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发性肺纤维化急性加重危险因素及治疗的研究进展
2020-12-24赖沙丽梅同华
赖沙丽,梅同华
(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重庆)
1 概念
Kondoh[1]等在1993 年首次报道了IPF 患者在无明确诱因下,呼吸道症状突然恶化,出现明显呼吸困难、呼吸衰竭的情况。他们将IPF 患者这种突发的、原因不明的病情急剧恶化称为急性加重(acute exacerbation,AE)。此后20 多年,有关AE-IPF 的临床研究越来越多。2007 年,Collard[2]等定义AE-IPF 为:30 天内IPF患者无明显诱因下出现的迅速的病情恶化。2016 年,国际工作组更新了AE-IPF 的定义和诊断标准[3],定义AE-IPF 为:IPF 患者出现新的弥漫性肺泡改变,导致急性、显著的呼吸道症状恶化。然而,2018 年国际呼吸学会在美国呼吸危重症杂志上联合发布更新后的IPF 诊断指南[4]中暂未提及AE-IPF 的新概念。
2 流行病学
AE-IPF 的确切发病率尚不明确,目前已有文献报道的发病率差别较大,波动在1%~20%,这可能与不同地区对该病的命名、诊断标准、病情严重程度有关,此外,由于临床证据的不完整,有些可疑的AE-IPF,最终被随意的诊断或排除诊断。国外有研究表明,队列研究报道的发病率总体上比临床试验中安慰剂组报道的AEIPF 发病率更高[5][6],目前对AE-IPF 发病率的统计尚缺乏大规模的流行病学调查。
3 诊断标准
随着对间质性肺病的深入研究,AE-IPF 的诊断标准不断得到完善。目前应用最普遍的为2007 年Collard[2]等提出的,即: ①符合ATS/ERS 制定的关于IPF 的诊断标准; ②30 天内出现不明原因的呼吸道症状加重; ③胸部高分辨CT(high-resolution computed tomography,HRCT)提示在双肺网格影或蜂窝影的基础上出现新的磨玻璃影、实变影; ④病原学检查无肺部感染证据;⑤排除左心衰竭、肺栓塞等。2011 年更新的IPF 诊治指南中的诊断标准与上述标准类似[7]。
2016 年,国际工作组对AE-IPF 的诊断提出若干条修订标准[8]。其中主要标准与2007 年标准一致。新标准将AE-IPF 分为触发性和特发性。触发的AE 包括与感染、药物毒性和误吸相关的发作,以及有创的侵入性操作后的发作。此外,诊断标准中还指出,不再强调原因不明和排除感染,但必须排除心力衰竭或容量超负荷。
4 危险因素
AE-IPF 可发生在疾病病程中的任何时间,多种因素均可导致IPF 患者急性加重事件的发生。
4.1 外部因素
4.1.1 感染
肺部感染可诱发多种呼吸道症状,呼吸困难为重症感染较常见的一种表现,最初的AE-IPF 诊断标准中强调排除感染引起的一系列症状加重,才可确诊AE-IPF,随着对疾病认知的深入,目前认为感染可能是触发AE-IPF 的重要因素,2016 年国际专家共识更新的标准中,不再强调排除感染。Wootton[9]等在 AE-IPF 患者支气管肺泡灌洗液(Bronchoalveolar Lavage Fluid,BALF)中找到了隐性病毒感染的证据,其中输血传播病毒DNA 阳性的患者4年内死亡率更高。
国外多项研究表明[10],AE-IPF 患者BALF 细菌数明显增加,菌群结构与IPF 稳定期患者也有不同,AE-IPF 患者G-杆菌明显增多。Huang[11]等有关固有免疫和呼吸道菌群的研究指出,宿主固有免疫反应与铜绿假单胞菌的相互作用可以加重IPF 患者肺纤维化的程度,甚至可以直接触发AE-IPF。
关于真菌感染诱发AE-IPF 的文献报道较少,曾有报道发现耶氏肺孢子菌、烟曲霉菌感染致IPF 患者呼吸道症状急性加重[12]。
4.1.2 微吸入
胃食管反流可以明显增加误吸风险[13],长期微量的误吸称微吸入。研究发现,AE-IPF 患者BALF 中胃酸和胃蛋白酶含量均明显高于稳定期IPF 患者。2013 年Lee 等的研究表明[14],对合并胃食管反流的IPF 患者使用质子泵抑制剂治疗,能降低AE-IPF 的发生率。Raghu[15]等的研究表明,抗酸治疗的IPF 患者随访4~6 年过程中,并未出现过AE。由此推测,微吸入是AE-IPF 的诱因,但也有研究表明[16],胃食管反流与AE-IPF 两种疾病的严重程度不匹配,故对于胃食管反流能否诱发AE-IPF,目前仍存在争议。
4.1.3 空气污染
Johannsen 等的研究发现,长时间暴露于污染空气中的IPF 患者,发生AE-IPF 的风险亦明显增加,其机制暂不明确,可能与污染空气中过量的PM 2.5、臭氧等参与氧化还原反应有关[17]。国外有研究显示,将博来霉素诱导的肺纤维化小鼠暴露于PM2.5 环境中,检测发现小鼠BALF 中的IL-6、TNF-a 均明显升高,组织病理显示小鼠肺纤维化程度明显加重、死亡率升高[18]。
4.1.4 侵入性操作
支气管肺泡灌洗、胸腔镜、肺穿刺、胸外科手术、机械通气等肺部侵入性操作,可以增加IPF 患者发生AE 的风险。2006 年Kondoh等[19]发现,IPF 患者行外科肺活检后发生急性加重的比例较对照组升高。Sakamoto 等发现,经过支气管镜检测和支气管肺泡灌洗的IPF 患者,发生AE 的风险升高[20],考虑其原因主要是下呼吸道病原菌播散、肺组织上皮细胞损伤,而外科手术诱发AE-IPF 的原因需考虑术中机械通气时间的延长、高潮气量引发肺损伤所致。
4.1.5 药物
博莱霉素(bleomycin,BLM)常用于实验室中特发性肺纤维化动物模型的诱导,BLM 诱导小鼠产生肺纤维化,可能是由于BLM诱导细胞核DNA 断裂[21],产生的氧自由基诱导炎症反应和细胞凋亡,最终导致肺纤维化。也可能是由于BLM 直接引起肺泡II 型细胞损伤,使其增殖能力受到严重影响,上皮细胞无法得到修复所致[22]。其他还可以引起肺纤维化的药物包括:抗癌药(吉西他滨、他莫西芬、马利兰)、抗风湿药(甲氨蝶呤、来氟米特)、靶向药(吉非替尼、厄洛替尼)、生物制剂(美罗华)、其他(胺碘酮、干扰素等)。
4.2 内部因素
4.2.1 上皮损伤
肺泡上皮细胞分为I 型和II 型,其中,I 型肺泡上皮细胞维持肺泡结构,II 型肺泡上皮细胞具有干细胞特性。当I 型细胞受到损伤时,II 型细胞迅速增殖、分化,形成新的I 型细胞,正常情况下,两种上皮细胞保持着动态平衡[23]。当肺泡上皮细胞受到损伤时,损伤的细胞表达的一系列细胞因子,参与成纤维细胞的增殖、分化,使肺泡结构发生变化[24],同时其分泌的细胞因子刺激成纤维细胞与Ⅱ型肺泡上皮细胞增生,肺间质细胞的激活,加速了肺纤维化进程[25]。
4.2.2 自身免疫
固有免疫:肺泡巨噬细胞具有促进和抑制肺纤维化的双面作用[26],一方面通过分泌基质金属蛋白酶来摄取、分解细胞外基质的沉积,另一方面可以分泌多种促纤维化因子。中性粒细胞也可以通过产生细胞因子、蛋白酶、氧化物等来影响组织环境[27],研究表明,在IPF 患者的BALF 中,中性粒细胞数量与细胞角蛋白19存在相关性,而细胞角蛋白19 是肺泡上皮细胞的标记分子,这表明中性粒细胞和肺泡上皮细胞的损伤可能相关。同样的,嗜酸性粒细胞和肥大细胞也在一定程度上参与IPF 患者的病情进展[28]。
适应性免疫:适应性免疫应答中,Th1/Th2 的平衡在肺纤维化中起着重要调节作用[29]。Th1 细胞因子IFN-γ 和IL-12 可减轻肺纤维化,Th2 的细胞因子能刺激成纤维细胞的增殖,当免疫平衡被打破时,可加速肺纤维化进程。IPF 患者可以产生更多B 细胞生长和分化因子,François 等发现[30],在博来霉素诱导的肺纤维化小鼠模型中,B 细胞活化因子与IL-1β、IL-17A 等共同发挥作用,促进肺纤维化的发展。
5 治疗
5.1 药物治疗
5.1.1 激素
目前AE-IPF 的治疗缺乏特效药物,临床上激素仍然是首选的、应用最多的治疗用药。2018 年日本IPF 治疗指南仍然建议,AEIPF 患者应接受糖皮质激素治疗,主要是激素冲击疗法[31]。但近年来越来越多研究表明,高剂量激素治疗对于改善AE-IPF 的急性期预后没有明显获益,大剂量激素冲击治疗亦未显示明确有效性[32],且激素治疗副反应如机会性感染、消化道出血等发生率更高。
5.1.2 免疫抑制剂
激素联合免疫抑制剂治疗在AE-IPF 中较为常用,在使用甲泼尼龙的同时加用环磷酰胺治疗,或在使用甲泼尼龙后,每日给予环孢素或他克莫司治疗。有研究表明,环孢素A[33]与激素联合使用,虽然没有明显降低AE-IPF 患者死亡率,但在一定程度上延长了患者的存活时间。而他克莫司[34]与激素联合使用,可以改善患者呼吸困难症状,提高生存质量,预防AE-IPF 的复发,对改善预后起到一定作用。
5.1.3 抗纤维化药物
吡非尼酮、尼达尼布是两种新型的抗纤维化药物。2011 年吡非尼酮治疗IPF Ⅲ期临床试验,证实吡非尼酮明显降低了用力肺活量下降程度、6 分钟步行距离减少程度,延长了患者无进展生存期。尼达尼布作为一种酪氨酸激酶抑制剂,其作用机制是干扰被酪氨酸激酶受体激活的信号通路,减缓肺纤维化的进程。根据多项随机对照临床试验[36][37],证实尼达尼布能降低用力肺活量下降程度,降低疾病首次急性加重的风险,减慢病情进展。目前这两种药物均已在国内获批上市。
5.1.4 抗酸治疗
通过抑制胃食管反流以减少IPF 患者的微吸入,有临床试验表明,将IPF 患者分为抗酸治疗组、安慰剂组,随访患者肺功能,发现抗酸治疗组FVC 降低速度缓于对照组,在后续60 周的随访中,抗酸治疗组无一例急性加重事件发生,对照组有9 例患者出现急性加重。Lee 等研究表明,处于稳定期的 IPF 患者服用抗酸药急性加重事件较对照组减少,这表明抗酸治疗在预防AE-IPF 的发生起着积极作用[14]。
5.1.5 其他
血液灌注、血浆置换、重组人可溶性血栓调节蛋白(rhTM)、免疫球蛋白冲击等治疗,对AE-IPF 有一定作用。
5.2 非药物治疗
5.2.1 肺康复训练
肺康复训练(pulmonary rehabilitation,PR)可以改善慢性阻塞性肺疾病患者的运动耐量和生活质量,越来越多的研究表明,PR 对于包括间质性肺病在内的慢性呼吸系统疾病均有获益,对于稳定期的IPF 患者,进行肺康复训练,可能降低其发生AE 的风险,但受益的持续时间可能比慢性阻塞性肺病患者短[38]。
5.2.2 机械通气
机械通气是改善患者氧合最直接、最快速的方式,可以明显改善患者呼吸困难症状,延长生存时间。研究表明,对于AE-IPF 导致的呼吸衰竭患者,由于无创通气避免了气管插管带来的侵入性损伤,其治疗可能优于有创通气[39]。经鼻高流量氧疗(HFNC)越来越多的用于IPF,以减少呼吸频率和改善分钟通气,缓解呼吸困难症状,对比无创通气,HFNC 增加了病人的舒适度和耐受性。
5.2.3 肺移植
肺移植[40]是目前唯一能够延长患者远期生存时间的方法,但因肺移植对医疗技术要求高,供体稀缺,费用昂贵等客观因素,限制了其在临床中的推广。
6 预后
IPF 急性加重通常与预后不良有关。据报告,AE 占IPF 死亡的40%。AE-IPF 平均生存期小于1 年,90 天死亡率约为50%。IPF 患者出现急性加重,病情往往进展较快,迅速出现呼吸衰竭,死亡率极高。
综上所述,多种因素可导致IPF 发生急性加重,造成严重后果。目前对AE-IPF 治疗手段有限,常规氧疗、激素、免疫抑制剂、抗纤维化药物及对症支持治疗是主要的治疗方法。对AE 进行充分诊断、早期干预,可延长患者进展至AE-IPF 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