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新加坡保赤宫“灵宝大法司地契砖”的仪式文化内涵
2020-12-11钟建华
钟建华
(闽南师范大学闽南文化研究中心, 福建漳州 363000)
新加坡陈氏宗祠保赤宫,座落在新加坡河畔货仓林立的麦根新路[1],始建于1876年,可谓1819年新加坡开埠以来所出现的最大的华人宗祠,兼具会馆功能。鸦片战争之后,新加坡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大量的华商、土生华人,以及中国原乡源源不断南下的手工业者、农民等各色谋生者汇集于此,使得新加坡的华人社会在突飞猛进发展的同时,开始了新的分化。因应复杂时势的需要,新加坡各色华人方言帮会馆纷纷建立。其时新加坡的银同籍匠人陈元肃有感于此,为增强宗亲感情,解决社会纠纷,积极捐献船寮作为创建陈氏宗祠的地皮;新加坡漳泉籍巨商陈金钟、陈明水见此亦积极响应,捐献巨资,召集新加坡陈氏宗亲合力创建了保赤宫以自保,更于1883年开放给潮州籍陈姓宗亲,进一步发挥保赤宫兼陈氏宗祠与会馆的作用。“该宫奉祀祖王(开漳圣王)暨诸先贤祀位,兼敦宗睦族,劝导自治,联络感情,交换知识及办学校,调息争端……。”[2]1898年保赤宫在陈金钟、陈明水的后裔陈武烈、陈若锦的主持下,筹办大宗祠庆成醮典[3],“灵宝大法司地契砖”就是在此次庆成醮典所举行的“奠安谢土清醮”科仪中的产物。
“闽台区域,有三种类型的买地券信仰形态值得研究者关注:一是做地(阴宅,包括生基)用的阴契(亦称地券、阴契、阴府契书);二是做屋(阳宅或寺庙或祠堂)用的阴阳契(间称阴契、阳契、阴阳契、砖契):三是超度或度亡(做功德)用的阴厝契(或称灵厝契、地基厝契、卖厝契)。阴契属于买地券的本初形态, 阴阳契或阴厝契大多是买地券的变体。该区域墓地阴契并非仅见于斩草破土或埋葬仪式上,且多为纸质质料以便焚化。阳宅阴阳契虽亦有化炳之俗, 制契质料却以硬器偏多, 更往往半埋于地, 以示阴阳有界。”[4]作为祖籍地源自于闽南地区的新加坡保赤宫所安设的“灵宝大法司地契砖”,明显属于前述第二种研究类型,即“做屋”所用的“阴阳契”。然而,这一类阴阳契在南洋华人社会并不多见,19世纪末出现的保赤宫“灵宝大法司地契砖”显得弥足珍贵,其所蕴含的特殊历史文化内涵,值得深入探讨。
一、“灵宝大法司地契砖”文本及其产生的仪式过程
新加坡保赤宫“灵宝大法司地契砖”文本内容具体如下:
灵宝大法司 据
大清国福建省各府州县人氏,现寓西洋新嘉坡,居住英地监公嘛六甲保赤宫,皈依奉道奠安谢土宅长:振成公司、丰兴公司,暨陈家閤族合众人等,词于戊寅年,备银买得英地一所,建立庙宇,坐辰向戌,兼乙辛分金丙辰丙戌,穿山甲辰,东西南北,四至分明。谨涓□月十六/七,十八/九□□,仗道就宅,修建奠安谢土清醮一会,于中焚油清安镇符。会满,奉高真祈求□□,仍备大银六十锭,□财六十分厘,兹道力托得本宅土地献与宅中前亡后化男女众神,嘱付(咐)收受,随果超升,即日出离宅门。向后毋致在宅兴妖作祸,即将屋宇付陈氏开漳圣王,及陈太傅□公并家神收关居住。恭对三宝盟证,立砌砖、灵符二面,镇埋宅中,永□平安。日后若敢兴祸,以明天□仝立契书为□。右给付本宅土地司命,准此。
知见人山神爷。
中见人福德爷。
天运戊戌年九月 日立契砖宇人张坚固。
代书道人[5]
此文本内容蕴含着“灵宝大法司地契砖”产生的仪式过程,简而言之,文本中所谓“修建奠安谢土清醮一会”,即原乡闽南地区盛行为民间宫庙创建或重修落成而举行的“庆成醮”。当然,对于此次“庆成醮”,新加坡保赤宫现存宫庙史语焉不详,可以说除了“灵宝大法司地契砖”之外,几乎找不到任何关于此次醮典仪式的文字记载。不过,目前保赤宫还保留了当年主持此次庆成醮典的大董事陈武烈、陈若锦,副董事长陈合盛、陈连水、陈狗老、陈福厦等人敬献的“泽垂万世”匾额,潮郡总理陈上议、陈乐选、陈永锡、陈子因、陈淑安、陈应清等人敬献的“功隆覆载”匾额,以及漳泉二郡总理陈杞柏、陈春明、陈豁然、陈明照、陈文简、陈合隆、陈武边等人敬献的“明德惟馨”匾额,另有陈梅海、陈培锟敬献的“光绪戊戌科父子同榜翰林”匾额。[6]另外,保赤宫现存树立于1898年为准备此次“庆成醮”而筹措资金的“颍川堂大宗祠庆成乐捐芳名碑”[7]中,所筹集的资金高达上万银元,都显示此次醮典规模不小。基于闽台两地民间社会所举行的“庆成醮”仪典同根同源,内容相差无几,这里便以较早关注这一类醮仪的台湾刘枝万研究员的调查研究为例,对此进行初步的还原。刘枝万先生曾以1967年阴历十一月二日奔赴台湾台北市树林镇主祀保生大帝的济安宫调研其重修庆成醮典,即“祈安庆成醮”。此个案与1898年阴历九月新加坡保赤宫举行的重修“庆成醮”,同属祖籍闽南的民间庙宇重修庆成醮典,有异曲同工之妙,兹将其仪式过程表格[8]摘录如下:
仪式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上午发表 祈请 安灶君 三官经 请水 北斗经 星辰忏 献供下午上元忏 中元忏 下元忏晚上解结 祝灯延寿上午早朝(连度人经) 午朝(连玉枢经)下午献供 晚朝 防水灯晚上开启 禁坛上午重白 挂榜 拜表 洪文夹讃下午献供 普度晚上宿朝 入醮 谢坛 安龙谢土
上表是刘枝万先生归纳的由祖籍泉州三邑“天师派”红头师公王添丁主持的树林镇济安宫庆成醮的仪式过程。“天师派”红头师公也就是现今闽南地区的正一教“师公”,而此中又有灵宝、清微、茅山等诸派别之分。据上表可知,“地契砖”是此类“庆成醮”最后举行的“安龙谢土”科仪的重要内容。按照刘枝万先生的说法,台湾树林镇的“祈安庆成醮”仪式分为两部分,到第三天的“谢坛”为止,实际上完成了其中的重头戏“祈安醮”。而完整的“庆成醮”则应包含最后的“安龙谢土”科仪。[9]另据刘枝万先生所调研的1967年阴历十月二十六日台湾桃园县中坜市主祀天上圣母的仁海宫所举行的“祈安庆成醮”,由祖籍广东潮州府饶平县的“天师派”红头师公,亦即正一教“师公”黄观开主持。其“安龙谢土”科仪则放在整个“祈安庆成醮”之前举行,即“举行于‘树灯篙’仪式后至醮祭开始前之期间者。所以有醮前谢土、醮中谢土、醮后谢土之3式。据黄道士之经验,实际上醮前之例居多,醮中之例次之,醮后之例最少。”[10]由此可见,“安龙谢土”科仪具有相对独立性。刘枝万先生也一再强调,“安龙谢土”仪式是一独立的科仪环节,“此一专为新落成之庙宇等建筑物举行,旨在辟邪奠基之事,在本质上,实与整体祈安醮仪无甚关联,自成独立仪式节目,故应另择吉日举行。”[11]其举行的时间节点依照不同地区的师公所举行的科仪习惯而定。
“安龙谢土”仪式有一系列的科仪细节,以前述台北市树林镇济安宫为例,在“祈安醮”的“谢坛”仪式举行完毕,主持此醮仪的道士们兵分两路,一路将三清坛为标志的道场拆除干净,恢复庙宇正殿原来的面目;另一路则由一身着红色道服的道士在正殿神龛前举行“安龙谢土”仪式。“(凌晨)1时20分,道士……,先取鸡冠血,对着(事先布置好的)米龙、纸虎、六宿山等件,开光点眼后,以桃弓、柳矢射五方。2时5分,道士率醮局人员1名,携带纸虎出庙外,焚化于距庙北约100米处路旁,以驱逐虎神,是为送虎或谢虎,旋2时20分返庙,道士退场,由该醮局人员将纸龙装入陶罐中,带往庙后屋檐下,挖一小坑,埋入土下,以安奠龙神;同时,六宿山亦迁来此处焚化。米龙立刻解体,其米分给众斗灯柱首等人带回煮食,以保平安。2时半完毕。随拜者安龙首、龙神首、庆成首、入达首、进益首等5人。”[12]桃源县中坜市仁海宫所举行的“安龙谢土”仪式与此大同小异,不再赘叙。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刘枝万先生对这两次“安龙谢土”仪式的调研,都没有涉及“地契砖”具体安设的细节描述。以刘枝万先生的学术敏锐感,不可能忽略了记述这一重要环节,而有可能是道士以焚化纸质版阴阳契的方式,解决了这两座宫庙“地契砖”安设的问题,以虚拟化“阴阳契”代替实体化的“地契砖”;抑或这两座宫庙的实际管理人觉得没必要举行这一环节,因此主持科仪的道士也就没必要画蛇添足,都是有可能的。当然,也有可能存在其他的因素,譬如闽南安溪县对于庙宇新落成后神圣空间的建构,通常会采取比较人性化的方式,即除了隆重举行“庆成醮典”外,在举行“安龙谢土”仪式的同时,亦会设立“开山地基主”祀位,并在日后定时加以祭祀与安抚原地基主,而不是以安设“地契砖”的仪式形式——虚拟购买原地基主的虚拟土地产权后,再将原地基主加以驱逐了事。[13]
据陈进国博士的考证,在金门县宗族祠堂落成奠安庆典中, 安契砖是重要环节之一。安契砖之前,道士要举行追龙、敬梁神、犒军、敬宅主、敬榜脚、敬六宿[秀]、净油等科仪[14],其实,这也就是相对完整的“安龙谢土”仪式内容,“地契砖”的安设并没有专门的科仪名称,而是“安龙谢土”仪式最后阶段一项附加的、具有实质操作性的科仪内容。这也显示了闽南地方社会对于“地契砖”的安设具有相当大的可选择性,并非“庆成醮”科仪的必备内容,民间因地制宜地选择是否举行这一科仪环节,也就是说,并非每次庙宇或宗祠等阳宅的“庆成醮仪”都会出现安设“地契砖”这一幕。换句话说,阳宅新落成可能因为换地建宅,抑或出现宅内不净等现象,基于神圣空间的重新构建与强化,“地契砖”的安设就很有必要;如果只是原地重建,也没出现什么异常现象,进一步巩固其原有的神圣空间也就足够了,没必要进行神圣空间的重构与强化,“地契砖”的安设也就没有什么必要,常规的“安龙谢土”仪式也就足够了。[15]由此显见,新加坡保赤宫“灵宝大法司地契砖”的安设更多是基于新加坡保赤宫的创建远离故土,又在英国殖民政府的管辖之下,所以需要购买阴、阳两个层面的“地契”,抑或保赤宫最初的奠基地“船寮”过于陌生与荒莽,导致陈氏宗亲内心不安,因此需要举行“安龙谢土”仪式,安设“地契砖”,化“他乡为原乡”,进而重构与强化其所在的神圣空间。
二、“灵宝大法司地契砖”的文化内涵
探索新加坡保赤宫“地契砖”的仪式变迁、海外特色、祖地渊源等文化内涵,莫过于为之找到相类似的祖籍地的历史参照物。买地券研究在我国研究成果不少,但大多研究对象为墓葬所用的“阴契”,“做屋”所用的“阴阳契”较少,但在闽台地区还算比较常见。陈进国博士引用过一块来自于新加坡保赤宫创建者之一的陈元肃公故乡——同安县的阴阳契模本:“同安马巷洪厝村起厝用砖契样式”,为此提供了很好的比较文本,文本如下:
立阴阳契字人武夷王有地基一所,坐落○○兼○○,东至青龙,西至白虎,南至朱雀,北至元武,上至苍天,下至黄泉土,四至明白,今因缺金银费用,托中人引就于阳间○○,尽卖出黄金一百二十锭,即日仝中收托,地基付银主阳间人○○ ○起盖屋宇,坐○○向○○,兼○○分金,尾○○,咸告竣进入居住,永为己宅。其屋万年不朽,子孙富贵,科甲联登,丁财日进。恐口无凭,岁次○年○月○日设醮安谢土符,立契、阪二砖为记。其地基系是武夷王掌管,于别神无干,埋在土符座下为照。
岁次 ○年○月○日 立阴阳契人武夷王。
中 人土地公。
作证人张坚固。
见证人李定度。
知见人车王公。
代笔人兔毛笔。[16]
从上述两块阴阳契砖的文本来看,形式几乎没有差别,唯新加坡保赤宫“灵宝大法司地缘砖”的券首多了“灵宝大法司 据”字样,券末署名则少了“中人土地公。作证人张坚固”等字样。根据现漳州道教正一教HXY道长的说法,这里的“灵宝大法司”指的是“灵宝天尊,及其座下五方龙神(阴神)、五方土地神(阳神)等主掌地契的神明。”[17]而实质上,新加坡保赤宫“灵宝大法司地契砖”安设仪式正是由主持其“庆成醮”科仪的道人所主持,而该道人极有可能是正一教灵宝派出身,遂将灵宝派科仪榜文与阴阳契文本相结合,充分体现了灵宝派道法的权威,以及该道士所属教派的科仪特征。至于券末的落款人,“灵宝大法司地契砖”少了“中人”“作证人”,从我国历朝历代存留下来的买地券内容来看,倒是比较正常,这里随意性较大,但一般也都具备最基本的“立契人”“知见人”“中间人”“代笔人”等要素。
从内容方面来看,“灵宝大法司地契砖”则显示了新加坡其时的历史特征。新加坡于1819年开埠后,很快便与马六甲、槟榔屿组成了英属海峡殖民地,一直在英国殖民者的掌控之中。保赤宫的创建首先需要向其时的新加坡英国殖民政府购买地契,时限为99年,1876年申领,于1976年到期,幸亏1975年新加坡政府宣布其为国家受保留古迹之一[18],保赤宫的地权故而得以顺利延存下来。也因此,“灵宝大法司地契砖”出现了与原乡迥异的“英地”表述,表明其时新加坡的统治者为英国殖民政府,申领的地契自然也是英国殖民政府所颁发的。除此之外,新加坡英国殖民政府对于“灵宝大法司地契砖”明面上的影响再无所见。这符合新加坡开埠初期莱佛士爵士的“华人治华”“分帮管理”的治理宗旨,新加坡华人社会自成一体,创建了原乡式的社会生活。在“灵宝大法司地契砖”安设的1898年,新加坡已经成为了众多华人的聚居地,创建了诸多的会馆,各色宗祠也不少见,“原乡式”的社会生活比比皆是,英国殖民者对其所涉甚少。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英国殖民者对于新加坡华人社区的影响就不存在。
在我国传统阴阳契中,买地人与卖地人是最重要的内容表述,不同于闽南原乡阴阳契的地主一般为武夷王、张坚固、地基主等诸种表述,“灵宝大法司地契砖”主要的卖地人为“宅中前亡后化男女众神”,也就是保赤宫原来的地基主——银同匠人陈元肃最初所捐献的船寮等处虚拟存在的原主人亡魂为实际的卖地人,当然也包含原来掌管此地基的当地神祇。这种表述是相当模糊的,既不同于原乡的虚拟神祇,也不同于原乡的原厝主人亡魂人的表述,而是一种大而全的概称,表现了其时主持保赤宫“庆成醮”仪式的道人对于异国他乡的新加坡神灵体系认识的模糊,于是将保赤宫原地基主雅称为“前亡后化男女众神”;而当地掌管此地基的神祇,按照我国民间信仰思维传统,土地公无处不在,每座屋厝也必然存在土地公,因此将掌管保赤宫地基的当地神祇称之我们所熟悉的“本宅土地”;当然,也不排除新加坡华人乃至前来主持醮仪的灵宝派道人依照原乡的风俗习惯,在保赤宫安设土地公神位,以此来沟通内外。总之,保赤宫原地基主——“前亡后化男女众神”通过“本宅土地”这一中间人,得以与保赤宫所供奉的“陈氏开漳圣王、陈太傅(此处空白应为“邕”字,笔者注)公并家神”并举,外加“振成公司、丰兴公司,暨陈家閤族合众人等”的阳世买地人,成功构建了保赤宫地基这块虚拟土地的阴阳杂糅的卖地人、买地人与具体使用者。
在闽南原乡,人死被称为“成神”或“成仙”,并非真的死后就立刻成为道教或佛教神明,而只是对于逝者当下的一种尊重,一种雅称,在“灵宝大法司地契砖”文本里,亦属此类。关键问题在于“灵宝大法司地契砖”里的这些“前亡后化男女众神”是对于其时新加坡涉及保赤宫原地基主的各种族已亡人的通称,可能既包括华人,也可能包括当地土著,以及其他种族的人,当然也必然包含当地神祇。因此,由保赤宫现世的使用者——“振成公司、丰兴公司,暨陈家閤族合众人等”作为买地人出面,邀请原乡道士前来主持“庆成醮仪”,以完成这一阴阳夹杂的土地契约买卖;而保赤宫供奉的主神,即在闽南原乡赫赫有名的神明——开漳圣王,在“灵宝大法司地契砖”中,与“陈太傅(邕)公并家神”,构成了原乡式的地方神明与祖先神两个层面的保赤宫虚拟居住者与虚拟地契的收受者,通过普遍存在的“本宅土地”作为中介人,对应新加坡当地神祇与“前亡后化男女众神”,顺利完成了虚拟地契的交接;而前来主持相关科仪仪式的道士,则祈请其灵宝派地位最高的神明体系即“灵宝大法司”前来主持与监督,确保完成了此次虚拟的土地买卖,从而保证以新加坡陈氏宗亲从原乡文化的角度完成了保赤宫神圣空间的重构与强化。
三、结语
远在南洋的新加坡保赤宫的创建,并没有摆脱原乡民间宫庙或宗祠的特点,相反,他们因循旧俗,在异国他乡反而强化了某些习俗。“灵宝大法司地契砖”的安设,即是新加坡陈氏宗亲在海外异域重建闽南原乡生活,构建属于自身的神圣空间而做出了一种调适型反应。英国殖民者的统治,以及异国他乡多种族混合的社会生活方式,迫使新加坡陈氏宗亲在自身的传统知识体系里,努力找到了具体的平衡方法。具体而言,在现实生活中,新加坡陈氏宗亲向其时新加坡英国殖民政府申买地契,以世俗的法律保证,顺利创建了保赤宫;而在虚拟的鬼神世界里,他们通过邀请原乡道士举行“庆成醮仪”,包括举行“安龙谢土”,安设“灵宝大法司地契砖”等具体仪式,重构与强化了保赤宫的神圣空间,以确保他们在新加坡的世俗社会生活与精神信仰生活得以安稳延续。
注释:
[1] 张夏帏:《陈氏宗祠保赤宫》,见林孝胜、张夏帏等:《石叻古迹》,新加坡:南洋学会,1975年,第101页。
[2] 吴 华:《新嘉坡华族会馆志》(第二册),新加坡:南洋学会,1975年,第23页。
[3][5][6][7] 丁荷生、许源泰:《新加坡华文铭刻汇编(1819-1911)》(上册),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616,669-670,650-651,616页。
[4][14][16] 陈进国:《“买地券”习俗的考现学研究——闽台地区的事例》,《民俗研究》2008年第1期。
[8][9][10][11][12] 刘枝万:《中国民间信仰论集》,台北:台湾“中央研究院”民族学研究所,1974年,第48,84-85,108,85页。
[13][15][17] 根据笔者对泉州安溪县正一教“老君派”师公SYW的访谈记录。
[18] 《细说从头话保赤·保赤宫陈氏宗祠简史》,《新加坡保赤宫暨陈氏宗祠一百廿五周年纪念特刊(1876-2001)》,新加坡:保赤宫陈氏宗祠,2001年1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