭到了雍正残酷的打击。雍正将隆科多与年羹尧列在一起,称二人包揽权势,并告诫大臣远离二人,已是将隆科多看作同年羹尧一般擅权的臣子。雍正三年(1725),隆科多被解去步军统领一职。隆科多虽失去了军权,避免了对皇权的直接威胁,但他在雍正荣宠之下通过擅权、结党所犯下的罪行却早已为其埋下了祸根。

康熙一朝,党争恶劣,严重地削弱了皇帝中央集权的统治。雍正目睹了康熙一朝的朋党之争,必是意识到了它的危害,在继位之初便告诫众大臣勿蹈朋党恶习:“尔诸大臣内,不无立党营私者,即宗室中亦或有之。尔等若以向蒙皇考宽大,幸免罪愆,仍蹈前辙,致干国法,昏昧极矣”[4]133。雍正二年七月,雍正作《朋党论》告诫诸臣结党之害:“今之好为朋党者,不过冀其攀援扶植,缓急可恃,而不知其无益也。徒自逆天悖义,以陷于诛绝之罪,亦甚可悯矣”[4]359。雍正继位之后便下定决心整治朋党,并不止一次告诫大臣结党之害,而隆科多却没有察觉到局势的变化,仍我行我素,不仅在吏部专断铨选,形成党派,还与皇帝的重臣戴铎、年羹尧,允禩的党羽阿尔松阿、苏努②允禩党是雍正继位之后重点打击的对象。等相互勾结,肆行不法,这自然不会被雍正所容。在与两江总督查弼纳的奏折中,雍正不断点拨对方,让他揭发与之关系亲密的隆科多。雍正三年五月十三日,雍正在两江总督查弼纳的奏折上朱批:“谕旨三次退回,一语不敢言隆科多恶劣过错,惟将眼前众所知不体面之罪,平淡具奏,惟具奏我今后再不行之此一语,朕确实惊览之,尔等伙党之顽固,朕稔知之,勾结年已甚久。朕惟可惜”[8]1128。由此可知,雍正对于二人结党一事早已知晓,查弼纳面对皇帝的数次提点,对隆科多的罪行极力掩饰,隐瞒不报,是因党派势力顽固所致,而这恰恰是雍正最为忌讳的。在鼓动查弼那参奏隆科多不成之后,雍正便将隆科多的罪行公之于众。雍正三年五月二十二日,雍正以隆科多、年羹尧罪行晓示群臣,命其党羽宜急解散,谕大学士、九卿等:“朕御极之始,将隆科多、年羹尧寄以心膂,毫无猜防……孰知朕视为一德,伊等竟怀二心。朕予以宠荣,伊等乃幸为邀结,招权纳贿,擅做威福,敢于期罔……朕岂能姑息以养奸耶?二人之门下,向来趋附奔走者不少,俱宜解散党羽,洗心革面。若仍念旧情,负国恩而感私惠……若再发觉之时,决以逆党从重正法”[4]493。从上述史料中可以获知两个信息:其一,隆科多与年羹尧皆是雍正的心腹大臣,不但不为其分忧解难,反而相互勾结,做出种种不法之事,这极大地刺激了雍正肃清朋党的决心;其二,隆科多门下党羽众多,若不遣散党羽,仍是不知悔改,定当不会轻饶。雍正将其罪状公示于大臣,意在透露出对其党派的打压之意。此次罪行晓示后,隆科多本应循规蹈矩,杜绝结党行为,但他却不知悔改,与之反其道而行,致使他们君臣二人的关系急转直下。

(二)不知悔改,终酿惨祸

雍正三年六月初七,雍正怀疑隆科多因庇护年羹尧从而干扰年羹尧妄参金南瑛一案的审查,导致前议过轻,后议过重。“前议既属狗庇,今议复尔过当,料想他人断不敢如此定议,此乃舅舅隆科多有意扰乱之故。”[11]509金南瑛系怡亲王允祥举荐,允祥是雍正最为信任器重的皇弟,年羹尧参奏金南瑛无疑是与怡亲王作对。雍正对此案极为重视,而隆科多却庇护年羹尧从中搅扰,这无疑激怒了雍正,遂将“隆科多著交与都察院严加议处”[11]509。同日,“銮仪使玉柱因行止甚劣,革职,交与伊父隆科多”[4]500。雍正对隆科多的打压已不是单单针对他一个人,而是涉及了他的家族成员。同年七月,隆科多因与年羹尧相互勾结而被雍正惩处,谕令其交回御赐四团龙补服等物:“朕因隆科多、年羹尧从前颇著勤劳,赏给异数,以示鼓励。今二人交结,专擅诸事欺隐,所赏隆科多、年羹尧之黄带、紫扯手、双眼翎俱不许用,四团龙补服俱著交入”[4]514。同月,隆科多因庇护年羹尧被革去太保职衔。据载:“都察院疏参,吏部尚书隆科多议处年羹尧,曲护徇庇,不将伊公爵议革,隆科多应革职。得旨:隆科多著削去太保职衔。”[4]516由此可见,隆科多勾结庇护年羹尧一事深深地触怒了雍正,而早在先前,雍正就已对二人之间的朋党关系做过警示,隆科多此举无疑是明知故犯,这直接导致雍正由原先的警示转变为对他的实际惩处。其后隆科多被派往阿兰善山修城垦地,雍正特意指示署理凉州总兵宋可进:“隆科多亦如年羹尧一般贪诈负恩,揽权树党,擅做威福,他到你处,尽管你曾做过他的属员,但似此诳上背主小人,相见时不许丝毫致敬尽礼”[12]。雍正再次将隆科多与年羹尧相列,把二人定义为培植朋党的奸诈小人。此时的隆科多已从雍正眼中的功臣舅舅转变为了背主小人。雍正四年正月(1726),宴内大臣、尚书、满汉大学士等于乾清宫,再次告诫朋党之害:“今海宇承平,上下和乐……全赖尔诸臣同心一德,辅佐朕躬……自古人臣之谊,公而忘私,不可有游移瞻顾之心,党援朋比之习……如年羹尧、隆科多营私挟诈,深负朕恩,不旋踵而事事败露”[4]585-586。这时年羹尧已被雍正定罪命其自裁,雍正于此时提及隆科多,已是露出要将其治罪的端倪。

隆科多私藏玉碟一事,是雍正将其治罪的导火索。史载:“宗人府议奏,辅国公阿布兰擅将玉蝶底本私交与隆科多,应革去公爵,在伊家圈禁。得旨:玉碟关系紧要,隆科多向阿布兰将缮录清本要去,收藏在家,是何意见?著问隆科多,将情由回奏。”[4]846玉碟是皇室宗谱,极其神圣,除了宗人府衙门,外人不得私看。阿布兰身为允禩亲信,是雍正重点打压的对象,而隆科多却与之交结,向其要取玉碟藏于家中,这无疑是逆龙鳞之举。隆科多不顾雍正的多次警示,漠视皇帝,无视法规,终致自己身陷囹圄。

私藏玉碟案发后,雍正召隆科多回京师议罪,此时隆科多正在中俄边界与俄国使团谈判领土问题。关于召隆科多回京一事,雍正与朝臣产生了分歧。议政大臣认为:“应俟办完俄罗斯疆界事件,将伊革职,拏问治罪。”[13]104雍正则认为:“隆科多于查问之事,隐匿巧饰,在彼处又妄行搅扰,毫无裨益,可将其调回。”[13]104雍正不顾大臣反对,急于召隆科多回京,虽有担心谈判破裂之意,但主因是其私藏玉碟,隐瞒不报。由此可见,雍正急于要将隆科多治罪,已到了不可容忍的地步。雍正五年十月,顺承郡王锡保等遵旨审明隆科多,定大不敬、期罔、紊乱朝政、奸党、不法、贪婪等罪共四十一条。其后被囚禁至死。

雍正在获悉隆科多罪状之时,并没有严加痛斥,而是自责反省。“隆科多忍负皇考及朕高厚之恩,肆行不法,朕既误加信任如初,又不曾严行禁约于继,今唯有朕身引过而已。”[4]949表面上看,君臣关系破裂是由于隆科多擅权结党,不断激化与皇帝之间的矛盾。实际上,若没有雍正的过度纵容,隆科多也不至于一错再错,雍正的内省恰恰指明了这一点。

四、结语

雍正继位之初,因隆科多在其继位上建立了卓越的功勋,而对他充满感激,褒奖备至,甚至在奏折上称呼隆科多为舅舅,这无疑助长了隆科多的嚣张气焰,得势后的隆科多飞扬跋扈、行事僭越,这些都与雍正的过度纵权脱不了干系。雍正在给予隆科多权力的同时并没有加以禁止,而是任由其手中权力不断扩大,并逐渐发展成一个党派集团,造成了对皇权的分化。一方权力的增长膨胀则意味着另一方权力的萎缩削弱,君主为了强化专制权力,实现对官僚更有效的控制,达到政治统一的要求,就必须收回权臣手中那份不该有的权力,雍正惩治隆科多是君臣权力再分配的必然结果。

在中央集权制王朝,官僚只是帮助皇帝维持帝国运转的工具,皇帝对官员的衡量标准,不在于对方的才能高低,而在于忠诚于否。隆科多所犯的奸党、不法、紊乱朝政等罪都可以归结为对皇帝的不忠。隆科多作为功臣,必须要保证对皇上的忠心,避免皇帝的猜忌,使自己手中的权力始终从属于皇权,而不能造成对皇权的分化。然而,隆科多却反其道而行,利用雍正的恩宠,不断扩大分外权力,严重地冲击了皇权的统治,终被雍正所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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