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全球化
2020-12-22程盟超
程盟超
全球化怎么令遥远的你我彼此相干?举个例子,印度的干旱与洪水会影响到成千上万阿联酋家庭的晚餐。
这事儿就发生在最近,起因是洋葱——2019年,印度的这种“国民蔬菜”在两轮收获季均遭遇灾害,毁得七七八八。可咖喱中缺不了它,所以价格搭上了火箭,是前一年同期的100倍。三餐无味的老百姓开始抗议:有的蔬菜店遭劫,价值约合人民币20万元的洋葱被洗劫一空,还有街头菜贩因洋葱太贵被人打了。
印度政府下令:暂停一切洋葱出口,优先供应国内。然后,依靠从印度进口蔬菜的邻国孟加拉国,洋葱价格增长了9倍;斯里兰卡和阿联酋等南亚、中东国家的洋葱价格也应声上涨;尼泊爾依靠中国每天额外供应40吨洋葱才稳住了局面。
全球化的今天,密切的贸易往来令各国人民的胃空前贴近,“无尽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不再只是空洞的感慨。离开对方,至少胃就不答应。印度为解决当务之急,从土耳其进口了1.25万吨洋葱;甘肃的洋葱商人说,受印度减产影响,该省2019年5个月的出口量比2018年一年还多。
大家语言不通,吃的却可能是同一片地里的洋葱。这种趋势在全球蔓延,始于15?17世纪的地理大发现。哥伦布把美洲的大豆、玉米和马铃薯带回欧洲,后来又把它们和甘蔗与咖啡一起运到非洲,这颠覆了非洲的农业与饮食。
500多年来,人类越发频繁交往的痕迹,通过吃就能轻易感知到。时至今日,中国已是世界上最大的进口食品消费国。2017年,我们从全世界187个国家和地区进口了580多亿美元的食品。巴西2018年出口大豆8000多万吨,中国买走了近7000万吨。中国人每喝下的1000毫升牛奶,其中大约有200毫升来自进口。
对于生产了全球大约四分之一粮食的中国,进口食品优化着产业结构,也调剂了百姓生活,但终归并非必需。离开全球贸易人民真就吃不上饭的国家名单也很长:比如90%的粮食和60%的肉类都依赖进口的海湾国家;农产品自给率不足10%的新加坡,不足30%的韩国和不足40%的日本;还有以色列和荷兰这样的“农业大国”——单看产值,农产品的百分之八九十都实现了自给,但其实生产和出口的都是高档水果、蔬菜和花卉,大宗粮油还是要依靠别国。
民以食为天,隔着大洋不同肤色的人们是否彼此需要,胃给出了最诚实的答案。国际热带农业中心发布过一项数据:1960年,全球平均每人每年会吃下2248种食物,50年后,这一数据变成了2770种。500多种新口味几乎都来自国际贸易带来的新品种。
世界的悄然变化往往不被局中人感知。差异仍旧很多,但在相互接近的道路上,人们其实已走了很远。如今大豆最主要生产国之一的巴西50年前还在靠花生榨油;从非洲到东南亚,人们开始种植小麦也是最近百十年的事。人类这么容易被彼此改变,或许证明我们比想象中更亲近。
最近,哔哩哔哩的一位美国籍视频博主发了一则视频,讲的是圣诞节吃中餐,已经在美国成了“传统”。他们不在家做那些传统食物,纷纷来假期不打烊的中餐厅觅食,还有人告诉博主:“一点不觉得中餐是异域风情,这就是我们文化的一部分。”
看看视频里人头攒动的餐厅,隐约有些感动。一大家美国人挤在一张圆桌,中间堆满热气腾腾的饭菜,着实和春节期间的中国没啥区别,无非筷子用得熟不熟练。全家团圆吃一顿热闹饭,大概是全世界相同的愿望。
据统计,海外现在已有近70万家中餐厅。2017年,我们从全世界进口了5300多万吨食物,同比增长了36.5%。各有分工的贸易体系下,大家可能也早已分不开了:马来西亚作为东南亚的食品中心,生产着1000多种饮料,但80%的肉类仍需进口;2018年,英国全国农民协会给忙着脱欧的当局发公开信,称如果不能继续自由进口食物,不列颠岛民一年后就没东西可吃了。
没了朋友,连饭都吃不饱——这就是当今的世界。
我又想到了自己的老家,一座山东沿海的小县城。这座城市的一大特色产业便是食品外贸加工,从我记事起,学校的食堂便不时出现韩国风味的泡菜以及煮着魔芋与海带的关东煮。我们知道,它们由城郊的工厂生产,大多被卖到很远的地方。我们并不熟悉韩国和日本,只知道它们真的好吃。
(潘光贤摘自2020年1月1日《中国青年报》,刘昌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