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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有诗意的底层叙事
——与军旅文学作家曾剑的对话

2020-12-14渤海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辽宁锦州03辽宁省作家协会辽宁沈阳0000

关键词:军旅军营军人

林 喦 曾 剑 (.渤海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辽宁 锦州03;.辽宁省作家协会,辽宁沈阳0000)

随着多元文化时代的到来,军旅作家在商业化、市场文化这样一个大的环境中,其作品呈现出了一种与以往不同的状态,他们的创作观念发生了新的变化,作家表现出了更加开放的写作姿态,其作品的主题也不断地进行着扩展。米兰·昆德拉曾经说过,“小说家既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预言家,而是存在的勘探者”。我们的军旅作家顺应新的时代,及时将当下军人的生活状态映射于文本之中。在一定程度上来讲,我们的军旅作家便是勘探者、挖掘者。可以说,新时代军旅作家以独特的审美方式记录着时代的发展,反映着军人们的现实生活和内在的精神风貌。在文学新观念指引下,军旅小说的社会历史书写、人性内心世界的探索以及审美技巧和作品的语言风格等方面都有着丰富的表达。在众多的辽宁军旅作家中,曾剑是不可多得的优秀作家。曾剑小说的创作是颇丰的,《穿军装的牧马人》《冰排上的哨所》《在神圣的天空飞翔》《向大海》《故事平淡》《饭堂哨兵》《今夜有雪》《循着父亲的目光远行》《像白云一样飘荡》《士官的白天和夜晚》等作品,其创作取材于底层军旅日常生活,塑造了一系列底层人物形象,同时作者深刻挖掘普通士兵的心路历程。可以说,作家曾剑的军旅小说创作为我们提供了军旅小说底层叙事的创作范式。

林 喦:你的作品我看过很多,从写作题材上来划分,你的作品可以分为对故乡的回忆、军旅题材两类。纵观全部作品,你的军旅题材小说有着独特的艺术价值,大部分作品并没有气势恢宏的战争场面,也没有看出你创作时的史诗般的写作追求,但你的作品总是能够深入读者的灵魂,我想这与你在小说中对底层人物的塑造有着直接关系。可以说,你笔下的小说人物大都是军队最底层的士兵,这样的底层叙事,你有着什么样的创作意图呢?

曾 剑:马尔克斯说过,作家的创作离不开自己的童年,莫言也有过类似的言论。很多作家一直在写自己的童年。贾平凹说,一个作家,写来写去,还是在写作家自己。他们的话很有道理,我自己就有很深的体会。我笔下的人物,大都是军队最底层的士兵,我的军营底层叙事,并不是刻意为之,而是由我的生活经历决定的。我的军营现实生活即是如此。我是个现实主义者,我热衷抒写现实。我喜欢卡夫卡、博尔赫斯、卡尔维洛这些现代主义作家,但我更喜欢托尔斯泰、肖洛霍夫、陀思妥耶夫斯基这些现实主义大师。我关注现实,抒写现实。我笔下的人物大都是军队最底层的士兵。这样的底层叙事,是源于情感的冲动,心灵的震撼。

我是从山村走出来的放牛娃,是军营开阔了我的视野。在锦州笔架山,我第一次看见海,那种博大震撼了我。也就是在那一刻,我对自己说,好好干,不回去了。其实,从父亲在村口送我来当兵的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走了,就不再回来,至少,不回终点回到起点,当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村子里。那时我看到父亲眼里期望的目光,像火一样燃烧。父亲是乡村的知识分子,他寡言少语,很少对我们说教,但我能从他的目光里读懂一切,他是那么渴望我走出农村,脱离那片贫瘠的土地。直到16年后,我还记得父亲在村口送我的目光。那时候,我在一个基层人武部值班,白天接到大哥的一个电话,说父亲那段时间身体不太好。夜色袭来,我走出值班室,站在人武部大院。我回想起父亲的目光,鼻眼酸涩,灵感涌来。我跑回值班室,开始写我的短篇小说《循着父亲的目光远行》,那个小说我写了一个通宵,结尾时已是第二天黎明。

“父亲立在风中,朝着北京方向眺望的目光,又出现在我眼前。我的眼泪涌出来,在这寒冷的冬夜,温暖了我。”写到这个结尾时,我真的是热泪奔涌。小说发表在同年《解放军文艺》第12期,那篇小说后来获得了解放军优秀文艺作品奖,那是我获得的第一个全军文学奖。有评论家说,这个小说写得真诚、情感充沛、真挚。《循着父亲的目光远行》,看似写父亲,其实很多笔墨是在写底层军营里的“我”,“我”怎样由一个列兵成长为一个基层军官。如同《循着父亲的目光远行》一样,我的不少作品,创作之初并没有明显的创作意图,都是自发的,是某个人、某个物、某件事,或某个场景、某种眼神触动了我,我就想把它写下来。

林 喦:你在《哪怕匍匐前行(创作谈)》中曾说道:“基层部队的边缘人……他们其实就是另一个我。他们的寂寞痛苦,他们的爱和恨,即我的寂寞、痛苦、爱和恨;他们的诗意与乡愁,即我的诗意与乡愁”。我们可否理解成,小说里这些底层人物具有你的影子?

曾 剑:我军旅小说中的底层人物,一部分有着我的影子,一部分写的不是我,但这个人物,现实中大都有这样的原型。比如小说《饭堂哨兵》,当时,我们军区政治部饭堂是有哨兵的。我写的是那个哨兵,但他的心理活动,很大一部分是我的心理活动,他的所思所想就是我的所思所想。那时我还是新兵,在寂寞站岗之时,看起来人是静止的,其实是暗流涌动,思维反而不受干扰,最为活跃。那时候,站在哨位上,多么渴望上级领导来查岗,希望得到他们的问候,其实是希望这种默默奉献得到认可。

事隔多年,现在的兵与我们那个时代的兵,想法上有很大不同,但渴望理解,得到认可的这种自尊心和荣誉感是同样存在的。《饭堂哨兵》被《小说选刊》转载,我们创作室的领导把《小说选刊》送给军区首长。他是当作创作成果送给首长的,三天后,政治部饭堂撤销哨兵。这就是文学的力量,它很小,但一直存在着。

再说说《穿军装的牧马人》。我当时是带着任务去黑龙江边防二团写他们的团长。他们的团长是典型。我采访他们团长时,团长说,他过中秋节时,带着爱人和孩子,与连队独自放马的士官过中秋节。我说,连队还有马?我想去看看那个放马的兵。我到他们连时,天空正飘着雪花。连队干部说,他正在外面放马。我不知道雪天还要放马。我在连队等他。他把马赶回马棚后,匆忙到连队来。我坐在连部办公桌旁,他不坐,一定是太冷了,他蹲下来,背倚着暖气片。他脸冻得通红,冬季作训服甚至有些脏。他完全是一个农民工的形象出现在我眼前。他就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农民工,就是一个穿着军装的牧马人。当暖气片将他腿角上的冰化成水,滴落在磁砖上时,我流下了眼泪。最后,我没有写他们团长,写了他——一个穿军装的牧马人。我发现我写不了团长,我没当过这么大的官。我在基层当最大的官是排长,后来进政治部机关。从没当过主官,自己应该说是边缘人、底层人。小说原发《解放军文艺》2013年第6期,很快被《小说选刊》《新华文摘》等多家刊物转载,并进入几个年度选本。

饭堂哨兵、穿军装的牧马人等,这些人物离我们特别近,在他们身上,能找到感动我的东西,能引起心灵的共鸣,这是震撼我的原因,这是我自发地去写他们的原因。当然,我写的小兵,现实中不乏其人,他们是那么真实地存在,但不能说,现实中的他们就完全是我所写的那种样子,至少细节方面是有区别的。

事实上,一个作家选取某个故事,即便他选取的是现实中发生的故事,这个故事在他脑子里成长,发酵,经过他孤独辛苦地创作,最后,他奉献给读者的,并不完全是当初的故事,而是其内心生活的分泌物。

林 喦:你的作品不仅成功地塑造了一系列军队底层人物的形象,而且将军旅生活的日常叙事也完美地展现给了读者。军旅小说中,有“集体的大我”的审美追求,有个性化的书写,你属于个性化写作的一类。这也许生活给了你创作的灵感,正如你所说的,“到生活中去,与生活同行……这些作品,与其说是我的创作,不如说是生活的赐予……”那么,在你的创作中,生活发挥了什么样的作用?为什么聚焦于个性化的日常写作?

曾 剑:林老师过奖了。其实,不少作家都在尝试“个性化写作”,这是大的时代背景决定的。现在是和平时期,很难出现史诗性的战争小说。于是,不少军旅作家,把笔触向历史,触向昔日的战场。也有一些作家,在抒写当下的军人,比如特种兵,比如红军蓝军对抗。这样的作品,我看过一些。这些作品,大都以改编成电影、电视剧的方式呈现。的确,这样的作品,有些成功之作,但也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作家为了吸引观众眼球,过于夸张、做作,与真正的军营特点,与军人真正的生活,是有很大区别的,只是观众们没进过军营,不了解军人的现实生活,便对这些影视作品看得津津有味。其实,真正的军营不是那样的。我比较欣赏的作品是刘静的《父母爱情》,她写出了那个年代真正的军人,写得真诚、真实、感人。她选取的是那个年代背景,却从情感的细处着笔。

因为种种困难、困境,越来越多的作家,在不断尝试“个性化写作”,这些作品最显著的特点是充满细腻的个体生命体验,不回避作为人的个体生命的身份困境。这种看似个体化,或者说个性化的写作,反而具有普遍性,反而更能触及读者心灵。

部队是个特殊的群体,部队是个“炼钢”的大熔炉,而炼钢的“火”,是严明的纪律,是令行禁止,这注定让军人少了许多自由,这是其共性。倘若没有组织的关爱、战友的友情,在严格的条令条例制约下,战士将如关在笼中,难以找到生命的价值感。我的写作更多地是从这些关爱和情感着手,寻求共性下不一样的东西,也就是个性、特性,呈现生命真实状态和情感的真实感受。为此,我的很多军旅作品,都采用第一人称叙事,使作品读上去,很像是作家本人的心路历程和灵魂剖析,读者读起来就显得亲切,像在听一个人在讲述他自己真实的故事。

当然,我的小说很多结尾是温暖的、上扬的,这涉及真实真诚的问题。很多处在偏远地区或不起眼的岗位的“边缘人”,就是这么成长起来的。他们胸怀抱负到军营,却来到一个无法尽情发挥施展的地方,希望变成失望,但在部队这个特殊环境里,他们大都不会消沉,他们会在现实环境里继续努力。这种努力有主动因素,也有被动原因,有时候甚至是身不由己,被一种铁的纪律推着往前走。于是,他们大都成功了,由最初的自卑,接着的困惑,到最后的自豪和骄傲。我觉得他们是值得抒写的。

林 喦:在你众多的军旅小说中,我们看不到战鼓声声,看不到紧张而激烈的战争。当然,这与你选择在和平年代展现普通士兵的日常生活主题有关。纵观作品,我们可以感觉到,文本叙事节奏呈现出一种慢叙事的状态,而小说人物情感的表达却是体现出一种强烈的内外变化,这成为小说的一大叙事特点。你是如何把握叙事节奏的舒缓之美与人物内心激烈地自我斗争、人物语言行为的超常态的紧张冲突的呢?作品体现了怎样的艺术构思呢?

曾 剑:这涉及到一个题材取舍的问题。波澜壮阔的大海是一种美,低吟浅唱的小溪也是一种美。虽然我小说里的人物都是普通士兵,但是他们对生活有期待,对未来有向往,也有失望和抱怨,但经过自己的心理调试,总能在当下的日常生活中找到意义。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当不了将军的士兵也一样会成为一个好士兵。我的小说一直在努力向读者展示军旅生活中除了有金戈铁马的雄壮之美,还有一种坚守日常责任的平静之美。

我前面说到,创作之初,我并没有明显的创作意图,都是自发的,但一旦真正动笔去写时,就会花一点时间想一想:你需要什么?想表达什么?为什么写这个作品?你将呈现给读者一个什么样的人物形象?以何种方式去讲这样一个故事?

我大部分小说的故事情节并不曲折。这就得在心理活动,在细节上多下功夫。我还喜欢环境描写。我特别喜欢俄罗斯文学,他们小说中的环境描写特别棒,整段整段的,像散文诗一般,比如屠格涅夫的《白净草原》等。现在是快餐文化,再那么写,似乎很少有人会那么耐心看下去,但我认为,描写,包括环境描写,可以简化,但不可以剔除,否则剩下干巴巴的文字,就不叫文学作品,而叫故事了。况且环境从来不是单独存在的,不是为环境描写而进行环境描写,环境与人的心理、人的精神状态是有密切关联的。比如冰天雪地里去执行一次巡逻任务,与春暖花开时节执行巡逻任务,感受是不一样的。在霓虹闪光的都市中的战士,与在偏远的边境线上、在冰天雪地里坚守的战士,其心理感受是不一样的。中国早就进入网络化时代,而一想到边远地区,移动网不通,很多国际国内信息不灵,早晨兵看兵、晚上看星星的那种孤苦和寂寞,是难以想象的。当然,现在情况好多了,有的边防前线,3G、4G 已覆盖,但手机只在周末发放到战士手中。信息闭塞是一方面,交通也闭塞,身体和思想都处于一种半封闭状态,这就让人很难受。这些自然条件,自然会在这些战士的身上折射出来。而在繁华都市的军人,则有着不同的苦恼,他们身居闹市,要抵御各种诱惑。

还有一种情况,即便在同一营区当兵,条件状况相同,不同的战士,其感受也有差别。比如:来自城镇的兵,和来自农村的兵有区别;南方的兵与北方的兵有区别。表面看,他们的面部表情差不多,每天站岗放哨,干着几乎是同样的事,甚至是亦步亦趋了,但内心暗流涌动,所想的根本不一样。想留下转士官的,想调走的,想早点退伍的,想立功受奖的,所思所想差别很大。我写这些基层的官兵,尤其是战士,就是要写出他们内心所想,写他们成长路上的艰辛、寂寞、焦虑、羞涩。因为这是他们独有的成长方式,也是他们慢慢地理解军营生活的途径。

我创作的时候,总是凭借一种源自内心的良好愿望,不一定深刻却要绝对真诚地把眼光投向这些底层军人,并且努力地真切地贴近生活。我希望读到我的作品的部队军官,能在我的文字里获得一些对底层战士的了解和理解,不要只一味地下命令,一味地让战士无条件服从,而全然不顾他们内心所思所想。

林 喦:有学者认为你的小说语言具有诗意化的特征,我们在《冰排上的哨所》《雪花白雪花飘》《向大海》等作品中都能感受到了一种诗化的语言,更能呈现出一种诗意化的意境,比如:“我爬上最高的礁石,迎风而立。那是我最为快乐的一天。阳光无遮拦地照耀着,我胸前的红围巾像两条红色的火舌,轻轻舔吻着我。我感到整个胸腔被爱情激荡着,像这风中的海浪。茫茫的海面上,远处路过的船,缓缓地驶向更远处……”,像这样的小说语言,既具有陌生化的效果,又具有诗情画意的特质。你如何看待自己的诗意化的语言特色?这种诗意的语言是你的一种刻意追求还是语言的自觉的展现?

曾 剑:汪曾祺老先生说过,“写小说就是写语言。”这其实是在说,好的小说必须有好的语言,或者说,好语言是好小说的前提条件之一。语言是载体。我喜欢汪曾祺的小说,喜欢他的语言风格。他的语言诗化,散文化,朴素、简洁、雅致,有韵味,很传神。还有废名的小说我也喜欢。废名有的小说,甚至不完整地去讲一个故事,你却很乐意去读,这就是语言的魅力。除了汪曾祺、废名,还有沈从文、孙犁,对我的创作风格有很大影响(如果说我有自己的风格的话)。当代作家迟子建的中短篇在我创作之初也影响过我。还有苏童的短篇小说,谢友鄞的短篇,他们的语言简洁、明朗,有着极强的小说的味道。

我大部分短篇小说采用诗意化的语言叙事,这是我有意追求但不刻意。这与我的创作态度有关。我觉得,一个作家把他写作的雄心壮志搁在一边,让内心平静下来,反而更能写出好的作品。

我平时特别喜欢读诗意很强的小说,但近年有所调整,尤其是在写长篇小说《向阳生长》的时候。我认为,一个文体还是有其特点的。文体风格跨界只能在一定的范畴内,比如汪曾祺的语言清新、简洁,但这样的语言适合写短篇,这样的语言,我认为是很难支撑起一部长篇小说的。当然,长篇小说同样可以诗意叙事,比如《静静的顿河》,肖洛霍夫将这个度把握得挺好,他的语言并没将他的故事淹没。有评论家说我的语言有自己的特点,我很感谢这些评论家的关注评介,但我觉得我做得还不够,我的语言辨识度还不是太高。

林 喦:你说你是湖北人,你自己认为性格比较内向、怯懦,喜欢安静,而恰恰你的小说大都是以东北或者说是辽宁为叙事背景,其中人物性格表现得却是豪爽、果断、炽热、勇敢。你小说中塑造的人物性格与你自己的性格似乎背道而驰。而作为南方人,东北独特的文化品格如何影响了你的创作?你是否被自己小说中的具有地域特点的人物品性所感染了呢?

曾 剑:我是湖北人,是南方人。南方人与北方人,从广义上讲是有区别的,南方人相对性格温和,办事谨小慎微;北方人豪爽粗犷,但这都是共性,落实到个体上,人的性格各不相同。东北也有矮个子,南方也有巨人。东北也有唯唯诺诺之懦夫,南方也有说干就干的豪侠。

就我个人而言,我性格比较内向、怯懦,喜欢安静。也许有的文友觉得我不是这样的,但事实上我是这样的。

与东北人打交道,要大大咧咧的,不能太较真。比如东北朋友随口一句:“明天我请你”。这个“明天”,不知何年何月能来到,也许永远不会到来,但你不能认为他不靠谱,这就是他们这种语言风格和说话办事方式。而我们南方人,至少我,是不轻易说请人吃饭的话的,我说了就要落实,不落实心里就有疙瘩。

我很荣幸在我青年时代踏上军营,是军营培养了我。而我的军营所在地,除了军校生活,都是在东北。我当兵之初在锦州,军校毕业来到阜新,后来到沈阳军区政治部当专业作家。

东北文学挺厉害,比如萧红。她的语言简洁、优美,却不缺乏硬朗,让人读起来能感受到冻裂大地的寒冷。我军校毕业分配到辽宁阜新一个炮兵团当排长。那时候业余时间多了,带兵之余,看看连队阅览室里的《小说选刊》《小说月报》,那上面的小说刺激着我,我开始写小说。当时写得很幼稚。后来有幸认识了谢友鄞老师,在他的指点下,我的小说慢慢地写得有点味道。还有后来认识的原沈阳军区创作室中夙主任,创作室专业作家马晓丽,他们对小说的理解,他们的创作观念,对我的写作都有影响。

一个人的学习成长是综合的,有着各种因素,要吸收各方面营养,要获得更多的帮助。除了上述几位老师,原《解放军文艺》主编王瑛老师,在文学道路上也给予我很多关注与提携。还有一位是苏童老师,他对我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我高中时就看他的小说,尤其喜欢他的短篇。多年以后,我考上了鲁迅文学院与北师大联办的写作方向的研究生,苏童老师是我的创作指导老师,我甚感荣幸。

辽宁是我的第二故乡,东北的雪很壮观,很美丽。东北的冬天,天寒地冻,是很考验一个人的。重读《冰排上的哨所》《穿军装的牧马人》,我会被里面的人物感动、感染。其实感动和感染我的,不是我的小说,是生活中的原型。

最近,“文学新势力”丛书出版,我的中短篇小说集《玉龙湖》入围。《玉龙湖》在编辑过程中,济南出版社的宋涛先生半夜给我发微信,说他们编辑部的小姑娘在加班编辑我小说时,被我的文字感动得哭了。他自己也在审读第三遍时,亦是同感。他的这条微信同时也感动了我,让我觉得我写这些底层的兵是有价值有意义的。我渴望有机会接触到更多能感染我的军旅文学人物原型。

林 喦:你作为一名有着切身从军经验的军人作家,特殊的身份使你具有了独特的文学创作经验。那么,传统的牺牲奉献、英雄主义精神等军队伦理对你的写作产生了哪些影响?或者说军队文化是否拓展了你的文学创作向度与经验?对你创作军旅生活题材小说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曾 剑:军人身份、军营生活,对我的创作影响是非常大的。若不是成为一名军人,我或许不写作。如果写作,凭我的性格,可能就是描写一些风花雪月。来到军营,对军营生活的体验,我自然要更多地写我们的军人。他们或许是我,或许不是我,或许是隐藏的另一个我,这无可厚非。只要把人物写得像军人,同时像人,当人来写,就可以了。

军人是特殊的职业,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传统的牺牲奉献、英雄主义精神等军队伦理,曾经震撼过我;但当我穿上军装,来到军营后,我发现,我们的军旅文学,尤其是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军事文学,是值得反思的。那些作品里的人物形象过于脸谱化,简单化,单一化。这也是为什么《亮剑》一炮走红的原因,作者刻画了一个不一样的英雄人物,这个人物丰富而真实。

为写长篇小说《枪炮与玫瑰》,我曾采访过很多抗美援朝老战士。他们表示,即便战场环境那么恶劣,生死难卜,他们同样有着爱,渴望爱。那时候他们还小,情窦初开,有着萌动的青春,有着内心激荡的情感。他们内心从来没有缺少过爱,因为人性是复杂的,爱是与生俱来的。所以,我认为,我们写军人,要把军人当“人”来写,下笔不能太生硬。他们的情感世界,要落到“人”的层面,而不是神。英雄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有他自己的所思所想,有他内心的小算盘。这些,我们在写作的时候,都不应该回避。否则,军旅文学就会干巴巴的假大空,那样的军旅文学没有生命力。

林 喦:其实,你的文学作品创作呈现出来的特点和成绩有目共睹,从长篇小说《枪炮与玫瑰》到《穿军装的牧马人》《一路同行》《岸》等中短篇小说,足以看出你是一位有才华的作家,并且你的文学创作经验是丰富的,你的作品基本形成了具有你自己的独特风格。那么,在你的个人创作道路上,是否考虑过创作手法与作品风格的改变或是题材疆域的拓展呢?

曾 剑:写了这么多年,创作风格不会作大的改变,但会调整,目的是为了与现实保持一个更合理的距离。这个距离要力争接近现实,但与现实不可能是零距离,即有时候需要跳出来,当一个旁观者,用一个旁观者的眼睛去看待生活,对现实生活提供给自己的创作题材进行取舍。

军旅文学,依然将是我很长一段时间里的一个重要版块,但仅有这个版块是不够的,我会拓展我的创作疆域。事实上,2018年初我就开始进行这种拓展了。部队调整改革,我离开了军营,落户沈阳,生活在都市,我开始写都市生活。身份的改变,只是生活方式的改变,对创作并没有大的影响,反而有更多的时间进行创作,也没了那么多的条条框框。第十届辽宁文学奖的获奖作品《玉龙湖》,就是我的拓展之作。小说写东北一个工业萧条城市里的普通人家的生活,写亲情,写爱,写疼痛,有一定的代表性。我出生在湖北红安革命老区,可以说是生活在一个军人世家,我的二爷是一名军人、烈士。我的叔叔是一名军人,退伍还乡,当大队干部。我大哥是军人。现在,我的两个侄子还在部队。还在读小学的侄子也口口声声说长大了要当兵去。我想说的是,从军情节,对军人和军营的感情,是融入血脉、进入骨子里的,因而,军旅题材,我是一直要写下去的。只不过,我多了一个都市生活的抒写这个版块。毕竟我离开军营后,落户沈城,过上了一种平民老百姓的生活。新的生活,会刺激我新的灵感;新的生活,值得我去抒写。

失去现役军人身份,我多了一个学生身份。2018年9月,我成为北京师范大学一名研究生。在课堂上,北师大教授和作家们讲授的创作理论知识,还有老师们对经典作品的分析,打开了我的眼界。这些所学,需要我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去消化,去吸收,去充实自己、提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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