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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眠夜

2020-12-09张玺嘉

湖南安全与防灾 2020年8期
关键词:老姚道口罐车

文 / 张玺嘉

已是午夜时分,偌大的村庄一盏灯也看不见。远处山坡上,隐隐约约有些光亮,那不是星,而是工地又一个不眠夜的象征。

冬雨噼里啪啦落了下来,乡村土路本就崎岖不平,雨吞噬了夜晚最后一丝残留的光线后,一切都坠入黑暗与寂寥之中。袁师傅借着头灯昏黄的光,驾着车小心翼翼行驶在泥泞的乡路上。路面太滑,车身不时来回扭动,袁师傅的手在方向盘上握得更紧了。安全总监张舟远靠在后排座位上已经睡着,他的鼾声随着车的抖动发生微妙的变化,袁师傅凝神听了一会儿,觉得有些好笑。

到了平交道口处,袁师傅靠边停下车,长出一口气。张总被刹车的声音扰醒,半坐起身,睡眼迷蒙地问:“嗯,到了?”袁师傅熄了火,转头说:“到了。这大半夜的,你不休息,非要到工地来转悠。路也不好走,图个啥呀?”“图啥?啥也不图!你以为我愿意来呀?还不是咱们项目经理那个周扒皮,非说今儿晚上打灰很危险,让我过来看看。不来不行呀,谁让咱是在人家手底下混饭吃的呢?”张总裹了裹衣服,满肚子不痛快地回答。

雨慢慢大起来,雨点打在车窗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张总似乎没有下车的意思,袁师傅也愣愣地坐着不说话,车内的空气一点点凉了下来。袁师傅重新启动发动机,旋开空调开关。“放首歌听吧,不要太吵的就行,这倒霉的雨……”张总打着哈欠说。音乐流淌出来,不知是哪位大师弹奏的钢琴曲,很舒缓,张总微微闭起了眼睛。

正当他朦朦胧胧准备再次进入梦乡时,身后传来一阵刺耳的车喇叭声。“嘀嘀”,在寂静的午夜,那声音出奇的大。张总吓得一蹦,嘴里念念有词地诅咒起来。回头看时,是混凝土搅拌站发出的罐车,正用车喇叭提醒道口驻守员放行,然而栏杆并没有升起来。过了半分钟左右,驻守员老姚撑着雨伞跑出来,对着罐车司机咕哝了几句。张总看到罐车司机在敞开的车窗后面不住点头,然后熄了大灯。只有混凝土罐兀自滚动着,发出均匀的沙沙声。

老姚跑到张总车前,张总放下窗,迎面遇见他笑容满面的脸。为方便工地施工,项目部向地方铁路局申请了此处平交道。老姚是在张总的大力推荐下,才到铁路局参加培训,当了道口驻守员的。老姚欠了张总一个人情,因此每次见到他都表现得特别谦卑。“哟,这不是张总吗?这么晚还来工地,辛苦了!”老姚笑嘻嘻地说。“上面什么情况?”张总朝山坡上努了努嘴。“打了一百多方了,还早呢。本来要快一些,但是下雨了,路有点滑。您要不要上去看看?”“车方便开上去么?”张总问。“那恐怕不行,坡有点陡,路况也未必好,您这小车恐怕不够劲儿。”老姚连连摇头。“行了,我知道了。等会儿雨小一点,我走上去吧。你这有手电么?”“有有……”

过了凌晨一点,雨慢慢变小了。张总换上雨衣和雨鞋,推开车门下了车。袁师傅在身后问:“张总,你还真上去呀?走走过场就行了,明天见了经理就说你来过了,他也不可能调查你。”张总一边扣好下巴上的防风扣,一边回答:“还是上去看看,别明天领导询问情况,我一问三不知挨顿训,这张老脸可没地方搁。”说完,他便跟老姚打了个招呼,从道口栏杆下钻过去,跨过铁路,走上了山坡。

一路上张总很惊讶。与村子里泥泞的路况截然不同,山路很平整,也很干爽。路面上铺着一层碎石,还刻意做了路拱,雨水在路上存不住,顺着山坡流进了铁路旁边的排水沟里。“真不容易呀!被混凝土罐车压了大半天,一般的路早就压翻了,不知道是哪个领工员负责修的便道?”张总心里暗暗赞叹。让他更惊讶的还在后面,沿着山路盘旋而上,凡是碰到转弯的地方,都立着一盏转向灯。山路临空的一侧,早已用钢轨制成的防撞栏杆围闭,上面还涂着反光漆,这样的措施大大降低了罐车司机因视觉不畅而发生事故的可能。走到山路尽头时,张总低头看看纤尘不染的雨鞋,不由得笑了,看来换鞋子完全是个多余的行为。

来到山顶的平地,整个施工现场尽收眼底。混凝土泵车撑着支腿,伸出长长的鼻子,朝山下的承台泵送混凝土。泵车司机站在一把大大的雨伞下面,不时拨弄着手中的遥控器。承台离既有铁路很近,基坑四周打着长长的钢板围护桩。作业面上,工人们大声喧哗着。这些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的工人脸上看不出丝毫疲惫,尽管衣裤有些脏,但精神都很亢奋。雨基本上已经停了,吹起一阵冷风,张总觉得有些发抖。山坡不比平地,这里更是出名的“风口”,西北风以它臭名昭著的刺骨侵袭着这些忙碌的人群。劳作的工人似乎毫不在意,但张总的牙齿已经开始上下磕碰起来。

张总见到了领工员老门,这家伙四十多岁,脸孔黝黑,长了一身腱子肉。见到张总他很意外,赶紧迎上来寒暄。“我刚刚走上来的,路况不错,很安全。你功不可没呀!”张总第一时间送上夸奖。“是啊,如果保证不了路的畅通,就等于断了生命线。我今天早上四点就起床了,带着装载机在山坡上来来回回整修了五遍。看到我们铺的碎石了吧?不铺不行,不铺早就和泥了。就这我也不是很放心,山上只有一处平台,架泵车就占去了三分之二,剩下的地方刚够一辆车挑头。山路上也没有避车带,如果一辆车出故障,谁也进不来。所以,我和道口驻守员老姚沟通好了,每次只放一辆罐车上山,什么时候这辆下去,那辆再上来……

张总听到这,蓦地想起老姚扒在罐车上跟罐车司机嘀咕的场景,这才明白是什么原因。“每个转弯我都安排人立了转向灯,路边也设置了栏杆,可我还是不放心。毕竟是雨夜,又这么大的混凝土方量,山坡下可就是既有铁路呀,万一出了事,谁担当得起?”老门继续说。

呜!正说着,远处有一辆列车呼啸着驶了过来,仿佛在佐证老门的话。车轮压在铁轨上发出的声音,与工人们的喧嚣、混凝土振动棒的轰鸣夹杂在一起,为寂静的夜献上一份厚礼。“不过,领导您能亲自上山监督,我就放心了。工人们就喜欢见领导,看见你们,心里头热乎。”老门的声音被工地的嘈杂所掩盖,显得有些含糊,但张总还是听进了心坎。他一方面为自己上了山而感到庆幸,一方面为自己不久前说的那些闹情绪的话而感到惭愧。

这时,张总才发现老门并没有穿雨衣,而是穿着湿漉漉的羽绒服。他顺手在羽绒服上捏了一把,雨水流了一掌心。张总觉得鼻子有些酸,他赶紧脱下雨衣往老门身上披,却被老门拒绝了。“张总,别客气!反正我也湿透了,就别让你也跟着受冻。如果可以的话,给我一支烟吧,我带的烟淋湿了,没办法抽。值夜班最想的就是这个呀!”张总掏出口袋里的烟,替老门点燃。他跟老门商量:“要不这样,你先下山,让袁师傅带你回宿舍换身衣服,我替你值会儿班。”老门哈哈大笑,说:“那怎么行?你们领导都是决定大事的。你替我做工作可以,我可替不了你。再说了,我参加工作前是军人,如果在战争年代,流血牺牲都不怕,还怕淋雨熬夜?领导你放心,有我在安全就在,承台打灰万无一失,既有线施工也保证不会出问题!”

张总下山时,黎明已经在更远处的山坡燃烧。雨彻底停了,新一天的朝阳正谋划着冉冉升起。张总走到道口边,主动向老姚问好。“以后见到我不要老是那么客气。单位选你做道口驻守员,是因为看中你的责任心,你的工作态度值得我们学习和尊敬。”老姚还是一如既往,咧着嘴,笑着不住点头。

张总打开车门,袁师傅在等他。“你怎么才下来,不休息啦?”袁师傅不解地问。“承台混凝土才浇筑完,我一直很担心。是啊,一个不眠夜,该休息了。可有人比我更需要休息……我只是想尽一下安全总监应尽的职责。”张总长长伸了个懒腰,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清晨的阳光从车窗透入,照在他憔悴的脸上。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却炯炯闪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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