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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天雪地话取暖

2020-12-21潘恭

北京纪事 2020年12期
关键词:煤球炉火炉子

潘恭

御寒驱寒,取暖保暖

听说现在“暖宝宝”流行,可没见过。前几天几个人小聚,我才开了眼。席间一位女孩拿出张手掌大的纸片,说是暖宝宝,能发热,贴在相应的穴位上还治病。我想起从前的“坎离砂”,无照经营,流动销售。骑自行车,车筐前挂块白布,中间画阴阳鱼八卦图,写着祛风散寒坎离砂。筐里是醋瓶子,后衣架上搭着两边装东西的白布口袋。口袋里装着黑色沙子的豆包布小包,四边缝死,比手巴掌大些。

在人多、便道宽的地儿,支起车子停下来。走路的好奇,一会儿工夫,人就围上。卖坎离砂的开始推销示范:“咱这坎离砂专治风寒,腰疼腿疼胳臂疼,都能治。”说着,从车筐拿一瓶醋打开,再拿起一包坎离砂,左手托着,右手往上浇醋。放下瓶子,双手来回揉搓小包,使醋湿透沙子。小包像刚出锅的紫米窝头,冒热气。

“您看,热了。拿布包上,哪儿疼放哪儿,焐着。当时就不疼,三五次好利索。凉了拿下来,晾干。再搁醋,还热。能用好几回。”

这东西不是骗人,起热敷的作用,缓解疼痛,管用。好像和暖宝宝的作用相同,“土造”的特产。记得德胜门里路东有家制作坎离砂的,墙上刷大字广告,每天坐公交车都看到。据说现在作为外用药,中药店有卖的。没“暖宝宝”方便,没醋不热。

1972年,尼克松到北京,新闻报道说尼克松逛王府井,脚上穿电热袜子。心想,难道他身上背蓄电池?腿上挂电线?袜子咋通电?愚昧至极!自己不懂,环境也没让你懂。傻乎乎地想过,竟然记了几十年!

解放前后,街上还卖过“暖手盒”。眼镜盒大小,两头圆弧,薄厚也差不多。有盖有底,能够开合,里面竖着分成仨长条格。两种,一种金属片做的,包绒布。一种石膏的,比金属的壁厚点,包漆面纸,里面一样。纸卷木炭屑圆棒(和现在艾灸用的艾绒棒似的)点燃后,放在中间格里。扣上盖,就可以焐手了。效果不好,炭棒常熄灭,不灭也不热。那时,街上卖的很多,人们试过后,就几乎没人买了。

再早,有手炉,铜的,烧炭。有提梁,可随身携带暖手,北方少。多为圆形,像茶壶。也有八角形、方形、腰形、花篮形、南瓜形等,炉盖散热,镂空雕刻。有五福捧寿、梅兰竹菊、喜鹊绕梅等纹形,炉身刻福禄寿喜、花鸟虫鱼、人物山水等,制作精美。现在是艺术收藏品,光看,不用了。

还有汤婆子,睡时暖被窝的,橡胶热水袋的前身。铜的、锡的、瓷的都有。扁的、椭圆形,螺丝口的塞子。睡觉前灌热水拧紧塞子,放进被窝。钻被窝蹬到脚底下,一夜暖和。据说宋朝就已经有了。所以有好几个“别号”:“锡夫人”“汤媪”“脚婆”。明朝人有两句诗:“布衾纸帐风雪夜,始信温柔别有乡。”把汤婆子当“小三”了。南方人这样叫,北京人叫“水鳖子”“大臭虫”。家庭人口多或没钱买,有代用品。煤球炉子炉盘上烤块砖头,热以后用纸或者布包上,塞进被窝,也一样“温柔别有乡”。

解放前要饭的,冬天最难过。京剧《鸿鸾喜》(也叫豆汁记、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男主人公一上场唱:“天寒冷,腹内饥,遍地飕飕。”肚里没食,寒冷加剧。北京的乞丐开始“抱砂锅、裹戏报”。街上的吃食摊子,煎饼、切糕、老豆腐、米粥等都用煤球火。收摊,把炉火扣在地上,第二天再生火。扣出的乏煤,余烬未熄,捡破砂锅,盛炉火余烬,抱在怀里,温暖一时。戏院演出,四处粘贴戏报。毛笔写在整张红绿纸上,腋下夹一大卷。提糨糊桶,拿毛刷子,墙上刷糨糊,红绿纸粘上,急匆匆向前面去。要求快,覆盖广。讨饭人随后揭下,裹到腿上,挡一挡遍地飕飕的寒风。当年惨状,今人想象不出。一如老人想不懂新物件。

煤球炉子和搪炉子

老北京家庭取暖靠火炉子,铁皮做的。4个部件:炉盘、炉腔、炉箅、炉子腿儿。做炉子的工匠,现在叫钣金工,前二三十年叫黑白铁,再早叫焊洋铁壶的。这种产品,没设计图纸,没材料和尺寸要求,更没工艺规程。手艺人心里琢磨,随意,按原料定工艺。黑白铁加工的铺子,边做边卖。日杂商店(1956年以前没这名称,叫作麻刀铺、山货铺等)只卖不做。

买回来,搪炉子。青灰掺缸沙,在硬地上,少加水,用铁通条抽打砸匀,和成很硬的泥。炉子倒放,四腿朝天。炉箅拿下来。一支胳臂褪出袖子,抓一块泥,沾点水,用力塞在炉盘和炉腔的连接处。一块一块塞实,留出炉口。接着搪薄泥,但必须用力和炉腔拍实贴紧,留出炉眼。炉腔搪满,放炉箅子,翻个儿。从炉口伸进手,把炉箅子周围用泥塞满。竣工,验收。搪好的炉膛,上小下大。“上头伸进手,下面卧条狗”。合格,好烧!

炉子搪好,立即点火,放劈柴,大火烤炉膛。表皮见干,放煤球,生第一炉火。不烧,怕泥往下出溜。早添煤,怕炉膛硌坏。

搪爐子的料,麻刀铺(砖瓦铺)、煤铺有配好的青灰缸沙块,叫“窝头”。买回来砸碎加水,比自己现配省事。搪一次炉子,用二三年,就有掉的地方,露铁皮,火不旺,毁炉子。得重新搪。也有修补修补凑合使的。穷人的日子,没一定之规。铁皮炉子简陋,用起来不简单。没使过,玩不转。初来北京的人,生火(北京人叫笼火)都费劲。劈柴用了不少,煤球烧不红。拔火罐儿拔着,火不上来。添火(加煤)也许压灭喽。

煤球炉子不好伺候,是经验不足。拿火通条,从炉口捅捅,从炉眼儿擞擞。火苗子腾腾的,炒菜蒸馒头,满顶(ding)。擞,通条从炉眼捅进炉子,清除死灰,空气畅通助燃。“咳嗽一声”是不必说话的警示或暗示,甲乙丙仨人聊天,甲认为乙说的话不宜让丙听,不便明说,就故意咳嗽,暗示乙“别说了”。丙看穿了,就调侃甲“别擞(嗽)啦,留神炉条(炉箅)折喽”。生活里,“咳嗽一声”的事还有,这调侃的话没了。

近日,读《鲁迅日记》。1912年5月5日,他来到北京,6日住进菜市口南半截胡同绍兴会馆。冬天,他买炉子取暖。11月8日的日记写道:“……是日易竹帘以布幔,又购一小白泥炉,炽炭少许置室中,时时看之,颇忘旅人之苦。”那时用白泥炉子,不灰木做的。听说,没见过。1917年11月4日,换成铁炉子。“……晚庄铁炉一具,九元。”可能是铸铁的洋炉子,带烟筒,不然不会这么贵。从鲁迅先生的日记,能读出冬天人对火炉子的情感,老先生看看炉子里的火就“颇忘旅人之苦”。他没说出的话,咱能揣摩到。种种不如意,种种失落,在通红的炉火中融解。驱赶走的不单是寒冷。

至此,想到白居易的诗“……红泥小火炉……”雪夜围炉,惬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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