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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调、民意与民心:西式选举合法性迷思破解与中国话语的重构

2020-12-25沈承诚

江苏社会科学 2020年6期
关键词:民心民调政治

沈承诚

内容提要 民调这种“被认定的真理”已经成为西方政府政治合法性,以及实现选举政治共识的技术保证,选举政治的主角(竞选人)时刻被民调所牵引,相应进行形象、议题和观点的相适调整。事实上,民调并不是民意的简单呈现,它是操纵性模拟的结果,并不能完全真实地反映民意。而且自媒体时代,由社会个体的碎片化意见整合而成的民意既易成型也易变化。瞬变的民意结合多型民调技术使西方选举政治聚焦于纷杂的表象问题治理,日益丧失对现实政治、经济和社会深层次问题的折射功能。选举周期内的短期绩效可视化治理成为竞选人基本的治国方略,行为表征是选举期的福利承诺加码以及当选后的自食其言和对承诺置若罔闻。民心,即人心向背,它是中国传统政治对政治合法性阐释的核心概念,相较民意更为长久和稳固,成型不易,瞬变亦难。西方对中国政治合法性的批判主要借助西方选举政治盛行的民调和民意,而对作为中国政治合法性来源的民心缺乏学理和实践上的认知。民心指引下的中国政治合法性所规约的治国方略就是国泰民安、长治久安。新时代的中国,执政党对社会基本矛盾的精准研判和落实解决就是顺民心之举,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新时代的“国泰民安”和“长治久安”。

中国作为后发现代化国家,现代性注入后的经济改革取得令世人瞩目的巨大成就,相伴而行的政治民主化建设却被西方一些国家诟病严重滞后于经济改革,缺乏政治合法性。暂且不论“滞后”话语本身的相对性局限,以及西方口中“合法性”话语的正当与否,就这种话语判断本身而言,它源于西方,在国内还有相当的“市场”。事实上,外源式的现代化进程所带来的经济发展自然会造成政治和社会不稳定,经济改革会对政治和社会的改革产生倒逼效应,物质财富的边际效应下降必然带来政治和社会改革诉求延展,“经济增长以某种速度促进物质福利提高,但却以另一种更快的速度造成社会的怨愤”[1]〔美〕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王冠华等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8年版,第39页。,从而形成对国家和政府治理回应性压力。实际上,关于我国如何进行政治改革,社会公众并没有相对清醒的认知,很多理念和模式道路均是西方想让我们认可和选择的。面对社会公众政治改革模糊化乃至西化的诉求,执政党并没有回避,正立足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民主政治模式,努力实现以人民为中心的执政,用治理绩效的事实凸显道路自信。事实上,后发现代化国家的外源式的西式民主前景并不乐观,自由市场体制促成的经济增长消解了同质性的社会结构,加剧了两极分化,底层民众希求通过政治选举带来利益分配的利己方案。而他们依赖的西式选举却存在显著的“富人效应”,即“在政治上,富人对穷人会拥有长期,甚至是独特的优势”[2]John P. McCormick,“Contain the Wealthy and Patrol the Magistrates:Restoring Elite Accountability to Popular Government”,Th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100,No.2,2006,pp.147-163.转引自王绍光主编:《选主批判:对当代西方民主的反思》,欧树军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4页。,因为选举所需要的名誉、声望、形象、演讲技能等往往只有富人群体才能具备,政治生活充斥着本身就是富人或其代言人的政治家对底层民众的蛊惑。愿望的破裂必然带来政治对立和社会动荡,这在南美、东欧、非洲等地区均可找到现实证明。如果我们回到西方选举政治生活,可以发现民调这种“被认定的真理”已经成为西方政府政治合法性,以及实现选举政治共识的技术保证,选举政治的主角(竞选人)时刻被民调所牵引,相应进行形象、议题和观点的相适调整。他们似乎没有自己的主张和坚持,努力把自己伪装成民意的倾听者和回应者,希望获得媒体关注,塑造亲民形象,从而提升民调数值,赢得选票支持。基于此,西方国家治理过程被选举周期割裂了,行动表征是短期绩效可视化治理。从根本上讲,西式选举的自身合法性存在着无法自适的问题,用此话语和模式来评判其他国家,特别是批判拥有五千年不间断文明的中国,显得过分傲慢和自大。民心,即人心向背,它是中国传统政治对政治合法性阐释的核心概念,相较民意更为长久和稳固,成型不易,瞬变亦难。民心指引下的中国政治合法性所规约的治国方略就是国泰民安、长治久安。

一、基于民调凝结的虚伪民意:西式选举合法性迷思破解

西式选举是西方政治话语体系中政治合法性的重要来源[3]熊彼特用选举来赋予民主新的含义:“民主方法是为达到政治决定的一种制度上的安排,在这种安排中,某些人通过争取人民选票而得到作出决定的权力。”〔美〕约瑟夫·熊彼特:《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与民主》,吴良健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年版,第395-396页。亨廷顿也认为,“民主政治的核心程序是被统治的人民通过竞争性的选举来选择领导人”,“如果用普选的方式产生最高决策者是民主的本质,那么民主化过程的关键点就是用在自由、公开和公平的选举中产生的政府来取代那些不是通过这种方法产生的政府”。〔美〕塞缪尔·亨廷顿:《第三波——20世纪后期民主化浪潮》,刘军宁译,上海三联书店出版社1998年版,第4-7页。,也是西方国家对中国政治民主化程度贬低的重要维度。对西式选举的分析不能从西方主导的价值层面人云亦云,盲目跟从,而应该对西式选举内在的技术机制,即民调,进行清晰的认知判断。要在对民调充分认知的基础上对民意在选举中的呈现做出较为理性的判断。众所周知,西方选举政治生活充斥着各种民调数据的推送,不同机构发布、不同口径和不同方式统计的民调时刻牵引着政治生活局中人,特别是候选人的神经。事实上,选民也难以在高频民调的投射下摆脱民调影响,形成相对独立的选举判断。从某种程度上讲,民调在西式选举政治生活中,已经被西方话语合理化包装为信仰,取得了“被认定的真理”(perceived truth)的地位[4]倪炎元:《公关政治学:当代媒体与政治操作的理论、实践与批判》,〔台北〕商周出版社2014年版,第241页。。暂且不论民调发布主体、不同口径和方式选择上的非中立立场局限,仅从民调的呈现形式看,其以数字形式来呈现,“所以看起来很科学,如果再添加些小数点,就更像名符其实的科学了”[1]Dennis W. Johnson, No Place for Amateur: How Political Consultants are Reshaping American Democracy, NewYork:Routledge,2001,p.96.。基于此形式呈现的民调易形成对选民选举行为的答案“诱惑”,导致凝结的民意是虚伪的。具体来说:

1.迷思破解之一:远离问题,专注形象 由于民调对选民的选举行为提供了答案“诱惑”,不同层级的候选人均需要相对专业的认知民调和提升民调的指导,这就为民调专家直接进入西方选举政治提供了条件。民调专家对政治人物的指导主要在于:民调结果背后究竟透露了哪些信息、民调机制和数据的局限性在哪里、媒体最关注什么民调数字呈现等[2]Matthew Robinson,Mobocracy:How the Media’s Obsession with Polling Twists the News,Alters Elections,and Undermines Democracy,Roseville:Prima,2002,p.255.。那么,政治人物的民调究竟取决于什么呢?不是直面政治、经济和社会问题的勇气、能力及相应的政策供给,而是口号和形象,特别是形象。彼得·甘默曾言,一个人的外表要比他说话的内容更为重要——因为它使人不会怀疑他所说的[3]〔美〕布兰登·布鲁斯:《权力形象:如何塑造领袖魅力》,游恒山译,〔台北〕台湾月旦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1994年版,第54页,第54页。。梅洛比恩通过科学研究,指出:“我们对他人的影响是依赖下列因素和比例的:我们的外观和举止占55%,我们如何表达占38%,至于我们表达的内容仅占7%。”[4]〔美〕布兰登·布鲁斯:《权力形象:如何塑造领袖魅力》,游恒山译,〔台北〕台湾月旦出版社股份有限公司1994年版,第54页,第54页。形象如此重要,这让政治人物的形象不再是本来的“面貌”。究竟以什么样的形象呈现在公众面前,是民调专家与公关专家共同设计和包装的结果。派瑞-基里斯也曾言:“我们活在一个政治全是形象,同时所有形象也都是政治的时代。”[5]Parry-Giles, Shawn J. and Trevor Parry-Giles, Constructing Clinton: Hyperreality and Presidential Image-Making in Postmodern Politics,New York:Peter Lang.1998,p.460.转引自倪炎元:《公关政治学——当代媒体与政治操作的理论、实践与批判》,〔台北〕商周出版社2014年版,第50页。事实上,不仅民调和公关专家主动设计和包装政治人物的形象,作为形象传播载体的媒体也会参与其中,通过刻意的画面剪裁选择性呈现媒体所希望呈现的政治人物的形象。因此,政治人物形象“来自媒体的要远远多过来自候选人自身的”[6]Richard W.Waterman, Robert Wright and Gilbert St. Clair, The Image Is Everything Presidency: Dilemmas in American Leadership,Colorado:Westview,1999,p.117.。为了实现形象呈现预期与实际结果的统一,用金钱来“俘获”媒体成为西方政治人物不得不做的选择。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选举是富人的游戏,也间接有利于富人[7]正如麦考米克(John P.McCormick)所言,选举就是这样一种官员选拔方式:它直接或间接有利于富人,阻碍公共职位在所有社会经济背景的公民中间更平衡的分布。参见John P. McCormick,“Contain the Wealthy and Patrol the Magistrates:Restoring Elite Accountability to Popular Government”,Th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100,No.2,2006,pp.147-163.转引自王绍光主编:《选主批判:对当代西方民主的反思》,欧树军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4页。。

2.迷思破解之二:精准喂养,制造顺民 移动互联网时代已经到来,人手一部移动信息终端设备(主要是手机)成为人们接收和发布信息的技术装备。然而,你无论是选择点击某种信息,还是编辑合意内容发布某种信息均在不知不觉间泄露了自己的偏好。社会个体的偏好数据经整合成为大数据,大数据技术对此进行内容分析和数据编码,基于合理模型下的超级计算来精准呈现偏好。消费偏好是商业公司精准投放广告、销售产品的利器;而政治偏好则是政治人物影响和改变选举意愿,喂养“顺意”选民的数据武器。如剑桥分析公司(Cambridge Analytica)被外媒报道于2016年与特朗普的竞选团队合作,利用来自facebook的5000万份美国选民个人档案建立了个人信息系统,以预测和影响民意,对特朗普竞选的获胜意义重大。中间人投票理论表明,中间人的投票意向是选举结果的风向标,识别中间选民,投其所好进行偏好的有效匹配,可实现潜式的选民意愿改变。选民似乎找到了政治代言人,而政治人物赢得了选票的支持。这种各取所需的结果均在精巧的设计之中——既包括政治人物的形象、政策立场和行为举止的设计,也包括民调及公关专家、媒体和数据公司在背后的“合谋”。由此也可以理解政治人物在整个选举过程中看似前后矛盾的政策主张、视觉差异明显的形象表现等现象。因为,他们呈现的是“你要的”,而不是他们真正内心“坚持的”,选举的政治生活是“一个展演的剧场,充斥着伪装、假事件和假真实”[1]Daniel J. Boorstin,“The Image: Or What Happened to the American Dream”, The 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 Vol,68,Issue,4,July 1963,pp.1076-1078.。

3.迷思破解之三:价值流失,投其所好 政党政治在西方选举政治中的衰弱呈现一种加速且不可逆的状态。以往政党政治形成的纵向层级选拔功能逐步丧失,政治体系对局中人的价值塑造作用逐渐减小。交通的便捷化和通信技术的进步本应拉近政治人物与民众的距离,却在体制环境的变革中未发挥应有作用。“这些搞民意测验的人下到地方去听人们讲些什么,但他们不会逗留过夜,不会在第二天提供任何服务;而旧时的政治人士会这么做。”[2]〔美〕大卫·哈伯斯坦:《媒介与权势I》,赵心树、沈佩璐译,〔台北〕远流出版公司1995年版,第398页。政治人物在民调和公关专家的建议下设计出的“亲民”形象只是设计的结果,并不是政治生活的体系化规约的结果。另外,政治人物的个体形象和政策主张越来越摆脱所属政党的限制,选民也越来越依据政治人物的个体形象来进行选择。政党政治下政党的传统价值坚持越来越无法获得政治人物的认同,投民调和民意所好,依据民调预测和数据高低动态调整价值主张成为其唯一的选择,“不坚持”成为其唯一的“坚持”。在贫富差距日益扩大、阶层分化和固化加深的情境中,政治极化现象日益明显;而政治人物以瞬变的民意和动态的民调来调适公共政策从而让所有人都满意并非易事。事实上,我们可以发现,在面临民意巨大分野的外在情势下,政治人物会回归“基本盘”,从而进一步加剧政治的极化,极易引发政治冲突和失序。

综上所述,从民调的生成机制和呈现形式,再到民调背后的形象与政策主张,无不充斥着精巧的设计,政治人物在民调专家、公关专家和媒体的协助下,日益疏离选民。而且,政党政治渐弱,对政治人物的体制性规约逐步丧失,传统政治价值的守护成为奢望。基于这种“被认定真理”民调基础上的民意,充斥着伪装、喧闹和浮躁,某一时点和地点的狂欢式支持瞬间可能演化为声嘶力竭的反对,带来西方政治生活非周期式的异动,无法实现政治稳定和有效国家治理。英国作为西方选举政治发源地,在经济一体化浪潮中通过合法化的“公投”实现了逆潮流的“脱欧”,后续的民意变化和政党竞争使“脱欧”成为反复纠缠的政治肥皂剧,政治冲突不断,难以实现有效的国家治理。

二、民心:政治合法性的中国话语

如果我们细究政治合法性的西方话语,可以发现政治合法性的内涵并不在因果关系上直接指向于选举。李普塞特认为,“任何政治系统,若具有能力形成并维护一种使其成员确信现行政治制度对于该社会是最为适当的信念,即具有统治的合法性”[3]S. M. Lipset,“Some Social Requisites of Democracy: Economic,development and Political Legitimacy”, The American Political Science Review,Vol.53,No.1,1959,p.86.。阿尔蒙德认为,“如果某一社会中的公民都愿意遵守当权者制定和实施的法规,而且还不仅仅是因为若不遵守就会受到惩处,而是因为他们确信遵守是应该的,那么,这个政治权威就是合法的”[4]〔美〕加布里埃尔·A.阿尔蒙德、小G.宾厄娒·鲍威尔:《比较政治学:体系、过程和政策》,曹沛霖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7年版,第35-36页。。哈贝马斯则说:“合法性意味着一种值得认可的政治秩序。”[1]Jurgen Harbermas,Communication and the Evolution of Society,Boston:Beacon Press,1979,p.178.无论是体制信念,还是法规遵守,再或是秩序认可,都是自内而外的人心,即民心。于我国而言,对民心的话语解读博大精深,从未止息。

1.古代典籍中的民心思想 我国的民心思想源远流长,早在公元前五世纪成书的典籍《尚书》中,就有很多与民心思想相关的论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2]《尚书·五子之歌》,中华文化讲堂注译,〔北京〕团结出版社2017年版,第86页。;“民之所欲,天必从之”[3]思履主编:《四书五经详解》,〔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14年版,第472页。;“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4]《尚书》,中华文化讲堂注译,〔北京〕团结出版社2017年版,第40页,第242页。。自商周至春秋末期,民心思想不断发展壮大。周公提出了“敬天保民”思想,认为“人无于水监,当于民监”[5]《尚书》,中华文化讲堂注译,〔北京〕团结出版社2017年版,第40页,第242页。,统治者应当实行善政,关注民情,以此反思。名相管仲则提出了“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6]《管子》,房玄龄注,刘绩补注,刘晓艺校点,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1页。,认为政治兴旺要顺应民心,与民心相逆则会导致政治荒废。《左传》中也提到:“天之爱民甚矣!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以从其淫,而弃天地之性,必不然矣!”[7]《左传译注》下,李梦生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版,第870页。这些论述表明当时中国的贤人志士已经关注到民心即是政权建立和稳固的基础。

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争鸣”,各家各派基于差异视角对民心进行了论述。道家的老子说:“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8]《道德经》,许渊冲译,〔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18年版,第223页。法家的韩非说:“君上之于民也,有难则用其死,安平则尽其力。”[9]《韩非子》,王先慎集解,姜俊俊校点,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506页。儒家自创立伊始便一直主张仁政,《荀子·哀公》篇说“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10]《荀子》,杨倞注,耿芸标校,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版,第370页。;孟子则直白地提出了“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11]《孟子》,赵清文译注,〔北京〕华夏出版社2017年版,第330页。。到了战国末年,《吕氏春秋》提到“宗庙之本在于民”[12]《吕氏春秋》,王学典编著,哈尔滨出版社2007年版,第140页,第6页。,“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天下之天下也”[13]《吕氏春秋》,王学典编著,哈尔滨出版社2007年版,第140页,第6页。。

西汉以后,民心思想得到了发展。西汉成书的《礼记·礼运》提出“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14]《礼记》,鲁同群注评,〔南京〕凤凰出版社2011年版,第100页。,表明了天下为公才是大道。同时期的政府官员谷永提出“方制海内非为天子,裂土封疆非为诸侯,皆以为民也”[15]《汉书》,〔西安〕太白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678页。,明确表明了国家、诸侯国的建立和运行都不是为了君主或者诸侯个人,而是为了民众,这也体现出了鲜明的民心思想。贾谊提出,“闻之于政也,民无不为本也:国以为本,君以为本,吏以为本”[16]贾谊:《新书》,王洲明注评,〔南京〕凤凰出版社2011年版,第101页。,表明无论是国家、君主还是官吏,都应当以民为本,顺应民心。

唐代魏征、陆贽将民心思想推上了一个台阶。魏征在《谏太宗十思疏》中说,“怨不在大,可畏惟人。载舟覆舟,所宜深慎”[17]魏徵:《谏太宗十思疏》,2011年11月06日,http://aistaneen.blog.163.com/blog/static/294934182011106115637329/,2019年12月26日。,表明民心是君主最为惧怕的,人民能拥戴君主,也能推翻君主,因此君主应当深切谨慎,体现了魏征对于民心力量的深刻认识。陆贽提出“人者,邦之本也”[18]〔唐〕陆贽撰:《陆宣公翰苑集·论两河及淮西利害状》,《四部丛刊初编》,上海书店印行,1989年10月据商务印书馆一九二六年版重印。,将人民放在了国家基石的重要地位上。

宋代以后的民心思想逐渐走向成熟与完善。陆象山对于孟子的“民贵君轻”思想十分推崇,他说:“民为大,社稷次之,君为轻。民为邦本,得乎丘民为天子。此大义正理也。”[1]《陆九渊集》,〔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69页。而宋代最为知名的儒学大家朱熹,注释了孟子的“民贵君轻”说,他说:“盖国以民为本,社稷亦为民而立,而君之尊,又系于二者之存亡,故其轻重如此。”[2]《四书章句集注·孟子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462页。明末清初的黄宗羲则说“天下为主,君为客”[3]黄宗羲:《明夷待访录》,段志强译,〔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2页。,这直接颠覆了传统以君为尊的观念。由此可见,我国古代社会的先贤对于民心的论述几乎从未间断,对其理解与论述也愈发成熟与深刻。

综上所述,中国传统民心思想源远流长,从商周到明清,历朝历代都有仁人志士提出相关的理论学说。在汉武帝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家所提倡的“民贵君轻”“君舟民水”等相关思想,成为中国传统社会最具影响力的思想,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被继承和发展。但历朝历代的思想家提出民心思想,根本目的实际上是维护封建统治,而并非真正将人民放到国家主人的高度,实质是以民心为武器,用民心政策来统治民众,而非以此作为约束君主、制约君权的力量。这是它最大的特点,也是最根本的缺点。当然,传统民心思想在当时时空条件下有积极的意义,发挥了显著的作用,也是我国当代发展政治思想的重要思想遗产。

2.近现代以来的民心思想 近现代以来,我国传统政治思想虽然受到来自西方的现代政治思想的猛烈冲击,但是当时的有志之士在讨论救国方案时,也仍然没有忘记中国传统的民心思想。如王韬说,“天下之治,以民为先。所谓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也”[4]王韬:《弢园文录外编》,楚流等选注,〔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9页。。谭嗣同说,“民不能相治,亦不暇治,于是共举一民为君”,“因民而后有君,君末也,民本也”[5]谭嗣同:《仁学·三十一》,加润国选注,〔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73页。。谭嗣同清晰地认识到了当时晚清政权无法继续维持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民心和民权尽失,这表明在格局动荡、思想冲撞的时代,民心思想仍未被遗忘。

现代以来,中国共产党积极吸收我国传统经典政治思想,同时结合国外政治思想的精华,各代领导人纷纷提出了自己对于民心的看法。关于人民,毛泽东同志说:“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6]《毛泽东作七大政治报告——〈论联合政府〉》,中国政府网,2008 年6 月3 日,http://www.gov.cn/test/2008-06/03/content_1003570.htm,2019年11月2日。邓小平同志指出:“中国共产党的含义或任务,如果用概括的语言来说,只有两句话: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一切以人民的利益作为每一个党员的最高准绳。”[7]《马列主义要与中国的实际情况相结合》,中国社会科学网,2018 年2 月23 日,http://www.cssn.cn/zt/zt_xkzt/mkszyzt/jngcdxyfb170zn/ddlxyxy/dxpyxy/201802/t20180223_3855158.shtml,2019年11月2日。江泽民同志说:“党的作风,关系党的形象,关系人心向背,关系党的生命。”[8]《江泽民在庆祝中共成立8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全文)》,中国新闻网,2001年7月2日,http://www.chinanews.com/2001-07-02/26/101847.html,2020年11月7日。胡锦涛同志说:“90年来党的发展历程告诉我们,来自人民、植根人民、服务人民,是我们党永远立于不败之地的根本。”[9]《胡锦涛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 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国政府网,2011 年7 月1 日,http://www.gov.cn/ldhd/2011-07/01/content_1897720_2.htm,2020年11月7日。

习近平总书记更是高度重视民心,认为其关乎执政的存亡。2014年10月8日,习总书记在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总结大会上的讲话中提到:“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人民拥护和支持是党执政最牢固的根基。”[10]习近平:《在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总结大会上的讲话》,〔北京〕《人民日报》,2014年10月9日。他在第十八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中提到:“民心是最大的政治,正义是最强的力量。正所谓‘天下何以治?得民心而已!天下何以乱?失民心而已!’”[1]习近平:《在第十八届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第六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北京〕《人民日报》,2016年5月3日。2016年1月,他在重庆调研时强调:“要在坚持全国一盘棋的前提下,确定好改革重点、路径、次序、方法,创造性落实好中央精神,使改革更加精准地对接发展所需、基层所盼、民心所向。”[2]习近平:《习近平在重庆调研时强调确保如期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新华社,2016 年01 月06 日,http://www.xinhuanet.com/politics/2016-01/06/c_1117691671.htm,2019年11月2日。2018年12月18日,他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提出:“必须以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为我们一切工作的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坚持把人民拥护不拥护、赞成不赞成、高兴不高兴作为制定政策的依据,顺应民心、尊重民意、关注民情、致力民生。”[3]习近平:《在庆祝改革开放40周年大会上的讲话》,2018年12月18日,新华网,http://www.xinhuanet.com/2018-12/18/c_1123872025.htm,2019年11月2日。

由此可见,中国共产党是扎根于中国,并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思想的政党。中国共产党将马克思主义中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与中国传统的民心思想相结合,形成了当代背景下具有中国特色的民心思想。中国共产党人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代表人民的根本利益”“人民当家作主”“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等一系列理论思想都是在这种背景之下所形成的成果结晶。这种民心思想与中国传统的民心思想不同,人民是国家之主,党是为人民服务的,而不是剥削人民的统治者,人民是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从新中国成立,一直到今天迈入新时代,我国党和国家领导人一直都将人民放在党和国家工作的首要位置,将民心作为自己执政的重要依据,将民心作为政策的价值依归。中国共产党之所以具有执政合法性,源于民心;中国共产党的一切工作都以人民为中心,民心焉能不得。

三、民意与民调规引的西方治国路径:选举周期内的短期绩效可视化治理

基于英、美、德三个老牌西方民主国家多个选举周期数据的分析,可以发现在位总统(或总理、首相)能否在大选中成功连任与大选当年的失业率和公共财政支出预算的变化情况存在规律相关性。由图1、图2和图3可以看出,在任政府在大选年份一般会扩大公共开支预算以增进民众的社会福利,特别是降低失业率,从而赢得民众的支持,获得选票。如3个图所示,成功连任的年份基本都是财政预算支出增长、失业率下降,并且在选票数越多(得票率越高)的年份这种趋势越明显。而连任失败的年份,如英国1997年和2010年,美国1992年,则都出现了财政支出预算增长率明显下降,失业率上升的现象;德国2005年虽然财政支出预算增长率有小幅提升,但是该年份失业率处于高位甚至该任期内的失业率一直呈现上升趋势。此外,有个别不十分吻合年份则多是受到了金融危机的影响,如英国1992 年与德国1994 年大选时出现连任成功,财政支出预算增长率下降和失业率上升是因为受到了1992年欧洲货币危机的影响。

图1 英国首相连任与大选年份公共财政预算支出及失业率情况

图2 美国总统连任与大选年份公共财政预算支出及失业率情况

图3 德国总理连任与大选年份公共财政预算支出及失业率情况

综上所述,民意与民调规引的西方治国路径是选举周期内的短期绩效可视化治理,短期绩效可视化治理路径必然将治理视域局限在短期治理问题情境之中,囿于公众福利可感知维度之中,这必然会回避政治、经济和社会领域的中长期和深层次问题,违背政治、经济和社会治理改革的长期性演化规律。另外,短期绩效可视化治理必然带来政治候选人在选举过程中的福利承诺加码。如果当选后履行承诺,则会导致公共财政负债加重,短期导致生产性资源不足、资本外流,长期导致国家债务危机;如果当选后不履行承诺,则会导致政治信用破产,短期导致选票流失,支持率下降,长期导致公众政治冷漠,政治参与率下降。

如法国经济现状无法支撑高福利国家制度,亟须深度经济改革,用短期民众福利降低,换取经济发展动能。但阶层分化及民意短期利己倾向在选票政治中形成对政经改革的事实阻碍。2018年11月爆发的“黄马甲运动”,是法国民众为了抗议油价与税收上涨自发组织的游行示威活动。马克龙政府借由环保的要求,提高燃油税,激发众多社会群体走向街头,让“一场五毛钱引发的抗议”发展成“满城尽是黄马甲”的燎原之势[1]卜永光:《法国“黄马甲运动”折射西方国家治理困境》,《北京青年报》,2018年12月12日。。迫于形势,法国政府承认未能及时回应公众诉求,宣布调高最低工资和停止向低收入者加税。“马克龙蛋糕”对于平息眼前窘境,是一剂无可奈何却可能有效的药方。妥协之后,法国政府能否以持续的治理绩效回应民众诉求,在治理困境中寻求突围,则是更艰巨的挑战。以上均表明西式选举政治对治理深层次问题折射功能的日益弱化。而且,西方国家反复上演的政治内斗也使这种折射功能逐步丧失,制衡式的权力结构也导致国家与政府能力的低下。当西方媒体与民众感叹中国北京大兴机场建设奇迹的时候,聚焦的却是中西基建能力的高低对比,而非政治模式和国家治理能力的高低,长期的政治模式自信让他们习惯于盲人摸象,让人唏嘘不已。

四、民心规引的中国治国路径:实现国泰民安、长治久安

“国泰民安”与“长治久安”是两个常被我国民众用来形容国家治理状况较好的重要词语。这两个词语的语义相近,但又各自蕴含不同的意义。“国泰民安”一词出自宋代吴自牧《梦粱录·山川神》的“每岁海潮太溢,冲激州城,春秋醮祭,诏命学士院,撰青词以祈国泰民安”,意指国家太平、人民安乐,其实际上就是指国家政权与社会民众间的良好互动关系,使得社会在一个政治清明、百姓和乐的环境下得以平稳发展。而“长治久安”也作“久安长治”,形容国家、社会长期安定、太平。此词出自东汉班固《汉书·贾谊传》的“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清代汪琬的《尧峰文钞·兵论》提出:“而其遵遂出于万全,此汉宋之所以久安长治与?”此后,“长治久安”或“久安长治”便常用于形容国家长期安宁巩固。显然,长治久安强调的是从政治角度即主权者的立场来表述国家统治的长久安定;而国泰民安则如前所述更侧重于社会环境的安定以及人民生活的幸福。可见,两个词语所表达的治国路径相辅相成,互相影响,共同构成了我国长久以来独具特色的国家治理之路。

从历史的维度看,古代君主对于国泰民安的追求往往体现在对民众的安抚和对民意民心的重视上,而其对长治久安的追求则是追求统治的稳定性和长久性。对此,历朝历代的有志明君都曾经做出过自己的努力。例如,汉初统治者面对历经战争后的国家,决定奉行道家“无为而治”的治国理念,让民众休养生息,稳固新生政权;再如,汉武帝在文景之治后,依靠前朝积累与匈奴交战,最后为汉朝基本除去了发展的外部隐患。唐太宗李世民经隋末乱世,也深知稳定的社会环境和政治环境对于政权稳固的重要性,通过轻徭薄赋来改善国内的治理环境,同时以开放的姿态与周边各少数民族政权交往,营造了相对稳定的外部环境。因此,“国泰民安”与“长治久安”显示出了古代人民与统治者对于长久、安稳社会环境的向往与追求。但封建王朝的国泰民安与长治久安是维护统治阶级统治的副产品,必然无法跳出“治乱兴亡”的周期律。

新中国成立后,以实现共产主义为终极目标的中国共产党一直在摸索治国理政之道,虽有挫折,但初心不改。特别是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后,实现国泰民安和长治久安是执政党以人民为中心的责任担当。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国泰民安是人民群众最基本、最普遍的愿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保证人民安居乐业,国家安全是头等大事。”[2]《习近平指示国家安全教育日:国家安全是头等大事》,中国网,2016 年4 月17 日,http://www.china.com.cn/cppcc/2016-04/17/content_38259907.htm,2019年11月2日。这就要求相应的治理路径是以人民为中心的,是长期的战略定力、科学的计划安排和强大的执政能力的有效组合,从而实现国泰民安和长治久安。以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国家五年计划(规划)为例,迄今的共13个五年计划(规划)的基本任务虽有具体任务的差别,但核心在于国家建设,致力于国泰民安、长治久安(如表1)。

显然,国家五年计划(规划)的政策均是基于当时的政治经济环境,既呈现阶段性任务目标,也体现国家建设的系统性和长期性,有效践行以人民为中心的执政方略,努力实现国泰民安、长治久安。以改革开放以来,国家五年计划(规划)GDP实现数据和人均可支配收入数据为例,进一步加以说明(如表2)。

表1 新中国成立以来历个五年计划(规划)及其重点提法

表2 改革开放以来五年计划(规划)GDP、人均可支配收入数据

另外,人民生活水平一直是能否实现国家国泰民安、长治久安的关键所在。“十三五”期间,党和国家对消除贫困精准发力,力图在2020 年末实现全面消除贫困的目标。由图4的数据可知,自2013年至2019年,我国的农村贫困人口总数一直呈持续下降态势,贫困发生率进入稳步下降通道。2020年3月6日,习近平在决战决胜脱贫攻坚座谈会上指出:“总的看,我们在脱贫攻坚领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彰显了中国共产党领导和我国社会主义制度的政治优势。这些成绩的取得,凝聚了全党全国各族人民智慧和心血,是广大干部群众扎扎实实干出来的。”[1]习近平:《在决战决胜脱贫攻坚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国政府网,2020 年3 月6 日,http://www.gov.cn/xinwen/2020-03/06/content_5488175.htm,2020年9月26日。此言可见,中国共产党以人民为中心,扎实有力地推动国家长治久安的信念、行动和成效。

图4 2013年—2019年全国农村贫困人口数据情况

五、结论与延展性讨论

对中国改革开放四十年经济奇迹的因由分析一直是西方研究的热点,多学科参与其中,形成了基于差异学科的不同话语结论。从政治学学科的视域看,政治合法性来源不同既规塑出中西方差异化的治国路径,也表现为国家治理体系和能力的高下。从制度主义角度看,制度变革与创新是国家治理适应治理情境,提升治理能力的最根本路径。制度变革自然面临既得利益群体的阻碍,这是体制变革困境的根本所在,政治与经济的改革尤为如此。政治改革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社会利益分配权威性规则的根本性问题;而经济改革直接触动利益得失,引发基于利益的冲突。具体来说:

1.政治改革的核心在于“组织” 这具有两层含义,一是要有强有力组织化力量推动改革,二是要实现改革本身的“组织化”,破除改革的“碎片化”,实现新旧体制的整体转换性变革。正如亚当·普沃斯基所言,“问题不仅在于从旧体制转变到新体制之间的峡谷有多深多宽,还在于什么样的政治势力最有能力跨越它”[2]〔美〕亚当·普沃斯基:《民主与市场——东欧与拉丁美洲的政治经济改革》,包雅钧、刘忠瑞、胡元梓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29页。。我们同时也发现,政治改革往往表现在政府能力的培养上,即实现有效政府治理,“各国之间最重要的政治分野,不在于它们政府的形式,而在于它们政府的有效程度”[3]〔美〕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王冠华等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8年版,第1页,第6页。;“首要的问题不是自由,而是建立一个合法的公共秩序。人可以有秩序而无自由,但不能有自由而无秩序”[4]〔美〕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王冠华等译,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8年版,第1页,第6页。。试想,一个人口众多、地域辽阔且差异颇大的多民族大国,在纵向权力控制的政治、高度计划捆绑的经济和“总体性”的社会的时代背景下,推进并无现成方案的“改革开放”,实现社会主义民主政治的稳步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高速发展和现代异质性社会的总体稳定,何其之难!改革开放与其说是“经济奇迹”,不如说是“政治奇迹”。奇迹的产生源于中国共产党本身就是一个有主义信仰、组织化程度高和执行力强的政党,它有效组织了中国的改革开放,由点及面、渐进式地促成了中国在政治稳定和社会总体有序格局下的经济奇迹。

2.经济改革需要政治稳定,但不能用政治规律与周期替代经济规律和周期 政治稳定与否对经济改革影响至深,西方周期性选举的政治程序事实上忽视乃至割裂了经济改革的长期性,碎片化为“片状”的改革导致系统化的改革收益缺乏,从而无法赢得民调及民意的持续性支持。政党竞争与政党轮替,立足不同的阶层利益,会导致政党间差异化的经济政策主张,即使形成暂时的“共识”,政治利益的零和竞争又会产生“为反对而反对”的情境。经济发展特别需要政治改革营造的低交易成本制度环境,促成有效率产权激励环境的出现。这需要政治市场本身交易费用不高,决策效率高[1]正如道格拉斯·诺思(Douglass North)所言,“倘若政治市场的交易费用不高,同时政治的参与者又有精确的模型作为指导,那么有效率的产权就会生发出来。然而,政治市场的高额交易费用以及行为人的主观感知因素,似乎更容易产生那些无法引致经济成长的产权,而随之产生的组织则可能根本没有创造出一些更具生产性的经济规则的动力”。参见〔美〕道格拉斯·诺思:《制度、制度变迁与经济绩效》,杭行译,〔上海〕格致出版社2008年版,第72页。。显然,西方政治市场的高成本必然导致经济层面的高成本。因此,不能因政治需要而忽视经济改革的内在规律,割裂经济的周期性变化。市场经济体制下的经济发展,周期性更加明显。我们既不能将市场的周期性变化和自发的调节不加辨析地视为“市场失灵”,进而加以干预;也不能将市场体制功能无法覆盖的事情(比如住房、医疗和教育的市场化改革)推给市场,这是政府自利逻辑的卸责行为。需要特别指出的是,经济改革需要政治领导力量具备高超的判断能力、处变不惊的定力和一以贯之的执行力。因为经济改革就像“投入一潭不透明的水:人们不知道哪是底,不知道他们得屏息多久。他们只知道别人告诉他们的事,什么将会发生和什么正在发生,以及他们是还在下沉或是已经上升,情况是不是已经好转等等”[2]〔美〕亚当·普沃斯基:《民主与市场——东欧与拉丁美洲的政治经济改革》,包雅钧、刘忠瑞、胡元梓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34-135页。。

3.后发现代化国家要摆脱西式民主的窠臼,努力培育原生性民主,关注民主的治理效能 不可否认,民主是迄今为止人类政治文明的最重要成果;但民主并无固定程式,强调西式民主的普适性,就是在民主话语层面走向了“专制”。民主并不等同于自由,民主也不必然导致自由,离开法治和制度,民主将导致“不自由”,形成不自由的民主。后发现代化国家要着力培育原生性的民主元素,在渐进式的民主化进程中,切实关注民主的实际治理效能。自媒体时代来临,由社会个体的碎片化意见整合而成的民意在多维公开舆论空间既易成型也易变化。瞬变的民意结合多型民调技术使西方选举政治聚焦于纷杂的表象问题治理,日益丧失对现实政治、经济和社会深层次问题的折射功能,选举周期内的短期绩效、可呈现式治理成为其基本的治国方略,行为表征和结果是选举期的福利承诺加码以及当选后的自食其言和对承诺置若罔闻。基于经济增长但福利降低的改革,因为碎片化的民意和街头政治动乱而难以前行。民心,即人心向背,它是中国传统政治对政治合法性阐释的核心概念,相较民意更为长久和稳固,成型不易,瞬变亦难。西方对中国政治合法性的批判主要借助西方选举政治盛行的民调和民意,而对中国政治合法性来源的民心缺乏学理和实践上的认知。民心指引下的中国政治合法性所规约的治国方略就是长治久安、国泰民安。新时代的中国,正在推进中的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进程,体现了明显的“国家逻辑”[3]陈进华:《治理体系现代化的国家逻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2019年第5期。,这是执政党基于社会基本矛盾变化精准研判下的主动施为,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新时代的“国泰民安”和“长治久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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