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范儿的天桥市场
2020-12-21蔚青
蔚青
北京的天桥,闻名国内外。因此,讲述天桥故事的书也特别多,今天人们口中的“老天桥”,其实是1911年以后才诞生的城市空间……
将过去投射到未来
在明清两代,天桥是官宦文人清谈雅聚的所在,是都市中一处乡间修养的胜地。而对于当时大多数北京的普通百姓来说,天桥其实却连“北京的一部分”都很难算得上,因为他们几乎从来不去那里。只是到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逛天桥”才逐渐成为很多北京居民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以至于在当时出版的旅游杂志上,天桥有时会和古塔、宫殿、新开放的公园一起被列为著名景点。
天桥的兴起和发展,与清王朝的覆灭和民国北京空间规划的变化紧密相关。天桥成为商业区始于晚清新政,而后在建设民国新北京的过程中,天桥成为新的、生机勃勃的商业娱乐中心。在民国时期新的市场等级体系中,大多数旧市场的地位都下降了。清代北京的六大繁荣商业区地安门、东四、西单、花市、菜市口和前门,清朝被推翻之后,全部衰败了下去。于是当天桥开放成商业区时,来自全北京的地摊买卖和街头娱乐自然都渐渐“群趋于天桥之一隅”。当时的天桥,是政府重新安置有碍新北京建设的人的地方。目的则是要将天桥变成一个上等的休闲中心。
但是,往往事与愿违。京津线的马家堡车站和京汉路的卢沟桥车站均位于天桥以南。1900年,火车站移到天坛、前门、永定门。1906年,清政府重修了从正阳门到永定门的公路。1912年,由于市政道路工程,厂甸集市搬到了香厂新修整的场地,毗邻的天桥就此吸引了更多的商家。1926年,内务部决定拆除先农坛外墙,先农商场、惠元商场、天丰舒畅、城南市场、西市场等相继在这里开张。随着天桥商业的日见兴隆,加上有轨电车总站也设在这里,交通日益便捷,天桥成了全北京的市场。在一些上流阶层的人看来,天桥开始由“雅”转“俗”了。
歌舞升平天桥乐
1912年,天桥头一次有了歌舞台、燕舞台、乐舞台三个戏园。1913年,在华严路和万明路交叉路口建立起了新世界游艺场。1917年,在天坛北面建造城南游乐园;外五区署在新世界东边修建一座“四面钟”;在先农坛东北角修建水心亭公园;政府将先农坛更名为城南公园。为了整顿市容,政府在大多数城区都取缔了杂耍表演,吃这碗饭的人便逐渐聚集到了天桥。
根据1930年《北平日报》统计,民国最初的19年间天桥地区有300余家注册的店铺,行业包括二手服装店、绸缎庄、饭馆、茶舍、酒铺、茶店、小吃店、洋货行、烟草行、钟表行、西装店、杂货店、木器行、刷子店、煤铺、药店、鸟笼店、帽子店、照相馆等。还有当铺、货栈、箱包店、军装店、牙科诊所、鸦片烟馆、妓院等。在这些店铺间,熙熙攘攘地聚集着从民间曲艺到电影、西洋景等20余种室内外娱乐项目,说唱、评书、相声、把式、摔跤、魔术,乃至春宫画,一应俱全。在城南游乐园和新世界游艺场,还有模仿上海大世界的新式娱乐。
天桥旧货市场既是新生力量的产物,同时又是由来自过去的要素聚合而成的。那些创造新秩序时被丢弃到这里的东西重获生命,那些旧的力量在新的空间中释放出来,又创造出新的机构和社区,这就是它称作“回收——再生”的历史过程。那些被抛弃的东西积累混合起来以后,又势不可挡地反弹回生活,甚至还生发出诱人的魅力。具体而言,充斥天桥的二手旧货和五花八门的民间娱乐表演,正是它令人兴奋的原因。而新世界游艺场和城南游乐园这些旨在吸引更多北京市民的新兴娱乐项目,却因为脱离了当时北京市民的消费能力和消费习惯,最终告败。
因此,天桥的故事,并不是一个线性发展、新旧交替的简单历史。总体来看,天桥比其他的商业区都更好地满足了城市贫民的经济需求,同时还营造出一种能够和庙会相似的节庆气氛,而上流阶层的人们也能在那里淘到有年代的物件,思古怀旧。也就是说,天桥的活力和重要性,源自它在北京大部分人日常生活中的中心地位,源自它身上寄托着的浓浓乡情。
每个人心中不同的天桥
关于“老天桥”,社会评价历来不一。 董玥说:“老舍是在天桥街头涌动的百姓人潮中,看北京这座城市的。”而在一些“老北京人”口中,则一直有“南贫北贱”的说法,即天桥所在地块与德胜门内外地区,均为下九流居住之处。
原北京燕山出版社总编辑、著名文史专家赵珩,曾经在《百年旧痕》中以演艺界为例指出,在北京,以珠市口大街为界线,街南街北(也称“道南”“道北”)是一个分水岭。从街南能到街北的演员几乎没有,但是从街北沦落到街南却是有的,因此街南一向被视为下等演出区域。街南街北的分隔直到50年代初也是如此。能从街南上升到街北的,唯一的一个例外,就是评剧演员新鳳霞了。他讲到,当时像谦祥益、瑞蚨祥、便宜坊这样有身份的老字号铺子,招伙计签铺保的时候都有一条——不许到街南去看戏,认为去南城看戏,伙计会学坏了甘居下流。
看着这些有着不同故事的天桥,令人不禁想起了著名的“辉格史学”。蔡辉在《简史,不简单》一文中说:所谓“辉格史学”(Whig History),即“历史的辉格解释”。辉格党是19世纪初英国的一个组织,其中的学者常从历史中找根据,以为自己的政见辩护。“辉格史学”有两大特色:一是将现有的一切视为最正确的,是“历史必然”的产物;二是截取材料,编造历史发展规律,以此推断未来“必然”会如何如何。
邵建斌在《历史研究的温情与敬意》一文中讲到:今人回顾历史,往往是自然而然地以自己所处的时代和心理来体察过去,当下环境就“随风潜入夜”般地替换了历史环境,难免出现偏差或错误。民国年间再版的有关北京的地方志、文人笔记等明清时期作品,提示着这个城市的历史,但是同时也重塑了这个城市的历史。
所以,俞晓群在《可爱的文化人》中提出:我们的历史研究,要撇开现在的知识背景,以我们所要研究的那个历史时期的文化作为背景,进行有机的研究,达到尊重传统、真实再现历史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