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1000万高考生里的武汉学生
2020-12-22姚远
姚远
距离2020年高考还剩100多天,高三学生正处于冲刺阶段,推迟返校的现状,让这一群奔跑者陡然失速。好在许多学校开启网络授课,考生们居家学习,以自制力克服惶然。在命运关键的路口,这届考生尤其是武汉的考生,有着怎样的急和盼?
同学都很苦恼,因为复习资料都在学校
何逸潇 华中师大一附中 理科生
2019年12月初,班里同学就讨论过武汉市出现的不明肺炎,我关注几天后发现没有新消息,就没多在意。
今年1月16?17日,期末考试,社会上又陆续有关于疫情的新闻传出来。那段时间我有点感冒,考完试后,发现自己发烧了。
18日,我爸来武汉出差,顺路来学校接我。我家在孝感汉川,爸爸担心我留在武汉不安全,决定提前带我回家。
一路上我很不舒服,再加上很久没坐车,有点想吐。晚上9点左右,爸爸带我到了汉川的医院。医生让我查了血,排除了病毒性感冒,没有开药就让我回家了。回家后,眼见新闻上的确诊人数逐渐增多,我感到非常后怕,晚上睡觉时,断断续续地做噩梦,梦见自己得了肺炎,半夜惊醒。
春节期间,当得知无法返校,改为网上上课后,所有同学都很苦恼,因为大部分复习资料都留在学校。我的各科笔记也放在学校了,里面有我从高一以来整理的知识点和错题,而我习惯在每次考试前复习一遍笔记。
现在打印卷子都得自己完成。我们家有打印机,我会把卷子打出来做。家里如果没有打印机,就只能一边看电脑上的资料一边做题,会更麻烦。我知道全国在网络上上课的同龄人越来越多,我想,如果有人回了老家,或家里本来就没有网络或电脑,会更影响学习效率吧。
距离高考还有100来天,本来这个时候,我应该每天学学学,但待在家里总会控制不住地玩一玩手机,想放松一下。
我很喜欢上海,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复旦或交大,想学与生物相关的专业。我对各种动植物都非常感兴趣,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说,保护生物就是在保护人,比如这次的蝙蝠。
野生动物可能携带病毒,不过通常来说,传染给人的可能性很小。但是,如果每天都有人吃野生动物,无数个偶然积累下来,这些病毒进入人类社会就是必然。17年过去了,大家还是没有吸取当年“非典”的教训。
我喜欢在视频网站看博主们制作的科普视频。看过一个视频,非洲有一个公益组织专门保护穿山甲,在那里,人和穿山甲的关系就好像我们与猫狗一样,都是朋友。在中国,穿山甲还在被当作食材和药材。穿山甲已经濒临灭绝,我觉得很可惜。等自己以后更有能力了,我也想制作一些科普视频,呼吁公众保护动物。
焦虑时,我靠做卷子来恢复平静
向 斜 华中师大一附中 文科生
1月20日,我在午休时刷微博,看见热搜上出现了“武汉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新增死亡1例”“武汉新增17例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病例”。下午回学校时,班上有三分之一的同学戴上了口罩。
下午第二节课,我们在上地理课。课上到一半,班主任突然推门进来,通知我们:由于武汉市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接到教育局要求,提前放假,这节课结束后就放学回家,家在其他省市的住宿生最多再住一晚上。
提前放假,我既开心又忐忑。那时,我们都还比较乐观,同学开玩笑说:“万一疫情严重,我们就不用按时返校了。”回家时,我只带走了写寒假作业要用的书,谁也没预料到短时期内会回不了学校。
1月22日,我爸爸从重庆回家来过年,路过汉口。夜里,我听见他咳嗽的声音,特别害怕。我希望爸爸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但妈妈说这时候去医院反而会交叉感染。为此我们还发生了争执,幸好后来爸爸没事。
1月23日,武汉宣布封城,整整一下午,我都在看微博。有些人在网上对武汉人开地图炮,“自私”“丧尸”“管不住嘴”的说法不绝于耳,我看到都会忍不住怼回去。用个别人的行为评判一个群体,以偏概全,实在令人气愤。
直播授课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我们数学老师被困在乡下,他迫不得已蹭隔壁Wi-Fi开直播,讲课时那边总传来阵阵鸡鸣;隔壁班的政治老师,通过抽奖平台点名回答问题,结果抽中了他自己;历史老师兼班主任在群里发通知时喊我们“众爱卿”,还告诫我们:“庚子年科举谁能最终胜出,主要看谁的自律能力!”我们欢快地回复他:“诺。”
还有一天,我私信问地理老师:“为什么绿皮车不改成流线车头?”她回复让我去问物理老师,发了三个龇牙的表情,这和她平日里和蔼、稳重、端庄的形象简直是巨大的反差。
目前,我每天早上8点起,凌晨一两点睡,每天做两套试卷,一套数学、一套英语,还练习文综的选择题。我减少了关注社会新闻,感到着急的时候,我会通过写卷子来让自己恢复平静。多数同学都没把书和复习资料带回来,所以,老师把电子版发到了班级群里。我平时喜欢画画,买了数位板,这次就直接用数位板在电脑上写卷子。但每天对着屏幕学习,眼睛特别难受。
这段时间,我有许多同学表露出以后想考公务员的想法。也许是因为想要自己的声音不被忽视吧,他们想改变社会,不止于在网络上“无能狂怒”。我很敬佩他们,可我觉得,在网络上表达观点也是一种参与社会进程的方式。
我是全國卷最后一届分科生,没有复读机会
张乐乐 武汉四中 艺考生
我特别想回去上学,希望我们可以尽快重返课堂。
湖北省使用的是高考全国一卷。明年,全国卷将推行“3+2+1”模式。这意味着,我们是高考改革中最后一届文理分科的高考生,复读的退路较少。为此,班上大部分的同学都非常着急,我们特别看重每一次的模拟考试成绩,成绩不好的时候突然就会焦虑,严重的时候还会哭。我们武汉的考生,在高考前还赶上了停课,命途多舛。
1月20日晚上8点半,我们正在上晚自习,突然老师进来通知提前放假。他没有特别说明缘故,但同学们都心知肚明。那段时间感染人数大幅度增长,情况越来越严峻,已经有其他学校提前放假了。
回家后,我们在班级群转一些相关信息。同校有位同學,家里的老人染病了,联系不到床位,自己在家隔离。他在空间和微博上发了求助信息,很多同学帮他转发。
2月1日,学校通知,返校授课改为网上开课,每科老师都建了自己的学科QQ群,各自布置学习任务。这几天下来,我觉得,直播上课的效果比在学校差很多。家里太舒适,诱惑太多,我不是特别自觉自律,最近连生活作息都很混乱。另外,老师和同学的沟通也不方便,有些问题通过打字很难讲清楚,老师答疑时效率比较低。
去年11月28日,我结束了25天的艺考集训,12月19日,又去参加了湖北省统考,今年1月15日,我去长沙考点参加了浙江传媒学院的校招初试。艺考成绩我还算满意,本来我打算利用接下来的时间在学校好好补一补因为参加艺考落下的文化课,特别是数学——我的“致命弱点”。我基础薄弱,本来计划2月参加完艺考复试后,3月开始找老师一对一补习,一星期补两次。可现在,只能等特殊时期过去之后再找了。
居家学习矫正偏科,想要学医
李晓文 武汉洪山中学 理科生
上高三后,我查了医学院的分数线,发现如果自己不更加努力,很可能考不上医学院。如果我以后不能学医,这辈子一定会后悔。所以,我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更多了。面对难题一定要弄明白,我害怕因为一知半解在高考时丢分。
我上小学五年级的那年,有天晚上,爸爸出差了,妈妈身体突然不适,心悸、头晕,走不了路。我被吓住了。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至今都记得自己当时有多害怕,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亲人可能会突然离开。到了医院,医生检查,告诉我们只是血钾过低,我这才放下心来。
我常常会想,如果我当时懂医学,也许可以帮得上妈妈,自己也不会那么无助和恐惧。
上初中时,我喜欢韩国演员李钟硕,因为他看了韩剧《Doctor异乡人》。他在其中饰演一位具有超能力的心脏外科医生,救人于生死一线,特别帅气。渐渐地,我被医生这个职业迷住了,接下来,我找了许多医疗相关的影视剧来看,先是从那些比较理想化、具有浪漫色彩的职场剧看起,比如《非自然死亡》《实习医生格蕾》,后来是更加写实的医疗纪录片,如《人间世》《中国医生》。
我慢慢了解到,医生不仅有光鲜的一面,也会有无能为力的一面。很多时候,医生能做的事情也有限。得知我要学医,虽然妈妈表达过担心,朋友们也劝阻过我,但是这些都没有打消我学医的念头。
今年改为网上开课,在家学习的方式更适合我。我有点偏科,数学不太好,在学校,一切时间都安排好了,什么课干什么事,有时候我想利用语文和英语的时间写数学,总被老师说。
在家里,我可以按自己的学习情况分配时间。比如,在自己精神状态最好的早上写数学卷子,等放松的时间再背文科。
我在网上看到一则视频,有人问一位退休医生:“年纪那么大了,为什么还自愿上一线,不怕被感染吗?”她回答说:“作为医学的战士,死在战场上,是死得其所。”我被这句话感动哭了。
无论是杨文医生、陶勇医生还是李文亮医生,我相信他们的遭遇是每一位医生都可能会面临的风险;他们展现出的仁心、纯粹,我相信这是医学行业的共同追求。眼科医生陶勇在被刺伤前发过一条微博,引用了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我希望自己能考上南方医科大学,以后像他一样,成为一名可以给予病人关怀的医生。
感觉累的时候,我会刷一刷微博。看到全国各地的医生纷纷前来支援武汉,我就重新获得了学习的动力。网络上,越来越多的人关注医生的遭遇,为他们发声,我仿佛看见了火光。
(文中学生均为化名)(摘自“真实故事计划”微信公众号,知止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