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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瘟疫史启示录

2020-12-22刘肖瑶

青年文摘 2020年6期
关键词:鼠疫瘟疫流感

刘肖瑶

如果说疾病是对人类个体身心的摧残,传染病则像对整个人类社会文明进程的一次阻遏,在它面前,人类生命如宇宙中脆弱渺小的蘆苇不堪一击。

传染病比一般疾病多了一层社会学意义:纯粹的医学努力无法遏制它,它考验着整个社会的应对系统。警报拉响,走在街上的人严防死守,仿佛空气中随处可能藏着一个死神,猝不及防窜出来给你一刀。

千百年来,人类与瘟疫之间的斗争从不曾停息。它可以来势汹涌,曾经辉煌的古罗马文明、玛雅文明和印加文明就一度被它摧毁。它也是一种自然灾害,不像洪水雪灾那般凶猛,也不是硝烟战场上的匕首炸弹,但越是寂静,越是凶险。

传染病的诞生

也许很多人不知道,在人类历史上,疫病造成的死亡远远高过战争或其他天灾人祸的死亡总数。

历史长久的中国,早在甲骨文时期就有“虫”“蛊”“疟疾”等记载。《史记》曾用“疫”“大疫”表示疾病的流行,而从《史记》起到明朝末年,仅正史就记载了95次流行疫疾。

流感、天花、黑死病、痢疾等让人类历见了越来越多毁灭性传染病毒。仅在过去20年内,就有至少30种新型传染性疾病被发现,其中包括在世界范围内影响了几百万人的艾滋病毒和致命性的埃博拉病毒。

随着全球化的深入和城市文明的扩张,人类社会逐渐形成了命运共同体,在这个彼此关联、高速运转的大系统里,各社会要素相互联动和依赖,牵一发而动全身。

若按扩散模式来划分,传染病可以分为急性和慢性两种。结核病、梅毒等慢性传染病虽然凶恶,但由于已在人类社会中存在了很长时间,人们甚至已习以为常。比如,从未远离人类,却很少造成大面积恐慌的结核病。17?18世纪结核病盛行之时,全世界每5名成年人中就有1人成为结核杆菌的刀下鬼,而鲁迅、林徽因也都是被肺结核带走生命的。

相较之下,急性传染病则来势汹汹,短时间内伤亡无数,但也可能很快偃旗息鼓。

20世纪初,西班牙爆发了流行性感冒,初期患者只有头疼、发烧和食欲不振等轻微症状,整个1918年从春季到秋季都持续温和平淡,无人问津。然而几个月后,新症状开始飞速扩张,且身体越强壮的中青年越容易被感染,患者脸色发青、咳血甚至死亡,年仅28岁的奥地利画家席勒与其妻子就是在那年秋天被流感带走生命的,他的未竟之作《家庭》被后人称为这场流感之残酷的凄美见证。

同年10月是美国历史上最黑暗的一个月,超过20万美国人在这段时期内丧生,疾病和战争的交融,加重了时代的血色。

史上有传言说,“一战”因为流感导致的募兵困难而提前结束了,所以这次西班牙大流感甚至被称为“一战终结者”。

同时期的亚欧大陆另一端,中国多个地区也相继爆发流感疫情。从长三角的温州开始,一个月内就有万余人感染。疫情最肆虐时,绍兴死亡人数高达10%,棺木销售一空,“枕尸待装不知其数”。

1918年大流感后来成为各种流感的祖宗,被命名为H1N1,随后人类相继遇到猪流感、H5N1禽流感、H7N9,等等。

就在鼠疫、流感等传染病肆意横扫欧洲大陆之时,大洋彼岸的美洲大陆却罕见大规模传染病。这是因为美洲缺乏许多瘟疫的源头——家畜。虽然新大陆也有众多人口和拥挤的城市,但美洲土著人只有5种驯化动物:火鸡、羊驼、鸭子、豚鼠和狗。这些动物要么不群居,要么与人的接触没那么紧密。

欧亚大陆的流行病是从已驯化的群居动物疾病演化来的,从鼠疫到猪流感、禽流感,几次大型瘟疫都是病毒从动物身上转移到人体。

美国生物学家贾雷德·戴蒙德在《枪炮、病菌与钢铁》一书中感慨:“整个近代史上的人类杀手是天花、流行性感冒、肺结核、疟疾、瘟疫、麻疹和霍乱。它们都是从动物的疾病演化而来的传染病,然而奇怪的是,引起我们人类流行疾病的大多数病菌如今几乎只局限在人类中流行。”这些一定不是巧合,看上去甚至有着某种极似轮回的设定。

从老鼠到蝙蝠

某种程度上,人类是以生吃动植物开始书写自己的历史的。在距今1万年到10万年之间的中石器时代到旧石器时代,人类开始以族群聚居,并逐渐成为猎取野生动物的万物之灵。

人和动物的关系越来越密切,而病毒为了生存繁衍,更多地朝着适应进入人体繁殖进化。如何阻断这个通道也逐渐成为新时代人类面临的挑战。

起源于公元6世纪中东的鼠疫几乎是人类史上最严重的疫疾,即令人闻名丧胆的“黑死病”,这场被称为“上帝之鞭”的瘟疫不仅造成30%?60%欧洲人口的死亡,也横腰斩断了欧洲的整个发展史。关于黑死病的说法有很多,大多都相信它是通过老鼠和跳蚤传播给人类的。

黑死病在随后的300多年里在欧洲间隔性反复爆发,那些年间,欧洲人的平均寿命只有20岁。

鼠疫直到17世纪末18世纪初才完全平息,而引起鼠疫的鼠疫杆菌却直到1894年方被发现。

值得注意的是,“鼠疫杆菌”是一种细菌,而非病毒。20世纪中叶,随着抗生素的发明,鼠疫成了容易治愈的疾病,至少对人类不再构成致命威胁。

针对细菌,我们可以发明抗生素,针对病毒却没有或很少有特效药。所以,纵然鼠疫已经消灭了,动物带来的病毒却从未停止威胁人类。

1988年造成30多万人感染的上海甲型肝炎,就来自生食或已被甲肝病毒污染的毛蚶。随后1997年的香港甲型H5N1禽流感、1999年的H9N2流感,都相继打破了鸟类流行性感冒病毒不会直接感染人类的思维定式。

除了来自鸟类的病毒,从埃博拉到SARS,从MERS到2019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各种大规模传染病的传染源似乎最初都指向野生动物,甚至连广为人知的艾滋病病毒都被研究发现来自黑猩猩和白顶白眉猴。

今天我们知道的冠状病毒是一大类病毒的总称,广泛存在于蝙蝠(飞鼠)类、猪、鼠类等多种动物身上,而冠状病毒的首例则是1937年从鸡身上分离出来的。直到1965年人类身上也分离出了冠状病毒,才有研究声称该类病毒早已和人类广泛相处。但在21世纪以前,冠状病毒在人类最多只导致普通感冒或轻度不适。

20世纪80年代末,公共卫生界与传染病界提出“新兴传染病”的概念,大概率由“某种动物病原跨宿主感染”。尤其近两三年来,世界上出现的几种新型传染病多数都由人畜共通引起。

2003年的SARS后来被证实源头为蝙蝠,但它的发展舞台在广东野生动物市场和餐馆,滥食扩大了它的传播途径,给病毒的孵化提供了空间。

人类以为在农业时代之前就主宰了动物的命运,但其实人和动物的关系一直以来都不是单一维度。如果“武松打虎”是个体与个体之间的原始抗衡关系,梁山头领的虎皮椅就是人类侵害动物的欲望层面,而保护濒危华南虎则是人类的生态伦理意识觉醒层面。

于是,很多人开始想起《三体》里那句“弱小和无知不是生存的障碍,傲慢才是”。痛恨之余,悔恨无限。

恐惧和未知

这次的新冠病毒很难不让人想起17年前的“非典”(SARS)。

作为本世纪初最严重的一次传染病,SARS在5个月内传播全球27个国家和地区,造成8000多人感染,700多人死亡。然而,“非典”风暴随着疫情消灭刚刚停息,野味市场很快在国内复苏,“病从口入”在17年后再一次得到验证。

尽管现代科学技术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在对抗病毒这场漫长的持久战里,人类能做的最多仍然只是防守。

当我们被新冠病毒围困在家,有人调侃:经过了几百个世纪,曾经把动物关在笼子里的人终于成功被动物关在了笼子里。“籠子”就是家,闭门不出是今天预防病毒入侵的几乎唯一方式,既是对抗的姿态也是投降的姿态。没有有效疫苗,没有令人绝对放心的场所,社会设施减缓运行甚至停止,人类用寂静与病毒宣战对抗。

我们对病毒的恐惧尚可靠药剂物资得到缓冲,而未知却永远存在。

2020的开场震耳欲聋。每天早上睁开眼,看到按时递增的确诊人数和按时升起的太阳,我们已经知道了这场持久战同时也是胶着战,动物,环境,人,没有一方置身度外。

震慑也好,威胁也罢,病毒永远不会提前告知人类,它何时会卷土重来。人类可以做的,就是不要再犯相同的错误,尽管这真的很难。

(摘自“南风窗”微信公众号,魏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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