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国农机互助保险发展现状的分析研究——基于陕西、湖北两省的相关调查

郭冬泉

农业机械化水平是现代农业的重要衡量指标，党和国家高度重视农业机械化水平的提升。伴随我国实施包括农机购置补贴在内的一系列强农惠农富农政策，我国农业机械化出现了“黄金十年”的发展期，截至2018年，全国农机总动力达到10亿千瓦，2020年全国农作物耕种收综合机械化率发展目标达到70%。但与此同时，随着农机拥有量的增加和作业领域的拓展，农机作业安全隐患不断增加，农机事故时有发生，给拥有和使用农机的广大农民造成人身伤亡和财产损失，安全风险不断增大。大力发展农机保险，在分散农机安全风险，保障农机手权益，稳定农村经济社会，促进农机化安全发展等方面具有重要意义。农机互助保险是农机手为防范在农业机械作业过程中发生的机具损毁、机手意外人身伤害等风险，自愿开展的以互助共济为目的的合作保险，可以有效填补商业保险不足留下的空白。笔者曾对我国农机互助保险开展较早、经验较为丰富的陕西和湖北两省进行实地调研，重点了解这两省通过农机互助保险在创新农机行业风险分散机制、促进农机行业健康持续发展等方面进行的有益探索。

一、我国农机互助保险开展情况

我国农机保险大概经历了三个阶段：一是上世纪80年代的起步阶段。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农机保险首次引入了拖拉机第三责任险，同时在政府相关部门的大力支持下，保险公司探索推出了驾驶人保险、农机具损坏等不以赢利为目的农业机械保险业务，属于农业保险范畴。二是90年代的萎缩阶段。首次试行商业性质的农业保险，但也很快由于经营不善，参保率不到10%而停办。三是各地的改革试点阶段。2005年上海率先开始农机具综合保险试点；2008年和2011年，江苏和北京分别开展了农机政策性保险试点；2009年，陕西省农机安全协会在全国率先开展农机互助保险试点工作；2010年、2013年和2015年，湖北省、湖南省和河南省驻马店市三省（市）在借鉴陕西经验的基础上，也相继开展农机互助保险试点。目前，全国已有上海、江苏、北京、宁波、宁夏、新疆、河北、重庆、武汉等十余省区（市）开展了农机政策性保险。

二、主要成效

一是农机互助保险有助于防止农机手因事故返贫。常言道“农民十年奔小康，一场事故全泡汤”。近年来，因农机致贫返贫的安全事故，给脱贫攻坚工作增加了难度。2000年，陕西渭南市瑞峰合作社农机手穆某驾驶收割机在转场时不慎撞死路人。当时没有互助保险，自己也无力赔偿，遂逃往南方打工。三年后攒了一些钱，回家投案自首，凑了28万元予以赔偿，从此背上了沉重债务，无力经营农机，家庭生活陷入困境。而农机互助保险为参保人员提供了有效的财产损失和人身意外伤害补偿手段，降低了农机手因伤亡致贫的风险，减轻了他们因事故返贫之苦。2018年9月8日下午，陕西渭南市临渭区驾驶员吕某和妻子驾驶玉米联合收割机，在宁夏青铜峡市大坝镇大坝村作业时，将正在捡拾玉米的叶某妻子辗轧，送往医院抢救无效身亡。经调解，吕某一次性赔付给叶某死亡赔偿金、丧葬费、医疗费等各项赔偿款共计21.62万元，农机安全协会一次性补偿吕某8.8万元。事后吕某续交了第二年的保费，表示要继续干下去。

二是农机互助保险有利于农村社会的稳定。没有保险机制保障的农机事故很难得到妥善处理，事故双方容易因事故赔偿产生纠纷，导致矛盾进一步激化；对于一些涉及群体利益或损失金额较大的事故，如果当事人没有能力赔偿，还容易引发复杂的社会经济纠纷，影响农村社会稳定。农机互助保险在农机手之间搭起了桥梁和纽带的作用，发挥了保险的经济补偿功能，有利于矛盾化解。据湖北省农机安全协会统计，至今处理的5 302起农机事故都获得了双方的认可，未发生群众上访等现象，切实维护了农民生活和农村社会的稳定。此外，农机互助保险的理念是：互助共济、防灾避祸、共享保障。每年的风险互助金除去直接补偿和业务服务成本外，结余一部分以会员权益积分形式分配奖励给未出险会员，可抵扣下年参保金，切实保护了农民的权益，彰显了互助保险的公益性。10年来，陕西农机互助保险累计返还权益积分835万元。

三是农机互助保险拓宽了服务农机手的渠道。过去，农机手出了事故没人管，自己损失自己担，别人损失也要自己赔，我国社会进入了“保险时代”，而成千上万的农机手还在无风险保障条件下进行农机操作。农机互助保险拓展了服务农机手的渠道，形成从源头上抓风险管控（发布安全预警），中间抓事故救援、机械维修、索赔维权，最后抓损失补偿“一条龙”服务体系。陕西省农机安全协会在完善保险机制的基础上，还组织开展了农机手技能竞赛、安全事故预警、征文演讲比赛、团购优惠加油卡等，为会员提供了展示形象、学习先进技术、获取安全及作业信息、交流经验的平台。

四是农机互助保险推动了农机安全监管工作的开展。随着农机安全监管领域“放管服”改革的深入，转变职能、优化服务已成为安全监管机构的共识，但苦于缺乏平台和手段，致使农机安全监管工作难以有效开展。农机互助保险正是在安全监管机构和农机手之间搭建了沟通的桥梁，让农机安全监管机构在履行牌证管理、年检年审、事故处理、安全宣传、隐患排查等职责时多了个抓手。以农机事故统计为例，因为大部分事故为单方事故，在缺乏激励机制的前提下，农机手出事不报案的情况较为普遍，真实的事故数据很难获取，进而难以分析农机事故的发生规律，排除安全隐患，对应急救援、农机安全监管预测防控工作造成不良影响。农机互助保险的实施，引导农机手进行上牌、办证，参加农机安全技术年度审验和安全宣传教育，发生农机事故时主动报案，让农机事故统计数据更加详实，真实的反映了农机安全生产的现状（2018年，陕西、湖北两省统计的农机事故起数占全国农机事故统计数的48.8%），为监管机构进行安全预警、隐患排查等奠定了基础，提高了农机安全生产水平。

三、存在的主要问题

通过与农机协会有关负责人员和农机手代表座谈交流，笔者了解到当前陕西、湖北两省在开展农机互助保险中，还存在以下主要问题。

一是农机互助保险制度顶层设计不足，急需中央层面政策安排。中央历来鼓励和支持农民开展互助合作保险。《农业法》第四十六条规定，“鼓励和扶持农民和农业生产经营组织建立为农业生产经营活动服务的互助合作保险组织”。2009年中央1号文件也指出，鼓励在农村发展互助合作保险业务。《农业保险条例》明确规定，国家支持发展农业互助保险等多种形式的农业保险，健全政策性农业保险制度。2019年中办国办印发的《关于促进小农户和现代农业发展有机衔接的意见》提出“鼓励发展农业互助保险”。农机保险属于涉农保险，也应纳入政策性保险扶持范围，但除了陕西、湖北等省开展的互助保险试点外，中央层面尚未进行具体政策安排。调研中，陕西、湖北两省农机协会负责人一再呼吁，希望国家层面能够出台相应政策来支持农机互助保险发展。

二是农机互助保险组织体系还不够健全，跨区作业理赔难。各省间农机互助保险组织发展差异较大，大部分地区没有设立此类组织。农机手在外省进行跨区作业时，出现意外事故，互助保险组织很难及时派员协调处理。虽然陕西省开始尝试跨区作业期间，派出服务分队为机手提供维权、应急救援、查勘定损、维修和配件供应、事故理赔等服务，但受制于经费及人员的限制，目前覆盖面十分有限。陕西省兴平市西吴镇杨家村农机手杨领团提出，跨区作业期间，由于农机手在当地没有理赔主体代表，很难及时处理有关问题，一旦耽误几天时间，会对机手作业造成极大的损失。因此，他们特别希望在外地作业时，能够有互助保险组织或农机协会专门负责处理事故的团队及时帮助理赔定损。

三是现有农机互助保险产品设计不完善，不能完全满足农机手实际需求。调研发现，陕西省农机互助保险产品设计较为合理，保障程度已基本可以满足农机手需要，但湖北省的产品设计与农机手实际需求相比还有差距。湖北农机手王海勇说，互助保险产品主要不足是赔偿额度太低，没什么吸引力，对于专门从事跨区作业的农机手而言，即使多交点保费也没关系，他们更看重的是保障额度的提升。同时，湖北农机互助保险产品中没有第三者责任险，农机手在作业时，也可能对第三者的人身或财产造成不可预料的伤害，需要给予经济赔偿。为此，农机手已经多次呼吁增加第三者责任险，但由于缺乏兜底保障等原因至今未能如愿。

四、相关建议

近年来，农机行业作业事故频发，因事故致贫返贫风险较大，开展农机互助保险非常必要。在农机互助保险开展十多年来取得经验的基础上，针对运行中发现的问题，笔者建议重点在以下几个方面开展工作，推动其切实发挥在保障农机手利益、促进农机行业持续健康发展的作用。

一是加强对设立农机互助保险组织的研究探索。建议国家相关部门开展对相互保险组织有关管理规定和国内外实践的研究，在此基础上农业农村部加强与银保监会等有关部门沟通，就设立农机互助保险组织、将其纳入保险监管体系的必要性和可行性等进行研究，作出相应的政策设计安排。

二是推动提升农机互助保险吸引力。建议各地农机安全协会引入更多保险专业人才，加强保险产品设计，将农户需求强烈的第三者责任险等保险责任、耕整机等事故率较高的农业机械，也逐步纳入。同时，通过多种渠道切实加大对典型保险案例的宣传力度，并以农机专业合作社为抓手，以点带面利用示范效应引导农户参加互助保险。

三是加强农机互助保险规范管理。建议农机互保组织进一步完善风险准备金制度，探索通过再保险等方式分散风险。健全内部风险防控制度，实施严格的承保管理、财务管理和理赔补偿管理，不断强化内部监督，防止出现挪用会费、做假单、事故定损不合理等现象。

四是强化与政策性保险的协同效应。目前，部分地区已经开展了农机政策性保险，由商业保险公司承保，财政给予一定比例补贴。农机互助保险与政策性保险应加强借鉴学习，因地制宜、协同发展、共享事故数据等，为探索形成农机行业风险分散机制提供政策储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