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用的价值

赵宗彪

守信，是立人与立国的根本。按照孔子的说法，一个国家，可以没有军队、没有粮食，但是，绝不能没有信用。

齐鲁是邻国，常常打仗。鲁国是个小国，文化发达，但人力、物力有限，输多赢少。公元前681年，齐鲁之间又干了一仗，鲁国丧师失地。不得已，鲁庄公提出割遂邑之地求和，齐桓公同意。于是两国元首在齐国的柯（今天的阳谷县阿城镇）会盟，准备签订停战协定。

正当齐鲁两国元首准备签订盟约的时候，作为鲁庄公随员的曹沫突然冲到齐桓公面前，将匕首顶在了他的胸膛上。齐桓公战战兢兢地问：“您有什么要求？”曹沫说：“齐强鲁弱，齐国欺人太甚。鲁国是齐国的邻居，我们的墙倒了，也会压着您的。您看着办吧。”齐桓公说：“齐国把所有战争中得到的鲁国领土全部归还鲁国，这样行不行？”曹沫说：“好！”丢下匕首回到原位置，谈笑自若。齐桓公待曹沫一走，大怒，说刚才说了的不算数。齐相管仲说：“不行。您刚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许下的诺言，必须兑现。如果贪小利而失信于诸侯，会失去道义的朋友，不如还地給鲁国。”于是齐国信守诺言，也因此而赢得了良好的声誉。

后世的历史评论家们一直有这样的说法：如果最后统一中国的是齐而不是秦，中华文明可能会更加辉煌，也会是另一种走向。因为当时的战国七雄中，以文化而论，齐地成就最高。对历史事实，我们只能接受，无法假设。不过，从是否守信这一条看，秦国确实非常不地道。

到了战国时期，秦楚齐燕韩赵魏七国之间，合纵与连横、和平与战争不断。秦与楚，都是大国与强国，所以两国之间的关系变得非常微妙，也是一会儿和，一会儿战。楚怀王十六年，秦国想攻打齐国以扩张，但是，齐国和楚国是盟友，两国联手，秦国无取胜可能。于是，秦王派张仪去游说楚王：只要楚国与齐国断交，秦国就割富庶的商於之地“六百里”给楚国。楚怀王贪利，不顾陈轸等大臣的反对，与齐国绝了交。秦国大喜。但是，当楚王派人去接收土地的时候，得到的回复是“六里”。楚王大怒，与秦战，结果，秦军更为强悍，楚国一败再败。

楚怀王二十八年以后，在与秦国的对抗中，楚国不断丧师失地，领土日益缩小，内外交困。怀王三十年，秦昭王写信给楚王说：“我们曾经都是好兄弟，这样打来打去也没啥意思。请您来武关见见面，结成盟友，以后世世代代友好下去，这不是很好吗？”楚王很为难。去，秦人的不守信是出了名的；不去，又怕得罪秦国，引来大军。最后楚怀王为了楚国利益，决定冒一次险：去和秦昭王见面。

怀王一进入秦地，就被秦军当成了俘虏，根本不以君王之礼相待。秦昭王要楚国先割巫、黔两郡给秦，才答应结盟。楚王坚持先结盟再割地。于是，秦王就将楚王软禁在秦国。楚怀王曾经逃离过秦国，后又被秦国捉回，三年后，作为囚徒的他，客死秦国。当楚怀王的灵柩回到楚国的时候，举国悲痛。对秦人，楚人恨之入骨，发下重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从某个历史的片段看，违背一些文明规则可能会取得一时的好处，但是，从长远的历史考察，那些倒行逆施都不会久远。秦崇尚暴力而背信弃义，尽管最后统一了中国，但国祚仅仅只有十几年。在决定秦王朝命运的巨鹿之战中，为什么项羽的数万楚军面对秦国章邯、王离四十多万人的虎狼之师能够破釜沉舟最后取得胜利，因为他们是楚人，他们的复仇之火最烈。

项羽后来在与刘邦的争霸战中失败，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是项羽不守信，失去了道义。当年为了号召楚人，他和叔父项梁在公元前208年立了楚怀王的孙子为王，第三年，又尊他为义帝。但是，到了第四年的十月，却让人将义帝在江中杀掉了。刘邦乘机为义帝发丧，遍告诸侯：“天下共立义帝，北面事之，今项羽放杀义帝于江南，大逆无道。”到后来的垓下之战中，项羽也听到了熟悉的楚歌，但是这些四面包围的歌者，都是自己的敌人了。

（摘自2020年3月26日《今晚报》，洪钟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