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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蜀玉石文化初论
——兼论蜀王即是最大巫师

2020-12-19刘泽波

黄河·黄土·黄种人(华夏文明) 2020年10期
关键词:古蜀玉璧天门

□刘泽波

一、古蜀玉石及其文化功能

季羡林先生讲过:“如果用一种物质代表中华文化,那就是玉。 ”玉见证和记载了中华文明,蜀地也不例外。 玉器来源于石器,是一种精神创造, 其用途已脱离矿物因素, 有礼仪、祭祀、陪葬、装饰之分。 玉器不同则功用不同,同种玉器也会发挥多种功用。 但不论哪种功用,都不能离开其最根本的功用,那就是能“贿赂鬼神、通达天意”。 人们用玉的根本目的在于“通神灵、求吉祥”。

(一)古蜀玉石品种繁多

三星堆一号祭祀坑“埋藏璧、琮、瑗、璋等玉器129 件;斧、白、铲、矛等石器70 件”[1];二号祭祀坑“埋藏璧、琮、瑗、璋等玉器116 件;璧、瑗、矛等石器15 件”[1];燕家院子器物坑埋藏的主要是“璧、琮、瑗、璋、戈、矛等玉石器,据说共有400 多件,现存于各博物馆百余件,均为祭祀礼仪用品。 其中最突出的是出土了20 多件大小成套的石璧,其中最大的直径70厘米,最小的直径14 厘米,与遗址中经常出土的石璧、石璧蕊制作方法相同,是三星堆时期最常见的礼器之一”[1]。

金沙遗址玉器更多,有“戈、矛、剑、钺、璋、圭、斧、锛、锛形器、凿、凹刃凿形器、刀、梯形器、饰件等”[2]。

上述众多玉器中,璧、琮、璋、瑗等为祭祀类形制玉器。 戈、剑、刀、凿、斧、锛、矛等形体宽大, 虽有锋刃, 但这些玉石兵器并非实用(无使用痕迹),应为礼器。 三星堆遗址的玉器与其他众多文化遗址的玉器大同小异, 体现在玉器形制基本相同,功能造型、使用方式也基本相同;在远古意识形态中,玉石均象征天地神灵、统治王权、社会地位等。 金沙玉琮与良渚文化玉琮形制雕工基本一致, 诸多相似或源于史前时期玉文化存在着一条传播之路。 8000 多年前,玉文化发源于中国北方,向东部沿海传播后再向中部内陆传播,“在距今4000 年左右传到河西走廊东端, 基本上青藏高原以外的中国被距今4000 年的玉文化先统治了一遍”[3]。

(二)古蜀玉石文化功能

玉器原始的用途之一就是装饰, 也为今人所沿用。 除此之外,玉器的主要文化功能体现在宗教、礼仪、祭祀、佩戴、随葬、辟邪等方面,也是权力、财富、富贵的象征,等等。 古蜀玉器核心文化内涵在于与天的沟通, 现以三星堆玉璧和金沙玉钺为例说明。

1.玉璧象天通天祭天

“月亮湾‘墓坑’里出土的璧从大到小依次相迭(叠),其形恰如一座高高的山丘。 这个山丘可能象征着‘群巫所从上下’的天梯或天柱。 坑的四周再环以璧,好象显示了高高的山峰耸入云端,以示古蜀人(巫)通过登山而达到通天的目的。 坑内的其它玉器作为礼品既可奉献给山神,又可敬天上之诸神。 ”[4]

登天则需要“天梯”,仪式前玉璧是天的象征物,仪式后又是天的贡献物。 巫山、简阳出土的石棺与铜牌上刻着祥云瑞雾环绕的双阙,阙的正中刻着一个玉璧,在玉璧的上方赫然刻着“天门”二字。 天门之中端坐着西王母,天门双阙的四周,环绕着苍龙、白虎、朱雀等瑞兽,具有“威凤跄瑶簴,升龙护璧门”的意境。 古人视死如生,以灵魂升天为归宿,而升天不仅依靠“天梯”,还需要龙、凤、龟、麟等灵物的引导。 长沙马王堆出土的T 形帛画详细描述了“魂归天门”的情形。 灵物载墓主飞向天国,穿过璧门,就进入天门,“天门”可与“璧门”互相置换,璧门就是天门的象征,穿过天门后就来到九阳高照、 鹤舞莺歌的天国。 “在追求升仙的古人眼中,穿过玉璧高悬的璧门,才算达到天国的境界,这就是天门与玉璧的关系,也就是古墓葬中随葬玉璧的真正目的之所在。 ”[5]由此可见,玉璧起到祭天、升天的作用。

除祭天、升天之外,玉璧当有通天之用。如何与上天沟通呢? 古人立璧于坛,然后持圭祭祀,当人们在祭坛上竖起玉璧之时,人神沟通的大门便已打开,此时,璧门即象征天门。《楚辞·离骚》有王逸注:“阊阖,天门也。 ”《三辅黄图·汉宫》说:“阊阖,亦曰璧门。 ”由此可见,璧门即天门,玉璧在祭祀中非常神圣。 古人凭借丰富的想象力,于人间世界之外,创造了一个神鬼世界。 玉器成为连接二者的重要中介与信物,玉璧起到象天、通天的作用。

随着民族精神的积累, 巫术礼仪演进为“礼”,原始歌舞演进为“乐”,“礼”继续演进,修成正果《周礼》。 《周礼》说:“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 ”该说虽无新意,但有力证明了玉文化的时间继承和周人“天”的观念并未消失,持续以圆法天,以方法地,将玉璧作为与天神对话的瑞信之首。

2.金沙玉钺祭祀先王

牛河梁遗址及良渚文化遗址出土的玉钺象征军权、指挥权、生杀予夺的权力。 良渚玉钺下部有飞鸟,上部有神人兽面纹,象征巫师自己和上天的一种心灵对白。 古蜀先民神鸟崇拜体现于三星堆青铜神树、人首鸟身,金沙遗址太阳神鸟等器物。 《山海经·大荒东经》 有言:“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 ”“先民崇拜鸟的飞翔本领而信奉其超人的神力,而对鸟加以不切实际的附会、臆断,将其活动视作某种征兆或暗示, 借以预测人事凶吉、决定行为举止”[6]。 古蜀神鸟作为人的信使,与太阳沟通,知古蜀人崇拜太阳与神鸟。

不同于良渚玉钺, 金沙遗址兽面纹玉钺上有“冂”和“卷云纹”阴刻图案,代表了灵魂进入天门的畅通之路, 体现了古蜀人丰富的想象力,主要表现了古蜀人的天门观念。 他们相信天神居住之地有天门, 天门就是进入天国的大门。 古蜀人认为人死后灵魂会从天门进入天国。 古蜀人这种观念来自他们的祖先,因为古蜀人相信万物有灵, 今天岷江上游的羌人仍然保留万物有灵的原始信仰, 他们房屋顶上的白石象征天神,是最为圣洁之物,具有沟通天地的灵性。 所以,在古蜀人眼中,玉器是通往天门的重要法器。

《华阳国志》记载,战国时期水利专家李冰说汶山是天彭门,在山下仰望两座大山,两座大山就像是天门两侧的城楼一样。 李冰认为,站在这里仿佛能看到神,他命人在此建立祭台,宰杀牲口祭祀并把玉器沉到水里,以此祭祀天神,祈求风调雨顺。 这个典故说明蜀地有用玉器祭祀天门的传统。 三星堆与成都羊子山土台的方向均为北偏西45 度,这个角度面向岷江上游的岷山,按照史籍的记载,古蜀人是从西北方向的岷山逐渐走入成都平原的。 在他们心目中,岷山是祖先起源的圣地,所以岷山也就成了祭祀先祖、 崇拜祈福的神山,同时也是古蜀人死后灵魂的归宿之处,这体现出古蜀先民对故乡的怀念和对祖先的崇拜之情。 李冰将玉器埋入河底起到祭祀先宗先王、河神山神之用。

3.古蜀巫师祭山画面

三星堆玉璋(K2③:201-4)上“共刻有16座山,22 个人像,8 只牙璋,4 只象牙,8 只巨手,4 个船形图案,分为基本相同的四组,每组图像中都有四座大山, 有五或六人正在进行祭祀”[1]。 该玉璋所载图案是绝无仅有的唯一古蜀祭山图,场面庄重而神秘,图中有山、有日(⊙符号)、有月(月亮符号)。 《山海经·大荒东经》载:“有山名曰大言,日月所出……有山名曰合虚, 日月所出……大荒中有山,名曰明星, 日月所出……有山名曰鞠陵于天、东极、离瞀,日月所出……有山名曰猗天苏山,日月所生……有山名曰壑明俊疾,日月所出。 ”根据文献记载,众山是太阳和月亮出来的地方,该图与《山海经》中的场景十分吻合, 图中巫师正在祭祀云天之上的山川百神、日月星辰。 巫祝之术,源远流长。 《国语·楚语下》曰:“在男曰觋,在女曰巫。 ”可以看出,玉璋图案中的人物均扎有辫子,在母系氏族社会中, 女性执掌社会组织的权力,又执掌宗教职能权力,所以最早的巫由女子担任, 或许到三星堆时期即使父权已经盛行,但仍保留女性巫师祭祀天地日月、山河社稷的习俗。 “制作这样难度很大的玉璋,是为了表达人们对山川神灵的虔诚。 牙璋之柄,在三星堆遗址出土的边璋图案及持璋小铜人像已证实, 是用于插入土中或持握之用,并非作为工具、兵器装柲之柄。 ”[7]

如图1 所示,每组画面的中央,都有一道云纹条带,将画面分为“天界”和“地上”两个部分。 云气之上为“天界”,下部并列有两座“神山”。 女巫手中所持或许并非玉,本文仅以玉璋图上内容展开古蜀祭祀的论述。 所谓“天界” 是巫觋创造的虚幻境界, 位于昆仑虚之上,是“神灵”居住之地,巫事神、媚神、飨食、领受神的旨意。 站在神山之巅的巫, 俯瞰众生,一览人间,正在接受人们的膜拜。 人们膜拜神灵,巫师们被膜拜的同时,他们的权力欲望不断膨胀,巫在玉的中介作用下,成为神的代言人,此时巫实为部落统治者。

图1 三星堆玉璋(K2③:201-4)古蜀祭山图

“云气”之下,可能是代表“地上”或“人间”。 下层与上层,刻画人物手势相同,他们相互之间可能通过手势在互通信息,实现“人神相通”,巫、玉、神三者相互依存, 上下垂直沟通,一统人间。

玉器上镌刻着的古老图案,显示了古蜀人对日月星山的极为重视和尊重,祭天拜地体现蜀人对神的崇拜与敬畏。在原始社会中, 每当遇到天旱、出征时,巫师则化身为神灵,走向祭坛。 该图显示出三星堆祭祀场面的繁荣鼎盛,古蜀巫师创造了神,举行礼仪仪式祭神, 穿梭于人神之间,依靠神来控制人们的意识行为。

至21 世纪初,全国各方面玉璋总计约300件[8],玉璋及其所携带的宗教神话和特殊教义在全国的传播和分布说明了 “玉文化先统一了中国, 其时间要比秦始皇的统一早约两千年”[3]。

该玉璋中的祭祀仪式当由三星堆出土的青铜大立人指挥,他是仪式中的“群巫之长”。三星堆青铜大立人原本是一个族群的首领,占领三星堆一期文化后,他成为新的蜀王,夺取了巫的事神权, 最终将神界的主宰和现实的统治两个大权集于一身。

这样的王权国家建立起来后,其政治就必须宗教化。 蜀王再“通过把政治行为转化为宗教行为,使政治需要转化为宗教需要,利用宗教的社会功能来操纵和控制广大民众的意识形态,操纵和控制广大民众的各种行为,从而在这个过程中实现政治权力的合法化”[9]108。

二、古蜀玉石文化来源之路

西部地区“到彩陶文化业已衰落、青铜刚刚萌生之间隙, 玉文化在外来刺激下,以巨能量的爆发力,在西北黄土高原上的凝固了的彩陶文化壁垒,建成处于野蛮与文明之交的古羌玉文化”[10]。 根据童恩正先生研究从石器时代到铜器时代考古文化而得出的“半月形文化传播带”理论[11],三星堆玉石文化应当来源于青藏高原东部的四川西北岷江流域一带。

岷江上游茂县营盘山文化带有显著的西北彩陶特征,“可能是来源于被认为可能是中华民族发源地之一的‘大地湾文化-马家窑文化’体系的一个分支,在从岷江上游翻过岷山进入到川西平原时慢慢发生了变化, 先创立了什邡‘桂圆桥文化’,再传入三星堆,创立了‘三星堆一期文化’”[12]。 这就为古蜀玉石文化的来源之路勾画出了一个清晰的线路图。

(一)古蜀玉石来源之路

叶舒宪针对《竹书纪年》所载“后桀命扁伐山民,山民进女于桀二人,曰琬曰琰”指出:“夏桀亡国也绝非是为了一个叫‘琬’,一个叫‘琰’的美女,而是指岷山的美玉。 ”[13]

那么, 岷山是否产美玉呢? 《华阳国志》载:“有玉垒山,出碧玉,湔水所出。 ”金沙玉器“与和田玉、良渚玉器均有明显的差别,而与四川汶川龙溪玉更为接近。 因此可以判断,金沙主要软玉玉器的材质来源于四川汶川”[14],三星堆“这些石器和玉器材料主要产于川西平原的龙门山等地”[4]。

如果三星堆金沙遗址玉料来自岷山,那么, 或是通过岷江漕运至广汉鸭子河畔或者成都金沙村。

(二)古蜀玉石文化来源之路

1.禹出西羌,玉以兴邦

最早的古蜀是兴起于岷江上游的一个古老民族。 段渝先生认为:“蜀、夏同源,文化上源具有相关性,但既已别为支系,发展地域有异,政治单位不同,蜀在西南立国称雄,夏在中原建立王朝, 因而文化上必然又具有相当差异,提出‘大禹史传的西部底层’概念。 ”[15]

《史记·六国年表》记载:“禹兴于西羌。”发源于西羌地区的岷江, 秦始皇时期被称为大江,徐霞客《江源》问世之前,它一直被视为长江正源。 “大禹最先治理岷江,使岷江上游的氐羌文化发达起来。”[16]传说大禹治水的时候,境内有一个氐羌首领出生入死、 历尽艰辛助禹治水,疏通九河,降九妖十八怪,危难时化为“黄龙”为大禹负舟,是为岷江上游黄龙寺黄龙真人的原型。 “大禹在治水的过程中协调众人,积累了巨大的权力。 ”[17]

《拾遗记》说神灵授予大禹一件玉简,大禹持此简以丈量天地,最终平定水患。 “在洪水和治水的推动下,推动了政治实体的产生,中原王朝最终形成。 ”[17]

《墨子·非攻下》记载:“昔者有三苗大乱”,大禹“亲把天之瑞令以征有苗”。 这些记载无不证明了大禹的疆域统一和夏族的胜利是仰仗于玉的神威,夏之立国和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会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 ”禹有了君临天下的天子形象和实权。 “有扈氏不服,启伐之……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18]

古人相信天命,并以玉通天。 大禹以天神所赐玉圭而兴邦,并带领远古的氐羌族群迁移。

2.泛灵信仰,神石崇拜

古蜀文明起源与岷江流域有密切的联系。 传说在远古时候,羌人迁徙至岷江两岸,和土著戈基人展开了“羌戈大战”,因得天神指点,用白石为武器,战胜了戈基人。 此后,羌人定居岷江两岸繁衍生息,据考证,为今天的汶川、茂县、北川一带,他们至今还存在泛灵信仰,相信万物有灵,保留白石崇拜的习俗,有“白石子”之称。

“蚕丛始居岷山石室中。 ”(《蜀王本纪》)“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 死,作石棺石椁,国人从之,故俗以石棺椁为纵目人家也。 ”(《华阳国志》)“禹生石纽”等诸多记载、传说证明了古蜀人将生死与石头联系在一起。 蜀地女娲补天、五块石、天涯石、支机石等都是灵石崇拜的见证。

“华夏民族中有一半的种族来源于西北的氐羌族群。 ”[3]《说文解字》曰:“羌,西戎牧羊人也。 ”岷江上游并非羊的驯化之地,羌人所牧之羊,当也来自西戎。 陈宗祥先生从民族学的角度对三星堆玉璋图上的女巫的族属问题做出推断,认为“他们是山羊系娄薄氐羌族”[8]。

三星堆也有羊头铜龙青铜器出土, 且今天的羌人仍以羊为图腾崇拜,由此看来,羌人的玉石文化、图腾崇拜、原始信仰,当是从西北传入岷江上游, 再从岷江上游将其渐次传入成都平原。 古蜀玉石文化与河西走廊一带的史前玉文化的相似性当缘于此。 中亚文明乃至西亚文明或许也可以通过此路融入古蜀文明,比如黄金铸造技术。

三、神权之国,众巫之长

远古时期,先民刀耕火种,因农业受制于天气,以玉祈雨便是最原始的祈福诉求,也是后来宗教典礼活动的主要内容。 红山文化中的中华第一龙C 形玉龙、 钩形玉佩都是原始诉求的表征。 闪电是雨水的来源,巫师便做了形似闪电的玉器玉龙作为法器来与神灵沟通。 “灵”繁体写作“靈”,上雨下巫,就是先民向上天作虔诚祈雨之状,雨从天降,先民认为上天显灵。 考古工作者发现,古墓主人头部常置有玉环、玉璧,圆以法天,故人头顶有个位置叫“天灵盖”。

自游牧转为农耕定居以来, 先民靠天吃饭,苍天像一顶帐篷笼罩大地,而举头三尺有神灵,苍天之上有神明,天气久旱时,先民便祈求于苍天,尊称其为“天老爷”,因为沟通“天老爷”的媒介是玉,于是,天上最大的统治者就是“玉皇大帝”。 他们相信自己的直观感受,认为脚下的大地亘古不变,于是,这块四四方方的大地被称为“天下”,君统折射神统,天下之主便成为“天子”,上天赋予天子以“天命”,这样的国度就叫作“天朝”。

先民的一切都与天有关,而专事天地沟通的人被称为“巫”,“巫”之本义就是沟通天地。《说文解字》:“以玉事神谓之巫。”远古时期,玉是精灵的化身,代表神秘的力量,所以玉石是祭祀物品中的神圣者,最能代表神灵的形象。《国语·楚语下》曰:“在男曰觋,在女曰巫。 ”夏代以后,在社会宗教等重要领域,巫基本为男性。 《左传·成公十三年》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商代巫祝能量相当大,上至国家重大典礼, 下至民间宗教文化活动,皆由巫操持。 在那个巫玉时代,掌握玉石便意味着掌握祭祀权,《周礼》明确规定玉器“不粥于市”。 随着阶级的分化和统治的诞生,祭祀逐渐发展成为运用宗教思想统一意志、维护宗法、维护等级和社会秩序的工具和手段。 祭祀权最终成为统治权力和国家权力的象征。

从蚕丛时代进入鱼凫时代后,古蜀已从石器时代迈入青铜器时代。 “在三星堆二号祭祀坑内发现了一块自然梯形石块,与各种青铜雕像共生,意味着古蜀神权对蚕丛氏宗教崇拜物的控制。 ”[9]114然而古蜀王国政治并未发生大的动荡,依然政教合一,政治领袖也是最大巫师,“鱼凫王卓有成效地控制了蚕丛氏遗民对其先王的偶像崇拜,从而相当成功地达到了合法统治蚕丛氏遗民的政治目的”[9]114。 在其他区域, 玉礼器已经演进为“以玉载礼”的功能,巫已化儒(《说文解字》曰:“儒,柔也,术士之称。 ”始皇帝为寻求长生而不得,于是“焚书坑儒”,缘于此)。 而三星堆依然“以玉事神”,并未像商王朝那样建立国家政权机器以巩固统治和发展经济科学文化。 “巫祭集团”中“大巫师”青铜“大立人”作为“群巫之长”高举法器,正在现场指挥祭祀仪式。 青铜神权王国传承了巫玉神权王国体制,还利用控制宗教达到控制世俗的目的,没有任何本质的演进,只是由玉巫演化为铜巫,也可共存,但铜巫占统治地位。 群巫之长同时也为世俗蜀王,王权是世俗权力的体现之一。 痴迷于神权,三星堆大量祭器的持续制造导致人力、 财力的过度消耗,违背历史进化发展规律, 并大大超出国家的承受能力,必然导致社会冲突与矛盾加剧,最终只能改朝换代。 “而在成都等地通过‘教民务家(农)’等措施新崛起的十二桥文化集团,正伺机取而代之……开始了‘十二桥文化’占统治地位的‘杜宇氏蜀王’时期。 ”[12]

四、结语

“神权不过是神化了的王权,却掩盖在宗教外衣之下,实行神治,为文明的曙光戴着一圈野性而神秘的光环。 ”[9]108

古蜀文明经历了玉石文化向青铜文化的发展与过渡, 但神权统治的性质并未发生变化。 三星堆文化中的英雄首领“大立人”,身为巫师或群巫之长,是当时人们心目中的神,可能具备以鸟服鸟姿升天通神的本领, 也可能是太阳神的化身或代言人。 神,超自然力量,基本上是虚拟的,既无实体,又无形象,只有意志,虽然神力无边,却需通过巫师来传达意志。 因此,在实际的宗教生活中,巫师才是最重要的角色。 由此,在祭祀仪式中,巫师传达天意, 通过君权神授, 俨然成为神权政治领袖,古蜀巫师通过与天神沟通的成功实现,从而渐渐掌握了行政权力,产生了蜀王,古蜀王即是最大巫师。 在这个进程中,玉发挥了重大的作用, 玉是古蜀神权发展到古蜀王权的重要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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