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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舍小说语境差的审美分析

2020-12-13

长春大学学报 2020年9期
关键词:静态语篇景物

张 伟

(广东海洋大学 文传学院,广东 湛江 524088)

语境和语篇是两个不可分割的概念,它们呈现出双向互动的关系:一方面,语篇的建构和理解都必须建立在语境的基础上;另一方面,语境又通过语篇得到体现和阐释。语篇和语境之间是相互依存、相互促进的动态关系。研究语篇离不开对语境的分析,而哪些语境因素在语篇的生成和解读过程中发挥着积极的修辞效果,是修辞学界普遍关心的问题。

小说语篇实际上是作者利用言语形式同读者进行交流的一种特定方式。小说语境指的是与小说语体相适应的各种言语因素和非言语因素,包括与语词相关联的上下文、时间、空间、情景以及人物的心态、身份素养等等[1]。小说语篇是一种典型的叙事语篇,更是创作者与解读者之间进行交流的载体。在对小说语篇进行研究的过程中,分析小说语篇与语境之间的双向互动关系,有助于人们把握小说语篇的生成机制,更有助于对小说语篇进行合理的阐释和解读。

美国语言学家萨丕尔曾经这样论述语言和言语的区别:“从言语的现实里抽象出来的语言的根本成分和语法成分,适应从经验的现实里抽象出来的科学的概念世界;而词,作为活的言语的现实存在的单位,则适应人的实际经验的单位、历史的单位、艺术的单位。”[2]作为被运用着的活的言语同抽象出来的语言有着本质上的差别,那么,作为文学作品中的“艺术的单位”的小说语言,更有着独特的个性特征。当小说作者以独具特色的语言方式来创造作品的时候,理所当然地会对抽象出来的语言进行解构和重造。从语境的角度看,小说话语的解构和重建既是对语境因素的颠覆,又是对新语境的重新建构。小说语境因素间的不平衡状态存在于小说各语境因素的颠覆与重构之间。因而,对小说语境各因素间的复杂关系进行考察,是挖掘和探寻小说语言个性之美的过程。

祝敏青认为,语境差是“在同一交际界域,语境因素间呈现颠覆状态,却具有审美价值的修辞现象”[3]9,并认为修辞性语境差的三个特征分别是:对语境平衡的颠覆,修辞性,同域性。“颠覆是语境差的外显标志,又是语境差复杂性的体现。语境差可以颠覆所有可以称之为规律的现象,包括客观现实、心理因素、逻辑规律、语言规律等。”[3]14在小说中,语境差最突出的表现形式就是打破了一切清规戒律,以一种反规律的、不平衡的方式呈现在读者面前。从另一角度说,语境是由多种因素构成的综合体,处于颠覆状态下的语境,还会因其他语境因素的加入而重新获得平衡,使得语境差在对立与统一中得到调谐,寻找到另一层面上的语境适应,完成语境的重构。所以,语境差存在于语境的颠覆与重构之中,是语境因素由不平衡向平衡的发展过程。正是这一由表层的不平衡到深层的平衡、由显性的颠覆到隐性的重构的过程充满着深厚的意蕴和丰富的审美意味,使得语境差的审美特质尤为突出,进而成为把握小说审美内涵的钥匙。“语境差的审美价值就体现在不合理与合理的自我整合中。”[3]25

对立统一是构成语境差的从表层到深层的哲理内核。语境差的表层是语境各因素间的颠覆状态,深层是平衡状态,由颠覆到平衡的过程遵循着对立统一的原则。语境差也正是在由颠覆到平衡的不断调整过程中具有了较高的审美价值,才能体现文学话语的美学价值。综合考察小说语境各个因素间的关系,有意识地对语境差构成的小说话语进行审美,才能对小说的个性化语言形成较为深刻的认识。老舍小说语篇中的修辞性语境差主要体现在情与景、动与静、崇高与滑稽之间的变异与调和方面,充分体现了语境差中蕴含着的对立统一关系。

1 情景交融的背离与和谐

老舍小说中有形形色色、个性鲜明的景物描写,如一幅幅绚丽多姿的画卷展示在读者面前:庄严肃穆的古都皇城、威严静默的红墙青瓦、高贵旗人的深宅大院、老北平的小胡同儿、迷离变幻的伦敦大雾、景色旖旎的南洋风光、穷人们的大杂院、各式诱人的瓜果蔬菜等等。这些景物描写都色彩斑斓、个性突出,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其原因不仅仅在于作者抓住了景物的特点,更在于每种景物描写都是为作品中的人物和故事服务的,都是为了达到特定的修辞目的而存在的。

老舍在谈到其作品中的景物描写时曾经说过:“假若在作品中随便的写些风景,即使写得很美,也不能给读者以深刻的印象。”[4]210景物描写的重要“不只是写一些风景或东西,使故事更鲜明确定一点,而是它与人物故事都分不开,好似天然长在一处的”[4]207。同时,老舍在创作过程中非常注重景物描写的艺术功能:“无论我们要写什么样的风景,人工的园林也好,荒山野海也好,我们必须预定好景物对作品的功用如何。”[4]208由此可以看出,老舍小说中的景物描写不是随意写就、可有可无的,而是作者精心构思的结晶。

陈望道在《美学概论》中阐述了六类审美,其中“美底种类”的第一类就是“自然美”与“人为美”[5]。自然与人为是一对矛盾统一体,二者处于对立统一的状态。自然是人为的根基,自然美是人为美的前提。当自然景物中加入了人的因素就具有了人为美。小说创作中描绘景物时,常常有“融情于景”“情景交融”“以乐景写哀情,以哀景写乐情”等说法,指的就是作者笔下描绘的自然之景往往超越了自然本身,而渗透着人为的因素。当然,自然景物与人为因素之间可以是和谐一致的,比如“乐景写乐情”;也可能是背离错落的,比如“乐景写哀情”。自然与人为之间背离错落时,就形成了语境差现象。这类语境差现象是自然与人为在对立中形成的统一,呈现出异彩纷呈的状态,多数是作家为了表达某种修辞目的而有意为之的,具有很强的审美价值。

西边一湾绿水,缓缓的从净业湖向东流来,两岸青石上几个赤足的小孩子,低着头,持着长细的竹竿钓那水里的小麦穗鱼。桥东一片荷塘,岸际围着青青的芦苇。几只白鹭,静静的立在绿荷丛中,幽美而残忍的,等候着劫夺来往的小鱼。北岸上一片绿瓦高阁,清摄政王的府邸,依旧存着天潢贵胄的尊严气象。一阵阵的南风,吹着岸上的垂杨,池中的绿盖,摇成一片无可分析的绿浪,香柔柔的震荡着诗意。就是瞎子,还可以用嗅觉感到那荷塘的甜美;有眼的由不得要停住脚瞻览一回。甚至于老张的审美观念也浮泛在脑际,唤之欲出了。不过哲学家的美感与常人不同一些:

“设若那白鹭是银铸的,半夜偷偷捉住一只,要值多少钱?那青青的荷叶,要都是铸着袁世凯脑袋的大钱,有多么中用。不过,荷叶大的钱,拿着不大方便,好在有钱还怕没法安置吗?……”

——《老张的哲学》

上述例子是一段非常优美的景物描写,绿水、青石、荷塘、芦苇、白鹭、垂柳、南风、持竿钓鱼的顽童、绿瓦高阁的府邸,令人赏心悦目、忍不住停下脚步浏览一番。如此美好的景物让老张都忍不住浮想联翩。作者忽然笔锋一转,写老张联想的并不是景物有多美,而是“那白鹭若是银铸的值多少钱一只”和“那荷叶要都是变成大钱该多么中用”。一面是带着“诗意”的美景,一面是贪财势利的龌龊鬼,二者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景与人处于对立状态。以美景来对比丑恶之人,人与景无法做到和谐交融,而是严重背离,二者之间的错落关系构成了景与人之间的语境差。在审美层面,美景衬托下的丑人,会进一步凸显人的丑陋,从而实现了景与人的深层和谐。景与人对立统一构成的语境差恰巧揭示了老张丑恶、肮脏的灵魂,符合老张一贯的贪婪、下流的性格,将一个活生生的老张形象展现在读者面前。

牛牧师的黄眼珠东溜溜,西看看,不由地长吸了一口气。看,迎面是一座很高很长的雕砖的影壁,中间悬着个大木框,框心是朱纸黑字,好大的两个黑字。他不会欣赏那砖雕,也不认识那俩大黑字,只觉得气势非凡,的确是财主住的地方。影壁左右都有门,分明都有院落……花厅里的木器一致是楠木色的,蓝与绿是副色。木制的对联,楠木地绿字;匾额,楠木地蓝字。所有的磁器都是青花的。只有一个小瓶里插着两朵红的秋玫瑰花。牛牧师扫了一眼,觉得很失望——没有金盘子银碗!(《正红旗下》)

牛牧师是个贪财的小人,来中国的唯一目的是雇上佣人、吃上饱饭,而不是所谓的传道。定大爷是朝廷大员的后代,富甲一方。例子是牛牧师走进定大爷宅子时的情形。定大爷的宅子相当气派:雕砖的影壁、大木框、朱纸黑字、楠木木器、木制的对联、青花瓷器。这些陈设不仅体现出宅子的大气与豪华,更显示了主人的高贵身份与品位。见识狭隘、一心贪财的牛牧师用自己的低俗破坏了眼前美好的陈设,想到的却是“的确是财主住的地方”和“没有金盘子银碗”。由此可见,牛牧师眼中只有财物,没有景物。美好的陈设是景,贪钱好财的牛牧师是人,景与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强烈的反差是形成语境差的基础。表层上二者是截然对立的,在审美层面上二者形成了统一,以美景写俗人,愈发衬托出牛牧师的贪婪与低俗。通过对例句中语境差的分析,一个低俗可笑、见钱眼开的牧师形象活灵活现地展示在读者面前。

老舍小说中写景与写人是相辅相成的,当景与人不能和谐一致,而是相交错落时,构成了景与人之间的语境差。这类语境差在语言表层是对立的,在审美深层则是统一的,故带有强烈的审美功能,能够以景来反衬人,突出人物的个性,彰显作者的修辞目标。

2 动静交错的状态语境差

陈望道的《美学概论》中阐述了动美与静美。动与静是两种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的状态。动态之于静态是绝对的,静态之于动态是相对的。动态之美与静态之美在文学作品中都颇为常见,但是动态与静态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视觉感受,视觉效果也差异明显。动态与静态在通常情形下都呈对立状态,在作家笔下,这种对立有可能发生转化,动态与静态产生融合,由对立转化为统一,从而导致对原有动静状态的背离,形成了动静状态变异的语境差。在多种语境因素的作用下,事物虽然背离了原有的动静状态,但是会因语境调谐而重新达到平衡,从而具有了审美价值。老舍小说中常用表示动态的词句来写静态的事物,从而使动态与静态融合起来,具有更为突出的视觉美感。

(1)靠墙的八仙桌上有几个茶杯,地上放着把新洋铁壶,壶的四围爬着好几个香烟头儿,有一个还冒着烟。(《上任》)

(2)纪家在坑上的右边,几间小屋在一株老槐树旁藏着,树底下有几只鸡和一只鸭子。(《牛天赐传》)

(3)三五人家的小村,站在朝阳的地方或山坡上,时时有鸡的啼声,和黄牛母子相唤的低鸣。 (《无名高地有了名》)

例(1)中的香烟头儿原本是被扔在地上处于静止状态的。例句中以“爬着”写香烟头儿,所使用的词语充满了动感,形成了动态词语与静态事物间的对立。从审美层面上看,“爬着”将无生命力的香烟头儿写成了有生命力的动物,把事物写活了,化静态的存在为动态的存在,从而实现了动态与静态间的统一,与周围死气沉沉的八仙桌、茶杯、洋铁壶形成鲜明的对比,使全句充满了谐趣,令人印象深刻。如果写成“壶的四围有好几个香烟头儿,其中一个还冒着烟”,没有动态与静态间的对立统一构成的语境差,则全句的表达效果大打折扣,毫无特色可言。例(2)中,一株老槐树、几间低矮的小屋、几只鸡和一只鸭子,原本构成了一幅极为宁静的乡间草图,一个“藏”字带有极强的动态特征,与静态存在构成对立。但是,在语境因素的参与下,一个“藏”字将几间小屋仿佛是因为穷困而躲在了大树背后的情状写得富有生气和活力,进而使动态和静态转化为深层的统一,使得宁静的乡间生活变得灵动起来,变纯粹的静态描写为颇具个性的动态刻画,非常新颖别致。例子中的静态景物描写动态化构成的语境差实际上对描绘农村的穷困和破败起到了突出和陪衬的作用。例(3)的“老秃山”在被敌人攻占以前时时有鸡鸣、处处有人烟,是个平静美丽的地方。小村子坐落在朝阳的地方或山坡上,是一种静态的存在。用动词“站”来写小村子的形态,化静态为动态,动静交错,将小村子描绘得如人类般挺拔伟岸,再联系下文的鸡鸣、牛啼,一幅美丽的乡村图景展现在读者面前。动词“站”赋予静态存在的村子以动态的美感,寓动于静,动静结合,二者处于对立统一状态,凸显了乡村的静谧与和谐。跟上文敌人占领“老秃山”后的情景对比,愈发显得战争的残酷和敌人的残忍。一美一丑、一正一反所形成的鲜明对比,将作者对战争的痛恨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能够融入静态中的动态,实现二者的对立统一,不仅表现在已经完成了的动作方面,还表现在正在进行中的动作。作者通过想象让静态的事物具有动态之感,也能改变事物原有的运动状态,形成动静交错的状态语境差。例如:

(4)往下看,一大片麦田,地势越来越低,似乎是由山坡上往那边流动呢,直到一片暗绿的松树把它截住,很希望松林那边是个海湾。 (《微神》)

(5)她的脊背上时时爬动着一股凉气,手心上出了凉汗。她不敢想别的,只盼身后赶快来人,好把她挤在中间,有点掩饰。 (《四世同堂》)

例(4)中人的视角是站在高处往下看,一大片的麦田是静态存在的,却赋予它由山坡上往那边“流动”的运动之感,这是将静止状态中的麦田想象为正处于流动状态之中,利用了人的主观感受将静态与动态调和起来。松树将麦田“截住”,也是赋予原本静止的事物以动态,而且将麦田和松树的形象写得直观可感。所以,“流动”和“截住”两个动词不仅仅是因作者的想象而使事物具有了动态感,将动态与静态由截然对立转化为一定程度上的统一,更是使得这一幕景色变得生动而有灵气,形成了更为丰富的审美体验。例(5)中,作者将停留在脊背上的凉气写成“爬动”,使无生命力的事物具有了动物的特性,让其静态的存在变为动态的存在。在语境因素的作用下,动与静的统一具有很强的视觉效果,将凉气“爬动”给人带来的生理感受描述得真实贴切,从而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

动态与静态交融构成的语境差,突破了事物的静止状态,在一定的语境中赋予其运动状态,或者违背了事物原有的运动状态,赋予其新的运动状态,寓动于静,增添了话语的审美价值。

3 崇高与滑稽变异的语境差

陈望道的《美学概论》从风格的角度划分出了崇高、优美、悲壮、滑稽之美,其中崇高与滑稽之间呈现出迥然不同的风格状态。老舍小说中经常将宏大的主题用平常的话语表达出来或者将琐碎的小事用深刻的话语表达出来,形成崇高风格与滑稽风格之间的语境差,构建出诙谐、幽默的话语,让人忍俊不禁。

(1)他本是个海阔天空,心怀高朗的学者,所以他只诚实的赏识真的美,只勤恳的搜求人生的真意,而不信任何鬼气弥漫的宗教。不幸,自从发觉了他那“头”,或者说那“匹”,妻子的短处以后,他懊悔的至于信了宗教以求一些精神上的安慰。他的信仰物,非佛,非孔,非马克思,更非九尾仙狐,而是铁面无私的五殿阎君。牌余酒后,他觉得非有些灵魂上的修养不可,他真的秉着虔诚,匍匐在地的祷告起来:“敬求速遣追魂小鬼将贱内召回,以便小子得与新式美人享受恋爱的甜美!阎君万岁!阿门!”(《赵子曰》)

(2)经中短峭的辞句,正和今日的电报文字的简单有同样用意:如“利见大人”,“利有攸往”,“利涉大川”,不过是说:姓利的见着大人了,姓利的已经起程,姓利的过了大江。至于姓利的这个人,是古代的银行大王,还是煤铁大王,虽然不敢断定;可是无疑的他是个大人物:因为经上说了几次《利艰贞》,那不是说姓利的是个能吃苦,讲信用的汉子吗。……(《赵子曰》)

《赵子曰》中的主要人物赵子曰是个不学无术的新式青年,在大学里每日只知道大笔花钱去追求所谓的“新知识,新生活”,实则沽名钓誉、爱慕虚荣。例(1)说赵子曰是个“心怀高朗、追求人生真意”的学者,与赵子曰自身的形象不相符,带有很强的挖苦意味。继而谈到宗教信仰,这本是个极严肃认真的话题,可是赵子曰信仰的是五殿阎君,一庄重一谐趣,两者之间产生了背离,形成了语境差。赵子曰的信仰是祈求五殿阎君速速将其妻召回,以便成全其与新式美人的甜美恋爱。表面上虔诚的祈祷与实际上对其妻的诅咒又一次形成了背离。例中将庄严、神圣的个人信仰问题冠以滑稽可笑的信仰内容,将虔诚的祷告冠以邪恶的诅咒,解构了信仰的神圣,代之以诙谐的内涵。在此层面上的解构与对立,在另一层面上重新达到了平衡与统一。作者以辛辣的讽刺对赵子曰这类新青年进行了嘲讽与挖苦,激发了读者的深度思考。例(2)中提到的“神易大学”是按照《周易》中的卦象建立的。易经的解读是严密的科学问题。例子中对易经的解读充满了滑稽、荒诞之感,如“利见大人”解释为“姓利的见着了大人”,还推断出姓利的必定是个古代的大人物等等,这些话语完全是对易经的妄断与曲解。严密的科学推断被毫无根据的主观性阐释替代,崇高的内容被扭曲的分析替代,事物的本意与新的注解之间形成了背离,构成了语境差。这一背离揭开了神易大学所谓的“大学”神秘面纱,带有强烈的嘲讽意味,进而在审美层面上实现了统一。

崇高与滑稽之间的语境差不仅表现在宏大、严肃的话题用谐趣的话语表达出来,还表现在普通、平常的话题用崇高的话语表达出来。例如:

(3)老张虽老丑,可是嫁汉之目的,本在穿衣吃饭,此外复何求!况且嫁老张可以救活叔父,载之史传,足以不朽!……有我们孔夫子活着,对于赵姑母也要说:“贤哉妇人!”我们周公在赵姑母的梦里也得伸出大指夸道:“贤哉赵姑母!”何况李静! (《老张的哲学》)

(4)“赛球得不了足球博士!”赵子曰狠了心把这样生硬的话向欧阳天风绵软的耳鼓上刺!这一点决心,不亚于辛亥革命放第一声炮。 (《赵子曰》)

例(3)中,赵姑母愿意将年轻的李静嫁给又老又丑的老张,以偿还债务。用侄女抵债,原本是一件可气又可悲的事情,但例句将这件事情评定为具有伟大使命的事件,能够“载之史传,足以不朽”,并进一步发挥想象,夸大其作用,认为此举会受到孔夫子和周公的夸赞。平常之事用庄重严肃的话语表达出来,体现的是对崇高的解构。事情本身的悲剧性与作者所描绘的重大意义之间形成了语境差,从而产生了笑中带泪的修辞效果。例(4)中,赵子曰被李景纯一番教育后,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好似有所悔改,终于对臭味相投的欧阳天风说了一句难听的话。“赛球得不了足球博士!”这句话本身并无太大的意义,“辛亥革命放的第一声炮”在中国历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前者极为普通,后者极为重要。前者的渺小与后者的伟大之间发生了偏离,二者在性质上不对等,形成了语境差。不学无术的赵子曰突然说出一句带有悔过自新意味的话,对他而言,意义重大。作者有意放大其作用,与辛亥革命的第一声炮相提并论,使得渺小主题显露出宏大意义,调和了二者间的矛盾对立,带有极强的谐趣效果。

矛盾对立是形成语境差的前提,调和统一又是语境差追求的结果,正是在由对立到统一的过程中,语境差才具有了丰富的审美价值。老舍小说擅长运用情景交融的背离与错落、动态与静态的交错、崇高与滑稽的对立统一形成语境差,使其语言形式具有极强的修辞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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