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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同与建构:西安碑林中的康熙书法

2020-12-17常建华

江海学刊 2020年6期
关键词:碑林康熙书法

常建华

内容提要 清朝统治成功原因的讨论中有汉化、满化的争论,这种将满汉关系对立起来的分析模式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人们的认识。康熙帝利用赏赐御制书法作品建构了新的满汉关系,从而实现国家认同。西安碑林坐落在原孔庙,在大成殿后自南向北延伸,清朝御碑晚出排在后面,然而这却象征着清朝接续中国的文化传统。西安碑林较多地保留了康熙帝的御书碑刻,这与西安的边陲位置、康熙帝爱好书法以及表达崇儒重道的文化认同有关。陕西地方官为清廷的西征贡献较大,康熙帝赐予前后担任川陕总督的佛伦、吴赫以及陕西按察使何嘏书法,佛伦、吴赫、何嘏则将这些书法作品刻石,表示与康熙帝的亲密关系以及歌颂皇帝的书法造诣和对汉族文化的深入理解。康熙四十二年(1703),康熙西巡,这为康熙君臣互动以及展示康熙帝才艺创造了好机会。康熙帝的御书展示具有博得官民政治认同的深意。

在中国历史上,当中原汉族与周边少数民族交流频繁的时候,就会产生所谓胡化或汉化的问题,特别是少数民族作为统治者的王朝,这种情形更为明显,清朝就是这样的朝代。总结清朝的成功原因,传统的看法视作清朝汉化的结果,而美国新的清史研究则反对这种看法,认为清朝坚持满族本位、保持满化才是其成功真正的原因。①我以为双方均有各自的理由,但是如果将自己的看法推向极端,则不免产生一叶障目之效。清朝的成功,不妨说在处理满汉关系问题上,较好取得了政治合法性,从而实现国家认同,维护了清廷的统治秩序。②

相对而言,清顺治朝属于武力统一时期,而康熙朝则是从武功转向文治的时期,汉文化成为康熙帝的爱好和统治策略,文化认同服务于政治认同,从而建构了新型的满汉关系及其之上的国家形态。我们可以通过本文讨论的事例,论证上述观点。

名闻中外的西安碑林,藏有中国历代著名书法家的作品,也有古代帝王的书法作品,然而这些帝王的书法作品比起古代“书圣”的作品来说,名气就逊色多了,甚至所知者甚少。不过近年来有所改变,康熙帝的作品受到重视③,但研究则很薄弱,笔者试作全面探讨,从中观察康熙帝赏赐御制书法反映的汉文化取向以及满汉君臣关系。

西安碑林里的康熙书法碑刻概述

碑林在1937~1938年整修④后不久,西安碑林管理委员会编了两种碑目⑤,现存西安碑林博物馆图书室。其中第二种《西安碑林碑石目录》(二),1938年12月编定,记载整修后西安碑林第一至第七室所藏碑石,总数为486种,1227石。其中康熙帝御书作品共有14种,37石。为了方便阅览、分析,我们将原目录中的康熙帝御书作品整理成下面的一览表(其中分类中序号、位置类目系笔者新加,其余为原稿的类目,内容则为迻录):

西安碑林中的康熙书法碑刻

表中的存放碑刻位置,系整修后的陈列室,不同于整修前的位置。整修前碑林的状况,据研究,“当时的省立图书馆为了便于识别,将整个碑林划分为十区。第一区以石台孝经为主,余为清康乾以来碑志。第二区在石台孝经亭与开成石经陈列室之间,多陈唐宋古碑,颜、柳、欧阳诸名家碑碣均在其中,但亦有清人碑石及后人重摹者杂于其间。第三区完全陈列开成石经,分为左右两室及两房,不过两廊壁上嵌有后代移入的明清碑石。第四、五、六区在开成石经陈列室后,杂陈宋、金、元碑碣,清刻孟子十七石也在这里,墙壁上还嵌有清代及近人所书碑石。第七区指的是嵌于八区前两廊墙壁上的碑石,时代相当杂乱。第八区以重摹淳化阁帖为主,其他明清碑石或立室中,或嵌墙壁。第九区中座为孔子像,余为明清碑石,多数是法书题记劝善文之类。第十区位于碑林大门旁,其中碑石皆为明清以来的图像题赞歌诗等”⑥。整修后,存放康熙帝御书碑刻的陈列室与原来的“区”以及现在碑林陈列室的关系如下:

第四室(原第八区,现在碑林第三室)

第五室(原第九区,现在碑林第四室)

第六室(新建,现在碑林第五室)

第七室(新建,现在碑林第六室)⑦

可见原来碑林中的康熙帝御书碑刻较为集中存放在原第八、九两区,整修后相对分散,各室所藏康熙帝御书碑刻,有分类上的考虑,但并不严格。如第四室的康熙御书属于法帖类,同为何嘏所摹;第五室的有图画;康熙帝御书碑刻半数在第六室,赐书、图画都有,较杂;第七室的三种碑有两种是题字,一种为御敕,性质不同;此外游廊上还有一种。

原陕西省立图书馆长张知道的《西京碑林》(1935)一书所收《碑林略图》,标示了当时的碑林建筑和分区情况。西安碑林坐落在原孔庙,划分的各区在大成殿背后依次排列。康熙帝御书碑刻较为集中的第八、九两区靠后,显然刻石的排列大致按照朝代的先后形成。第四室位置相当于第八区,说明室的划分也考虑到原来刻石存放的位置。

西安文庙附设府学,历史上碑林一直附属于文庙与府学。清乾隆年间的陕甘总督毕沅在其《关中金石记》中说:“西安府学大成殿后,旧为碑林。”⑧文庙坐北朝南,大成殿背后的碑林则是自南向北延伸,清朝御书碑刻晚出,自然排在后面,然而这却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即象征着清朝接续中国的文化传统。

此外,今天进入孔庙,可以看到从载门到大成殿的路两侧总共有建于清代的七座形状相同的碑亭,此因康熙、乾隆等朝出动大军平定西北地区的御书庆功碑多竖立于此⑨,且每个碑都加盖碑亭。御书庆功碑彰显着清朝开疆拓土的大一统武功,为清朝统治的合法性提供了依据。

清廷统治期间,对碑林、文庙和府县三学的整修有文字可考的共14次,其中分别于康熙五十九年(1720)、乾隆三十七年(1772)、嘉庆十年(1805)、道光二十一年(1841)对碑林进行了4次专门整修。⑩乾隆三十七年毕沅改建碑林时,在碑林北面的“堂五楹”中“恭奉我朝列圣御书贞石”。

为了便于分析,以下依据文体、摹写者、赐书对象等因素,分别论述康熙御碑。

关于何嘏摹写的康熙御碑

碑林中有四通由何嘏摹写的康熙御书石刻,具体是《千字文》《御书法帖》《御书耕织图序并诗》《御书高松赋》。

关于何嘏,未能检索到他的传记,只发现雍正修《陕西通志》有两处记载,一是:“何嘏,镶白旗满洲,康熙四十七年任”;另一处:“康熙四十二年圣祖仁皇帝西巡,赐按察使何嘏‘清慎勤’匾额”。新出版《康熙行草书三种》收录了《御书高松赋》,知其为临董其昌书南朝齐王俭《高松赋》。《高松赋》碑题《御书高松赋》,碑为横长方形,共四石,拓片均高34厘米,宽度不等。文45行,行4至5字,行书。标题后刻有“康熙御笔之宝”篆字印。

该碑落款中的康熙壬午,即康熙四十一年(1702),当时何嘏已是陕西按察使,因此《陕西通志》记何嘏康熙四十七年任陕西按察使当是失误,何嘏至少在康熙四十一年已是陕西按察使。该赋著名,原题《和竟陵王子良高松赋》,唐欧阳询、令狐德棻等奉诏编撰《艺文类聚》卷八十八、唐人徐坚《初学记》卷二十八、清人严可均辑《全齐文》卷九均有收录。

康熙四十二年(1703)十月十一日至十二月十九日,康熙帝有途经直隶、山西、陕西抵达西安的西巡之旅。上引《陕西通志》说,康熙皇帝西巡赐按察使何嘏“清慎勤”匾额,因此,我们推测康熙帝御书《千字文》《御书法帖》《御书耕织图序并诗》可能也是在康熙四十二年西巡前后由何嘏摹写的。可能何嘏的书法很好,故康熙御书由其摹写。

康熙帝喜欢临摹《千字文》。《皇朝通志》记载,内府刻石有康熙帝“御书《千字文》(康熙十八年正书)……御书大字《千字文》(康熙三十九年行书)。臣等谨按:《御书大字千字文》系临米芾赐吴琠者,今沁州另有石刻”。《皇朝通志》又记载,“御临米芾千字文赐吴琠(康熙四十二年行书)”。陕西碑林的康熙帝御书《千字文》,或与临米芾赐吴琠者同一版本。当时其他省有向皇帝请求《御书千字文》,如贵州,“又学臣孙勷于康熙四十九年疏请御书《千文》榻本、《日讲四书》《易经》《书经》诸书颁发到黔,令各学士子熟加诵读”。

《御书法帖》,前揭表中何嘏所摹行书6石,西安碑林博物馆编《西安碑林全集》,“御书法帖”编号从(一)到(七十一),或可以视为71石,刻录康熙御书32种,实为系列作品。数量之多,引人注目。其中一些碑石上刻有“陕西按察使臣何嘏恭摹”标识。我们分别介绍:

第1种,开头刻有“御书法帖”四字,引首章刻“康熙御笔之宝”篆字方章,内容是:

五老峰前,白鹤遗址。长松荫庭,风日清美。

我时独游,不逢一士。谁欤棋者,户外屦二。

不闻人声,时闻落子。纹枰坐对,谁究此味。

空钩意钓,岂在鲂鲤。小儿近道,剥啄信指。

胜固欣然,败亦可喜。优哉游哉,聊以卒岁。

检出此为苏东坡《观棋》诗,最后一句通行本作“聊复尔耳”。

第2种,内容是:

天阶雪后净氛埃,月上龙楼宝仗开。

尽道圣恩深似海,观灯都向午门来。

此诗为明代大学士金幼孜《元夕午门观灯应制三首》之二,收入明代王锡爵《增定国朝馆课经世宏辞》。

第3种,内容是:

香灯伴残梦,楚国在天涯。

月落子规歇,满庭山杏花。

此为唐五代人温庭筠《碧涧驿晓思》诗,诗末书“董其昌”三字,为临董作品。

以上三种连续刻写,为“御书法帖”(一)到(五)。

第4种,内容是:

闻道稽山去,偏宜谢客才。

千岩泉洒落,万壑树萦回。

东海横秦望,西陵绕越台。

湖清霜镜晓,涛白雪山来。

八月枚乘笔,三吴张翰杯。

此中多逸兴,早晚向天台。

此为唐李白《送友人寻越中山水》诗,诗末书“临米芾”。此为“御书法帖”(六),引首似有刻字,看不清楚。

第5种,内容是:

老树成双便作扉,山光晃晃耀人衣。

西村有叟入城去,倩唤借书牵子归。

此诗未能检出作者。

第6种,内容是:

家住孟津河,门对孟津口。

常有江南人,寄书家中否?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此系唐代诗人王维《杂诗》二首,第一首第三句中“江南人”,通行本作“江南船”。

第5、6两种为“御书法帖”(六)中间到(十二)止。

第7种,内容是:

云暗苍龙阙,沉沉殊未开。

窗临凤凰沼,飒飒雨声来。

此为唐人杨师道《中书寓直咏雨简褚起居上官学士》诗,开头刻有“御书法帖”四字,引首章似刻“康熙御笔之宝”,诗末刻“临董其昌”,为“御书法帖”(十三)到(十四)。

第8种,内容是:

样标龙凤号题新,赐得还因作近臣。

烹处岂期商岭水,碾时空想建溪春。

芳于九畹幽兰气,圆似三秋皓月轮。

爱惜不尝惟恐尽,除将供养白头亲。

诗为北宋王禹偁《恩赐龙凤茶》,诗中第三句“商岭水”,通行本作“商岭外”,第五句“芳”通行本作“香”,第六句“圆似”,通行本作“圆如”。为“御书法帖”(十四)中到(十五)止。

第9种,内容是:

雨余空翠转霏微,杜若洲边小艇归。

久为故人临野阁,江雪入暮湿秋衣。

此为元代赵孟頫大德二年(1298)作山水手卷(设色绢本)彭年题跋。彭年(1505~1566)明中叶苏州人,好学工书,以词翰名。此为“御书法帖”(十六)。

第10种,内容是:

月下潮生红蓼汀。残霞都敛尽,四山青。柳梢风急堕流萤。随波处,点点乱寒星。

别语寄丁宁。如今能间隔,几长亭?夜来秋气入银屏。梧桐雨,还恨不同听。

此为宋人汪藻(1079~1154)《小重山》词,词末书“汪彦章小重山词一阕,临董”。此为“御书法帖”(十六)中到(十八)止。

第11种,内容是:

凤篆文初定,龙泥印已开。

何须生羽翼,始得上瑶台。

此为“御书法帖”(十九)至(二十)。在(二十)开头有小字“临米芾书”。该诗系唐代韦渠牟《杂歌谣辞·步虚词》最后四句。

第12种,内容是:

绍兴乙卯初夏十九日,自溧阳东游苕川,忽见此卷于李振叔家。实余儿戏得意作也。世人知余喜画,竞欲得之,鲜有晓余所以为画。非具顶门上慧眼者,不足以识。不可以古今画家者流求之。老境于世海中,一发毛事,泊然无著染。每静室趺坐,忘怀万虑,与碧虚寥廓同其流,荡梦生事。折腰为米,大非得已。振叔此卷,慎勿以与人也。

文末书“米芾”。此乃宋代米芾《跋自画云山图》之文,通行本文字与此有异,即无第四句首字“实”,第八句末字多一“者”字,第十一句第九字后多一“画”字,第十五句中“趺坐”二字作“僧趺”,第十八句中“荡梦”二字作“荡焚”。为“御书法帖”(二十一)中到(三十)止。

第13种,内容是:

设险诸侯地,承平圣主巡。

东君朝二月,南旆拥三辰。

寒出重关尽,年随行漏新。

瑞云丛捧日,芳树曲迎春。

舞咏先驰道,恩华及从臣。

汾川花鸟意,并奉属车尘。

此为唐人张九龄《奉和圣制同二相南出雀鼠谷》诗,诗末书“临黄庭坚”,为“御书法帖”(三十一)至(三十四),引首章方刻“康熙御笔之宝”。

第14种,内容是:

红旗映绿荑,奉丈汉丰西。

侍跸浮清渭,扬舲降紫泥。

近临钧石地,遥指钓璜溪。

岸转帆飞疾,川平棹举齐。

傅舟来是用,轩驭往应迷。

兴阕菱歌动,沙洲乱夕鹥。

此为唐人苏颋《扈从温泉同紫微黄门群公泛渭川得齐字》诗,别本首句首字或作“虹”字,第二句或作“春仗”二字。诗末刻“临米芾书”。为“御书法帖”(三十四)至(三十六)。

第15种,内容是:

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此为唐人王维《山中》诗,诗后有数字,漫漶不能识。为“御书法帖”(三十六)至(三十八)。

第16种,内容是:

苹风忽起吹舟悍,雨打图书衰裹乱。

阊门咫尺不安流,何况盟津与江汉。

非无轻揖与长梓,逆风流水适相遭。

须臾风回水流顺,星宿浮槎问月高。

此为宋人米芾《阊门舟中戏作呈伯原》,诗末刻“临米芾书”。为“御书法帖”(三十八)至(三十九)。

第17种,内容是:

仕倦成流落,游频惯转蓬。

热来随意住,凉至逐缘东。

入境亲疏集,他乡彼此同。

暖衣兼食饱,但觉愧梁鸿。

此为宋人米芾《苕溪诗》,乃“御书法帖”(四十)至(四十二)。

第18种,内容是:

一树寒梅碧玉条,迥临村墅傍溪桥。

应去近水花先发,疑是经春雪未销。

此为唐人张谓《早梅》诗,通行本与此文字有异,首句“碧玉”通行本作“白玉”,二句“村墅”通行本作“林村”,三句“应去”通行本作“不知”。诗末刻“临董其昌书”。为“御书法帖”(四十二)至(四十四)止。

第19种,内容是:

赠我白毫笔,报以木兰酒。

我书将示谁,汝笔称我手。

此为宋人米芾《杂咏》诗,诗末刻“临米元章”。为“御书法帖”(四十五)至(四十六)止。引首章刻“康熙御笔之章”。

第20种,内容是:

禁门烟起紫沉沉,楼阁当中复道深。

长入暮天凝不散,掖庭宫里动秋砧。

此为唐人王涯《宫词三十首》部分,诗末刻“临其昌书”。为“御书法帖”(四十六)至(四十八)止。

第21种,内容是:

叶向朝霁密,花含宿润开。

幸承天泽豫,无使日光催。

此为唐人李乂《奉和春日游苑喜雨应诏》诗,奇怪的是在第四句“无使”与“日光”之间,夹有唐杜甫《水阁朝霁奉简云安严明府》诗:“东城抱春岑,江阁邻石面。崔嵬晨云白,朝旭射芳甸。雨槛卧花。”诗未完,缺句:“丛,风床展书卷。钩帘宿鹭起,丸药流莺啭。呼婢取酒壶,续儿诵文选。晚交严明府,矧此数相见。”诗末刻“临米芾”。为“御书法帖”(四十九)至(五十一)止。

第22种,内容是:

丛,风床展书卷。

钩帘宿鹭起,丸药流莺啭。

呼婢取酒壶,续儿诵文选。

晚交严明府,矧此数相见。

此为杜甫《水阁朝霁,奉简严云安(一作云安严明府)》残诗,所缺前面部分的内容是:“东城抱春岑,江阁邻石面。崔嵬晨云白,朝旭射芳甸。雨槛卧花。”为“御书法帖”(五十二)、(五十三)开头有“临米芾”三字。

第23种,内容是:

门巷青苔隔路溪,小桃开满磬池西。

枕书眠着无人唤,花里东风百舌啼。

此为《列朝诗集》明代53:丙集第五《鲁祭酒铎四十七首·春日书院》,诗末刻“临董其昌”。为“御书法帖”(五十三)至(五十四)。

第24种,内容是:

漾舟寻水便,因访故人居。

落日清川里,谁言独羡鱼。

石潭窥洞彻,沙岸历行余。

竹屿见垂钓,茅斋闻读书。

款言忘景夕,清兴属凉初。

回也一瓢饮,贤哉常晏如。

此为唐人孟浩然《西山寻辛谔》诗,诗中第六句中最后二字“行余”,通行本作“纡徐”。诗末刻“临米芾”。为“御书法帖”(五十四)至(五十六)止。

第25种,内容是:

手执黄金印,心游白玉壶。

请看麟阁画,有许璧人无。

此为董其昌行书五言诗,立轴,水墨绢本。诗末刻“临董其昌”。为“御书法帖”(五十七)至(五十八)止。

第26种,内容是: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

此为唐朝诗人李峤的《风》,引首章“康熙御笔之宝”,诗末刻“壬子书”。壬子,为康熙十一年(1672)。为“御书法帖”(五十九)至(六十)止。

第27种,内容是:

六龙齐轸御朝曦,双鹢维舟下绿池。

飞观仰看云外耸,浮桥直见海中移。

灵泉巧凿天孙渚,孝笋能抽帝女枝。

幸愿一生同草树,年年岁岁乐于斯。

此为唐朝诗人赵彦昭《奉和幸安乐公主山庄应制》,诗末刻“临董其昌”。为“御书法帖”(六十一)至(六十二)。

第28种,内容是:

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

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

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

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琐点朝班。

此为杜甫《秋兴八首》其五,诗末刻“康熙甲戌夏夜临”。甲戌,即康熙三十三年(1694)。为“御书法帖”(六十二)至(六十四)止。

第29种,内容是:

星斗疏明禁漏残,紫泥封后独凭阑。

露和玉屑金盘冷,月射珠光贝阙寒。

天衬楼台笼苑外,风吹歌管下云端。

长卿只为长门赋,未识君臣际会难。

此为唐五代韩偓《中秋禁直》诗,诗末刻“临子昂书”。为“御书法帖”(六十五)。

第30种,内容是:

故园渺何处,归思方悠哉。

淮南秋雨夜,高斋闻雁来。

此为唐韦应物《闻燕》诗,诗末刻“临其昌”。为“御书法帖”(六十六)至(六十七)止。

第31种,内容是:

郡楼乘曦望,尽日不能回。

远色将秋至,长风送雨来。

此为唐韩愈《奉和虢州刘给事使君三堂新题二十一咏·北楼》,诗末刻“临其昌”。为“御书法帖”(六十八)至(六十九)止。

第32种,内容是:

门前宫槐陌,是向欹湖道。

秋来山雨多,落叶无人扫。

此为唐裴迪《宫槐陌》诗,诗末刻“临董其昌”。为“御书法帖”(七十)至(七十一)止。

综上,康熙所临诗词作者,可判断出唐代有孟浩然、李白、杜甫、王维、温庭筠、杨师道、韦渠牟、张九龄、苏珽、张谓、王涯、李乂、韩偓、韦应物、韩愈、李峤、赵彦照、裴迪等17人,宋代有苏轼、王禹偁、汪藻、米芾等5人,元代有赵孟頫,明代有金幼孜、鲁铎、董其昌等3人。主要是唐诗,可见康熙帝对于唐诗的热爱。书家可判断出的有临董其昌11次,米芾10次,赵孟頫2次,黄庭坚1次。康熙帝喜欢董其昌、米芾书法显而易见。值得注意的是,御书中有两种署有书写年代,为康熙壬子(十一年,1672)、康熙甲戌(三十三年,1694),我推测这两个年份只是书写时间,不一定是刻石的时间,因为这两个年份都远在何嘏任职陕西之前。如此数量可观的康熙御书集中于碑林,大概率是康熙帝集中赏赐西安地方官的结果,作品是其所藏平时练笔作品中选取的。

《御书耕织图序并诗》,《耕织图》是南宋绍兴年间画家楼璹所作。康熙帝南巡获得《耕织图诗》,传命内廷供奉焦秉贞在楼绘基础上重绘,计有耕图、织图各23幅,描绘了从浸种、播种到入仓,以及从育蚕、采桑直到成衣的耕织过程。每幅康熙帝亲笔题写七言诗一章,并亲撰序文,也是康熙帝的书法作品。康熙帝御赐《耕织图》,表达对重农与对小康生活的礼赞。《康熙御制耕织图序》落款“康熙三十五年春二月社日题并书”,图序前有引首章“佩文斋”方印篆字,落款钤“康熙宸翰”“稽古右文之章”方印二。

关于赏赐大臣佛伦的康熙御书

康熙帝赏赐大臣佛伦的作品有两件,分别是《赐佛伦诗画扇碑》《赐佛伦诗》。《赐佛伦诗碑》内容如下:

赐佛伦诗碑

玄烨

东表闻风化,西秦作雨霖。

扬清知疾苦,激浊勉官箴。

旷世孤芳节,超伦千古心。

封疆资大吏,抚育代忧深。

癸酉夏书

总督川陕兵部尚书臣佛伦

《赐佛伦诗碑》为清代康熙三十二年(1693)川陕的总督佛伦刻立于西安碑林。据介绍,该碑呈竖方形,高302、宽83厘米。碑为蟠螭首,碑额署题方笔篆书“御赐”。碑侧线刻云龙纹,碑身L下侧边刻饰涡卷云纹。碑左右两侧中段浮雕对称的披麟长爪的神龙戏珠,上下段浮雕对称状卷云纹。方座,座的正上面浮雕披麟长爪的二神龙戏珠,四角浮雕卷云纹,左右两侧边饰缠枝花,座左侧浮雕披麟长爪的神龙戏珠;右侧无雕饰,座后边浮雕一只展翘飞翔、搏击风云的朱雀,四角以浮雕卷云相陪饰。诗首押一方印,阴刻:“康熙御笔之宝”,篆书3行、行2字。

佛伦(?~1701),舒穆禄氏,满洲正白旗人,初由笔帖式迁兵部主事。康熙二十八年(1689)为山东巡抚,康熙三十一年十月至三十三年三月(1692~1694)为川陕总督,三十三年迁礼部尚书,三十八年(1699)授文渊阁大学士,三十九年(1670)三月致仕,翌年卒。《赐佛伦诗碑》表达了康熙帝对佛伦为官的赞赏,称其敢于激浊扬清,具有“孤芳节”与“千古心”,可“封疆资大吏”。

《赐佛伦诗画扇碑》康熙御笔,张国忠画。张国忠,事迹不详。笔者怀疑“张国忠”为“强国忠”之误。检《中国美术家人名辞典》强国忠条:

(清)字大年,号琢庵,奉天(今辽宁沈阳)人(八旗画录作汉军旗人)。官至郎中。工书,善细笔山水。墨竹师法吴镇,年八十余尚能作尺幅小景。尝与王原祁及树峯同侍内廷,共讲论书、画,有三家合作山水。康熙四十四年(一七○五)自记有“二十年来,书惭茂苑,画愧娄东”之语。

强国忠系康熙时宫廷书画家,其存世作品又明证他可以接近皇帝并受到信任。2007年5月13日,中国嘉德拍卖了一件《康熙帝 强国忠 扇面双挖 立轴》,尺寸:16.7×51.2cm×2,该扇面的形式类似《赐佛伦诗画扇碑》。《康熙帝 强国忠 扇面双挖 立轴》上:

钤印:康熙、稽古右文、畅春,臣强国忠(1印参见《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玄烨》1印,223页)题识:(一)战马初闲甲士欢,挥戈早已破楼兰。弥弓星斗销兵气,照澈边山五月寒。班师之作。(二)皇上亲御戎衣,远讨逆寇。玤期百日,凯旋班师,诚万世不朽之鸿烈。臣叨豢养,雀跃欢迎。道由居庸出独石,见山川历历,俱含嵩祝之灵;草木欣欣,咸有向荣之色。趋驰之际,默记于怀。窃惟我主神文圣武,光被遐荒之德,于此可见。若非恭遇大捷之盛,安能一睹山川之奇秀,关隘之雄壮耶。归图钳面,仰备御书。倘得天颜有喜,则臣犬马微忱,欣幸逾常矣。臣强国忠恭记。签条:圣祖御书亲征朔漠班师之作,强国忠画居庸□□扇面。庚申腊月,臣廷夔敬志。钤印:夔印。鉴藏印:仪徵张重威鉴藏书画印质地:水墨纸本。

廷夔所志的时间“庚申腊月”是康熙三十九年(1700)季冬,则强国忠画居庸关的扇面时间在当时或此前。此图立意在于歌颂康熙帝平定噶尔丹凯旋班师。康熙帝班师回京事在康熙三十六年(1697)五月,则强国忠此画当作于康熙三十六年五月至三十九年腊月之间。

强国忠还有其他画作歌颂康熙帝平定噶尔丹凯旋班师。佳士得(香港)有限公司2003年春季拍卖会拍出强国忠《迎驾图》手卷,该画规格:49.5×108cm。在卷末题识中,强国忠自述在宫廷典司翰墨二十余年。与平时所画内容不同,此图是军事方面的,原因在于本来申请跟随康熙帝征讨噶尔丹,未获准,愿意以此图献给皇帝,歌颂平定之功。该图的作图时间当与上图同时。

检《秘殿珠林》,强国忠的书法作品5件,即:

《强国忠书药师经一册》。罗文笺本,款识云:康熙五十四年岁次乙未三月十八日薰沐,敬临御书《药师瑠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恭祝圣寿无疆。

《强国忠书药师经一册》。罗文笺本,款识同前。

《强国忠书心经一册》。墨笺本,泥金书款识云:甲午阳月,恭遇千秋寿诞,敬书金经一册,叩呈睿览,盖强国忠于世宗藩邸时进也。

《强国忠书心经一册》。墨笺本,泥金书款识同前。

《强国忠书心经一册》。磁青笺本,泥金书欵识云:康熙五十二年岁在癸巳,恭逢圣寿六十大庆,薰沐敬临御书《心经》,庆祝万寿无疆。

这些作品表明强国忠也是一位书法家。

检《石渠宝笈》,知强国忠有画作山水一册:

素绢本,着色画,凡十二幅。末幅款云:臣强国忠恭画,每幅孙岳颁小楷书唐人七言律诗各一首。

强国忠还为《宋苏轼书满庭芳词一轴》作跋:

素绢本,大楷。书款识云:调中吕满庭芳,元祐六年十月二日眉山苏轼书,边幅有匪懈堂跋一。又张英、励杜讷、胡会恩、史蘷、顾藻、孙岳颁、张廷瓒、陆肯堂、强国忠、叶长芷诸跋。

强国忠可以与张英、励杜讷这些著名文人一起为名画作跋,可见其文学艺术的水准不同一般,也是深得康熙帝信任的表现。

强国忠在宫中究竟担任何职?北京的国子监志中立有康熙《御书圣经石刻》,康熙三十三年(1694)仲夏御书,立石在彝伦堂正中两柱间,碑阴刻排类校对官若干,其中有“养心殿监造兼内务府广储司司库臣强国忠”,而养心殿监造一职,校对御书石刻自是分内之事。这进一步证明,强国忠作为书画家与内务府官员,受到康熙帝信任,其画作得到皇帝题词是可能的,实际形成了君臣联袂书画的事实。

关于赏赐大臣吴赫的康熙御书

康熙帝赏赐大臣吴赫的作品有三件。其中《赐吴赫书》两件,《赐吴赫宁静致远四字》一件。《清通志·金石略》记载陕西省的康熙御书,有这三件的记录:御书宁静致远四字赐吴赫(康熙三十六年行书),御临米芾帖(行书吴赫恭刻),御临董其昌帖(草书吴赫恭刻)。新出版《康熙行草书三种》收录临明董其昌书唐杜甫诗《秋兴八首》之五、临宋米芾书唐李白诗《送友人寻越中山水》,均为赐书给大臣吴赫而由吴赫摹勒上石。临董其昌书杜甫诗,无碑题。螭首方趺,通高315厘米,宽84厘米,厚21厘米。文4行,行16字,草书。额题“御赐”二字,楷书。文后刻有“康熙御笔之宝”篆字印。内容是:

蓬莱宫阙对南山,承露金茎霄汉间。

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

云移雉尾开宫扇,日绕龙鳞识圣颜。

一卧沧江惊岁晚,几回青璅点朝班。

其昌

该诗为杜甫晚年身居夔州,远离朝廷,怀念京城长安之作。送给身处西安的吴赫是适合的,表达了康熙帝对于边臣的理解。

临米芾书李白《送友人寻越中山水》诗(前文已有迻录),亦无碑题。螭首方趺,碑身长宽厚同前碑。文5行,行16字,行书。额题“御赐”二字,楷书。刻有“渊鉴斋”三字引首章,文后刻有“体元主人”圆章、“稽古右文之章”方章各一。此件碑刻的原作纸本存世。

前一首诗临董其昌杜甫讲西北事诗,此一首则为临米芾李白谈东南景诗,两首诗堪称配对,或许是康熙帝赠诗所想吧,如此可见其甚为用心。

《赐吴赫宁静致远四字》拓片均高130厘米,宽44厘米。四字正楷,竖书。碑首刻有“康熙御笔之宝”方印,碑刻右上方书“康熙三十六年闰三月初十日”,碑刻左下方书“总督川陕兵部右侍郎臣吴赫”。“宁静致远”为三国时诸葛亮名句,流传甚广,往往被人用来作为座右铭,康熙帝以此勉励吴赫。关于吴赫,检索《清圣祖实录》可知,康熙二十六年(1687)三月辛巳升兵部郎中吴赫为陕西按察使,三十年(1691)八月丙戌升吴赫为山西布政使,旋调甘肃布政使,三十一年(1692)二月癸卯升为甘肃巡抚,十月甲辰调陕西巡抚,三十三年(1694)十月丙申升为川陕总督,三十八年(1699)九月癸丑为刑部右侍郎,三十九年(1700)革,旋死。吴赫,镶蓝旗满洲,接替佛伦为川陕总督,三十八年七月解,这期间三十五(1696)、三十六年(1697),康熙帝亲征噶尔丹,君臣在西北互动甚多,三十六年康熙帝赐吴赫“宁静致远”四字御书,正是康熙帝对身处西北的吴赫的鼓励,估计康熙帝另外两件赏赐吴赫的御书也在此时。

关于其他康熙御书碑刻

下面讨论碑林中上述御书碑刻之外的《古文渊鉴序》、《唐句》、“水镜堂”三字、《训饬士子文》、《御书大宝箴》(康熙临赵子昂书)5件御书作品。

《御选古文渊鉴》,是集历代散文为一书的文学总集,六十四卷,康熙帝亲选并逐篇品评,内阁学士徐乾学等奉旨编注,康熙四十九年(1710)武英殿刻五色套印本。卷前有康熙二十四年(1685)《御制古文渊鉴序》。西安碑林所藏《御制古文渊鉴序》文后署“康熙二十四年十二月题并书”,刻康熙御书“体元主人”圆章与“稽古右文之章”方印。康熙皇帝御选古文,如其所说是“帝王之道,质文互用,而大化以成;圣贤之业,博约并施,而性功以备”。客观上也表明他热爱中国古文,对于古文的掌握达到了可以为人之师的地步,为自己与清廷树立了良好的形象。

《唐句》。康熙帝喜欢唐诗,御书唐句多种。此碑乃录唐朝诗人韩愈《游城南十六首》之二《嘲少年》:

直把春偿酒,都将命乞花。

只知闲信马,不觉误随车。

是为歌咏长安春色美景的诗句,表达康熙帝对西安的关心。该碑引首章刻“渊鉴斋”三字,诗后有方章二,字迹漫漶不清。落款“赐陕西西安府管”,后面的几个字漫漶,不能辨识。

“水镜堂”三字,意为以水为镜,如水如镜。唐初官员张蕴古谏言唐太宗所作《大宝箴》中有“如水如镜”之句,喻为政清廉、为官清明。文人有以水镜命名堂号者。如唐代草书大家怀素的《自叙帖》,明代有陆氏水镜堂刻本,后文徵明根据陆氏藏本双钩入石。康熙帝御书“水镜堂”刻石,竖书,前有“康熙御笔之宝”方章。

《训饬士子文》,康熙四十一年(1702)正书,立于京城国子监,各省文庙学校多有拓者。如广西“四十一年,《御制训饬士子文》镌石建亭于大成殿月台之东”。再如江西,“四十一年《御制训饬士子文》颁勒各学”。又如山西,“四十一年《御制训饬士子文》颁发并镌石明伦堂”。陕西碑林中的《御制训饬士子文》,估计也是康熙四十一年或稍后刻立的。《清圣祖实录》卷二○八记载,康熙四十一年六月初八日(戊午)御制训饬士子文,颁发礼部,命勒石太学。

康熙帝临赵子昂《御书大宝箴》,立志做一位符合帝德的好皇帝。《大宝箴》为唐初官员张蕴古谏言唐太宗所作。西安碑林《御书大宝箴》引首章刻“康熙御笔之章”方印,文末署“三十八年夏临赵孟頫书御书大宝箴”。

唐代史学家吴兢作于开元、天宝之际的《贞观政要》,记录了唐初贞观年间君臣讨论政治得失的重要政论,在该书刑法第三十一记载了张蕴古与《大宝箴》。又,五代后晋时官修刘昫(887~946)编纂的《旧唐书》亦收录。唐太宗以纳谏著称,除了魏征谏言故事外,张蕴古上《大宝箴》讽太宗,而世民纳谏并将谏言者升官,亦成为古代的政治佳话,流传后世。康熙帝对《大宝箴》有高度评价,说:“张蕴古《大宝箴》炳炳琅琅,如观礼乐之器。”而大臣也有愧无《大宝箴》以对明君的内疚。如康熙十二年(1673)十月十二日特赐讲官紫貂、白金、文绮,同赐者学士熊赐履,侍读学士杨正中、杜臻、陈廷敬,侍讲孙在丰,编修叶方蔼、史鹤龄、张英八人。张英有诗表其心情:

清班日侍禁庭阴,温饱无求本素心。

珥笔方惭糜重禄,承恩况复赐南金。

九龄曾上千秋鉴,蕴古还陈大宝箴。

自愧涓埃全未答,但镂银管效讴吟。

康熙帝重视张蕴古的《大宝箴》,还在《御选古文渊鉴》卷三○予以收录。由于《大宝箴》在中国古代政治中树立了明君贤臣的规范,成为政治经典。元朝书法大家赵孟頫有书写《大宝箴》的作品。康熙帝临摹赵孟頫书《大宝箴》,既是研习书法,更是表达对于君臣良好关系的期待。以这样的作品放入西安碑林,在当时政治条件下是非常适宜的。不仅如此,《大宝箴》中的用语“为君实难”“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也深受雍正帝重视,雍正帝在处理政务的养心殿西暖阁御书对联,“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又在圆明园勤政亲贤殿书写楹额“为君难”,他的《夏日勤政殿观新月作》即是证明,诗云:

勉思解愠鼓虞琴,殿壁书悬大宝箴。

独揽万几凭溽暑,难抛一寸是光阴。

丝纶日注临轩语,禾黍常期击壤吟。

恰好碧天新吐月,半轮为启戒盈心。

诗中第二句“殿壁书悬大宝箴”即指上述之事。雍正帝还刻有“为君难”印章,说明他对于此三字的喜欢。雍正帝非常熟悉、喜欢《大宝箴》,或许是受到皇父的影响,也隐喻了自身对康熙帝政风的继承。

结 语

西安碑林较多地保留了康熙帝的御书碑刻,这一情形的形成,与西安的边陲位置、康熙帝爱好书法以及表达崇儒重道的文化认同有关,而康熙帝的御书展示则有博得官民政治认同的深意在焉。

清初的西北边疆控制在额鲁特蒙古噶尔丹手中,西安要保障边防前线,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康熙帝对于在西安办公的陕西地方官很重视,注意与这些官员互动,密切关系,赠送御书作品成为康熙笼络官员的一个手段。康熙三十年代,正值清廷用兵西北、征讨噶尔丹之际,陕西地方为清廷的西征贡献较大,康熙帝与陕西地方官也互动较多。康熙帝赐予前后担任川陕总督的佛伦、吴赫书法,佛伦、吴赫则将这些书法作品刻石,表示与康熙帝的亲密关系,歌颂皇帝的书法造诣及其对汉族文化的深入理解。特别是将汉文化的书法赐予佛伦这些满臣,起到沟通满汉文化、认同汉文化的作用。

康熙四十二年(1703)皇帝西巡,这是康熙君臣互动以及康熙帝展示才艺的好机会。康熙帝为西安留下了不少书法作品,陕西按察使何嘏将康熙帝御书《千字文》《御书法帖》《御书耕织图序并诗》摹写刻石,除了展示康熙帝的书法才华之外,亦表达皇帝对于农业的重视。

康熙帝其他的御书作品,表达了同样的意义。《御制古文渊鉴序》展示了康熙帝对于中国文化的深入了解,《御书大宝箴》表达了对于明君贤臣清明政治的追求,《训饬士子文》要求士人恪守儒家的道德规范,《唐句》《水镜堂》显示了对汉文化的热爱。

康熙帝的书法,有临摹米芾、赵孟頫、董其昌等人的,也有自己的创作,这些作品放入碑林,与唐宋时代的著名书法家一起,共同发挥着传承中国文化之功。康熙帝认同汉文化的做法,为清朝取得政治合法性奠定了基础,从而建构了新的国家认同。

①徐泓:《“新清史”论争:从何炳棣、罗友枝论战说起》,《首都师范大学学报》2016年第1期。

②常建华:《国家认同:清史研究的新视野》,《清史研究》2010年第4期。

③参见王其祎等整理《康熙行草书三种》,系依据西安碑林博物馆藏旧拓本剪裱整理并释文标点,列入“中国珍稀碑帖丛书”,陕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出版。

④⑥⑦参见路远《1937~1938年整修碑林始末》,《文博》1987年第5期。

⑤三秦游网载有《民国时期:〈西安碑林管委会所编的碑林碑石目录〉》(1)(2)。

⑨陈财经:《〈平定青海告成太学碑〉刍议》,《碑林集刊》第六辑,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2000年版;路远:《西安孔庙旧藏碑刻叙录》,《碑林集刊》第十五辑,三秦出版社2009年版,第247~249页。

⑩路远:《清代西安碑林、文庙和府县三学整修概述》,《碑林集刊》第4辑,陕西人民美术出版社199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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