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三弦的老汉（外一首）

程立龙

姓王名三娃，七十三岁，陕北榆林人

薅一把白云包在头上

就可以在蓝天下自由行走

腰间的烟杆船篙一样

撑过黄河的激流

羊皮袄，大裆裤，白褂子，红裹肚

穿的不是旧时光

脚下的千层底

才能踩出生活的大秧歌

父辈留下的三弦

随手一拨都是黄土的高腔

一根弹九曲黄河第一湾

一根弾黄土高坡信天游

最后一根只弹

血液里的走西口

花白的胡须是黄河的曲目

粗粗的手指总能抠出无数乐章

白天从山顶钻进窑洞

晚上从窑洞悄悄飘进黄河

娃娃的腰鼓

常把黄河敲得汹涌澎湃

只有他的三弦

能把黄河弹得静静流

水手小何

姓何名塘，二十四岁，江苏盐城人

水乡长大的孩子

喜欢与水相关的内容

稻谷收割以后

田地空旷地望向冬天

他用河水濯去脚上的泥土

登上楼一样的海船

甲板离海面很高

像是站在半空

看不到自己的倒影

也無法捞鱼摸虾

缆绳一旦解开

便断了与土地的关联

船向前，岸向后

长长的航迹只是漂浮的标注

波峰浪谷是水手的航程

船艏劈开的巨浪

山一样地扑向船艉

他是山中穿行的浪花

每当月圆的时候

他总想把缆绳撇向月亮

让月光顺着绳索流下

冲洗甲板的经历

隔着高高的船舷

海水辽阔

海面上有无数条河

河水里却找不到自己，他只想

一猛子扎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