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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三章

2020-12-16王晓建

躬耕 2020年11期
关键词:老井燕子老屋

王晓建

老屋往事

家乡是豫西南的一个普通小村落,村子不大,二三十户人家的样子。小村东头曾经有一处五间堂屋、三间东屋的农家院,那里就是生我养我的家,也是祖辈父辈曾经生活的地方。

遗憾的是,由于年久失修,老屋已于十年前轰然倒塌,不复存在。

在我心里倒塌的不仅仅是老屋,更重要的是从此心里那一片牵挂就再也没有了寄托,因为我最亲的爹妈已先于老屋的倒塌而先后离去。

我想,老屋应该是有灵性的,它所庇护的孩子们陆续离开家乡,飞到遥远的地方谋生,就连亲手建造它的爹妈也驾鹤西去,老屋应该是不忍独守寂寞才做如此了断的。

思及此,也便有些释然了。

其实,妈妈在世时曾数次向我交代老屋事宜,她说,“这个老宅子是咱们老王家世代的祖宅,你的两个哥哥都已经有了自己的房子。这个老宅子你要守护好,将来哪天在外边混不下去了就回来,这里是你的根,到啥时候也不要丢弃它!”彼时我还单身,后已成家在小城里谋生,年轻气盛的我怀揣一颗浮躁的心追名逐利,并没有体会到妈妈的叮嘱里有些什么特别的东西。而今已近知天命年纪的我再次回味起妈妈的话,对于妈妈的叮咛就有了一些特别的感悟,在妈妈的心里,老屋是子女们永远的避风港!

老屋是妈妈嫁到王家后和老爹一起亲手翻修的,由原来的摇摇欲坠到坚固的土墙草房。在老屋里,我们六兄妹先后降生并在这里长大成人,爹妈给了农村父母所能给予的最好的照顾,老屋则给全家以最有力的庇护,让我们快乐成长。

八十年代末,四邻都相继盖起了瓦房。不甘人后的爹妈遂在老屋的基础上,挑掉了草房屋顶,用自种的洋槐、楝树、椿树等大树做檩条和椽子,又买来了红机瓦,用青砖将土墙的墙角和墙裙外包加固,五间草房就变成了机瓦房。在四周各种树木的郁郁葱葱下,青砖红瓦倒也别有一番情调。

说情调,一生专注农活并忙着养育子女的爹妈也许是不知道的。他们知道的是草房变成瓦房后不会再漏雨了,省却了许多央人修缮的麻烦。

老屋里还生活着一群可恶的小精灵,它们就是老鼠。从原来的草房到后来的瓦房,它们始终不离不弃。丰收的粮食圈和房间的顶棚都是它们的乐园,每晚关灯后粮食圈附近“唧唧、吱吱”的声音,土席搭成的顶棚上老鼠们“扑腾、扑腾”的赛跑追逐。尽管对它们无比厌恶,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任由它们相伴相随。

老屋虽然很简陋,但它却庇护了一代又一代的家人。老屋因了家人的居住和维护而灵动,家人因了老屋的遮风避雨得以休养生息。

老屋承载了父辈们的梦想,成为远离家乡的游子心中那一缕淡淡的乡愁,亦是对家乡思念的寄托。

倒塌的老屋,是我心中永远的痛。时常徘徊在老屋原址,想象着老屋曾经的样子,想念它的庄重,想念它的包容。

远行的妈妈,您是否会因老屋的倒塌而怪罪于我呢?您的不孝子没有照顾好老屋而让您失望了吧!

尽管老屋已不复存在,但那里始终都是我曾经的摇篮,是我最初出发的地方,终将是我一生的牵挂!

老井

小村的西南方向有一口老井,与环绕村庄的小河相毗邻。

老井的修建年代已无从考究,村里健在的老人们都说自己就是吃这眼井水长大的。

老井不深,水面离地面约两米多,水深约三米多的样子。

老井的水冬暖夏凉,全村的人、畜用水全靠老井供给。老井的井口是用两块半月形青石板铺就的,两块石板中间形成一个类似长方形的井口。

到老井挑水一般是劳力们的活,也是一个有点技术含量的活。打水人两腿骑跨在两块青石板上,双手持扁担一头的铁钩,另一头的铁钩上则挂着水桶。只见打水人双手用力将扁担有规律地左右摇晃,就在水桶也随之左右摇晃的一刹那,打水人的双手将扁担猛地向下一送,水桶的桶口向水面斜刺下去,瞬间,井水将水桶灌满,打水人则迅速将扁担上提,同时,左右手交替上拉,一桶甘冽可口的井水随之上岸。

不谙打水诀窍的人是打不出来井水的,水桶掉井里是常有的事。去老井打水最好用铁桶,是那种在生铁铺里用白铁皮卷成的桶,有一定的分量利于打水,结实耐用,提水过程中铁桶和石头井壁碰撞还会发出一种独特的悦耳的乐声。

无论再旱,老井从没有干涸过,即使小河已经断流,老井的水依然源源不断,甘甜清冽,冬暖夏凉。夏秋季节,乡亲们结束一天的劳作,用老井水洗一把脸,擦一把身子,再喝上一碗老井水,瞬间会觉得又能量满满,精神抖擞起来了。

老井是有生命的,青蛙、老鳖、小鱼在里边自由自在,偶尔也会有蛇类在石头砌成的井壁里出没。老井因了它们也灵动起来,尤其是夜晚,青蛙的鸣叫,蟋蟀的呢喃,共同演奏成一首小夜曲,伴着人们入眠。

老井那潮濕的井壁上,在石头的缝隙里,生长着许多的“井荷叶”。这是一种四季常青的植物,形似荷叶,叶面上有一层茸茸的毛。“井荷叶”的繁殖力特别强,只要有一点点土即可成活,如今它已成为城市许多家庭钟爱的绿植。老井有了它而郁郁葱葱,另添一番韵味。

如今的小村,已家家户户通上了集体供应的自来水。赋闲了的老井在那里显得有些落寞,井台周边的野草疯长已过膝,杂草几乎将井口覆盖。只有井台上那两块青石板依然如故,默默地坚守在那里,仿佛在向世人诉说着老井那如烟的往事。

燕叫声声唤春归

记得儿时的老家,每年清明前后,春日的花儿尚未凋谢,小燕子就早早地飞回来了。老屋的横梁上有它们的家,这个家任它们南飞千里万里也不会忘记。每当燕子回来的时候,我都知道,又一个春天降临了。

燕语呢喃,叽叽喳喳,老家称它们“小燕儿”。

“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这是唐朝大诗人白居易的《钱塘潮春行》里的诗句,已流传千年。

在每一个明媚的春光里,“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家家户户的小燕子都在忙碌,都在欢快地经营着各自的安乐窝。

燕子的家庭观念很浓,我家的那对小燕子就是一对恩爱夫妻,每天从堂屋的门口出出进进,夫唱妇随,形影不离。过不了多长时间,那充满爱意的燕窝里,就会有三四只稚嫩的面孔,只见它们高高扬起那金黄色的喙,在燕窝里排成一横排,就像幼儿园里排排坐的小朋友一样,“啾啾,啾啾”欢快地唱着儿歌。

燕子爸爸和燕子妈妈每天在田地里捉虫子,农家小院里的苍蝇和蚊子也是它们的食物,它们一次次穿梭來回,把捉来的虫子放进嗷嗷待哺的孩子口中,不辞辛苦。

每只燕子都有一身标准的夜行衣,小巧的喙,剪刀似的尾巴,一双小爪子,腹部的洁白和背部的黑衣相映成趣,又像一位穿着燕尾服的绅士。燕子的小脸整日红扑扑的,好似一个害羞的姑娘。

燕子从来不给农家添烦恼,养育小燕子,燕子夫妇竭尽全力,从田野叼回软软的小虫喂养小宝宝,飞出去时,又把小宝宝的粪便衔在嘴里,扔到田野荒郊,伶俐得像懂事的孩子。母亲撒在院子里的谷物玉米等喂鸡食,讨厌的麻雀总要贼头贼脑地偷吃几口,而燕子一粒都不尝,即便雨天不能出门捉虫时,依然如此。

“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穷愁半生的杜甫,看到燕子在微风中扑闪着轻盈的身姿,心中充满了喜悦,老人家在穷困潦倒中依然那样醉心地关注自然与万物生灵。

“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唐朝大诗人李白也羡慕成双入对的燕子。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个千古名句,也是形容燕(雁)子南去北归的比翼双飞、不离不弃的。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春天的新柳细叶,是如燕子剪刀般的春风裁出来的。

燕子是益鸟,它是庄稼害虫的天敌,它是农人的好帮手。

燕子更是吉祥鸟,燕子在谁家筑巢安家就是谁家的福气,是农人巴之不得的,自然也就会给它们提供一些便利。比如老屋的房门除了晚上睡觉时,一直就是敞开着的,个别屋门上方开有亮窗的,会把亮窗经常开着,方便燕子进出。

燕子飞行的时候,漂亮极了。那狭长的翅膀,那剪刀似的尾巴,又黑又亮的羽毛像是抹了油,白肚皮就像穿了一件白衬衣,这一切仿佛是由最高明的画家画出来的。

燕子的飞行,给人一种轻舒优美的感受。

燕子的到来,给人一种吉祥安宁的抚慰。

燕子是春的使者。

田野里油菜花开得正艳,花园里梨花雪白,桃花粉红,石榴花红似火,小麦拔节,山梁野洼,青葱碧绿,太阳慈祥地俯照着大地。

蓝天如洗,白云如絮,轻捷的燕子就在蓝天白云之下,上下翻飞,唧唧啾啾,展示着它那优美的舞姿。

农人家里住一窝燕子,从春至秋,日里梦里都有了天籁般的吟唱,更有了吉祥喜庆的氛围,谁不喜欢燕子呢?

岁月匆匆,往事如昨,一切都成了过往。人世沧桑,物不是,人亦非。无可奈何花落去,爱我和我爱的父母相继离我而去。随着老屋的轰然倒塌,我和老屋也永别了。那似曾相识的燕子呀,已记不清有多少年再未见到你的身影,久违了,燕子!

长大后,我生活在城市里,就像一只燕子寄居在城市的屋檐下。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丛中,很难有燕子的安家之地,城市的天空根本没有飞翔的燕子,更听不到燕子的呢喃。我总是想起老家的燕子,时已暖春,乡邻家的屋檐下又筑起新巢了吧,秋天南飞的燕子一定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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