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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空力量理论的缘起、方法和架构

2020-12-16徐能武

人民论坛·学术前沿 2020年16期
关键词:国际关系人类命运共同体

【摘要】立足中国大地、面向世界的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应服务于中国特色太空力量理论建设,促进太空力量建设运用,最终助推太空领域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为此,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应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根本指导方法,以系统论为分析工具,按照“技术-权力-观念”的辩证互动的逻辑来建构太空力量理论框架;太空力量理论体系构建应关注太空力量具有与陆上、海上和空中力量不同的技术特征和功效;太空力量理论应着重探讨如何建设和运用太空力量,维护各国太空战略安全与合法权益,促进太空和平探索利用,并加强太空国际合作。

【关键词】国际关系  太空力量理论  国家力量体系  人类命运共同体

【中图分类号】D820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0.16.001

习近平主席在致2017年“全球航天探索大会”的贺信中指出,“中国历来高度重视航天探索和航天科技创新,愿加强同国际社会的合作,和平探索开发和利用太空,让航天探索和航天科技成果为创造人类更加美好的未来贡献力量”。人类航天活动能力作为社会生产力发展的最前沿之一,既从不同层面展示着这种太空力量的深远影响,也从不同范围影响着人们的社会交往关系。军事斗争作为社会主体间利益争夺最高也是最激烈的形式,古今中外,任何先进的科技能力往往首先应用于军事领域,世界各国总是力图以此抢占军事斗争的制高点。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陆权论、海权论、空权论逐步完善,但有关太空力量理论(Theory of Space Power)的研究仍处于起步阶段。如果说海权论主要论述如何通过海上力量来维护海上商品贸易体系安全达成政治目的,空权论则论述如何通过航空力量的高度机动来获得战略纵深优势达成政治目的。那么,太空力量理论主要探讨如何通过太空力量“全球进入、全球存在”的实质功效,维护国家安全,牵引科技探索,以及促进全球经济融合发展达成特定的政治目的。太空力量与陆、海、空等传统力量既有着紧密联系,又有着自身不同的特性,使得人类命运共同体视阈下太空力量理论的研究和构建在借鉴相关已有理论的基础上,亟需全新的思路。为此,本文拟从马克思主义国际关系理论、战略学、科技哲学等多学科交叉视角切入,在厘清研究对象和依据的基础上,对人类命运共同体视阈下太空力量理论研究的思路方法,以及尝试的创新之处作些探讨;重点研究全球化曲折发展背景下太空力量理论构建的框架及要点。

太空力量理论研究的探索缘起

社会活动空间是国家存在与发展的基本前提和物质基础。正如《高边疆》作者格雷厄姆所说,“在整个人类历史上,凡是能够最有效地从人类活动的一个领域迈向另一个领域的国家,都取得了巨大的战略优势”。[1]伴随着航海技术发展出现了全球海上商贸体系,与之对应的理论探讨——海权论应运而生。航空技术所带来的高度机动能力,使得战略纵深飞速扩大,有关理论构建中出现了日益成熟的空权论。航天技术所逐步展示的全球功效,需要加快太空力量理论的构建,以更好地呼应新的时代和实践要求。

研究对象。明确太空力量理论的研究对象就要先界定什么是太空力量,从太空力量发展的历史实践出发,对太空力量的定义可以分为狭义和广义两种。狭义上的太空力量是指早期对太空的开发利用,它主要从国家安全层面的功能影响出发,将太空力量定义为“已方使用太空同时使敌方无法使用太空的能力”。[2]广义上理解的太空力量是指随着航天技术发展,太空力量的功能影响已大为扩展,太空力量被界定为拥有在太空中或从太空实施军事行动的能力以及将太空用于商业及其他和平用途的能力。[3]时至今日,太空力量发展使得其作用影响范围大为扩展,并且展现出被人类寄予越来越大希望的前景,因此,广义上对太空力量的理解日益为人们所接受,这就是指“为了实现国家目标而进行的在空间、自空间、对空间和通过空间的各种活动以及对这些活动施加影响的能力总和”。[4]由于太空的开放性,“太空力量理论”的发展未必是“陆权”“海权”“空权”理论在太空的自然延伸。现实发展中太空力量主要作为信息时代制信息权的最高也是最后的实现形式,太空力量理论主要研究太空环境特征及太空力量的实质,太空力量的分类、关联、功能以及太空建设和运用的战略目标、基本原则、总体部署、战略重点与国际合作等,从而用以指导太空力量发展更好地为一定政治目的服务。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应重点解决以下三个问题:即太空力量是什么?太空力量有什么影响与作用?太空力量应怎样建设和运用?

太空的高远位置和太空飞行器受天体引力作用的运动规律,使得太空力量从一开始,就被视作为一种意义巨大的战略支援资源。“冷战期间,情报侦察卫星也被称为战略情报收集的‘国家技术手段,这反映出早期美国国家安全航天项目更为强调将太空资产作为一种战略性的、国家级的资源。”[5]因此,不难理解,太空力量首先被界定为,“利用太空军力支持国家安全战略、实现国家安全目标的能力”。[6]实际上,太空探索开发和利用所赋予各主体的太空力量要远远超出于国家安全领域,对科研探索、经济社会发展等方面都正在产生与日俱增的影响。因此,将太空力量界定为实现特定目标而进行的在太空、自太空、对太空和通过太空开展各种活动及影响他方活动的能力是比较适宜的。[7]

基于太空力量“全球进入、全球存在”的实质,太空力量不仅在信息情报的收集方面具有突出的、基础性的作用,随着航天技术的进步和应用的日益广泛,它已被大量运用于支撐越来越多的民事和军事的指挥控制、预警监视、测绘评估、天气预报、矿产勘探,乃至互联网空间段、金融信息系统等领域。太空力量实际作用及影响是太空力量理论构建的现实出发点,既不能刻意贬低,也不能肆意遐想。一方面,太空力量并不是仅有位于太空的系统就能发挥作用,“卫星要发挥出预期的功能还需配套建立大量昂贵的地面设施、优秀的技术人才群体”。[8]太空力量发展的巨额费用成本,使得除非太空力量在完成任务时具有唯一的优势,要不然,人们很容易采用其他更经济的替代方案。譬如,光纤通信曾一度取代卫星互联网的努力,直到最近航天技术进步可能带来的廉价高效,近地轨道互联网星座才再次兴起。另一方面,航天技术发展现实局限性使太空力量全球性功效更多地表现在太空信息支援方面。考虑到天体动力学和空气动力学原理的差异,天基武器或平台任何变轨不但难以操控,而且往往需要明显耗费能量,并在其再进入大气层时经受剧烈摩擦和高温考验。因此,时至今日,除穿越太空的弹道导弹外,从太空直接攻击地球表面目标的武器系统技术难度非常之大。因此,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应从太空探索利用的历史实践入手,聚焦太空力量对于各国战略安全、科学探索、信息流通、全球经济等具有的与日俱增的现实作用和深远影响,分析太空力量对促进各国更深层次融合的重要意义和内在规律,从而达成特定政治目的。

研究意义。从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对象界定来看,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应重点关注太空力量是什么、有什么作用以及如何建设和运用等问题,对这些问题的透彻解答构成了太空力量理论研究的主要任务。由此可知,太空力量理论研究的任务显然具有二元性质:即理论论证和现实验证,需要将理论与实践相互结合和相互印证,即理论探究与实践验证的共融和互补。这意味着太空力量理论研究的重要意义体现在理论构建和指导实践等不同层面上,具体来说,主要表现为以下方面。

一是服务中国特色的太空力量理论建设。太空力量作为当前各大国战略力量体系中的新生成分,如何对其进行理解和定位,怎样推进其建设和运用等,都需要科学合理的理论来指导。恩格斯说过:“一个民族要想站在科学的最高峰,就一刻也不能没有理论思维。”[9]太空力量理论是人类太空探索利用实践的主观反映,并随着各国航天技术的不断进步而发展和完善。冷战时期,太空力量主要体现为核战略威慑中的侦察、通信、预警、监督和核查等功效能力,太空力量被视为国家技术手段在核战略和核军控理论中被提及和论述。由此,以西方“天人相分”的二元对立哲学为基础的早期太空力量理论,实际上很难较好地阐释人类在太空这一典型全球公域所展开的探索利用活动。

21世纪的今天,“在和平发展的背景下,随着中国航天事业的发展,积极推动既具中国特色,又有世界意义的太空安全研究,需要从各国太空安全互动实践出发,在各国现有航天技术水平的基础上,寻求促进太空权力结构平衡、太空共同利益汇聚以及太空安全新观念推广的途径、措施,以启动和实现太空安全领域由进化冲突向进化合作的‘向善转变”。[10]有关研究已不能仅仅局限于安全领域,而要看到太空力量对于人类科学探索利用、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全球信息沟通融合,乃至地球外获取资源、未来星际移民等关系到人类何去何从的一系列领域的重大影响和作用。因此,立足于“天人合一”中华传统哲学,既具中国特色,又有世界意义的太空力量理论,或许更契合于对具有全球性实质的太空力量发展实践的科学论述和合理阐释。

二是促进太空力量建设运用的理论指导。太空力量理论研究的主要问题是探讨太空力量在国家力量体系中的功能定位以及其建设的战略目标、原则、重点和运用的方式方法等。显然,有关这些问题的理论探讨可为现实中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提供重要的理论支撑。海权论主要论证的是航海技术进步带来的海量运输使得海上贸易成为全球商贸体系的主渠道,因此,海上力量能否保证以及如何保证该国通过海上通道安全地在全球进行资源配置,获取比较利益优势加快发展,成为大国崛起的关键。空权论则主要关注航空技术发展带来的高度机动能力,使得相关主体在攻防较量中具有越发明显的高空俯冲和快速机动的战略优势,使之在利益博弈过程中的战略纵深大为扩展,综合获利機会大为增加。

太空力量作为国家力量体系的新生力量,其发展和运用必然要纳入国家战略综合考量。同时,太空作为新的战略制高点,无法适用国家主权原则,加之太空国际关系的权力建构实质,太空力量成长及其运用有着不同于陆上、海洋和空中力量的特征。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美、俄、欧、日、印度,都各自推出太空力量发展规划,太空竞争日趋激烈。2018年3月,美国《国家太空战略》提出确保美国在太空环境中保持强大和竞争力的方法,太空国际安全形势日益严峻。因此,从实践上来讲,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可为相关国家应对霸权威胁,发展自身太空力量及参与太空国际军控与合作提供理论支持。

三是助推太空领域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因受太空力量首先源于军事需求而发展的历史实践影响,太空力量理论往往首要关注如何防止太空武器化和军备竞赛,控制体系暴力,切实维护国际安全和战略稳定。其实,太空力量在科学探索、经济社会等领域的作用日益凸显,现实的太空力量正逐渐成为大国安全制衡、经济社会发展的战略性力量。这一战略性力量的建设和运用必然是作为内嵌于整个国家力量体系之中的实际能力为基础的综合较量,是带有战略性质的系统博弈。时至今日,在这种“以地球为中心”观念都显落后的情况下,有人认为“将人类经济成就扩展到整个太阳系,以创造一个具有资源和能源基础的多星球文明,时机已经成熟”。[11]

由此可见,太空力量理论的阐发需要一种全新的思维和更为开放的视野。太空力量作为国家力量体系中的新生成分,具有瞬间全球、信息沟通、远程控制、全维综合等功效特征,同时,其自身又具有体系依赖、脆弱易损等局限和不足。太空力量理论主要研究基于航天技术发展带来的全球视野、全球信息沟通、全球快速打击等全球功效,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应该如何充分发挥这一全球功效,最大程度地牵引或帮助国家实现一定的政治目的。因此,太空力量理论构建应准确把握太空力量“全球进入、全球存在”的实质,强调太空力量理论构建的全球性视野,重点研究如何建设和运用太空力量进行的利益博弈,维护和拓展国家利益,助推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

研究现状。太空力量发展实践从国家安全、科技探索和经济社会发展等层面影响着国际格局的变动和全球治理体系的完善。但由于受技术因素、运用实践、嵌入机制等限制和理论成长的复杂性的影响,太空力量理论构建严重滞后。从国内研究现状来看,专门系统的原创性太空力量理论成果还比较少。从国外研究来看,虽然此种努力出现的相对较早,不同视角的成果也不少,但是,“迄今为止,航天界尚未发展出一个主导性空间力量理论”。[12]

从国内研究现状来看,虽然从战略层面以不同视角研究太空力量相关成果不少,但专门系统研究太空力量理论成果不多。具体来说,主要是对国外这一方面的专门成果进行引进译介。譬如,杨乐平、彭望琼编译的《空间力量理论与战略研究文集》,全书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就是“空间力量理论研究”。[13]国家安全研究系列丛书中由聂春明、王志波、毛翔、吴志丹编译的《太空力量与国家安全》,主要编译自“美国国防大学出版的各类涉及太空力量理论和建设的文章与著作,这些文章代表了美国乃至世界在太空力量问题的政策、理论和技术研究方面的最高水平”。[14]李向阳、高倩、侯勤、慈元卓等翻译的《空间力量理论研究》(上、下),主要译自美国国防大学出版的太空力量理论探讨论文集。[15]

除此之外,国内对太空力量理论的相关研究大多从不同视角进行探讨,不同程度地涉及太空力量理论的部分内容。[16]一是探讨航天技术发展中的制天权问题。如张健志、何玉彬在《争夺制天权》一书论及太空力量在国家安全层面的功能利用和建设问题以及国际层面的太空力量运用中制天权问题。[17]二是从太空安全战略的视角探讨太空力量的特征、功能以及太空力量建设运用和国际合作等问题。例如,何奇松的《太空安全问题研究》。[18]三是从太空军控的角度论及太空力量的博弈等问题。如徐能武的《外层空间军备控制研究》[19]一书从现实建构主义的视角分析太空军控的权力建构时,涉及对太空力量类型和功能的探讨。四是从太空攻防的军事航天准备角度论及美、俄等主要太空力量发展情况。如常显奇等著的《军事航天学》第二篇“空间力量”。[20]五是从外层空间法的角度论及太空力量的法律规制等问题。这方面的论文、著作相对来说比较多,但论及太空力量理论领域的程度差异也比较大。譬如,贺其治、黄惠康、赵海峰、尹玉海、李寿平、高国柱、赵云、蔡高强、李滨、李居迁、王国语等撰写的外层空间法方面的专著、论文都不同程度论及太空力量理论。[21]

从国外研究现状来看,对太空力量问题的关注主要集中于少数西方发达国家和俄罗斯等。其中,比较早地关注太空力量理论且又有这方面专门理论成果积累的主要是美国学者。国外学者特别是美国学者对太空力量理论的关注同样表现为从不同视角不同程度地涉及太空力量理论不同层面的问题,因这一类型的成果数量较多,[22]在此就不一一赘述。与此同时,国外学界对太空力量理论比较集中专门的探讨,逐渐从空权论、海权论到太空力量理论;[23]从国家安全视角研究太空力量理论以及拓展到关注全球性引领的太空力量理论,形成了这样一条比较明显的学术史脉络。其中,富有代表性的成果主要有以下理论。

一是大卫·拉普顿的《论太空战》将太空力量视作继陆海空力量之后,国家力量发展新的延伸部分。根据不同太空组织文化对太空力量功能价值的认知不同,大卫·拉普顿梳理出庇护所学说、生存能力学说、高地学说和控制学说。[24]综合分析各种学说后,给出了太空力量的定义,但没有构建统一理论体系,也没有获得航天界的共识。二是吉姆·奥伯格的《太空力量理论》一书,论述了太空力量的独特性和六大作用,分析了太空力量有效利用面临的主要障碍,讨论了太空武器化前景,但没有形成系统的太空力量理论,也未获得军事航天界的认同。三是约翰·克雷恩的《太空战争》一书,沿着海权论的思路,认为太空力量作为国家力量组成部分,与陆海空网电磁等力量紧密关联,共同发挥作用。约翰·克雷恩对太空力量进行分类研究,依据科贝特海权论提出太空力量建设运用的基本原则和政策建议,但由于与太空力量发展实践联系有差距,也没有引起航天界的共鸣。四是迈克·曼茨的《崭新的利剑》一书提出了广义上太空战的定义,然后具体分析了太空战的任务领域,并對太空战形式进行分类论述。该书论及太空力量运用中可能出现的太空战,但没有建立全面的太空力量理论,也无法引起航天界的认同。五是科林·格雷的《太空力量对历史的影响》一书提出太空力量成为现代战争的制胜因素,太空控制是太空力量理论研究的核心内容,并进一步分析了太空控制的四大要素及其基本特点。科林·格雷的思想未能形成太空力量理论,但提出了太空力量在国家安全领域运用的一些重要观点。六是迈克·史密斯的《太空力量的十个命题》一书指出太空力量具有独特的性质和行动属性,太空力量的目的是为实现政治和军事目标提供全球能力,但该书没有能建构太空力量理论体系。七是艾弗里特·多尔曼的《太空地缘政治》一书从地缘政治框架出发构建出天缘政治学,强调“谁控制了近地轨道,谁就控制了地球,谁控制了地球,谁就能控制世界”。因其观点激进而脱离技术实际,并未得到航天界认同。八是美国国防大学的《太空力量理论探讨论文集》,给出了一个关于太空力量的定义,并从商业、经济、安全等角度对其进行分类论述,分析了每种太空力量的作用、现状和趋势;然后论及美、俄、中、欧和新兴国家太空力量发展以及法律规制和未来路线图等。全书内容丰富,但缺乏一贯的内在逻辑,并没有形成主导性太空力量理论。[25]

从国内外研究现状来看,太空力量的重要性日益成为广泛共识,但时至今日,仍然缺乏主导性的、系统的太空力量理论研究。现有西方学者的太空力量理论观点,大多难以摆脱“权力政治”的窠臼,最富代表性的是多尔曼的理论逻辑。因此,结合各国航天事业发展实践,加强太空力量理论研究是我们面临的重大时代课题。

太空力量理论研究的思路方法

毛泽东同志曾强调,“我们不但要提出任务,而且要解决完成任务的方法问题。我们的任务是过河,但是没有桥或没有船就不能过。不解决桥或船的问题,过河就是一句空话”。[26]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在明确了研究对象、重要意义和研究现状后,太空力量理论构建还必须解决思路方法的问题。现有西方太空力量理论及其观点,“所借鉴采纳的现有国际关系理论观点和其他社会科学理论,……有其局限性”。[27]在太空力量理论构建的过程中,采用适当的理论研究方法,理清逻辑思路,是理论创新的关键。

指导方法。对太空力量理论的研究,由于研究者所处国家及阶级地位不同,会持有不同的立场和方法,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在各种具体方法的背后,都有一定的哲学思想起着指导作用。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是我们研究太空力量理论必须遵循的根本方法。航天事业发展的实践,构建太空力量理论,“必然会遇到很多复杂的问题,只有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28]实事求是、独立自主地研究解决重大问题,下大力气研究发展出现的新情况、新问题,解放思想、大胆探索,才能推动这一努力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

“西方国际关系理论在指导太空安全研究的不足和缺陷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要么过于强调物质权力结构的决定性作用,要么又过于强调共有观念(共主意义)的建构作用,但没有看到两者背后更深层面的因素,即作为太空生产力代表的航天技术以及支撑航天技术这种当代高科技集成的社会经济因素。”[29]同样,太空力量理论的科学研究也与西方理性主义或建构主义国际关系理论的“权力政治”“观念建构”的思路不同,需要立足实践看太空,站在地球望太空;就是从宏观的视野和长远的角度出发,站得高看得远,想得深立得实;就是要把握时代脉搏,站在时代前列,顺应历史潮流,以马克思主义宽广视野来观察、思考太空力量理论问题。

以马克思主义作为根本指导方法构建太空力量理论,就是用马克思主义的基本立场、观点和方法来认识和把握太空力量的相关问题。马克思主义把对事物、现象普遍联系的认识,看作是科学世界观和方法论的第一个总的特征。因此,恩格斯把辩证法规定为“关于普遍联系的科学”。普遍联系的原理,是系统论的哲学基础,是揭示事物存在与发展的基本环节、基本形式和基本规律的根本理论,也对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具有全面的指导意义。认识和理解太空力量的技术研发、空间配置、层次衔接和前后演变,都要以普遍联系的原理为指导。

对立和统一是矛盾的两种基本属性,对立统一规律就是矛盾运动规律。我们研究太空力量理论,要明确太空力量的存在形式同任何现象一样,是由互相排斥的东西结合在一起的,就像不同的音调构成最美的和弦一样。对各国太空力量发展实践内在规律的理解和掌握,必须认清太空力量作为国家力量体系的新生成分,是由太空力量的内部组成因素以及同外部相关因素之间的矛盾推动的,矛盾是太空力量发展的动力和源泉。掌握和运用量变质变规律,就要从质和量两个方面认识太空力量的规定性。只有全面把握质的规定性,才能把太空力量与国家力量体系中的其他力量区别开来;只有准确把握量的规定性,才能更清楚、更精确地认识太空力量的实际发展水平。在把握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的规律时,要从量变与质变的联系上认识发展的阶段性和连续性,恰当掌握量变与质变的相互转化,有效地推动太空力量的研发创新、战略运用。运用否定之否定原理认识太空力量的发展规律,要认清太空力量发展实践都是“作为过程而存在”,是一个瞬息万变、你追我赶不断发展的过程。与之相对应,基于太空力量发展实践的理论构建也是一个不断替代更新、逐步完善的过程,而不能把已有的理论看作永久不变的东西。

将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观运用于太空力量理论研究,要明确一个前提,即对太空力量的理论研究活动同一切理论活动一样,是人类以精神的、观念的方式把握客体的活动,它是与实践相区别的活动。因此,关于太空力量理论的一切理性认识只能来源于各国航天实践,并接受实践检验。坚持实事求是,从航天技术实际出发的思想路线,是研究太空力量理论的根本方法。由此决定了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和分析,必须坚持从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再从理性认识到实践。只有完成这样的认识过程,才能在循环往复的认识运动中推动太空力量理论研究的发展。

分析工具。另外,现代各类科学发展过程中所产生的大量新的分析框架和分析工具,有些也是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可以借鉴的,如系统论等相关方法。“航天事业是一项系统工程”,[30]对基于航天事业发展的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同样需要以系统论为分析工具,从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角度对太空力量理论进行系统理论研究。从系统论的角度研究太空力量理论,就是从“技术-权力-观念”互动的内在逻辑来思考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的战略目标、指导原则、总体部署、战略重点、国际合作等。“理论应当关注太空力量种类内部和太空力量与军事、政治等其他相关领域之间的解释关系。假定太空力量具有既是军事工具,也是科研探索载体的新意,再假定技术进步的速度可能会改变太空力量子领域之间的关系,太空力量理论应当能够明确列出发展和部署太空力量的问题,更应该认识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将会迅速且不可预料地改变,因此,理论应当更有试探性。”[31]

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应从现行国际体系、太空环境及太空力量的特征分析入手,研究国家力量体系中太空力量的类型与功效,探讨太空力量理论的内在逻辑与框架体系。放眼整个国际层面,需特别强调太空力量理论研究跟其他国际问题研究一样,要“从复杂中寻求平衡”,[32]研究如何从可操作层面把握机遇,促进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的国际合作。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作为人类在太空探索利用中的一种物质活动,是受国际社会中多样权力社会建构的太空国际关系深刻影响的。因此,太空力量理论研究既不能超越权力政治,又要看到权力建构的功能作用。有关太空领域的权力系统体现出太空力量互动作用的整体性、相关性、有序性、动态性的特征。太空领域多样权力的发展变化构成了太空力量互动中的内在联系,并对太空力量发展实践和理论构建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太空力量理论权力建构的实质要求相关科学分析应由单一的现实主义思路,向重视多要素相互作用的系统论的思路转变,关注各种类型权力作用,构建和完善太空力量理论。在国家间太空力量直接互动中,可看到强制性权力对于太空战略稳定性具有决定性的影响,而这种直接安全互动的建构则形成太空結构性的权力,它从身份与利益界定角度影响太空力量发展,太空安全互动关系的扩散又构成太空领域的制度性权力,制度性权力塑造太空力量互动中的国际合作,太空领域扩散的互动关系建构起人类共同利益的理念,形成太空领域的生产性权力,它从话语、社会进程和知识体系等层面作用于太空力量的发展。

从太空安全形势来看,美国威慑战略重心的微妙调整决定了其他国家相关太空力量发展的现实性和紧迫性。一般情况下太空力量系统中的联系往往反映或具备一定的功能,太空力量主体之间直接安全互动中的强制性权力对维护太空国际战略稳定性具有重要作用;太空力量系统的天然脆弱性使得太空军事利用容易出现逆序,太空环境容易遭受太空碎片和核动力污染,相关治理亟需国际社会充分利用国家间的结构性权力来强化和维护太空军控的合法性、有效性;太空力量高远位置带来的全球视野和信息沟通的优势使得太空力量往往具有战略性影响,安全高度相关国家间的太空力量争相发展很容易导致太空安全困境出现,因而,需要国际社会充分利用制度性权力来加强和完善太空安全的国际管理机制;太空的无疆域性以及主权原则无法延伸到太空的现实使得太空作为全人类共同利益的理念已逐渐被国际社会所接受。因此,太空作为典型的全球公域,生产性权力对在其中活动的太空力量具有较明显的引导和调节作用,倡导太空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在现实阶段有利于促进太空国际安全合作,在长远来看,有利于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先行试验田。

逻辑思路。研究太空力量理论应把握和运用国际关系理论发展的最前沿的成果,来指导太空力量理论体系的构建。“事实上,有关航天问题的理论基础正存在于现有国际关系理论之中。更有可能的是,随着太空全新环境逐渐为人类所熟悉和了解,有关太空新的国际关系理论,其最终的形成仍将考虑太空所具有的特异性。然而,目前对太空国际关系和太空安全战略理论的研究,仍将以现有的、基于地表环境的国际政治关系理论作为出发点和必要起点。”[33]现代西方国际关系三大主流理论——新现实主义、新自由主义和建构主义,发展到21世纪出现了明显的搭桥融合的趋势,以适应演变中越来越复杂的国际关系实践要求。[34]一些学者开始意识到这些理论之间具有互补性,并尝试桥接、整合这些理论,使之成为具有更强解释力的新范式。[35]例如,巴尔金将古典现实主义对理想和道德的重视纳入建构主义的基本主张之下,试图兼顾权力政治与观念建构这两大要素。但他由此提出的“现实建构主义”研究框架[36]仍未能令人满意:在理论上,“现实建构主义”的主要观点与主流建构主义和古典现实主义趋同,从而弱化了其作为独立分析范式的角色;在实践上,巴尔金也未能明确展示“现实建构主义”如何更有效地理解或解释国际政治的实际问题。[37]其他类似的理论融合的努力也都面临不同程度的困境。

复合建构主义正是对上述理论融合工作的继承与发展。这一理论认为西方的二元对立哲学割裂了物质与观念之间的联系,二者之间应当用二元互补的理念来理解:物质结构限制了行为体的行动边界和思考范围,观念结构在塑造行为的同时,也塑造行为体的身份和利益,这两个结构“相互构成、相互影响,二者之间的关系很多时候是一体两面”。[38]通过重新界定物质与观念的互补关系,“复合建构主义”便具有了逻辑分析的起点。其核心理论路径是:“观念性因素对行为体身份的形成发挥着至关重要的构成性影响,而物质性因素则限定了行为体思考和行动的选择边界。在不同的物质与观念复合结构下,行为体之间的互动不仅会建构不同的身份认同,而且也会导致行为体优先选择内化某些规范和观念的同时,拒斥另外一些规范和观念,从而对行为体持久偏好的形成和物化产生重大影响”,这促使体系走向“进化冲突”或“进化合作”。[39]

尽管如此,复合建构主义在处理物质与观念的二元互补关系时仍然存在问题。最为突出的是它将物质结构和观念结构置于同等重要的地位,试图以二者的“耦合”“互构”状态解释体系冲突/合作的进程选择。但与此同时,这一理论却难以进一步澄清物质结构与观念结构的互动关系。在一些论述中,观念因素被视为决定性因素,因为认同的改变会带来不同的偏好和社会化模式,这也就意味着物质条件只具有边缘性、从属性意义。另外,复合建构主义又指出“当体系暴力无法得到集中垄断或是有效控制的时候,群体间差异极易遭致负面解读并促成分离性认同的形成,……体系冲突几乎是难以避免且是不断进化的”。[40]“总体而言,……行为体之间的互动方式是不断进化的,从而体系也是不断进化的,而体系进化的方向关键取决于体系中是否存在一种暴力控制机制和社会化权威。”[41]也就是说,物质性的暴力受控度显然是根本性的,低度暴力受控几乎必然带来低度的政治认同,反之亦然。

其实,造成复合建构主义理论缺陷的重要原因或许在于这一理论过于强调物质与观念的互构互动,而对塑造和影响这种互构关系的更深层次因素的重视、挖掘不够。这里实际上涉及到哲学层面的立场观点问题,如前所言,以马克思主义作为根本指导方法,国际关系作为一种社会关系,从根本上来说,是由一定的现实生产力水平所决定的,而现代生产力要素系统中,往往起决定性作用的是作为第一生产力的科学技术这一要素。探究物质权力结构和共有观念结构如何互构互动时,不难发现,处于更深层次的科学技术变革与扩散对于太空这样高度依赖科技发展的新兴战略空间而言,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正如赫雷拉所言,“每种技术都不仅是物质实体,而是人工产物、实践与机制的复杂结合,……这些独特的社会技术体系成为国际体系互动能力的一部分”,因此,“技术不仅是物质性的人工产品,而且是国际政治结构的一部分”。[42]在这种意义上,将技术本身的变革与发展纳入国际关系演变的分析框架中,将有助于理解前述关键性社会条件如何对行为体和整个体系施加影响。

科技发展是国际体系暴力受控程度的重要影响因素。例如,对暴力受控带来最大挑战的国际军备竞赛,其核心就在于武器装备技术的扩散与交叠跨越式发展。科技上的突破或者某项技术的从无到有,往往从根本上重新定义了一个国际或区域体系的权力结构格局,使得原有的国际安全机制面临巨大压力。不仅如此,科技体系的变化也对政治认同度带来影响。具有战略意义的科技变革或扩散容易催生分离性政治认同,而当科技发展均衡稳定时,聚合性政治认同较易形成。例如,美国推动的“星球大战”计划在技术上所具有的超前性,显然加深了美苏之间的战略不信任,致使冷战期间一度形成的太空安全机制迅速衰落。当然,科技因素对于国际体系的物质和观念结构来说并非单向的因果联系,暴力受控度和政治认同度的变化也可能反过来改变科技的发展与扩散。通过对上述互动关系的分析,本文将科技要素与复合建构主义的理论框架相结合,旨在弥补原有分析路径的不足,以更好地理解和把握影响太空力量建设与运用达成一定政治目的中的所有因果链条。

太空力量理论研究的框架内容

马克思主义认为,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而不是相反。“人们的想象、思维、精神交往在这里还是人们物质行动的直接产物。”[43]太空力量理论作为对太空力量发展實践的抽象和概括,需要在界定研究问题领域的基础上,运用系统论分析工具对其进行归类,并将它与其他相关领域联系分析后,作出一定的预测性指导。[44]“当一个新事物出现在眼前时,如太空力量,通过概念的建构来理解它,这完全是人的本性。”[45]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在明确研究对象的前提下,亟需运用较为契合的国际关系理论,高屋建瓴地洞察太空力量实质及规律,构建内在逻辑自洽的理论体系。

太空环境特征及太空力量实质。构建太空力量理论,应研究太空作为典型的全球公域、存在诸多特殊位置点、具备高远位置、无疆域性和真空等环境特征,深入考察太空环境特征如何赋予其在国家实力和国际权力层面以非常特殊的资源禀赋。虽然,太空天体的规模采矿、太阳能的现实利用还存在不少困难,但航天器“将军用、商用和科研卫星等送入或送出空间,卫星继而传输、接受、发送信息,支持地球上各种各样的活动。……商业利益是显著存在的。因此,经济效益与航天器的效率息息相关”。[46]研究作为太空活动能力基础的航天技术的现实特征及其局限性,研究航天飞行中载荷入轨需要足够的上升推力以及在轨飞行器主要受天体引力作用的情况下,太空力量具有与陆上、海上和空中力量不同的技术特征与要求,是太空力量理论研究的逻辑起点。由此,进一步研究太空力量现实制约因素、实际功效以及鲜明的军民两用性决定的各自主体的利益和权力,从而研究太空力量如何形塑太空安全环境,甚至影响国际权力格局。特别是研究太空力量作为大国战略威慑体系的新生成分,如何成为各国安全与发展的战略重点以及国家利益拓展的重要工具,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意义。

通过对太空环境及太空力量的特征和局限性的把握,深入探讨太空力量跟陆上力量、海上力量、空中力量区分开来的本质特征,把握太空力量的实质。“一个国家想要明智地开发与部署太空力量,就必须先理解它的实质,这是这项事业的存在基础。”[47]这就需要认真研究太空力量全球进入与全球存在的实质,“在当前阶段,存在和进入的概念赋予了空间系统对地观测和广播的能力,不过空间力量的潜力远不止这些,如进行快速全球打击等”。[48]太空力量这一全球进入和全球存在的实质,决定太空航天器活动必然要求无障碍地自由出入整个太空,主权原则无法延伸到太空,由此,国际太空法确立了太空属于全人类共同利益的原则。太空力量理论应充分注意到太空力量全球性实质究竟如何影响太空力量发展,在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中应确立哪些原则或反对哪些有悖于这一实质要求的错误提法或做法,顺应全球性实质要求,擘画太空力量发展蓝图,维护太空战略安全,并促进整个国际层面的和平与发展,最终在太空率先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国家力量体系中太空力量的类型与功效。太空力量发展是典型的大科学工程,并且是随着其日益进步而不断扩展的巨复杂系统,对国家力量体系愈发重要的太空力量进行理论阐释和指导,就需要从组织、功能、认知和文化等多要素综合的角度进行分类。基于不同的视角和研究目的,太空力量分类标准不同,所分类型也不尽相同。“当政治家讨论太空力量时,他们指的是使国家跻身于那个小而有影响的太空俱乐部的能力;当军事家谈论它时,则是指为了达致军事或民事目的所拥有的侦察、防御和毁伤,乃至击垮敌方的太空能力。”[49]其中,最常见的是分为军用、民用和商业太空力量。这种分类方法实际上用了“功能用途”和“投资主体(或谓经营机制)”这样两个不同标准,它是在作为世界头号太空强国的美国航天实践中形成的,并已流传开来。同时,随着新兴市场国家俄罗斯、中国、印度、巴西等国航天事业占比的不断增加,其太空力量发展实践出现了与美国趋同的一些现象,譬如,随着各自市场机制的逐步成熟和太空力量发展需要愈来愈大的各种投入,在政府财政投入增速有限的情况下,商业航天的快速发展已成为21世纪航天领域的一道亮丽风景。因此,太空力量理论研究需要探讨内嵌于国家力量体系中的太空力量的分类标准与类型特征以及与陆、海、空、电磁网络等其他各种力量之间密切联系和互补关系,关注太空力量运用方式和实践功效,并对太空力量发展面临的各种问题进行分析,揭示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遵循的内在规律与趋势要求。

这就需要太空力量理论研究,首先,探讨军用航天发展,如何形成有限太空威慑,维护国家安全以及其在安全运用方面的局限性和脆弱性,进而探讨安全互动中非对称反制所可能导致的后果。其次,研究民用航天發展,如何牵引科学探索利用,对于国家间既竞争又共赢利益关系成长的支撑性作用。为此,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尤其应关注保持各国自由进入太空的权利是至关重要的国家利益;保持在不给他方带来任何威胁的前提下,自由发展航天技术也是各国应有的权利。最后,研究商业航天发展,如何促进经济社会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助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此,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应进一步探讨太空力量对信息流通和全球经济联系的关键作用与意义,分析促进全球经济社会融合发展所面临的机遇和挑战,寻找商业航天发展的最佳模式和途径。国际关系视域下的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对于不同类型太空力量发展趋势的把握应将其放到现行国际体系内加以考虑,“如果全球化继续快速推进的话,那么一个国家的商业太空力量就更为重要了;如果全球化停滞不前,那么国家安全和航天的军事用途就将加强,一个国家在商业航天服务领域获得更大的市场份额的能力将受到限制,太空力量也将更多地取决于军事力量,而非市场力量”。[50]

太空力量发展的战略目标和指导原则。太空力量理论关注的核心是太空力量如何得以充分发挥其潜力,最终达致一定的政治目的。“太空项目的缘起和实施往往是为了总的政治目的。”[51]战略服从政略,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的战略总是为一定政治目的服务的,这一战略要达到的目标,也是太空力量发展在全局上所追求的最终结果。它既是制定战略的出发点,也是实施战略的归宿点。战略目标是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的基本使命,回答一定时期内的太空力量“干什么”的问题。从国家大战略层面来看,主要研究航天技术发展中太空力量如何成为各国增强国力、获取战略优势、保证国家安全和提升国际声望的战略性支撑,进而研究太空力量通过使用或威胁使用太空系统,以达到政治目的的本质。从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的直接目的层面来看,需要研究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的战略目标的确定与动态选择。“很多时候,目标不是一个确定的值,而是一系列可以退而求其次的目标排列,或者说偏好排列。这个偏好排列也叫做目标函数。”[52]为此,研究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的战略目标应如何贯彻落实特定的安全观和战略理念,围绕国家建设的战略目标加快太空力量建设,从而起到衔接和牵引国家战略力量体系发展的作用。

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的指导原则是为实现特定战略目标,应坚持的行动纲领和计划依据,是统管太空力量发展全局的总纲领和总原则。在动态的战略目标逐步明确的情况下,应据此研究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为什么和应如何遵循注重实践需求、创新驱动、集约高效、军民融合、国际合作等指导原则,并在这些原则指导下探讨太空力量发展如何遵循面向地球、逐步升级、滚动发展的路径等问题。实践需求,坚持从实际出发,有针对性发展,是太空力量发展应遵循的基本原则。太空力量是建立在厚实的经济实力和科技水平基础之上的,为此,必须明确针对性,把一定时期相对有限的人力财力物力运用到最需要的地方。太空力量发展是人类面临的最具挑战和风险的事业,必须坚持创新驱动原则,从现实出发,瞄准高端、复合推进、重点突破的思路,实施跨越式发展,走自主创新之路。太空力量建设是典型的大系统工程,面临着各种困难和问题,必须坚持集约高效原则,统一思路,搞好顶层设计,科学论证,减少“一刀切”或“翻烧饼”现象。航天技术具有典型的“军民两用”性,太空力量发展坚持军民融合原则,不仅可大量节约经费,还可提高综合开发利用效益。太空力量“全球进入、全球存在”的实质,决定其发展必须坚持国际合作原则,推进平等开放、多样参与的技术交流合作,加强太空军控和外层空间国际立法,积极参与太空领域全球议程设置等。

太空力量发展的总体部署和战略重点。基于战略利益拓展,从国家总体发展战略和现有航天技术水平与能力出发,太空力量理论需要研究其总体部署如何注重开发军民两用技术,构建太空装备科研体系与工业能力体系,支撑军民融合深度发展。一个高瞻远瞩的总体部署,包含着分步实施的计划,就构成了太空力量发展的路线图,虽然在实施中往往会随一些客观因素有所调整,但因它关系着全盘计划安排,能否顺利贯彻落实,影响巨大。譬如,作为太空力量发展先行强国的美国曾一度作出一些比较超前的部署,“然而,这些雄心勃勃的、有关太空力量发挥更大作用的预期似乎却并未实现。美国的导弹防御系统最后发展得几乎与航天能力毫无关联,事实上,整个项目后来被调整到陆军以地面能力为导向的体系之下。航天飞机虽然是划时代的航天运载工具,但仍与大众、国家对它的预期相去甚远,现在它甚至面临逐渐退出航天舞台的命运。[53]相反,它所取代的‘阿波罗时代的传统运载火箭,则重新获得青睐。另外,再看拉姆斯菲尔德委员会提出的构建全球无线通信网络的计划,目前大多数国家的通信系统仍更多地依赖全球光纤通信网络,而非商业化的航天无线通信能力。事实上,当时该委员会对未来航天能力发展的建议几乎都被废弃了”。[54]这些典型事例,从历史实践的角度,印证了对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的总体部署进行周详研究与规划的极端重要性。

由于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作为一项庞大的工程,往往需要动用大量的资源,“使其不仅在自身内部存在如何取舍的问题,也与其他工程存在资源分配的问题。……如何集中有限资源,确定恰当的战略发展方向是一个严峻的现实问题”。[55]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应“缩短战线、突出重点”,不能也无法“四面出击、全面开花”。因此,太空力量理论研究需关注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的相关战略重点问题。譬如,结合我国航天事业发展的国内外环境和现有实际基础,有关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应侧重探讨全球化曲折发展背景下,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的战略重点应有意识地突出以下方面:一是如何加大航天军、民、商用开发力度,打造航空、临近太空飞行器、航天产业链,促进相关产业转型升级和国家经济创新发展。二是如何加快实施军民两用重大专项工程,以建立天—地一体信息系统为重点,适度、有针对性发展非对称防御系统,提升我国太空态势感知、天地系统协同、快速进入太空、高效精确反制的太空力量建设。三是研究新太空开发时代科学探索利用的总体布局中滚动发展的路径和方法。太空科技探索利用在高屋建瓴的顶层设计确立后,如何统筹好军、民、商业航天的协调发展。四是如何加强航天发展预测和技术发展路线图的设计,在关注航天技术引领作用的同时,加深研究与太空相关其他领域科技发展的前沿动态和关联影响。

太空力量发展中的国际合作。太空力量作为国家力量体系的新生成分,它的建设和运用也是国际关系中新生的一环,必然受到现行国际体系的制约,当然,反过来,太空力量对于国际体系变革也具有越来越大的影响。太空作為典型的全球公域和太空力量“全球进入、全球存在”的实质,决定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中国际合作不可或缺、不可替代的重要性。“太空时代就是在当时太空科学家通过分享相关知识的国际合作中而开启的。”[56]为此,太空力量理论应研究如何从太空力量的全球性本质特征出发,强化其在应对全球化威胁中的突出优势以及如何注重和利用国际安全合作带来的倍增效应。“国际太空治理与航天国家共同的战略目标息息相关。就太空而言,这些目标就是确保太空领域用于和平用途,保护太空资产免遭所有威胁,利用太空获得最大利益。……国际太空治理就是通过多边合作,保障与优化太空这一全球公域,从而提高航天国家的安全,促进其繁荣以及增加其经济价值。”[57]太空探索利用实际起源于冷战时期美苏争霸,但即使如此,由于太空力量的全球性实质,在早期国际竞争中就出现了部分程度不同的国际合作,“自从航天时代开始以来,美国就对其航天计划和制定外太空法律谋求国际合作。……1975年,美国和苏联完成了第一次国际合作的载人航天任务——‘阿波罗-联盟号对接试验。……1984年,美国发起了有史以来最大的国际航天合作项目:建立永久驻人的国际空间站”。[58]

21世纪的今天,随着全球化曲折发展中太空主体日益增多,太空国际合作的范围和程度进一步加深,太空力量理论研究应更为关注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中不同层次和形式的国际合作。“太空国际合作中的多国参与可以禁止敌人通过攻击获取利益,有助于提高威慑力。同时,通过多平台向系统注入冗余信息以及共享联盟或友国太空系统的能力,类似这样的多国参与也分散了攻击卫星系统的风险。”[59]从太空威慑、太空信息支援、太空攻防对抗准备和太空安全外交等四个层面,探讨如何利用太空力量全球进入和全球存在的实质功效,夺取战略竞争制高点,维护国家安全和发展利益。为此,太空力量理论需研究如何锲而不舍地在PAROS框架下推进防止太空武器化和军备竞赛这一主体工程,同时,循序渐进地推进太空特定资源开发利用制度的完善以及并行不悖地推进太空透明和信任措施建立、太空可持续利用、太空活动行为准则制定等。与此同时,太空力量理论需研究当前国际体系加速分化、重组孕育着平等化基础上,不同太空力量主体间有什么样的合作契机以及如何审时度势,积极推进全球化再平衡中太空国际合作,以助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结语

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立足航天技术实际水平,从人类命运共同体视阈探讨构建科学合理的太空力量理论,既是太空力量发展实践的紧迫需要,也是时代赋予的历史使命。为此,从太空环境特征及太空力量实质分析入手,探讨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的“复合结构”选择,[60]首先,研究国家力量体系中太空力量的分类及相互关系,择要分析太空力量在国家安全、科技探索、经济社会发展这些最具代表性领域中,如何通过物质权力结构和相应观念的耦合,来体现和展示其战略作用。其次,研究人类命运共同体视阈下太空力量如何建设和运用,来达致一定的政治目的。接着,研究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的总体部署和战略重点、路径举措。再次,研究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的体制机制保障,出台、完善有关政策法规,保障太空力量积极、有效发展。最后,研究如何从可操作层面把握机遇,促进太空力量建设和运用的国际合作。通过系统深入的探讨,构建一个既具中国特色,又有世界意义的太空力量理论体系。

(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人类命运共同体视阈下太空力量理论研究”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19BGJ074)

注释

[1][美]丹尼尔·奥·格雷厄姆:《高边疆——新的国家战略》,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1988年,第5页。

[2]克林·S·格雷:《空间力量对历史的影响》,《比较战略》,1996年第4期。

[3][11]李向阳、高倩、侯勤、慈元卓等译:《空间力量理论研究》(上),北京:军事科学院军事科学信息研究中心,2018年,第35、173页。

[4][7][12][13][46][48]杨乐平、彭望琼编译:《空间力量理论与战略研究文集》,北京:国防科技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198、198、27、1、65、98页。

[5][8][14][27][31][33][44][45][47][50][54]聂春明、王志波、毛翔、吴志丹编译:《太空力量与国家安全》,北京:航空工业出版社,2016年,第287、288、1、48、25、26、16~17、15、15、84、573~574页。

[6]美國《空军基本条令》中空军基本条令文件——华盛顿特区:美国空军总署,1997年9月。

[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467页。

[10]徐能武、刘杨钺:《马克思主义国际关系理论视域下太空安全研究新范式》,《国际安全研究》,2017年第2期。

[15][25]Charles D. Lutes, Peter L. Hays, Vincent A. Manzo, Lisa M. Yambrick and M. Elaine Bunn(ed.), Toward a Theory of Spacepower : Selected Essays, Washington, DC: National Defense University Press, 2011.

[16]在这些研究论文中,都是部分涉及对太空力量理论的研究:王景泉:《美国新国家航天政策浅析》,《国际太空》,2006年第12期;王景泉:《浅析欧洲新航天政策出台的背景与意义》,《国际太空》,2007年第8期;金启明:《〈欧洲太空力量理论绿皮书〉浅析》,《全球科技经济瞭望》,2003年第5期;罗开元:《英国航天政策分析》,《中国航天》,2004年第6期;童庆禧、马建文、曹学军:《美、日、欧、俄太空力量理论调整产生的机遇与挑战》,《遥感学报》,2005年第5期;一部分文章探讨了空间科技及其应用某些具体方面的政策问题,有代表性的文章有:仝慧杰:《国家政策对空间应用产业发展的影响》,《中国航天》,2006年第12期;罗开元、蒋宇平:《国外军用、民用、商业航天综合发展的战略》,《中国航天》,2000年第9期;徐海玉、卢亮、陈小前:《美国空天对抗政策评述》,《外国军事学术》,2005年第3期;栾恩杰:《中国航天发展政策和展望》,《中国航天》,2001年第10期;《21世纪中国民用航空航天发展政策》,《航空工程与维修》,2001年第1期;李志强、李传宝、林镝:《国外太空间技术国际合作政策分析及对我国的启示》,《科技进步与对策》,2004年第10期;高庆伦、王大坚、杨照德、黄凯军:《航天工业对外经贸与利用外资的有关政策策略研究》,《中国航天》,1997年第1期;刘文科:《对我国航天活动立法的政策分析及建议》,《中国航天》,1997年第8期;石云爱:《中国航天科工集团〇六一基地用“三宽”政策对待“三高”人才》,《贵州日报》,2004年10月11日;黄栩:《国家政策对中国航天产业发展的影响》,硕士学位论文,武汉大学,2005年。

[17]张健志、何玉彬:《争夺制天权》,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08年,第186~412页。

[18]何奇松:《太空安全问题研究》,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90~132、206~262页。

[19]徐能武:《外层空间军备控制研究》,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17年,第131~180页。

[20]常显奇等:《军事航天学》,北京:国防工业出版社,2005年,第129~223页。

[21]李寿平:《21世纪空间活动新发展及其法律规制》,北京:法律出版社,2016年,第152~167页。

[22]代表性的成果主要有:Roger Handberg and Zhen Li, Chinese Space Policy: A Study in Domestic and International Politics, Routledge, New York, 2007; James Clay Moltz, The Politics of Space Security,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Stanford, California, 2008; Forrest E. Morgan, Deterrence and First-Strike Stability in Space: A Preliminary Assessment, RAND, 2010; David Wright, Laura Grego and Lisbeth Gronlund, Space Security Physics, Reference Book, Massachusetts: Cambridge: the 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Sciences, 2005; Amy F.Woolf, Conventional Prompt Global Strike and Long-Range Ballistic Missiles: Background and Issues, Congressional Research Service, May 5, 2014; James Clay Moltz, Asia's Space Race: National Motivations, Regional Rivalries, and International Risks, 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 2012; Helen Caldicott and Craig Eisendrath, War in Heaven: The Arms Race in Outer Space, New Press, 2007; Vishnu Anantatmula, "U.S. Initiative to Place Weapons in Space: The Catalyst for a Space-Based Arms Race with China and Russia", Astropolitics: The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Space Politics & Policy, Vol.11, No.3, 2013; Alison J. Williams, "Beyond the Sovereign Realm: The Geopolitics and Power Relations in and of Outer Space", Geopolitics, Vol.15, 2010; James S Ormrod, "Beyond World Risk Society?", A Critique of Ulrich Beck's World Risk Society Thesis as a Framework for Understanding Risk Associated with Human Activity in Outer Space, Society and Space, Vol.31, 2013; Scott J. Shackelford, "Governing the Final Frontier: A Polycentric Approach to Managing Space Weaponization and Debris", American Business Law Journal, Summer, 2014.

[23]克莱顿·K.S.陈:《21世纪空天力量》,赵国梅等译,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12年,第55页。

[24]庇护所学说认为太空力量能飞越国家边界,为国际条约验证提供国家技术手段,阻止和避免核战争,因此,太空活动有助于大国关系稳定,太空是人类和平的最后庇护所。生存能力学说强调卫星轨道的可预测性和机动变轨的折寿所导致太空系统的脆弱性,因此,军事行动不应过度依赖生存能力弱的太空力量。高地学说鼓吹太空高远位置带来的优势,强调太空力量中天基系统积极防御和进攻能力的优点。控制学说则是制空权论的直接延伸,强调控制太空的制天权的极端重要价值。

[26]《毛泽东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39页。

[28][30][55]刘纪原主编:《中国航天事业发展的哲学思想》,北京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2、363、249页。

[29]徐能武、刘杨钺:《马克思主义国际关系理论视域太空安全研究新范式》,《国际安全研究》,2017年第2期。

[32]唐永胜、徐弃郁:《寻求复杂的平衡:国际安全机制与主权国家的参与》,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04年,第5页。

[34]Jeffrey T. Checkel, "The Constructivist Turn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 World Politics, 1998, Vol. 50, No. 2.

[35]David Dessler and John Owen, "Constructivism and the Problem of Explanation: A Review Article", Perspectives on Politics, 2005, Vol. 3, No. 3.

[36]Samuel Barkin, Realist Constructivism: Rethinking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10.

[37]Chris Brown, "Realism: rational or reasonable?", International Affairs, 2012, Vol. 88, No. 4.

[38][39][40][41]董青岭:《复合建构主义——进化冲突与进化合作》,北京:时事出版社,2012年,第131、132、151、234页。

[42]Geoffrey Herrera, Technology and International Transformation: The Railroad, the Atom Bomb, and the Politics of Technological Change, Albany, NY: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Press, 2006.

[4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72页。

[49]Neil de Grasse Tyson and Avis Lang, The Unspoken Alliance between Astrophysics, and the military, W.W. Norton& Company, Inc., New York, 2018,  P. 190.

[51]Vernon Van Dyke, Pride and Power: The Rationale of the Space Program, Published by Pall Mall Press LTD, 1965, Ⅶ.

[52]李彬:《军备控制理论与分析》,北京:国防工业出版社,2006年,第53页。

[53]2011年7月21日,“亚特兰蒂斯”号航天飞机执行完最后一次任务后顺利返航,为延续39年的航天飞机项目正式画上了句号。参见黄嘉:《天疆迷航:基于SST理论的航天飞机项目研究》,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17年,第1页。

[56]Eligar Sadeh, International Space Cooperation, Space politics and policy: an evolutionary perspective, University of North Dakota, Department of Space Studies, Grand Forks, U.S.A., 2004.

[57][59][德]卡伊-乌维·施罗格等编著:《太空安全指南》(上),楊乐平、王国语、徐能武译,北京:国防工业出版社,2019年,第30、28页。

[58]美国航天委员会:《开拓天疆》,航天部科技情报研究所译,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7年,第181~182页。

[60]即“物质与观念同体共存、相互建构;结构、施动者和进程三位一体、共存共生、流转演变”,参见董青岭:《复合建构主义——进化冲突与进化合作》,北京:时事出版社,2012年,“本书简介”。

责 编/肖晗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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