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坎普在时装设计中的风格

宋 文，尤 珈

（北京服装学院，北京 100105）

1 坎普的定义

坎普是英语单词“camp”的音译，1909年，坎普首次以印刷体的形式出现在《牛津英语词典》中，并被定义为“豪华铺张的、夸张的、装模作样的、戏剧化的、不真实的”，同时该词也带有“女性气息或同性恋色彩”的含义。坎普在维基百科中被定义为一种使观者感到荒谬滑稽且作为作品迷人与否评判标准的艺术感受。

有一些事物，尽管已经被命名，但从来没有被描述过，其中之一便是“坎普”[1]。1964年，美国女作家苏珊·桑塔格发表了《关于“坎普”的札记》一文，在文章中，桑塔格以札记的形式来追溯坎普、阐述坎普和定义坎普风格，形成了对坎普艺术风格比较全面的解释。从17世纪的法国凡尔赛宫、18世纪的洛可可礼服、19世纪的欧洲新艺术运动到当代文学、电影、音乐和时装作品，桑塔格列举了坎普的众多解读方式，并总结“坎普风格的实质是对非自然之物的热爱，对技巧和夸张的热爱，是不惜以牺牲内容为代价来突出质地的风格，是兼具两性特征风格的胜利”，自此，坎普开始走进主流语境中[2]。

2 坎普在时装中的发展演变

如果有一种完全适合坎普的媒介，那应该非时尚莫属。时尚尤其是高级时装，凭借对美学和表现力的高度重视，充当了展现坎普风格的合适工具。如今，夸张前卫的服装设计风格已经成了时装领域的一股强劲力量，在推崇个性的今天极受欢迎，而这种华丽、夸张、怪诞、严肃的风格并非一时兴起，是有迹可循的。

坎普时尚的源头可以追溯到路易十四时期，这个身高只有154 cm的小个子已然成为坎普时尚的“弄潮儿”。长及大腿根部的丝袜、脚蹬镶嵌着珠宝的高跟鞋，头顶大波浪卷发是太阳王的装扮标配，不仅如此，路易十四还设定了烦琐的着装规范，要求贵族们花费大量的金钱来保持自己的外表，贵族男子们都要烫大波浪、穿高跟鞋和丝袜，甚至连餐具都要用金的，极尽浮夸之能，生动地诠释了坎普对非自然之物的热爱。

20世纪20年代的女装受“装饰艺术”思潮影响，精美繁复的装饰构成了这一时期女装的重要组成部分。耀眼的亮片、水钻和绚丽多彩的钉珠搭配着飘动的羽毛和朦胧的薄纱，在奢华闪耀的夜晚随着爵士乐一起摆动，时尚的潮流搭配着自由与解放的气息在女性之间蔓延，而这与坎普趣味完美契合。坎普艺术是装饰性的艺术，是不惜以内容为代价来突出质地和风格的艺术。

20年代后直至今天，随着高级时装业的崛起，坎普在时装中的风格表达、形式表达、主题表达等都愈加丰富起来。从20世纪30年代，意大利时装设计师夏帕瑞丽与好友达利合作设计的超现实主义的龙虾礼服，到20世纪下半叶Andy Warhol将高级时装与低俗文化大胆整合，再到Alexander McQueen，Martin Margiela，John Galliano，Alessandro Michele等，这些耳熟能详的名字都是坎普风格的代名词，证明了坎普惊人的创造力。

2019年，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展出了以《坎普：时装笔记》为主题的展览，坎普在时装设计领域所传递出的性别模糊、戏剧、夸张、浮华至上等都在展览中得到了很好的诠释。一时间，坎普在时尚领域乃至整个社会皆引发了广泛的讨论，坎普风格在时装设计中的应用亦有了更宽阔的拓展空间。

3 坎普在时装设计中的风格特征

坎普不拘一格的风格特征，使得其与时装的结合产生了许多经典的案例。坎普风为时装提供了无尽的变化和可能，这股风潮也在越来越多的地方日渐成熟起来。

3.1 性别模糊的两性特征

随着社会的多元化发展，男装女穿亦或女装男穿的风气逐渐弥漫开来。这种超越两性原有的传统时装元素、混淆性别的时装体现了社会对于LGBT群体以及其他自我认知性向模糊群体的一种强大的包容性，而这种包容给予了设计师更多诠释灵感的空间。

Palomo Spain是Alejandro Góme创立的意大利新兴男装品牌，自该品牌创立以来，一直坚持性别模糊的时装设计风格。Alejandro Góme说：“女孩子穿男装我们见得多了，却没怎么见过男孩子穿女性化的服装，真正好看的服装是不分男女的。”Palomo的设计重点是展现激情、浪漫而不是性别。

邪恶、荒诞是Palomo的标志，蕾丝、薄纱、亮片、羽毛、性感镂空等是设计师赋予Palomo跨性别演绎的时装语言（图1—2），这种全新的时装语言是兼具两性特征风格的胜利。

Thom Browne一直以来通过其独树一帜的裁剪风格、充满乐趣的服装作品来传递品牌希望突破常规的设计理念。他们致力于解放男性被禁锢的肉体和灵魂，让男性在着装上有了更自然、放松、个性的选择。

图1 Palomo Spain 2020春夏

图2 Palomo Spain 2021春夏

近年来，Thom Browne对性别模糊的表达越发极致，这种跨越性别的时装设计，创造出了很多美妙的幻想。Thom Browne 2018春夏的男装秀场一件“雌雄同体”的礼服：正面是一件经典男士礼服，背面拼接白色的蕾丝婚纱（图3），完美地传递了兼具两性特征的风格。

图3 Thom Browne 2018春夏男装系列

坎普式的性别模糊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当下思想的流动性与开放性，是人类对于两性和谐的向往以及对自身“超越性别”或者“无性别”理想人格、境界的积极追求，每个人是什么并不由社会传统性别观定义，活出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3.2 戏剧、浮华至上

在时装世界里，极简主义固然高级，浮华旖旎的“坏品味”同样受到追捧。当坎普再一次被捧上台面被当作是对流行的定义，且时装设计师与一众坎普先锋将精力投入到对技巧和夸张的无限热爱中去，我们也从中收获了乐趣。

2019年5月的Met Gala，成了一众坎普先锋的盛大集会，男星Billy Porter也出席了此次的盛会。他身着由The Blonds为其定制的“太阳神”套装，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由6位赤裸上身的肌肉男将他抬至现场。一件镶有3.048 m长翅膀的手工宝石连体裤、一顶24 K纯金头饰、定制的金色高跟鞋、超过100万颗的繁复珠饰（见图4），Billy的着装完美阐释了坎普对于浮华至上的极致追求。

图4 Billy Porter出席Met Gala的着装

近年来，国内也有服装设计师及品牌大胆尝试坎普风格的时装设计，他们将中国传统元素与坎普美学相结合，致力于打造“国坎”风格的设计，创造出全新的时装语境。以Play Lounge为例，他们将中国神话传说《山海经》进行戏剧化演绎，根据上古神兽的特点，赋予他们现代社会的身份，尝试全新的生活方式。例如夸父不再逐日而是追求起了美女，混沌开天地后来到现代开起了馄饨铺，而白泽也骑上摩托走街串巷送起了外卖（图5）。这种将古典神话与当下潮流相结合打造出的超现实主义的风格，戏剧化地呈现出了具有中国特点的坎普风格。

图5 Play Lounge对《山海经》的全新演绎

所以，夸张的、戏剧的是坎普，华丽的、浮华的也是坎普，坎普正是通过一切非常态的冲击力来传递情感。身处时尚中心的设计师们是对坎普美学最为敏感的一群人，他们深知坎普从来都不是为了坎普而坎普，坎普是真情实感的传递与分享。

3.3 提倡铺张、极致

桑塔格说：“坎普是一个身穿由300万片羽毛织成的上装四处游荡的女人。”坎普式的铺张精神向我们诉说，作品中的意义和背景并不那么重要，夸张的艺术效果更加重要。因为这种感觉逃离了现实世界的各种元素，让观众体验到最纯粹的视觉享受。

Tomo Koizumi（小泉智纯）是来自日本的设计师，如果你尚未理解桑塔格所说的铺张与繁复，可以到小泉的秀场来一探究竟。小泉的时装并不以实穿为目的，而是极具表现主义色彩。他的时装作品以传统丧葬花为灵感来源，打破禁忌与传统美学，极具风格。小泉的设计热烈且浪漫、铺张且迷人，缤纷的色彩相互碰撞，繁复多角度的褶皱相互堆叠，穿上这些服装后，会呈现出多种多样的效果（图6）。

图6 Tomo Koizumi 2019秋冬秀场

时装品牌Moschino在创意总监Jeremy Scott的带领下，将高级时装与充满创意与玩味的想法不断融合，使得愈发怪诞且充满乐趣。Moschino 2018春夏女装秀场变身成一座花园，模特们在繁复的花朵、羽毛和蝴蝶的装点下高贵且迷人，而有的模特则直接化身成趣味花束（图7）。这种绮丽幻想的氛围就像是来到了一场春季百花齐放的盛宴，在欢庆春天的到来。

图7 Moschino 2018春夏秀场

坎普为传统标准之外的颠覆性审美提供了可能，而坎普的乐趣正是在于其忽略了社会对可穿戴的或实用性的界限，只是告诉你想象力可以让一切都变得生动活泼，趣味十足。

3.4 反对严肃

坎普是玩笑性的，是反严肃的。坎普与严肃建立起一种新的、更为复杂的关系，人们可以以严肃的方式对待轻浮之事，也可以以轻浮的方式对待严肃之事。

在Moschino 2016秋冬时装秀场中，倒塌的蜡烛台、坠落的水晶灯、远处升起的青烟，整个秀场宛若火灾现场。晚礼服上故作褴褛状，满是烈火烧焦的痕迹，此外，设计师还改造了万宝路的标志性红白包装，将商标名“Marlboro”改为“Moschino”，并将人们熟悉的香烟标语“吸烟有害”改为“时尚有害”（图8）。Moschino用戏剧化的方式所呈现的时装背后实则暗示了时尚行业与社会动态的连接。时尚不是单一的产物，其兴起和衰落都紧跟社会动态的步伐。

图8 Moschino 2016秋冬系列

Viktor & Rolf 2019春夏的高定系列，设计师将洛丽塔风格的蓬蓬裙上染上了缤纷的糖果色，而在裙身上贴有不同的文字“I WANT A BETTER WORLD”“NO PHOTO PLEASE”“WHATEVER”等（图9）。这是一次大胆的自我表达、是一种情绪的隐秘发泄、是不想出众的“告诫”、是对未来的美好祈愿。这种戏剧充满了乐趣的设计，演绎和传递了属于Viktor&Rolf的时尚态度。

图9 Viktor & Rolf 2019春夏系列

坎普并非是刻意夸大、违背寻常或者品味拙劣。相反，就像是每一个系列的时装所要表达的那样，坎普象征着我们需要具备的深刻而全新的价值，坎普最能表达更深层次的含义，促使时装的进步。

4 结语

从坎普到坎普时装，坎普不仅是一种艺术风格，也是一种不拘一格、不同于以往的审美趣味和感受力这种感受是奢靡而疯狂、荒谬而戏剧、雌雄同体亦或性别不分、饱含热情且魅力四射。时装设计师用坎普的时装语言，展现了对两性和谐的向往、对戏剧极致的追求以及自我情绪的宣泄，而时装是认识坎普这种艺术风格的最好方式，就像Andrew Bolton所说，“时装是坎普最为声势浩大的表达，也是最忠心耿耿的同盟。”

随着坎普风格在时装设计中的不断蔓延，秀场上的坎普风愈演愈烈，在风格表达形式愈加丰富的当下，由坎普引发的思考，或许才是坎普的意义，而由坎普引发的争议，正是其价值所在。或许没有人能诠释坎普，也没有谁最能表现坎普，亦或每个人都能诠释坎普，都能表现坎普，艺术从来没有一条既定的路，坎普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