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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校园暴力之风险识别

2020-12-22黄道主陈金玉

关键词:暴力行为施暴者暴力事件

黄道主, 陈金玉

(武汉理工大学 法学与人文社会学院, 湖北 武汉 430070)

校园暴力是指“发生在学校内部的暴力攻击行为,行为人主要是青少年学生”[1]。在我国,以校园欺凌为典型症候的校园暴力事件被定性为刑事案件的绝对数较多。在2015-2017年三年间,仅诉诸司法的校园暴力刑事案件就有约2700件,大多数施暴者被入罪问责;近九成案件有受害者伤亡,其中受害者死亡的案件年均有上百起[2]。美国的校园暴力问题更为严重。在其85000所公立学校中,仅2015年就大约有48万人在学校受到暴力伤害,有超过300万人因施暴被入罪问责[3]。可以说,校园暴力是全球性公共安全与公共健康等领域重大风险的主要因素之一。鉴于校园暴力事件在事后补救时往往会面临无可挽回的损失,相关法规政策的设计应特别注重防患于未然的思路,立足于风险防范经验的探索以节约社会运转成本。风险识别是风险防范的逻辑起点,是提高各方应对能力的第一步。所谓校园暴力的风险识别,是指根据校园暴力可能引发的各类危害及其产生原理,通过各种途径系统且连续地搜集各类校园暴力事件的典型特征,以便为预测校园暴力事件的发生概率和及时有效地预警风险提供支持。

一、校园暴力风险的主要类型

“风险是指人们在生产建设和日常生活中遭遇能导致人身伤亡、财产损失及其他经济损失的自然灾害、意外事故和其他不测事件的可能性”[4]。若想规避或减少校园暴力行为带来的风险,理清校园暴力的风险类型是风险识别的前提条件。这样既可提高各方对风险识别工作的重视,也可为后续校园暴力风险识别工作的顺利开展提供有价值的指导。从校园暴力影响的外显性差异出发,校园暴力的风险类型可分为原生性暴力风险与衍生性暴力风险。前者划分的主要依据在于校园暴力行为与可能造成的伤害之间具有明显的直接因果关系。后者的划分则是在理解原生性暴力风险的基础上,更侧重于强调校园暴力行为以各种间接的方式给与之相关的主体带来的伤害。

1.原生性校园暴力风险

原生性校园暴力风险是指校园暴力给相关利益主体造成的直接威胁及伤害。原生性暴力风险是校园暴力风险最典型、最初级的表现形态。因暴力行为本身外显性较强,这种暴力风险通常能够被学校明确判定,被发现和造成直接危害后果的概率都比较大。原生性暴力风险所带来的直接威胁及伤害主要涉及以下几个方面:

当事学生是校园暴力最直观的受害者群体。首先,校园暴力直接威胁到学生自身的生命健康。通常校园暴力是施暴者以使用武力的方式对受害者施加伤害,如扇耳光、凌辱、踢踹甚至使用利器等,使受害者受到了肢体创伤。以两名小学三年级学生被同学捂头、按头按脚后脱下裤子用开水烫的事件为例[5]。两名受害者的腰部、屁股、胯部和大腿根部均呈现大面积黑色血泡,伤情极为严重。其次,校园暴力令学生损失个人财产。部分受害者有被施暴者勒索钱财的经历,如被直接抢走其生活费或零花钱。再次,受害者隐私信息可能被泄露。若受害者的家庭住址、电话号码、父母工作单位等隐私信息在校园内散播开来,部分受害者会因此遭到他人的攻击。第四,学生个人名誉受到侵害。施暴者散布的谣言会对受害者名誉造成极其严重的负面影响。例如,浙江温岭一女生被诽谤是“炫富女”“出卖身体”“受包养”,迅速成为“全校公敌”,并通过互联网传播发酵成为众矢之的。虽然诽谤者被法院判处三个月拘役,但历时十年有余的欺凌已是沉疴宿疾[6]。最后,校园暴力在一定程度上直接限制了受害者的人身自由。有些校园暴力事件受害者不仅要帮施暴者写作业,还被强迫为其跑腿。此类行为严重影响到受害者的日常学习与生活。

校园暴力也会对学校造成直接破坏。对校方来说,校园暴力的直接威胁首先体现在扰乱校园正常的教育教学秩序。校园暴力事件发生后,校方需积极善后。例如:学校需联系医务室对受伤学生进行及时医治,受伤严重者还需送至医院救治;需通知校园暴力受害者和施暴者家长双方到校处置事件;需稳定师生不安情绪等一系列事后工作。这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校园正常教学活动,导致原有的教学计划被打乱。再就是学校财产受损。在校园暴力事件发生过程中,施暴者存在破坏校园基础设施的行为,如涂鸦墙面、打砸厕所门板、损坏桌椅凳及窗户等。这些行为无疑是给学校的公共财产造成了直接损失,即使有赔偿,其后续的修缮工作也会耗时费力。

就家庭而言,因校园暴力而可能引起的直接威胁有三方面:一是破坏家庭的和谐稳定。校园暴力事件发生后,施暴者和受害者两个家庭之间会产生不可避免的争吵与纠纷,从而影响到两个家庭原本和谐稳定的生活状态。二是家庭经济压力增大。除了施暴者家长支付赔偿款项之外,受害者家长为替子女伸张正义也会耗费大量财力物力。以2016年在北京新东方外国语学校就读的姚易在突然失联后于次日清晨在教室被发现尸体的案件为例[7]。李洁为了替女儿讨回公道,卖房卖车,在两年的时间里更换了6个手机,奔走在全国各地搜集证据、找律师、找法医、找专家。三是校园暴力给双方家庭带来了巨大的精神悲痛。暴力事件的发生既让受暴者家庭伤心,又让施暴者家庭痛心。

除此之外,校园暴力的发生也会助长社会不良风气,危害社会稳定。校园暴力的普遍存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学生对社会的正确认识。暴力事件中的施暴者成为了社会暴力文化的传播者。这不仅给周围同龄人对暴力使用的规范带来严重的认知偏差,进而给社会的和谐平稳埋下诸多不稳定的潜在因素。

2.衍生性校园暴力风险

“衍”有开展、发挥等义项,“衍生”指演变、发生[8]。衍生性校园暴力风险可理解为由原生性暴力风险所演变、发展而生成的事物。即衍生性暴力风险是指基于原生性暴力风险而生成的新风险。它存在于现实的校园环境和家庭环境,是学生在遭受校园暴力时以各种较为隐蔽和间接的方式表现出来的特征。简而言之,衍生性校园暴力风险是指校园相关主体遭遇校园暴力事件后,由校园暴力的后果所衍生出的各类间接威胁。

在衍生性暴力风险中,风险主体更为复杂。仅就学生来说就有受害者、施暴者、旁观者三类角色。

首先,从受害者角度出发,被施暴经历会对其心理造成难以痊愈的伤痛。因受害者处在被施暴的校园生活环境中,情绪多表现为紧张、焦虑、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消极状态,逐渐会变得失去自信,不敢在课堂发言、提问等,从而导致学业滑坡。与此同时,校园暴力受害者可能会出现社交障碍。在正常的同伴人际交往中会表现出本能的逃避和拒绝。一些受到严重校园暴力迫害的学生可能会错误地认为是自己无能,无法适应学校的正常学习生活,久而久之,形成自卑、胆怯和退缩的性格特征,导致无法良好地与他人开展社会交往。另外,受害者因长期遭受各种形式的校园暴力,自身压抑情绪得不到发泄,进而可能演变为施暴者的角色。除了上述风险之外,受害经历还可能致使受害者形成内向、自卑、孤僻等消极的性格特征,长此以往可能会发展成自闭症,甚至会产生抑郁的症状,最终可能导致自残、自杀等严重后果。

其次,从施暴者角度考虑,施暴行为的揭露会导致人际关系受损,产生社会疏离感。短期来讲,施暴行为会令多数同辈群体疏远,避免与之交往以免沦为受害人。长远来看,当严重校园暴力实施者刑满释放后尝试回归学校和社会时,施暴经历易使其他学生产生恐惧感,加之自身性格特点,与同学的人际关系出现恶化,难以融入班集体。更为糟糕的是,社会对他们的过往经历接受度不高,施暴者群体社会归属感缺失,从而可能再次诱发暴力行为。

最后,旁观者在围观校园暴力行为时会产生不愉快甚至焦虑的情绪。若其承受能力低或仅出于好奇心才旁观手段残暴、行为恶劣的校园暴力场面,那么旁观者会因看到校园暴力刺激的场面而留下一定的心理阴影。后果严重时会令旁观者在脑海里不断强化记忆,形成恐惧的即时反应,甚至会谴责自己当时的漠视无能,造成自我认知出现障碍。若旁观者赞同这类校园暴力行为,则会不自觉地模仿这类错误行为,甚至在日后主动加入校园暴力施暴队伍中,如此下去,旁观者也可能沦为校园暴力的施暴方。

对学校而言,教学效果与质量会受到消极影响。若学校发生校园暴力事件,师生对于校园安全的保障持不信任态度,在校学习生活的安全感降低。师生对校园生活产生不安全感和恐惧心理,令其难以安心教学,间接导致学校整体教育效果和教育质量的下降。同时,学校管理的难度加大。由于暴力行为具有多样性、反复性和隐蔽性等特征,学校难以全面及时有效地监管。若施暴者处于叛逆期,因好胜心理和逆反心理都很强,难免会抗拒学校对他们的处置和安排,严重者会直接挑战学校的权威。另外,“校闹”现象会对校园管理工作和学校正常运行造成严重阻碍。

家庭为校园暴力行为背负更多不必要的负担。首先是社会舆论关于校园暴力的负面评价会令施暴者家长的心理负担增加。一方面,施暴者的父母会痛心孩子受到相应校纪惩戒或法律制裁;另一方面,施暴者父母及其他家庭成员也可能因施暴行为背负社会批判,遭受舆论谴责。同时,部分父母为避免校园暴力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会为保障子女安全额外支付成本。比如部分家长亲自接送孩子上学和放学的无奈之举。这样既增加了家庭负担,也加深了家校间的不信任感,削弱了家长对学校的信心。

校园暴力成为社会公共安全的隐患,有可能带来青少年犯罪率的升高。青少年学生正处于身心发展的重要阶段,是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形成与塑造的关键期。若学生遭遇校园暴力时未能规范,则其很有可能在思想观念上发生严重扭曲,甚至对社会缺乏必要的基本认识。这类学生进入社会可能会成为社会安全稳定的隐患。同时,频发的学生间暴力行为会使大众质疑法律的价值立场。我国法律规定14岁以上的青少年犯罪才负刑事责任,但近年来犯罪主体呈低龄化趋势使得一些未成年人在违法犯罪后可以避免刑事惩戒。这不仅给受害人及其家庭带来了难以承受的痛苦,而且会让普通民众产生“法律为作恶提供保护”的观念。校园暴力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理,一旦形成风气,青少年违法犯罪的风险会急剧上升。

二、校园暴力之风险识别的基本原理

“患生于所忽,祸起于细微。”作为一种普遍存在的复杂社会现象,校园暴力事件的发生尽管有其客观的发展规律,但是限于人之理性和经验的有限性,对规律的认识与利用需经历量变到质变过程。校园暴力之风险识别的过程,就是不断筛选与甄别风险源进而探索校园暴力事件发展规律的过程。

1.校园暴力之风险识别的基本假设

校园暴力之风险识别的任务是学校的份内事务,属于其教育职责的一部分。校园暴力,特别是学生间暴力,是学生自我管控的失范表现。所谓自我管控失范是指学生没有按照社会规范的普遍期待运用自身力量。在此,我们必须假设学生是未完成的人,是认知能力与意志能力均受限制的人。绝大多数中小学学生是法律意义上的未成年人,其假设就是心智没有达到一般成年人应当具备的成熟度。在心智逐渐趋于成熟的发展过程中,学生会有越来越强的个人能力,同时会承担起越来越多的社会责任。如何在日趋增长的个人能力与社会规范的普遍期待之间达成平衡是每一位学生必然要面对的成长问题。在影响人的发展因素中,学校是社会规范之普遍期待的代言人。学校作为个体社会化的主要公共组织,应当能够起到对其他相关利益主体(如家长、学生个人)的教育目标进行巩固、统摄、整合乃至矫正的功能。在主体诉求多元化的当下,学校必然会面临与相关利益主体争夺话语权或者影响力的难题。在处理校园暴力的相关问题时,学校不仅要妥善处理事件本身的善后问题,而且要从思想观念和行为习惯的塑造着手,基于校园暴力风险的有效识别来设计相应的教育方案。

校园暴力现象的发展演变有其客观规律可循,可以为风险识别提供有力的实践验证基础和理论解释空间。暴力现象作为客观社会现象,其在犯罪预防领域有较多研究成果,形成了诸如刑法恐吓威吓论、社会防卫论、三级综合预防论、情报论、环境设计安全论、宣传教育论等种种理论。这些理论不仅可以用来解释和应对暴力犯罪,而且对暴力现象中未涉及犯罪的情形一样具有很强的适用性。每一校园暴力事件均有其发生的原因、条件和历程,通过去伪存真、去粗取精、由表及里的细致分析,其规律是可以被认知的。因此,识别风险的特征和发生规律就是可能的。校园暴力事件之所以会发生,有其事件演变的链条或者得以存在的生态。尽管在入罪问责的校园暴力事件中,超八成的校园暴力案件为无预谋的突发性暴力犯罪[2],但基于功利主义的有限理性之人性假设仍然可以成立。学生在对自我和社会的认知、信息获取和处理的能力均有限的情况下,使用自身力量的决策往往会偏离社会规范的普遍期待。然而,学生对自身力量的认知和管控是在不断的试误中逐渐形成的。这个过程是暴力使用的规范被个人解读并赋予暴力行为意义的历程。因此,学校要自觉地解读这些规范并令其与学生的意义世界建立有机且稳定的联系。风险识别尽管会耗费人力、物力等社会资源,但对规训暴力行为具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2.校园暴力之风险识别的基本思路

首先,确认信息源。校园暴力的最终爆发只是一系列事件形成的因果链中的一环,发现孕育暴力行为产生的因素属于风险识别的重要内容。在这些因素中,施暴者、受害者作为最直接的利害关系主体,他们的行为表现是核心信息源。同时,基于环境影响人发展的假设,施暴者与受害者的重要他人也应该是重要信息源。重要他人的正面积极行为表现会对暴力事件当事人的成长具有榜样示范作用。这一影响可能是有意识的,但多数情况下是无意识的。重要他人包括但不限于监护人(如父母)、教师、同伴等。此外,由于在信息时代背景下暴力事件可以通过网络渠道传播,所以涉及暴力行为的文化产品也可能对学生形成重要影响。校园暴力现象的产生往往在上述信息源中能够找到一些事前征兆和事后特征。

其次,明确情报搜集办法。情报搜集的时空是历时性的开放空间。校园暴力本身是相当复杂的社会现象,尽管在强调“校园”这一特殊空间里的暴力行为,但促成校园暴力发生条件所处的时空却是开放性的。因此,寻找信息源的时间跨度应当为全天候并且向过往回溯直至形成明显的因果周期;空间则以相关利益主体,特别是施暴者与受害者的活动范围为宜。情报搜集的主要类型通过实证性的经验总结得出。从校园暴力事件的经典个案和大样本在事件的形成、发展和演变的历程中去寻找有关影响因素的变量和指标,进一步确定校园暴力的风险内容及其相关特征。相关信息的搜集主要有两个层面:一是基于实证的经验判断,包括个体经验的定性判断、设施设备的证据固定、量化资料的数理统计等。二是基于逻辑分析的思辨推理。通过相关专家的专业判断和其他人员的经验判断,对搜集的情报进行分析和解释,评估情报所蕴含的价值,为风险识别的后续处理做铺垫。

最后,分析促成校园暴力事件发生的正负因素。所谓正负因素,是指对校园暴力事件发生起到促进或阻碍作用的因素。换言之,需要通过情报去识别哪些因素催生或者加速风险源的形成,又是哪些因素遏制或者消除了风险源的形成。从理论上讲,通过大样本的数据分析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出相关关系,但这只是在实然层面上发现了某种可能的联系。要对这些因素在校园暴力事件中的具体作用机理做出因果解释,则需要依靠定性分析为主的逻辑分析。风险识别作为预测工作的起始环节,在个别或者少数个体的微观层面,依赖主观经验的判断可以起到很好的识别效果;在大样本乃至超大样本的宏观层面,以确凿事实和可靠数据为支撑的实证分析才能保证效度与信度。

三、校园暴力之风险识别的主要内容

校园暴力的风险管控始于风险识别。明确校园暴力风险识别的内容有利于提高风险识别的效率。需要识别的内容主要由两部分构成:一是学生日常表现的异常迹象,二是学生过往经历的特殊事件。因学生是实施和遭受校园暴力的主要群体,故校园暴力风险被识别的主体是学生的两种群体即潜在施暴者和受害者,二者均为校园暴力早期风险信号识别的重点关注对象。风险识别主要是围绕这两大主体展开。

1.学生日常表现的异常迹象

美国教育部在1998年颁布的《早期预警,及时防范:校园安全指南》(Early warning, timely response: A guide to safe schools,后文简称《指南》)中详细阐述了学生校园暴力行为的各种异常迹象[9]。《指南》中列举的十几种早期校园暴力的异常信号是识别校园暴力的依据之一。潜在施暴者和受害者的十余种异常信号可分为行为习惯的变化、情绪情感的变化、思想观念的变化三类。行为习惯方面的变化主要包括出现逃避社交;易怒;吸毒酗酒;加入帮派;使用枪支;殴打、恐吓和欺负行为,学生学业兴趣低;厌恶或疏离他人;在书写和绘画中表达暴力。情绪情感的变化主要包括孤独、自卑、挫折感;多疑;出现幻觉。思想观念的变化主要是指自我中心意识强烈;对种族、宗教、语言、外貌等差异存在偏见;对弱势群体存在施暴倾向。由于学生的大部分时间是在校园里度过的,所以上述三类学生日常表现的异常迹象均可能在其在校期间表现出来。因为校内时空相对固定且人际交往密度极大,所以校方在识别校园暴力风险时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校方能够及时关注到学校内部是否出现这些早期风险信号,具体信号有哪些,是同时出现还是陆续出现。这些识别工作可为校园暴力的风险防范提供较有力的支撑。

除了在校园内需要全体在校人员密切关注校园暴力风险信号外,父母对孩子日常表现的及时关注也是识别校园暴力风险的关键。家长可从以下日常表现中的变化来识别子女是否遭受或施行校园暴力:一是子女的鞋子、衣物、文具等个人物品是否经常丢失或破损。二是故意遮掩身体某些部位,身体表面是否无故出现瘀伤、抓伤等人为伤痕。因为肢体性校园暴力行为通常会导致身体出现破皮流血或青紫淤块。三是如厕习惯的改变,比如孩子非得回家才上厕所。这是由于有些校园暴力事件是在厕所等场所发生,子女对厕所这一场所有极度畏惧心理。四是回到家时不时发呆、情绪低落,很可能是在学校受到言语诽谤等精神伤害。五是子女抗拒上学,甚至出现逃学、装病、请假等异常行为。六是索要甚至偷窃家里的财物。七是拒绝谈论学校里的事情或与同学之间的关系。八是携带或试图携带“保护工具”(棍子,刀等)去学校,并且表现出受害者的肢体语言,如拒绝眼神交流,耸肩弓身等。九是言语上出现脏字、结巴之类的异常表现。以上这些可观察的内容对父母而言十分重要。父母在家庭教育中充当着至关重要的领导角色,每位父母都有责任在日常生活中识别子女表现出的校园暴力风险信号,及时发现子女的日常行为的异常变化。

学生日常表现中的异常迹象可作为识别校园暴力风险的判断依据,但并不意味着学生出现任何一种异常迹象就表明其可能遭受和实施校园暴力。把校园暴力的判定建立在多个异常信号的同时或陆续出现之上比较合理,否则校园暴力识别工作会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给师生带来极度不安、自相惊扰的学习环境。

2.学生过往经历的特殊事件

学生过往经历的特殊事件主要由两个方面组成:一是家庭暴力及被虐待的经历,二是同伴群体施暴或受害的经历。不论是施暴或者被施暴的经历,还是目睹同伴施暴或被施暴的经历,二者均会对学生个体的心理造成难以磨灭的阴影,同时也是引发日后学生可能经历的施暴和被施暴事件的根源。

要想了解学生是否遭遇家庭暴力及虐待经历,就必须关注学生家庭的基本信息。家庭基本信息是识别学生在校是否遭遇或采用暴力的事实依据的一部分。学校可从家庭人口及其职业、家庭居住环境、父母受教育程度、是否有犯罪前科等方面入手,也可通过观察了解父母与孩子的相处模式、父母对孩子的期望、对待孩子打架的态度等等进行风险识别。众多研究表明,曾有过家庭虐待及暴力经历的孩子比未经历过的同龄人犯罪率更高。Flannery和Will James所进行的研究显示:不被重视抑或是遭到虐待的孩子在成年之前发生暴力犯罪的可能要高出受到重视抑或是不被虐待的儿童38个百分点[10]。同时,家庭是否和谐、教育是否合理是影响子女暴力行为的关键性因素。Orpinas P等人对于家庭方面的因素和儿童暴力行为之间关系进行研究的时候发现,和父母之间的关系、父母的教育、父母对于孩子打架持有的态度以及家庭结构这些因素可以对三分之一的儿童发生暴力行为做出阐释[11]。帕顿(Potton)等人对美国非裔儿童的学校欺凌现象研究发现,父母如果在家庭中倾向于以严厉的、虐待的形式对待孩子,他们就很有可能卷入校园欺凌当中[12]。由此可见,在识别校园暴力风险的众多重要内容中,掌握各个学生的家庭基本信息、了解父母的教育方式是必不可缺的判别依据。

同伴群体经历是识别校园暴力风险信号的另一重要内容。同伴群体施暴或被施暴的经历会直接或间接地对学生产生影响。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青少年行为处事效仿的对象逐渐由家长、教师变为身边的同伴。他们在看待事物、解决问题、兴趣爱好等方面通常会相互比较与模仿并试图保持一致。青少年为获得归属感,选择与志趣相仿的同龄人交往以结成亚群体。同伴关系在部分青少年心中的地位甚至超过了其与家人之间的关系。但由于青少年心智发展的不健全,无法对同伴进行全面深入的了解,易与不良嗜好的人成为朋友。对未成年学生群体来说,目睹同伴实施校园暴力行为可能会致使其产生好奇心理、模仿心理,甚至产生谋划校园暴力的念头。同伴群体若有校园暴力的受害经历会对同伴心理造成最直接的冲击,从而引发抑郁或报复心态。若同伴群体里有人曾是校园暴力的施暴者,学生可能会在同伴的煽动下实施一些恶性的校园暴力行为。总体来说,学生在心智不成熟阶段易出现盲目模仿、自制力差、缺乏判断力等特征。因此,学校可在校内深入了解学生群体中所交往的同伴是否有施暴或被施暴的过往经历,曾有过校园暴力经历的受害者或是施暴者均属于学校最需关注的对象。在保护他们隐私权的同时,须对这部分学生进行密切观察和关注。

四、校园暴力之风险识别的主要途径

识别途径是影响校园暴力风险识别工作顺利开展的关键因素,因此探索风险识别的主要途径对风险识别而言必不可缺。校园暴力风险识别的方法多种多样,按获取手段的性质来划分,可分为以下三类:业务经验的人工识别、基础设施的设备识别和数据挖掘的技术识别。

1.基于业务经验的人工识别

业务经验可理解为运用自身的专业技能技巧处理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倾向。业务经验的人工识别虽带有一定的主观性和片面性,但这种人工识别途径有利于迅疾反应,从而减少校园暴力事件的发生,并为校园暴力风险识别的系列工作提供一定的参考依据。业务经验的人工识别以校方、师生、家庭的共同识别为主,实名与匿名群众举报为辅。只有各方的共同识别才能及时将校园暴力的苗头扼杀于萌芽状态。

校园是青少年学生社会化的主要场所,校方应切实履行及时发现和遏制青少年学生不良行为的教育功能。校园安保人员的业务经验识别在校园暴力识别工作中能起到及时发现的预防功能。具体来说,学校安保人员可实行轮换值班制度;建立校园巡逻制度,尤其是监控死角等隐蔽区域;也需建立定期检修制度,检查校园基础设施是否存在明显人为损坏现象;每个校园都应建立访客登记制度等等。校方要对安保人员进行校园安全的系统知识培训,比如他们遇到一个没有访客证明的陌生人要进入校园时该如何处理。教师的经验识别是校园暴力风险识别的主要途径。教师应在课前、课上、课后诸多时间段留意班级内学生的具体情况,如情绪低落、学业成绩波动大、易与其他同学产生冲突等。在校学生能否识别校园暴力是一项重要的自我保护能力。学生在课堂、走廊、阳台、宿舍、体育场所等地点活动时,应注意观察身边同学是否出现暴力倾向或消极言论,在每日学习的课余活动中,密切关注周围同学的异常举动。另外,教辅人员(如教学督导)亦须关注学生在校期间,无论是室内课还是室外课,是否存在冲撞、打闹、推搡等异常行为。

在预防青少年学生滥用暴力的链条中,家庭教育承担着不可或缺的早期预防角色。父母在个体早期社会化过程中起着关键的引导作用。子女的日常交谈、情绪变化及行为举止三方面是父母获取校园暴力风险信号的重要途径。父母通过这三种途径可获取孩子是否具有遭受或实施校园暴力风险信息。其一,父母可与子女交流当天发生的事情。如孩子是否遇到不开心的事,原因是什么;是否与他人发生肢体或语言上的冲突;是否孩子不愿提及校园里发生的事情,对同学间的交往闪烁其词。其二,家长在子女放学在家时可仔细观察孩子的情绪变化。如孩子是否情绪低落,是否不愿与父母交谈;是否易怒易躁;是否经常放声大哭或低声啜泣;是否紧张不安或焦虑;是否害怕或恐惧;是否多疑或出现幻觉等现象。其三,父母可通过对子女日常行为的关注来识别校园暴力风险信号。比如子女是否采用摔打砸等方式破坏家中设施;是否厌食、暴饮暴食、失眠、嗜睡等;是否偷窃或向父母索要财物;是否在书包中携带刀具、钝器;是否抗拒上学、产生厌学情绪、学业成绩下降幅度大等现象。

最后是以实名与匿名群众举报为补充途径来识别校园暴力风险。在我国安保人员力量缺乏、学生人数众多、老师数量有限的情况下,采用群众举报这一方式可提高校园暴力风险识别的工作效率,减少人力物力的投入。校园暴力的风险识别需集结各方力量共同协作。全体教职工、学生和学生家长可将实名或匿名的举报信息发送至校方规定的接收地址。

2.基于基础设施的设备识别

基础设施的设备识别主要包含监控设施、校园建筑物的设计和心理治疗设备三个方面。美国教育部发布的政策文件中均要求在学校进出口或重要场所进出口设置监控摄像头,同时设置严格的来客访问登记制度,并强调学校安保处应时刻确认广播信号设备的畅通性。如2013年2月,美国教育部颁布的《创建安全校园的最佳指南》提到教学楼等建筑物的设计需符合校园安全标准。在校园学习和生活中,校方需着重培养学生远离大窗户的意识和能力、集体聚会时保护自身安全的能力。具体包括采取设置安全入口(通过安全的前厅)及选择外部和内部的远程访问(通过无钥匙入口),以及校园内部和外部的安全摄像头等措施[13]。我国大部分中小学校园进出口均设有电子摄像头,但对于金属探测仪的使用并不普遍,主要用于考场进出口和校园突击检查。因此,在平时上下学时间段应格外注意观察学生是否有异常行为,并在校园进出口使用电子扫描仪,让学生通过安检,避免刀具、钝器进入校园,减少校园安全隐患。

依托心理咨询或心理治疗的设备来识别校园暴力的风险信号。美国公立学校校园暴力和纪律问题(FRSS)数据分析报告中强调心理咨询或心理治疗工具对校园暴力之风险识别的重要性,指出心理咨询或治疗的工具可从侧面捕捉到学生校园暴力行为的风险信息[14]。校方每年可通过采用专业的测评系统对在校学生进行心理测评,如瑞格心理教育信息化管理系统。该系统内设有卡特尔16种人格测验、90项症状清单(SCL-90)、抑郁自评量表(SDS)、社会支持评定量表(SSRS)、家庭环境量表(FES)。通过这些心理测量工具实现从多维度判断学生是否有暴力倾向的目的。目前我国部分中小学校园内设有心理咨询室,里面有丰富多样的心理设备,如心理测评系统、心理沙盘、心理宣泄人①、音乐放松椅、智能呐喊仪等。但如何实现心理健康教育活动与校园暴力风险识别活动的有机统一是尚需探索的重要任务。

3.基于数据挖掘的技术识别

技术识别有着“人工识别、设备识别”不可替代的作用,计算机、网络和通讯技术已在各类技术识别工程中广泛运用,现代化的技术识别手段在校园暴力识别工作中已越来越显示出举足轻重的作用。大数据的充分运用便是有效识别校园暴力风险信号的重要技术识别手段。美国教育部联合国家司法部、国家安全中心发布了一系列的校园暴力数据分析报告,如《校园安全与犯罪调查报告》(School Survey on Crime and Safety)、《美国公立学校暴力与纪律问题报告》(Violence and Discipline Problems in U.S. Public Schools)、《校园犯罪指标报告》(Indicators of School Crime)等。这些报告多数是用调查得出的数据来呈现美国公立学校有关校园安全与犯罪的大致情况,并通过具体访问各校校长有关校园暴力及其涉及犯罪的情况来收集关于美国公立学校校园犯罪与暴力的数据。针对这些资料的数据挖掘工作为教育决策者、学校管理人员、父母、师生提供了全国校园暴力现状数据分析报告,更好地推动了美国校园暴力的风险识别工作。

由于我国缺乏监测校园暴力的体制机制,故实际发生的校园暴力案件数量并不能详细统计,数据挖掘工作难以推进。目前,我国仅有最高人民法院于2018年发布的《司法大数据专题报告之校园暴力》[2],尚缺少更为细致、全面和权威的数据搜集与整理的渠道。司法大数据的专题报告涉及的校园暴力事件是性质恶劣的刑事诉讼案件,对于常见的校园暴力事件类型未进行统计,虽具权威性但缺少代表性。现有各方数据来源通常是地区性调查问卷、主流媒体上曝光的个别校园暴力案件,以此为依据得出的结论难具普遍性。保守估计,经由刑诉处理的校园暴力案件占校园暴力案件总量的份额极少。另外,基层的教育部门和一线的学校对大数据的重视程度不高,未关注中小学校园暴力的相关数据的搜集与整理,难以形成权威的校园暴力数据分析报告。

以上这三类抓取风险信号的途径是可以同时交叉使用的,并不是孤立的获取信息的途径。识别途径的多样性也会影响校园暴力风险识别的效果。另外,这三类获取风险信号的渠道是否畅通,取决于校方是否配备完善的有关风险识别的基础设施、安保人员是否经过专业培训、师生及家长是否重视等方面。

五、结语

校园暴力的风险识别是校园暴力风险管理的基础和起点。与学校相关的主体应了解和掌握校园暴力所涉及的风险类型及产生的原理、内容与识别途径,进而使校园危机的预警能够有针对性地展开。风险识别有助于减少因校园暴力引发的校园悲剧,对防治校园暴力、创建安全校园具有重要意义。

注 释:

① 心理宣泄人是心理咨询室中非常重要的一类心理宣泄设备,宣泄人主要用以给来访者进行击打、拥抱、倾述,从而宣泄内心的不良情绪,释放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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