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肺运动试验在心血管疾病中的应用价值
2020-12-24李彦玮王曦
李彦玮,王曦
(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重庆)
0 引言
心肺运动试验(cardiopulmonary exercise testing,CPET)是一种监测在静息下、运动时以及恢复期每次呼吸的摄氧量( VO2 ) 、二氧化碳排出量 ( VCO2) 、心电图、血压以及心率等指标的变化,结合患者运动前后的临床症状,客观、无创地评估心肺储备功能及运动耐力的检测方法。CPET 是目前唯一能够一次测定整体多系统功能状态的临床检测技术[1],在心脏病及呼吸系统疾病诊断、疾病危险分层及预后、心脏康复指导、围手术期评估、治疗疗效评价等方面有着广阔的应用前景。
1 CPET 的主要测定指标及生理学意义
1.1 VO2max 和 峰 值 摄 氧 量( peak oxygen uptake,peakVO2)
VO2max 是在递增运动试验中,受试者在运动最后阶段,竭尽全力,呼吸及循环系统达到极限时每分钟所能摄取的氧含量。此时功率递增,VO2 不再增加而出现一个平台,这时候的VO2叫VO2max。但并非所有人能尽最大努力达到此平台,故临床上常用peakVO2 来替代VO2max。临床上采用VO2max 的实测值与预测值的百分比来表示,一般正常值应大于预测值的86%[2]。peakVO2,特别是预测的百分比,是客观评价心脏病患者功能受限的黄金标准[3],也是常用的预后标志。
1.2 无氧阈(anaerobic threshold,AT)
人体在增量运动过程的起始,能量消耗由有氧代谢供应,当无氧代谢参与供能,即动脉血中乳酸开始生成时,此转折点称为无氧阈。AT 正常值大于peakVO2 的40%以上[2]。AT 反映肌肉线粒体利用氧的能力,不受患者主观因素的影响,通常用于制定个体运动处方中运动的强度,结合VO2max 可识别疾病的严重程度,预测最大心排出量,评估心功能损害程度。但是在运动耐受严重降低的患者,如严重的晚期心力衰竭患者中,往往无法测得具体的AT,提示预后不良,临床中需要重视[4]。
1.3 氧脉搏(oxygen pulse)
氧脉搏是VO2 与心率的比值,反映心脏每一搏动的氧输送量,代表心脏每次射血的供氧能力, 相当于心脏每搏量(Stroke Volume ,SV)与动脉-混合静脉血氧含量差 ( C( a-v)O2)的乘积。在增量运动中,在运动的初始和中间阶段,SV 对心输出量的作用占主导地位,因此,氧脉搏-功率的坐标图具有典型的双曲线特征,即低功率运动时氧脉搏快速增加,功率逐渐增加,氧脉搏增加缓慢接近一渐近值。冠心病患者在增量运动中诱发出心肌缺血时,氧脉搏-功率及VO2-功率曲线可以变得低平甚至下降[5]。
1.4 摄氧量与功率斜率(oxygen uptake related to work rate ΔVO2/ΔWR)
ΔVO2/ΔWR 是每增加单位功率所需增加的VO2,表示VO2增加与功率增加的关系,是CPET 定量运动强度的指标,正常的 ΔVO2/ΔWR 是8.5~11mL·min-1·w-1[6]。循环系统疾病的大部分患者ΔVO2/ΔWR 降低[7]。
1.5 二氧化碳通气当量(ventilatory equivalent for CO2,EQCO2,VE/VCO2)
VE/VCO2 是指体内排出1L 二氧化碳所需要的通气量(VE)。CPET 中常用VE/VCO2 斜率来表示运动时的通气反应,其斜率与通气效率成负相关,其值一般<30,随着年龄的增加,VE/VCO2 斜率呈递增趋势[8]。慢性心力衰竭患者的VE/VCO2 斜率是升高的,随着疾病严重程度的增加,其值逐渐升高[9-10]。
1.6 震荡呼吸模式(exercise oscillatory ventilation,EOV)
目前尚无通用定义,常被定义为静息状态时震荡模式持续存在,运动状态时≥60%出现震荡模式,且震荡幅度≥静息时平均值的 15%。推荐使用 10s 平均 VE 数据进行绘图 ,反映心力衰竭患者疾病严重程度和预后,在任何情况下,EOV 的出现都提示运动中异常的通气反应[11]。
1.7 摄氧效率斜率(oxygen uptake efficiency slope,OUES)
1996 年Baba 等人[12]首次提出了吸氧效率斜率(OUES),并在心力衰竭患者中进行了广泛的评估。OUES 是由VO2(y 轴)和VE(x 轴)的对数变换之间的关系得到的,VE 的对数变换使得与VO2 有高度的相关性,与峰值VO2 不同,OUES 不需要受试者达到最大运动,如果从75%、90% 或100% 的运动时间中得出的OUES 值,差异小于2%,因此OUES 不受主观因素的影响[13]。与非心衰患者相比,心衰患者的OUES 值明显降低[14]。
1.8 运动通气功率(exercise ventilatory power,EVP)
Forman 等人[15]提出了一种新的通气指数,称为运动通气功率(EVP),其定义为峰值收缩压与VE/VCO2 斜率之比,≤/>3.5 mm Hg 作为预测心衰患者预后的阈值,高于此阈值的受试者预后较好。
1.9 循环功率(Circulatory Power,CP)
2001 年S. G. Williams 等人[16]提出心功率(cardiac power)的概念,心功率是心输出量和平均动脉血压的乘积,用来描述心脏产生的血流和周围灌注压力之间的关系。同时表现出低峰值VO2和低心功率的心力衰竭患者的预后更差,相比峰值VO2,峰值心功率为更好的预后指标。峰值心输出功率峰值<1·96 瓦,提示患者预后更差。但心功率因其有创侵入性,故在临床应用受到一定限制。2002 年Cohen-Solal 等人提出循环功率的概念,用峰值VO2代替心输出量,用收缩压代替平均动脉血压,即CP 等于峰值VO2和收缩压的乘积,是一种非侵袭性的评估手段,在CPET 中,峰值CP 是HFrEF 中不良预后的最佳预测因子[17]。
2 CPET 在心血管疾病中的应用
2.1 CPET 在心力衰竭中的应用
2.1.1 心功能评定
NYHA 心功能分级需要医患双方共同评估症状,具有很强的主观性,很多时候不能客观地反映患者的心功能情况。1982 年Weber KT 等[18]首次以峰值VO2/kg 将心功能分为4 级,即A 级>20 mL/( kg·min) ; B 级: 16 ~ 20 mL/( kg·min) ; C 级: 10 ~ 15.9 mL/( kg·min) ; D 级<10 mL/( kg·min) 。因peakVO2 影响因素较多,相比CPET 其他指标,VE /VCO2 与心衰更具关联性, Arena 等[19]通过VE /VCO2 将心力衰竭分为4 级: 即Ⅰ级≤29.9; Ⅱ级: 30 .0 ~ 35.9 ; Ⅲ级:36.0~44.9; Ⅳ级≥45.0 。可见CPET 通过定量数据,客观地将心功能分类,是心衰患者心功能分级的金标准。
2.1.2 预后评估
对于射血分数降低的心力衰竭( heart failure with reduced ejection fraction,HFrEF),peakVO2 明显降低,VE/VCO2 斜率升高[20]。Corrà U[21]等联合peakVO2 和 VE/VCO2 对 HFrEF 患者预后进行评估, peakVO2 ≤10 mL/( kg·min) 或 VE/VCO2 斜 率≥35,都具有显著的心血管不良事件。Van Laethem C 等[14]对45 例晚期心力衰竭患者(A 组) 和35 例心功能正常的缺血性心脏病患者(B 组) 进行了CPET,结果显示A 组的OUES 值明显降低(P<0.02),且OUES 与peakVO2 显 著 相 关(r=0.781,P<.01)。Guazzi M 等人[22]发现,选择性肺血管扩张剂-西地那非能够降低6 个月时87%心衰患者的EOV,1 年时93%患者的EOV。因此,EOV 似乎是一种重要的CPET 测量方法,可提供关键的预后信息,并可能对心衰患者的治疗干预有反应。
对于射血分数保留性心力衰竭(heart failure with preserved ejection fraction,HFpEF),Takamasa Sato 等[23]对1190 例HFpEF的患者研究发现,peakVO2 是心脏不良事件的唯一预测因子,peakVO2 和EOV 是心源性死亡和全因死亡的预测因子。Nadruz W Jr 等[24]在973 名HFpEF 的 患 者 中,发 现peakVO2 和VE/VCO2 斜率对 HFpEF 预后均具有独立的预测价值,与HFrEF 的患者相比,HFpEF 的患者 peakVO2 和VE/VCO2 斜率与不良预后之间的相关性更大,这些发现支持使用CPET 作为HFpEF 患者预后分层的有力工具。S.H.C. Klaassen 等[25]研究了88 例HFpEF 患者,Cox 回归分析显示,VE/VCO2 斜率的增加与死亡率的增加是独立相关的。Nedeljkovic I,Banovic M 等[26]对87 例存在劳力性呼吸困难 、正常的静息左室收缩和舒张功能的高血压患者进行CPET和运动多普勒超声心动图测试,以峰值E/e’ 将其分为HFpEF组(E/e’>15)和非HFpEF 组(E/e’<15),和非HFpEF 组相比,HFpEF 组峰值VO2 、AT、氧脉搏较低,峰值E/e’、VE /VCO2 斜率较高,CPET 和运动多普勒超声心动图联合使用可以极大的提高HFpEF 的患者诊断率。
对于射血分数中间范围心力衰竭(heart failure with midrange ejection fraction,HFmrEF),Takamasa Sato 等[23]对1190 例心力衰竭的患者研究发现,在HFmrEF 中,心脏不良事件的预测因子为peakVO2 和OUES,而心脏死亡和全因死亡的预测因子为peakVO2,但目前 CPET 对HFmrEF 研究较少,需要更多的循证医学证据支持。
2.2 CPET 在冠心病的运用
2.2.1 诊断与筛查
在心肌缺血后的一系列事件中,运动时左心室功能异常先于ST 段压低和心绞痛发作,因此评估冠心病患者CPET 变量可以检测出心肌缺血诱发的左心室功能障碍。随着负荷增加,用力运动时心肌逐渐出现缺氧导致心脏机械功能障碍,超过缺血阈值导致SV 下降,机体为了维持运动骨骼肌的外周灌注,反馈上调交感神经活性,引起心率增快,这种代偿反应可以ΔVO2/ΔWR 斜率的变化作为量化的指标。Chaudhry S 等[27]证明,在有临床症状的非阻塞性或阻塞性冠状动脉疾病患者中,ΔVO2/ΔWR 斜率可作为心功能受损的指标。Bussotti M 等[28]对运动过程中出现明显ST改变的患者进行冠状动脉造影和CPET,研究发现冠状动脉明显异常的患者无氧阈下或缺血阈值下的peakVO2 明显降低,无氧阈下或缺血阈值下的ΔVO2/ΔWR 斜率平坦。Mazaheri R 等[29]对31 例可疑冠心病患者研究发现,峰值VE/VCO2 具有识别运动心肌缺血的预测能力,其诊断阈值为35,冠心病患者峰值VE/VCO2往往更高。Belardinelli R 等[30]对202 例冠心病患者进行研究,发现氧脉搏和ΔVO2/ΔWR 斜率可识别运动诱发的心肌缺血,平板运动试验诊断运动诱发的心肌缺血的敏感性为46%,特异性为66%,而CPET 诊断运动诱发的心肌缺血的敏感性为87%,特异性为74%,提高了诊断心肌缺血的准确性。
2.2.2 冠脉病变严重程度及预后评估
Dejana Popovic 等[31]在活动平板试验(treadmill ,TM)和卧位踏车试验(recumbent ergometry ,RE)上进行的心肺运动测试对预测冠心病严重程度和预后的准确性,研究发现,利用TMCPET 获得的VE/VCO2slope 可用于准确区分冠心病三支血管病变和1-2 支血管病变,VE/VCO2slope 识别三支血管病变最佳阈值为</ ≥32,敏感性和特异性的88.9% 和72.0%,与RE 相比,TM-CPET 可诱导更高的代谢需求,使心肌缺血的出现更加明显,可能成为更好的冠心病定量方法。Popovic D 等[32]前瞻性地研究了40 例经冠脉造影确诊的冠心病患者,依据冠脉病变数目分为1-2 支血管病变与3 支血管病变两组,ROC 曲线分析结果显示ΔVCO2 恢复期/峰值显示了最佳的预测能力,ΔVO2 恢复/峰值对心脏事件的复合终点有较高的预测价值。当ΔVCO2 恢复/峰 值≥-0.76L/min 是三支血管病变的最佳阈值,其敏感性和特异性分别为87.5%和70.4%,当ΔVO2 恢复/峰值≥-12.71mL·kg-1·min-1是冠心病患者心脏事件的最佳阈值,其敏感性和特异性分别为91.3%和80.0%。周占林等[33]对68 例不同冠脉狭窄严重程度的患者研究发现:冠状动脉狭窄程度>50%可能与峰值 VO2、VCO2 、AT、峰值 O2-pulse 有一定的相关性, 冠状动脉狭窄程度>70%可能与无氧阈时的 VE/VCO2、Peak HR、Peak VD/VT(Est)有一定的相关性。Khan H 等[34]对2089 名年龄在42-61 岁的、居住在社区的男性志愿者进行长达19.1 年的随访,发现峰值VO2 与首次非致死性心肌梗死和随后发生心力衰竭风险之间存在显著的、负相关的、独立的相关性。一项单中心前瞻性研究[35]共纳入12169名冠心病患者,中位随访时间为7.9 年,研究发现峰值VO2 是预测心源性和全因死亡的有力指标,以峰值VO2<15mL/( kg·min)作为基线值,多元因素分析表明,峰值VO2 在15-22mL/( kg·min)和>22mL/( kg·min),心源性死亡分别减少38%和61%,全因死亡率分别减少34% 和52%。峰值VO2 是一个对治疗有反应的变量,与VO2 峰值降低的患者相比,两次检查之间VO2 峰值升高的患者有更低的不良健康和临床结果的风险[36]。
2.3 CPET 在心脏康复中的应用
运动康复是治疗心血管疾病的基石。运动作为一种治疗方式,可以改善患者运动能力、改善血脂状况、降低血压、改善胰岛素抵抗、减少炎症、减少BMI、改善抑郁症、焦虑、提高生活质量、减少住院费用、降低死亡率。各指南中将康复训练作为I 类和IIa类推荐[37-38]。CPET 为心脏康复提供运动能力评估、运动处方制定、康复效果及预后评价。任何心脏康复活动,均以保证患者安全为前提,临床上常以AT 指导安全运动强度的评定[39]。最近的一项大型荟萃分析显示,以运动为基础的心脏康复可以降低心血管死亡率、住院率( 以及相关的医疗费用),提高生活质量[40]。与每周运动少于150 分钟和每周运动多于150 分钟的患者相比,经常进行至少150 分钟/ 周的适度体育锻炼的患者的左心室舒张功能明显更好,VO2 峰值更高[41]。运动训练可能是治疗微血管性心绞痛的相关策略,最近的一项研究表明,在冠脉造影正常的劳力性心绞痛患者中,运动训练使平均VO2 峰值增加12%,可显著减少可逆缺血心肌灌注缺陷,提高生活质量[42]。一项个体参与者数据(IPD)的系统评价[43]共纳入13 个临床试验的3990 名心力衰竭患者(97% 为HFrEF),结果显示,与不运动组相比,基于运动的心脏康复组在生活质量和运动能力方面明显改善。
3 小结
心肺运动试验通过测定相关指标,客观、定量、系统地评估心肺储备功能和运动耐力,对心肺血管疾病的筛查及诊断、预后评估、运动康复指导等方面具有独特的应用价值,并在临床实践中得到证实,心肺运动试验将在心肺血管领域有更广阔的运用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