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眼》中的伦理困境
2020-12-14余一心潘学权
余一心 潘学权
内容摘要:《天空之眼》展现了英美军事人员反恐行动定点打击过程中遭遇的电车困境。英美军政人员以“上帝”视角从功利主义立场自动充当对无辜生命价值的无情裁判者,并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人道主义”合法外衣。反恐行动的伦理困境构成了对行动本身强而有力的讽刺与批判。
关键词:《天空之眼》 生命价值 伦理困境
一.引言
反战电影常以一种复杂而无奈的方式描写战争与在战争中挣扎的人们。电影《天空之眼》(Eye in the Sky)展现了一场秘密的军事反恐行动。影片开始,英、美、肯三国军方决定联合对肯尼亚境内某恐怖组织的英美裔成员进行抓捕,由于临时获知恐怖分子要执行“自杀式攻击”计划,抓捕行动修改为导弹定点打击。导弹“箭在弦上”,镜头中恐怖分子集会的矮房外却意外走来了一个摆摊卖饼的九岁当地女孩。指挥行动的负责人遂就此反复争辩,最终导弹落下,废墟瓦砾中散落着恐怖分子的鲜血残肢,而被这把“地狱之火”一同吞噬的还有那名九岁女孩的无辜生命。这一悲剧式的结局引发了人们对反恐战争中人的生命价值的伦理思考。
二.无解的电车困境
是否应该为了拯救一个无辜的生命而暂停对恐怖分子的打击,置另外可能因袭击而丧生的更多生命于不顾?又或是应当在“八十条人命一定比一条人命更加值钱”的功利主义价值观下果断放弃那一条生命?这对任何人而言大约都是很难做出抉择的困境,因为无论如何选择都有同时又没有足够支撑这一行为的价值理由,然而由笔者看来,在这部影片所呈现的内容中,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或许并非当权者们最终选择了后者从而导致女孩的死亡,而是“现代化战争赋予一部分人高高在上、谈话间便决定另一部分生命生死的权利”这件事情本身。
电影所展现的故事衍生自伦理学领域最广为人知的实验模型之一——“电车困境”。如果有五个人被绑在电车轨道上,前方一辆失控的电车朝他们驶来,并且片刻后就要碾压到他们。轨道旁设有一个拉杆,拉动拉杆便可以让电车驶上另一条轨道,但另一轨道上也绑着一个人。你该如何抉择?
这个实验事实上将选择者自动置于了上帝的位子,“上帝”的手中握着拉杆,在“五条生命”与“一条生命”两个数字间来回犹豫。而影片中如上帝一般的联合行动指挥者们也面临着艰难的道德选择。在此情境下,单薄的“一条生命”被具现化为一个鲜活的、会微笑着扭动呼啦圈的女孩,而天平的另一边则是虚设的可能会产生的“80个伤亡”,于是天平开始摇摆,因为毕竟那“80个伤亡”尚只是预测出来的可能数字,而眼前的小女孩却是真实存在的无辜者。实际上只要有恐怖主义活动与反恐战争的存在,这种电车困境就会一直存在。因为反恐行动常常无法彻底地将恐怖分子与无辜平民从空间上截然分开。任何一次所谓的定点打击都可能会造成无辜者的伤亡。从伦理角度思考,每一次打击行动都是在手握电车拉杆,制造人道灾难。因此为了消除恐怖主义,西方社会应该更多地从民族、宗教、经济、文化等角度思考恐怖主义产生的根源。实际上恐怖主义的产生常常是弱势团体对强势团体的反抗, 是一种无奈境遇下弱者与强者的“对话”方式。西方国家应该从根本上改变其伦理观, 建立对文明多样化的认可和容忍[1]P6-7。而在当前的东西方政治、经济、文化冲突语境下,要找到解决电车困境的答案希望渺茫,但势在必行。
三.无情的“上帝”之眼
由天空俯瞰人世、决定万物生死,这本该是上帝才能有的权力,而当现代化高科技使人类的“眼睛”浮上高空,当战争使杀戮的权力“合法地”落入小部分人手里,無论是“悲天悯人”的“仁慈”抑或是“两害相较取其轻”的“铁血”似乎都开始充满了“嗟,来食!”的施舍意味。
剧情的高潮聚焦于参加行动的各方人员对于“是否应该给小女孩活下去的机会”这一问题的争论,但令人感到格外可悲的是,他们争论的重点并非是否要拯救生命本身,而是不同选择对他们个人利益产生的影响。外交部长与女长官安吉拉的对话将这一点展现得淋漓尽致——当面对是否要下令发射导弹的质问时,外交部长的犹豫并不来自于对生命的珍视,他所真正关心的是“附加伤害的合法性”、是“民众的舆论谴责”、是“谁会成为那个被推出去向公众解释的人”。
争论的过程中,他们试图等待,试图用各种办法让女孩赶紧离开。矛盾在各方指挥员的唇枪舌战中层层激化,最终停在恐怖分子屋内的甲虫监视器电量耗光成为了压倒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争论随即停止,坐在指挥室里的将军下令:“你可以行动了。”导弹落下,指挥室不再有人关心女孩的生死,或许因为所有人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而相比起这条必然消逝的生命,他们更关心自己的名声地位、政治前途、甚至是孙女的玩具。功利主义支配下的战争充满着血腥与残酷,容不下温情脉脉、冷静理智,个别孩子的生命在导弹的硝烟中根本不值一提[2]P92。
面对这样一部充满了讽刺意味的影片,有人感叹战争的无情,有人唾骂当权者的虚伪,甚至有人归咎于女孩的“贪婪”。旁观者从上帝视角得知一切,而女孩不知道,她只是太贫穷,每天要摆摊卖饼。她生活在每天都有拿着枪的士兵从家门口路过的世界里,连跳呼啦圈也不能让狂热分子看到。
战争古来有之,政客的虚伪、指挥官的无情也并非今天才有的新鲜事,但《天空之眼》揭穿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事实,那就是随着科技的发展,曾经站在同一片大地仰望天空的人类们已然“判若云泥”,现代战争用最极端的方式如此赤裸地撕开了“众生平等”的遮羞布,当有人依旧在困苦的泥潭里挣扎求生时,有人却已经拥有了“天空的眼睛”。并能用最先进的武器发动精准打击,决定别人的生死,甚至波及无辜者。
四.“上帝”之眼的伦理反讽
巨大的科技优势允许杀戮者从监视器里指挥一切,允许他们如上帝般眼看着尸横遍野手上却不曾沾上一滴鲜血,于是他们可以如此自然地用刚刚杀戮过的手拿起买给小孙女的玩具,于是就连一开始不忍下手的年轻士兵都变得可以听从命令毫不犹豫地摁下发射第二枚导弹的按钮。
坐在这双眼睛背后的所谓“上帝”们对他人的生命毫无真正的敬畏,他们对小女孩格外的“开恩”只不过因为她年幼而纯真,代表着生命最纯洁美好的模样,因此能够唤起旁观者最大程度的同情。假设在影片中卖饼的并不是个无辜天真的九岁女孩,而是个形容猥琐的成年人,那么指挥官们还会为她反复争论吗?士兵们还会因她的死亡而留下眼泪吗?答案恐怕是否定的,更何况在真实的战争中,大多数时候无数无辜生命恐怕在还来不及被反复讨论时便已经消逝,连为他们哭泣的时间也没有。“电车困境”的难题在实验室里不管应试者做出怎样的选择都可以被接受,因为没人会因此而死,但现实残酷,当“电车困境”被搬出实验室,战争的每一条“铁轨”上都绑着无数无辜的生命。
而笔者认为,《天空之眼》最独特的地方正在于它以“上帝”的视角记叙战争。不同于大部分经典的反战电影,当其它同类影片大都采取尽量贴近主角生活的叙述方式时(如《拯救大兵瑞恩》、《西线无战事》等,通过对主角生活细节、心理活动的生动展现以突显生命个体的真实美好,从而反衬出战争的残酷),它一反常规地在全片大量插入了各类监视器中的镜头,从“高高在上”的无人机到停在房梁上的“甲壳虫”,这些“天空之眼”使这一切看起来就像一场游戏。“上帝”们坐在天空之上,手里拿着操纵生命的拉杆,杀戮自己认为可憎的人,怜悯自己觉得可怜的人,他们以“反恐”作为旗号,声称自己杀戮的合法——“反恐”是正义的,所以因“反恐”而产生的战争便不再受到谴责,这成为对战争本身最有力的批判与讽刺。正如影片最开头浮现的埃斯库罗斯的名言:“战争中最先倒下的是真理。”战争并非都是正义的,所谓“正义”仅仅属于强大的“胜利者”。
电影的末尾,被通缉的目标无一幸免,反恐行动取得了“成功”,各方人员也纷纷散去。而在“天空之眼”看不到的地方,女孩的父亲抱着伤痕累累奄奄一息女孩哀嚎疾呼,此时唯一回应他的竟然是开车路过的恐怖分子,尽管他们及时尽快将女孩送到医院求诊,但最终没有挽回女孩的生命。这个悲痛欲绝的父亲是否会在仇恨的驅使下走上极端的恐怖主义道路?他是否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下一个走进闹市区的“人肉炸弹”?而如果真有那一天,当战争带来的仇恨火焰熊熊燃烧时,不知还有没有人记得他曾经只是一个修着自行车、望着玩耍的女儿露出微笑的普通人。从这个角度看,这令人痛恨战争,文明用几千年的时间使人区别于野兽,战争却在一瞬间将这一切全部摧毁。
五.结语
现代恐怖组织大都打着“神”与“圣战”的旗号,可是“神”没有让无辜的孩子活下来;反恐战争披着“正义”、“人道”的外衣谋取私利,没有让痛苦中的人民过上美好的生活,反而可能让他们的生活雪上加霜。拥有“天空之眼”的“上帝”视生命如同草芥,战争将“上帝”变成了“刽子手”,将一切变成最难看的模样。
参考文献
[1]张满生.反恐战争:一种伦理的维度[J].邵阳学院学报,2004(03):6-8.
[2]管尔东.《天空之眼》:悲剧还是喜剧?[J].大舞台,2018(01):89-92.
基金项目:安徽省高校人文社会科学科研项目:美英后“9·11”小说人文主义思想研究(编号:SK2017A0356)。
(作者介绍:余一心,淮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翻译专业学生;潘学权,淮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