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时代的亲情
2020-12-20权蓉
权蓉
在鼓浪屿,沿着海边溜达聊着天,夜晚的风景让人正惬意得很,突然,我妈要回酒店。问她干吗,说出来没带手机。我说没带就没带,一会儿就回去了,丢不了。她却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说10点没回去,就赶不上了。
我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只好一起溜达回去,结果进門拿起手机,就见她点开页面在捐步数。突然,她回头问我,你今天给你弟捐了吗?这时我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是干这个。
是去年吧,一阵风起来的“捐步数做公益”,那一段,接到太多这样的推广,而且里面不乏打着幌子做其他的,我干脆就都屏蔽了。还嘱咐爸妈,这些网页不要乱点。结果弟弟的公司也在推,捐出步数可以给孩子们买书。我妈问我,说他这个不至于是诈骗网页吧。我随口答,有步数就捐吧。没想到,她竟然一直坚持捐到了现在。
这简直和每天在我的蚂蚁庄园里帮我喂鸡撵鸡的爸爸有一拼了。
早两年,我爸一直处于2G时代,不参与我们的游戏,看我们一边抢红包一边傻呵呵地笑,却不行动,跟《啥是佩奇》的主人公也差不了多少。我们一个个变身互联网代言人,轮番劝他换个手机,加入组织的队伍里来。花样百出地劝他:这是李子柒的田园视频,那是王刚的做菜视频,这个能视频聊天,那个可能直接转账支付……他岿然不动,说我看电视就行。
有一天,我在蚂蚁庄园里喂鸡,我爸在旁边探出头,说你这个挺有意思。于是我就给他演示了一番,我爸终于同意换个手机,做起了手机上的虚拟养殖专业户。
开始养鸡时,我还起早贪黑为我的小鸡的口粮奔波,看到弹出“主人,有人揍你的鸡”的消息就脑子发热,觉得要为我鸡找回尊严。没出多久,就3分钟热度撂在了一旁,唯一的成功,大概就是让我爸往新操作的方向迈了一步。
又过了很久,临近过年,支付宝的集福卡活动,被朋友们闹腾着帮忙换各种卡,其中有一项是喂小鸡饲料随机得福卡。我又才跑到被我遗忘了很久的庄园里,一去,就惊呆了,除了那些为了福卡暂时低头的临时工,那一串密密麻麻的、年长日久的持续操作的记录,全是我爸的名字——给我的鸡投喂了饲料,给我的庄园撵鸡,赠送我鸡蛋。
我特想对我爸说,我都很久不玩这个了,想说这就是个游戏,不用每天去关注那只数据电子鸡……不过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咽下了。他可能真的就把那个庄园当成是我的一部分了吧,我每天出去上班,有一只鸡在我的庄园里由他在大后方默默看管。
捐完了,我妈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说她走的一万多步没有白费,能给某处的小孩子们添本书。我没有嘲弄她的坚持,也没打压她的自豪感,甚至还有一股冲动,要去问问弟弟这个项目是真有其事,还是跟风推广。
越来越快的世间,这些能长久驻足停留的人,在互联网面前可能叫“静态数据”,在产品经理那里可能叫“目标用户”,甚至在骗子面前可能叫“韭菜”,可是当他们在不熟悉的领域具象在我面前的时候,只有一个字来代表——爱,虽然带着一点点拘谨和傻气。
(大浪淘沙摘自《青春美文》2020年第2期,西米鹿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