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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文化振兴的内生动力与外在激活力
——日常生活方式的文化治理视角

2020-12-17顾海燕

关键词:费孝通内生村庄

顾海燕

(南开大学 历史学院,天津 300350 )

“乡村振兴战略是党的十九大提出的一项重大战略。没有农业农村现代化,就没有整个国家现代化。在我国拥有近14亿人口的国情下,不管工业化、城镇化进展到哪一步,农业都要发展,乡村都不会消亡,城乡将长期共生并存,这也是客观规律。即便我国城镇化率达到70%,农村仍将有4亿多人口。”(1)习近平:《把乡村振兴战略作为新时代“三农”工作总抓手》,《求是》2019年第11期。乡村振兴,需要“推动人才、土地、资本等要素在城乡间双向流动和平等交换,激活乡村振兴内生活力。”(2)习近平:《习近平李克强王沪宁韩正分别参加全国人大会议一些代表团审议》,《人民日报》2019年3月9日。乡村文化的振兴作为当前“乡村振兴的紧迫任务”,(3)习近平:《把乡村振兴战略作为新时代“三农”工作总抓手》,《求是》2019年第11期。对于实现乡村全面振兴有着重要的意义,是乡村振兴的重要内容和手段。

从功能主义文化论出发,作为一种日常生活方式的乡村文化,其振兴离不开文化的主体。结合长期的田野调查和村落实践,本文从乡村文化振兴的主体角度,分析乡村文化振兴中的内生动力与外在激活力的关系,指出农民作为乡村文化的创造者和传承者是乡村文化振兴的内生动力,而地方各级政府及其职能部门是乡村文化振兴的外在激活力。现阶段的乡村文化振兴需要外在激活力去激发内生动力,而外在激活力的作用发挥又要以文化的内生动力为前提和基础。

一、作为生活方式的文化与乡村文化的内生动力、外在激活力

(一)作为生活方式的文化

日常生活中耳熟能详的“文化”一词在学理的理解和阐释层面有着久远、丰富且复杂的内涵。

文化的中文语义是“文治教化”。(4)何九盈,王宁,董琨主编:《辞源》(第三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年版,第1782页。起源于中原农耕文明的中华文化积淀出了“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传统。以日常生活方式阐释文化内涵,在中国的文化大师这里得到肯定,费孝通先生指出“作为一种深潜在中国人日常生活中的文化,早已积淀成人们司空见惯的生活方式了”。(5)费孝通:《费孝通全集》(第17卷),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15页。梁漱溟先生认为文化“就是一个社会过日子的方法”。(6)梁漱溟:《梁漱溟全集》(第1卷),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611页。

在西文的文化阐释中,日常生活方式也是重要组成部分。《不列颠百科全书》将文化界定为人类知识、信仰和行为的整体。(7)(美)美国不列颠百科全书公司编著:《不列颠百科全书(国际中文版)》第5册,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译编,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9年版,第55页。通过详尽梳理,威廉斯认为文化有着复杂的词义演变史和不同的思想体系阐释。在词义演变历程中,从最接近英文“culture”的拉丁文词源“cultura”,及可追溯的最早拉丁文词源“colere”中,文化的词源意义是对农作物或动物的照料过程,后被延伸为“人类发展的历程”。思想体系上的现代文化意涵可以从思想、生活方式和艺术三个层面阐释。其中,从生活方式而言,文化表示一个民族、一个时期、一个群体或全人类的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8)(英)雷蒙·威廉斯:《关键词:文化与社会的词汇》,刘建基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6年版,第147~152页。

本文以日常生活方式的文化阐释乡村文化振兴的基层治理实践。费孝通先生用“人为,为人”诠释了功能主义文化观的基本内涵,即文化是创造出来为人服务的设施。(9)费孝通:《费孝通全集》(第17卷),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20页。文化具有创造性,是个体和群体为其生存而创造出来的。生活在特定文化环境中的个体,在社会化过程中习得基本的生存技能、生活方式、生产方式和社会规范,将对自然、生命和生活的敬畏内化为自身文化的有机组成,包括作为精神文化核心的价值观。同时,个体和群体为了生活的需要,会随着社会和文化的变迁,在延续传统的基础上,不断地为社会变革创造新的文化,社会与文化在相互作用的过程中实现代际传承和更替。

(二)乡村文化的内生动力与外在激活力

由此,与文化联系最紧密或者说最离不开文化的就是与其产生、传承和变迁密切联系的主体。就乡村社会而言,文化为农民的日常生活服务。农民是乡村文化的创造者、习得者和传承者,是乡村文化的主体,也是乡村文化振兴的内生动力。无论社会如何发展变化,即使在不可阻挡的现代化车轮滚滚碾压之时,只要有乡村生活,就会有基于生活的乡村文化,本质不会改变,只是在内容或外在表现形式上有所变化。

谁可以成为乡村文化内生动力的外在激活力?从文化的导向功能和整合功能出发,作为社会的基本构成要素的文化,其功能的实现,依赖于社会结构要素之间的相互作用,既需要系统内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等不同领域的行动配合,更需要在自上而下的政府治理层级体系中得以实现。地方各级政府及其职能部门是乡村文化振兴战略实施中的推动者,是乡村文化的外在激活力,承担着有序引导、政策制定、资金扶持和责任规范等职责,以乡村文化的功能发挥促进乡风文明,以乡风文明推动乡村振兴。

二、乡村文化内生动力的认知困境

(一)“熟悉的陌生人”——村民的文化认知困境

文化在村民日常生活中的认知状况可以用“熟悉的陌生人”来概括。

从日常生活角度,对于村民而言,“一个社区的文化就是形成个人生活方式的模子”。(10)费孝通:《费孝通全集》(第15卷),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59页。被称为文化的多种样态实则是其生活常态,当某一种习俗、观念或者某一栋古建筑被看作日常生活方式时,农民是熟悉的。这种“熟悉”是因为丰富多彩的乡村文化植根于农民的日常生活,内嵌于个体或群体的衣食住行、相互交往、生活仪式等耳熟能详的方方面面。村民会因日常生活的熟悉而从直观感性上“漠视”被称作文化的存在。但是,从乡村振兴角度提出的乡村文化,不会只停留在日常生活层面,需要从文化特色、文化符号的角度予以深入挖掘。当前述的同一种有形或者无形的文化样态被学者和相关部门从生活中抽象概括出来,理性阐释为一种学理或政策的“文化”时,农民的陌生感会逐渐表现出来。

“常识在日常应用的范围内虽然是极可尊敬的东西,但它一跨入广阔的研究领域,就会碰到极为惊人的变故”。(11)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人民出版社,2104年版,第24页。当村民面临日常生活中的“文化”和学理、政策中的“文化”时,会有自相矛盾的“熟悉”和“陌生”的并存反应。当乡村的生活和生产方式经历由传统向现代的转型,在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双重冲击下,村民会以“是否有用”来衡量那些被称之为文化的物质或非物质要素。在村民的生活观念中,某种文化的存留并非刻意之举,业已毁损的文化也不是有意而为,一切皆与实用有关,有用的自然延续下来,无用的逐渐被生活所抛弃,文化还不能成为现阶段的“谋生计”手段。

(二)“选择性漠视”——村庄基层组织的文化认知困境

由土生土长的村两委成员所构成的村庄基层组织作为一种政治治理力量,是乡村文化内生动力的重要组成部分。相较于主流政治文化而言,作为亚文化的乡村政治文化对乡村振兴的影响力不容忽视。“政治文化既是全社会历史经验的产物,也是每个人社会化的个人经验的产物”。(12)(美)杰克·普拉诺:《政治学分析辞典》,胡杰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111页。对于乡村文化,他们也会在个人的日常生活中因熟悉而“漠视”。但是,相异于普通村民“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视而不见,他们在上传下达的过程中知晓国家的大政方针,在与外来者的接触中,重新认知乡村文化,有从外向内了解乡村文化的条件和机会。

村庄基层组织在乡村文化方面的态度可以概括为“选择性漠视”。基于日常生活的理性选择,从选举、考核、经济收益等主要指标中,村庄基层组织会有意地“忽略”在其看来不重要的文化工作,不愿意动用资金、人力、物力去维护那些其认为“没用”的文化。首先,乡村文化不关涉基层选举。一些村干部认为“文化与选举没有关系,吃力不讨好”;其次,乡村文化未被列入上级政府对基层工作的考核评价体系中,这也是村庄基层组织评判工作重要与否的标准之一。随着政府管理职责下沉,一个村庄对上对应着多个政府职能部门的指导、管理和监督,村两委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上级安排的卫生、防火、环境保护等事项上,更重视能否通过检查;最后,乡村文化短期内带不来经济效益,但是又会对资金、人力和物力有较高要求。在村干部这里,在短短一届任期内推动文化是一件划不来的事情,不仅不会给村集体带来收益,反而还要花费不少,不主动是其基本策略。加之融资渠道不顺畅,没有集体收入的村庄很难在文化上有所投入。即使有集体收入的村庄,也会优先解决基础设施建设等问题。

在当前的乡村文化振兴实践中,农民和村庄基层组织对乡村文化的“漠视”困境并非个案。乡村文化除了是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之外,他们没有切实感受到无形文化的有形价值,无法认识到文化是乡村振兴的重要力量,难以从乡村文化中有获得感。农民和村庄基层组织对文化的价值认知及获得感的取得需借助外力实现,乡村文化的内生动力急需外在激活力。

三、乡村文化外在激活力的实践难题

地方政府部门虽深刻领悟中央要求和宏观政策,较好结合本地实际制定纲领性政策,并辅以配套措施,但是在具体实践层面,却面临激发和保证乡村文化内生动力的工作难题,这既与其主观上的文化认知相关,还囿于客观的治理体制机制局限。

(一)外在激活力的乡村文化认知难题

乡村文化内生动力的生发以对文化的认知为前提,得让村民从文化上有获得感,能够切身感受到地方特色文化的价值。

但是,地方政府部门会存在认知难题,较为突出地表现在:一方面,因地方特色文化嵌入在当地的日常社会生活中,不易被生活在乡村之外的地方政府部门认知到。越是我们“外人”看不出、说不清、感觉不到、意识不到、很难测量和调控的文化因素,越可能是一些深藏不露的隐含的决定力量,越可能是我们实际工作中的难点。(13)费孝通:《费孝通全集》(第17卷),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52页。如何破解这项富有挑战性的工作,就关涉到乡村文化的内生动力的生发问题;另一方面,地方政府虽明了当地特色文化的重要性,却未能对其予以较好地梳理、挖掘和深入阐释。尽管不同地域的乡村文化呈现出丰富多彩的样态,生态文化、人文风俗文化、红色文化等不一而足,但是实践中出现的“千村一面,百城一景”的现象,却人为地将乡村文化引向衰落乃至消亡的道路上。

(二)外在激活力的具体治理难题

政策的执行和落实在基层。乡村文化的振兴是一个动态的实施过程,包括前期的政策宣传引导、具体的实施过程和事后问责等多个环节。

乡村文化振兴政策的宣传引导方面存在信息不对称。一是重程序轻实效的形式主义。公共性的乡村文化振兴政策可能成为政府相关部门长传下达的文件,而没有真正成为实践中的指导和依据;二是政策传递渠道的不顺畅,文件止于县级职能部门或乡镇的状况影响村庄基层组织对宏观政策的认知;三是政策宣传的头重脚轻,重大政方针的宣传,轻具体实施细则的解读。加之村庄基层组织主观能动性不足,结果是乡村文化振兴的内生动力不明了政策的具体实施办法,无法明确乡村振兴对乡村文化而言的发展机遇,有些村庄基层组织甚至对于“美丽乡村”建设、“历史文化名村”及省市具体项目的程序与规定有陌生感,难以通过积极有效的方式落实到村庄的工作规划和实施中。

在乡村文化振兴的实施过程和事后问责上,尽管国家加大了对乡村文化的保护、传承和创新举措,由于文化领域的开发具有投资大、见效慢、发展周期长和收益无形性等特征,加之经济主导发展的惯性思维,乡镇和村庄在政策实施过程中有等靠要的被动性表现。有些乡镇和村庄守着丰富的文化资源,但是不会积极主动采取措施回应乡村文化振兴的政策项目,无法搭乘上乡村振兴的项目专列,错失以乡村特色文化助力乡村振兴、争取政策和资金支持的机会,甚至有些乡村的历史文化资源因未被关注而发生毁损或遗失等不可逆的后果。此外,地方政府在推进过程中存在重政策制定、轻过程监管的现象,尤其是涉及具体职能部门和行业领域的政策,有些没有对评估机制予以明确规定。在乡村文化振兴的实施结果方面,问责机制的不完善是一大困境,相关职能部门因缺乏必要的约束机制而不作为或乱作为,乡村文化成为资本竞相追逐的物质化对象,被包装成项目文化、展览文化、表演文化、业务文化等各种形式的面子工程,资本的侵蚀或者政府的失灵削弱了刚被激发起来的内生动力。

四、以外激内——基于村庄实践的个案分析

(一)田野调查地——什里店村的文化概况

什里店村位于河北省武安市石洞乡,是一个有着丰富红色文化资源和学术研究传统的“学术名村”。(14)顾海燕,徐建昭:《学术名村“十里店”的再研究——从民间文书角度出发》,《浙江档案》2019年第9期。伊莎白·柯鲁克和大卫·柯鲁克的系列研究著作使这个村庄在海内外学术界享有一定的知名度。(15)柯鲁克夫妇以在什里店村的田野调查撰写了三部研究著作,《十里店(一)――中国一个村庄的革命》追述了土改复查之前(1937年—1947年)“十里店”的历史概况,以及中国共产党引导该村群众瓦解封建土地制度的成就和其中所暴露出的问题。《十里店(二)――中国一个村庄的群众运动》以日记形式记录了作者从1948年2月26日到4月15日跟随工作队员亲历“土改复查和整党”运动的过程,评析中国共产党的群众路线传统。《The First Years of Yangyi Commune》记录了什里店村所在的阳邑公社的人民公社化运动。

什里店村兴起于龙山文化时期、形成于明初,因其位于西出太行山的车马大道上,曾是武安县的一个急递铺,南北距武安古城固镇、阳邑各为十华里而得村名十里店,后演绎为现村名。1946年10月至1948年5月,中共晋冀鲁豫中央局和晋冀鲁豫军区从邯郸迁到进可攻、退可守、西通秦晋、东达平原的武安太行山东麓。沿自古形成的太行山古道,边区和军区的机关分散在南洺河两岸的村庄内。其中,晋冀鲁豫边区的参议会、邮政总局、公安总局、冀南银行和交际处就位于什里店村。1947年11月,经英国共产党介绍,柯鲁克夫妇作为国际特派观察员来到晋冀鲁豫边区,住在边区交际处所在地——什里店村。此时,晋冀鲁豫边区刚召开了贯彻《中国土地法大纲》的“冶陶会议”,一支由《人民日报》工作人员组成的土改工作队即将到什里店村开展土改复查和整党运动,柯鲁克夫妇观察和记录了整个过程,撰写了两部研究著作,为什里店村留下了有关土地改革、群众路线的文本和影像记忆。

什里店村有着丰富的红色文化资源和显著的学术研究魅力。但是,初次抵达村庄的田野调查,感受到“墙内开花墙外香”的乡村文化困局。在村民这里,什里店村是其“生于斯长于斯”的生活之地,呈现“熟悉的陌生人”和“选择性漠视”的文化认知困境。被称之为文化的各种样态是村民熟视无睹、无处不在的生活。他们不会把生活常态看成是文化,难以将文化作为外在于生活的客体予以对待,即使文化会以有形的样态或无形的理念存在着。村民们“漠视”的乡村文化吸引着作为“他者”的研究人员的好奇心,他们会因距离、不熟悉、差异性而关注乡村文化。对于那些流连忘返于村庄、好奇于村庄各种文化事物的外人,村民会质疑其行为的必要性,他们认为外人对村庄文化的好奇无法影响乡村生活,更不能为村庄带来任何经济收益。相反,因为看似没有用的“文化”被关注,他们反而还要去找寻资金和人力进行维护。

什里店村的困境并非个案现象。实践中,作为个体或群体生存需要而产生的文化,在被创造者和习得者内化的过程中,也会作为一种外在的社会力量发挥社会导向和整合功能,文化与文化主体之间的相辅相成关系是不同时空环境中的文化共同属性。“文化、社会和个人作为生活世界的结构要素与文化再生产、社会统一和社会化的这些过程相适应。”(16)(德)哈贝马斯:《交往行动理论·第2卷——论功能主义理论批判》,洪佩郁,蔺青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4年版,第189页。在什里店村面临文化内生动力与外在激活力的双重困境之下,乡村文化振兴需以外激内。研究人员、市县乡政府作为外在激活力,推动和创新政策供给和体制机制改革,培养文化自觉,增强文化自信和文化获得感,破解作为内生动力的村民和村庄基层组织的生成困局,为内生动力提供可持续保障。

(二)培养文化自觉——突出以日常生活为基础的文化特色,破解“熟悉的陌生人”困难,激发乡村文化内生动力的生发

“要尊重广大农民意愿,激发广大农民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激活乡村振兴内生动力,让广大农民在乡村振兴中有更多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17)习近平:《习近平对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作出重要指示,强调把实施乡村振兴战摆在优先位置,让乡村振兴成为全党全社会的共同行动》,《人民日报》2018年7月6日。嵌入在日常生活中、因“熟悉”而被“视而不见”的乡村文化,“往往正是我们揭开当地社会经济发展秘密的钥匙”。(18)费孝通:《费孝通全集》(第17卷),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52页。而地方各级政府部门要拿到这把钥匙,就需通过政策供给工作培养“文化自觉”。费孝通先生在1997年提出“文化自觉”的概念。(19)费孝通:《费孝通全集》(第16卷),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页。当时,他作了《开创学术新风气》的讲话,号召人文社会科学界的同行们,用实事求是的精神认识中国社会和文化的悠久历史,开创学术新风气。在随后的多个场合,他对“文化自觉”予以阐释并将其内涵拓展至多元文化的共处层面,认为“文化自觉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有的特色和它的发展方向。”“文化自觉是一个艰巨的过程,首先要认识自己的文化,理解所接触到的多种文化。”(20)费孝通:《费孝通全集》(第17卷),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525页。

激发乡村文化内生动力的生发,要培养村民和村庄基层组织的文化自觉。首先,要以乡村日常生活为基础,既要尊重村民的理性文化选择,更要提升传统生产生活质量,通过创新赋予传统文化以现代生命力,而不是一种脱离客观生活的主观上的怀念体或记忆体;其次,新媒体时代的乡村文化自觉的培养需要创新宣传、引导方式,依托微信、微博等各类新媒体,打造乡村特色文化的宣传、解读平台,让农民和村庄基层组织能够及时、有效、直接地了解到相关政策的具体内容,不断激发乡村文化内生动力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最后,文化自觉的培养需要突出特色。“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十里不同天,百里不同风”,乡村文化的生命力就在各具特色,特色文化是地方特征的标志,是增强区域内整合度和认同感的基础。

(三)增强文化自信和文化获得感——创新政策供给和体制机制改革,为乡村文化内生动力提供可持续保障

乡村文化内生动力的激活既需要培养文化自觉,更需要通过创新政策供给和体制机制改革,实现“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21)《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人民日报》2018年2月5日。,增强乡村文化获得感,从培养文化自觉到实现文化自信,为乡村文化内生动力提供常规化、可持续性的动力。

一方面,地方政府从资金、组织、人员和技术等方面提供切实的政策保障,调动内生动力的文化积极性,使村民实现文化获得感,感受到文化在乡村振兴中的巨大作用。乡村村民、基层组织和地方政府共享乡村的物质文化发展成果,从物质文化的发展中提升获得感。此外,地方政府要创造条件推动社会力量在资金、基础设施建设、人才和智力等领域参与乡村文化振兴,否则“乡愁”和“乡贤”就只能成为一种情怀。另一方面,文化内生力的激活与文化自觉的保护同等重要,要改革和创新政策实施的评估和问责政策。尽管富裕起来的乡村村民对于美好生活的文化需求不断增加,仍需地方政府部门的合理引导和监管,改革不合理的政策评估机制,健全乡村文化振兴工作中的问责机制。

(四)什里店村的实践过程

在什里店村的实践中,其文化内生动力的推动首先源自学术研究。地方高校深入挖掘、细致梳理村庄的特色文化资源,并将其阐释和符号化,通过建立研究工作站和村史展览室等有形文化载体,提升市县乡各级政府部门及村庄基层组织对于乡村特色文化的认知度,培养村民的文化自觉。但是,为什里店村提供智力支持的学术实践激情要以地方政府的引领和支持为前提。缺少政府这一乡村文化振兴的外在激活力,单以农民和乡村基层之力,乡村文化难以取得实质振兴。

地方政府真切感受到乡村文化的意义和价值后,在资金和政策供给方面给予什里店村政策大力支持。乡村文化的内生动力得以被外力激活,积极主动开展文化建设,并以文化的振兴带动乡村生态发展、社会治理工作,什里店村分别于2018年和2019年入选第四批国家历史文化名村及第五批中国传统村落目录,实现从“学术名村”到“历史文化名村”和“中国传统村落”的转身。2019年9月26日,104岁高龄的伊莎白·柯鲁克在领取中华人民共和国友谊勋章之前,回到阔别多年的什里店村,参加修缮一新的柯鲁克夫妇故居落成典礼。这是外在激活力与内生动力相互作用的乡村文化振兴路径在什里店村显现。农民和村庄基层组织从乡村文化的振兴中收获了经济与社会效益,增强了文化自信和文化获得感。

从什里店村的实践历程中,既要看到“以外激内”在乡村文化振兴中的具体运作及其实效,还应注意到个案实践中的某些局限,如项目制推行中的点状效应,难以实现区域整体发展的弊端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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