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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澳关系行稳致远,需要澳方相向而行*
——“当前的中澳关系”学术讨论会述评

2020-12-09汪诗明

关键词:对华政策对华澳大利亚

汪诗明

(苏州科技大学 社会发展与公共管理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9)

2020年6月20日下午,一场主题为“当前的中澳关系”的学术讨论会议在线上举行。本次会议由中国亚太学会大洋洲研究分会主办。十几位与会专家、学者分别来自苏州科技大学学报编辑部、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关系与地区发展研究院、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中山大学大洋洲研究中心、中国矿业大学澳大利亚研究中心、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山东工业大学等院校或科研机构。中国亚太学会大洋洲研究分会会长汪诗明教授代表研究会向参加本次会议的专家、学者表示热烈的欢迎,并向线上旁听的大洋洲研究分会的同仁们表示感谢。

会议分四个时段进行。第一阶段:会议由汪诗明教授主持,做主题报告的有汪诗明教授(报告题目是《对当前中澳关系现状的若干思考》)、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国际关系学院院长周方银教授(《国际变局下澳大利亚对华心态与中国的应对》)、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所长刘卿研究员(《中澳经贸关系需要新视角》)。第二阶段:会议由周方银教授主持,做主题报告的有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国际问题研究》编辑部主任赵青海(《中澳关系中的美国因素》),中山大学大洋洲研究中心常务副主任喻常森副教授(《社会价值观因素对中澳关系的影响》),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徐秀军研究员(《中澳关系的战略定位与现实选择》),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丁斗教授(《全球化情势下澳大利亚经济的脆弱性》)。第三阶段:会议由赵青海研究员主持,做主题报告的有中国矿业大学澳大利亚研究中心主任翟石磊副教授(《疫情背景下中澳能源合作问题》)、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许少民副研究员(《论中澳关系新常态》)、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关系与地区发展研究院博士后张文杰(《澳大利亚国内关于澳对华政策的争论与反思》)、华东师范大学国际关系与地区发展研究院博士后孙通(《体系与国内双重压力与当前澳大利亚的对华政策》)。第四阶段:自由讨论,由刘卿研究员主持。会议由汪诗明教授做总结。与会专家就中澳关系属性、中澳关系近年来持续走低的背景和原因、中澳关系的重要性以及中澳关系如何走出困局等问题展开了五个小时的讨论。

一、中澳关系属性

自1972年中澳建交以来,两国双边关系发展总体上呈现平稳状态,但近年来面对中国的和平崛起及其国际地位和影响力的上升,澳大利亚的不适感和危机感日益加深,而中国成了澳方一些政客时常抱怨和指责的对象,特别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为配合美国的甩锅战略,澳大利亚不仅对中国进行污名化和标签化,而且出台了一些对华不友好的举措,甚至出现疏远中国或与中国经济“脱钩”等不负责任的言论,给两国关系发展蒙上了一层阴影。如何界定当下中澳关系的现状?

汪诗明认为,当前的中澳关系处在自1972年两国建交以来一个比较困难或令人困惑的时期,这是中方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中国重视与澳大利亚的关系,一直站在战略的高度来审视和处理双边关系中出现的分歧与矛盾,这也是两国贸易额逐年攀升、澳对华贸易保持巨额顺差的重要原因之一。建交四十余年来,两国关系总体上保持向前发展态势。如果说1972年两国关系实现正常化是澳大利亚外交战略领域所发生的一次最激进的变化,那么与中国保持友好互惠合作关系不仅是澳大利亚外交战略的明智选择,也可视为“二战”后澳大利亚外交领域所取得的突出的成就之一。这是因为,澳大利亚的主要双边关系分布在亚太地区。澳美两国同根同源,是同盟关系。同盟关系是当下最高水平的国际关系,不太需要用心经营。澳日关系是准同盟关系,是一组比较亲密的双边关系,人为痕迹明显,且又受制于澳美同盟关系。因此,澳日关系与澳美关系不可同日而语,甚至有本质性区分。澳日关系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外部因素的张力。澳大利亚与印尼关系较为独特,是全面伙伴关系,但由于受到宗教文化、非传统安全问题等因素的影响,两国关系时而受到高度重视,时而归于平淡,时而出现紧张态势。只要谨慎对待双边关系中的一些敏感问题,澳印尼关系就能保持平稳。澳中关系其实并不复杂,没有历史问题,无领土领海纠纷,没有根本利害冲突,但中国是一个世界性大国,中国对外战略是全方位的,而澳大利亚只是一个区域性中等国家,对外关系相对有限;中澳社会制度、管理体制和价值观念有霄壤之别,这就决定了两国的互惠合作并不是件顺风顺水的事情。对于依赖中国市场的澳方来说,保持与中国长期友好合作关系就是对其外交智慧、外交能力的最佳考验。与会其他专家、学者都表达了类似的看法。

二、中澳关系持续走低的背景及原因

中澳历史文化不同、社会制度不同、意识形态不同、价值观念不同、战略利益定位及其维度不同,两国在合作过程中出现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实属正常。但中方一直从战略高度审视与处理双边关系中出现的问题,从不把经济合作政治化。

周方银认为,在新冠肺炎疫情以及本国经济下滑的背景下,澳大利亚对中国的心态变得更加复杂。作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关键盟国以及基于其西方身份,澳大利亚难以对中国的抗疫表现进行客观评价。这是近期中澳关系并不和谐的原因之一。

刘卿认为,面临中美竞争加剧,澳大利亚越来越难以从中找到平衡点。澳大利亚是一个年轻国家,缺乏老练的外交手段,先前的对外战略都是“一边倒”,不是靠英就是靠美,没有在大国博弈间寻找平衡点的经验。目前来看,澳大利亚在中美竞争中就是“选边站队”,对华外交从属于美对华政策。中美关系的风向可以从中澳关系率先窥见。澳大利亚对美对华政策风向把握过度,见风就是雨,甚至挺在美国前面。如果澳大利亚无助于改善中美关系,又无助于改善中澳关系,其战略分量自然会下降,中国也就没有那么迫切地改善中澳关系的愿望。

赵青海从另一个角度剖析了澳美同盟关系对澳中关系的影响,指出由于澳大利亚将与美国的同盟关系视为外交战略的基石、自身安全的保障以及地区中等强国地位的依托,因而其在政治站位上早已选择美国。澳对华政策的消极举动,一方面是美方压力使然;另一方面则是澳为防止美国战略收缩及应对“美国优先”,主动分担责任,显示对联盟忠诚以期拉住美国的献媚之举。美国因素并非中国对澳政策所优先考量的,但加强中澳合作,争取澳在中美之间采取相对中立的立场,一直是中国对澳政策的目标之一。澳不断采取损害中方利益的政策,迫使中国不得不对其予以反制,意在警告澳方不应以损害中方利益来强化与美同盟关系。在中美战略博弈加剧且呈长期化趋势的背景下,中澳关系受美国因素的负面冲击可能加深。

喻常森则考察了社会价值观因素对中澳关系的影响。他说,近年来,中澳经贸关系相互依赖程度不断加深,而中澳外交关系却在整体上出现下行趋势。是什么因素决定了中澳关系的走势?对一个国家的外交决策者来说,国家利益的界定主要是国家安全和经济繁荣。但是,人们却往往忽视了一个更加根本的因素,那就是价值观外交。价值观因素在对外政策中更少表现为一种自我利益的实现,而是更多地表现为国家奉行的规范和对国家的自我意识的关注。作为一个中等国家,澳大利亚认为,只有国际社会普遍接受了“基于规则之上”的国际秩序,并将这种规则(规范)“社会化”成为所有国家,特别是崛起中的大国的对外政策,并随之建立一套与之相匹配的国际制度,澳大利亚才会变得更加安全和自信。中澳价值观外交斗争实质是国家利益包装下的意识形态对立,其态势将长期维持,成为两国外交关系深层次的不稳定因素。中国快速强势崛起对澳大利亚倡导的、以美澳同盟为支撑的“基于规则之上”的亚太国际秩序构成巨大的挑战。这是一种国际权力转换引发的结构性矛盾,在相当长的时期内难以得到根本解决。

丁斗认为,当前中澳关系处于历史低点,其中的重要原因就是澳大利亚充当美国的急先锋,在一些问题上故意找中国的麻烦。澳大利亚一方经常声称它面临所谓的安全与经济之间的困境,从而为自己的对华敌意行为寻找开脱的理由。很多美国的盟国,例如日本、韩国、加拿大、英国,都有和澳大利亚同样的所谓安全与经济之间的困境,但为何澳大利亚更愿意充当美国的急先锋呢?这方面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很少被注意的原因是澳方对自身未来的过度焦虑。面对汹涌而来的全球化和新产业革命的浪潮,对于自己如何嵌入全球生产体系和供应链体系,地缘孤立、制造业空洞化、服务业虚弱的澳大利亚,更没有竞争力和底气,从而愿意把自己的希望更多地与美国捆绑在一起,更愿意做美国的影子,因为美国神气,影子才能跟着神气。

许少民对澳大利亚连续几届政府的对华政策进行了理性分析。冷战结束后,澳大利亚对华关系基本模式是先强调中国的安全威胁并表现出对华强硬的姿态,但后来基调逐渐发生变化,反而强调与中国的友谊与合作。从约翰·霍华德到托尼·艾伯特政府,大体都遵循这个模式。但在马尔科姆·特恩布尔政府时期,中澳双边关系摩擦时间之长,涉及领域之广,影响程度之大确实比较少见。从2016年至今,中澳双边关系持续下滑,改善进程显然不如中方所期。尽管双方合作关系不至于破裂,但仍有可能长期保持低迷状态,亦即“可控的紧张”状态。在对华政策上,现任总理斯科特·莫里森上任之初的态度较前总理特恩布尔积极一些,但初衷还是避免中澳关系全面恶化,并没有将中澳关系的改善置于首要地位。对莫里森政府而言,对内是谋求经济发展和政府机构改革,对外是巩固美澳同盟体系并扩展“中等强国”的联盟网络,对华关系并非重中之重。值得注意的是,如同特恩布尔政府一样,莫里森政府内部在对华战略问题上依然面临着安全逻辑与经济逻辑的冲突。一些外交官和政府机构内部的经济学家普遍认为,他们对莫里森政府对华战略的影响不如国家安全机构的官员,他们正在被边缘化,这令他们感到忧虑。经济逻辑讲究利弊权衡,安全逻辑较少权衡利弊,倾向于以一种“全输全赢”的绝对斗争心态去思考问题。从20世纪90年代到21世纪初,澳大利亚对华战略的焦点放在同中国建立广泛的外交联系,以及打开贸易和投资市场,因此外交部和国库部的意见占主导地位。如今,澳安全机构的主流看法是澳政府面临的主要挑战是5G网络、确保稀土等关键资源的供应、保护私人数据和关键基础设施免遭网络攻击等。在这种背景下,国家安全机构冲在前面,对安全、经济和技术的前所未有的复杂关系建言献策。国防和情报机构的政策影响力明显上升,这在很大程度上会掣肘中澳关系的改善。

张文杰认为,近年来澳大利亚政府在南海、涉疆和港台等事务上频频向中国发难,导致两国关系持续低迷不前。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澳政府首先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对华关闭边境,后又在美国的授意下,在疫情源头及早期应对等方面对华进行无端指责,使两国关系雪上加霜。目前,澳大利亚国内在对华政策上出现争论,按其观点和主张可分为“强硬派”和“缓和派”。两派争论的焦点主要集中在以下四个方面:澳是否应在新冠疫情国际调查中发挥“领导”作用、能否实现与中国经济的“脱钩”、是否应主动对华释放善意来改善对华关系以及是否追随美国的对华竞争战略等。争论的实质是在当前国际政治、经济形势下如何更好地维护澳自身利益。未来一段时间,澳国内围绕对华政策的争论可能会更加激烈,也势必会对澳联盟党政府的对华政策调整产生影响。

孙通指出,澳大利亚对华政策的调整是其面临的国际体系和国内压力共同作用的结果。具体而言,在中美竞争日益升级的外部环境压力以及澳国内精英对中国“修正主义国家”的高度共识和要求对华遏制的国内压力影响下,澳大利亚偏离了原有基于中美双边依赖结构的理性“对冲”行为选择模式,转而成为美国反华遏华的马前卒和排头兵。在中美战略竞争加剧背景下,未来澳大利亚对华政策的走向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国内对中国的身份判定和对中国对外行为的威胁认知程度。一旦澳大利亚国内形成对中国高威胁感知、低合作预期的精英共识和凝聚力,中澳关系将持续走低,甚至不排除对一直稳固的中澳经贸往来造成不利影响。

三、中澳关系的重要性

虽然当下中澳关系发展遇到了一些困难,但多数学者从双边或多边角度对中澳关系的重要性给予充分肯定。汪诗明着重分析了中澳关系之于澳大利亚的重要性,认为与中国发展友好合作关系不仅为澳大利亚商品寻找到一个稳定、可靠以及前景可期的市场,而且让澳方在双边贸易中连续多年收获巨额贸易顺差。如2017年澳方顺差达到293亿美元,2018年为320亿美元,2019年蹿升为488亿美元。中国是澳方贸易顺差的最大贡献国,占其顺差比重超过80%。对于只有2500万人口的澳大利亚来说,中国所贡献的巨额贸易顺差意味着什么呢?因为国内消费市场潜力有限,而国际市场竞争十分激烈且动荡不测,所以,庞大且稳定的中国市场对于澳大利亚经济保持近30年的持续增长具有根本意义。在1998年和2008年的两次亚洲或全球金融危机中,当绝大多数国家经济遭受严重打击且至今仍恢复乏力时,澳大利亚经济却安然无恙,其国内人民的生活水准却稳中有升,这与澳中开展有效的经贸合作密不可分。一个稳定和健康的中澳关系对澳方具有难以替代的意义。周方银认为,中澳都倡导多边主义,反对单边主义和保护主义,因而在维护国际经济秩序稳定性方面,两国仍有着重要的共同利益。徐秀军强调,中澳都是亚太地区的重要成员,在促进地区和全球发展繁荣方面拥有共同利益和责任。翟石磊聚焦双方资源能源合作领域,认为澳大利亚资源能源储量丰富,是世界铁矿、煤炭、液化天然气、铝、铅等资源主要出口国。近年来,中澳两国在全球产业链中形成产业链接、贸易互补的关系。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全球能源资源需求疲软,能源资源贸易在促进澳大利亚经济发展、稳定中澳关系中具有“压舱石”和“平衡器”的作用。

四、中澳关系如何走出困局

中澳关系陷入一个僵局甚至倒退局面,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如何让中澳关系走出当前的困局,成为与会专家学者热议的一个话题。

周方银认为,未来如果中美战略竞争进一步加剧,澳作为“五眼”国家,在中美两国之间选边站队的压力会进一步增大。虽然澳大利亚在很多问题上总体站在美国一边,但民调显示,近几年来,澳大利亚人对美国的好感度呈下降趋势。2020年5月澳大利亚洛伊研究所公布的民调显示,有63%的澳大利亚人认为美国的抗疫表现非常差,27%的人认为美国的抗疫表现比较差,53%的人认为疫情后美国的实力不如以前强大。在国际体系权力转移的背景下,中国要保持耐心,理解像澳大利亚这样的国家心态的复杂性。

刘卿认为,澳大利亚对华外交需要保持灵活性,在中美间争取更多的回旋空间,确保双边经贸关系依然成为中澳关系支柱。赵青海基本持相同看法,认为澳方能否客观理性看待中国的地位和作用,妥善处理中美在其外交中的定位,将深刻影响中澳关系的未来发展。

徐秀军列举了当下及未来一段时间推动中澳关系发展的三条现实路径选择:一是加强目标、利益、途径和规则等明确的务实合作,并且能够产生明显实效;二是推进经贸、投资、金融、气候变化、教育、科技和城市等功能领域的合作,以功能合作作为改善双边关系的突破口;三是注重区域、跨区域和全球层次的多边合作,通过多边合作与协调化解双方误解和分歧。

翟石磊强调,鉴于澳方对华合作存在信任赤字和贸易政治化倾向,双边合作依然停留在较低层次,因此,澳方需在对华能源资源合作中“去政治化”,剔除两国合作中的障碍,提升两国合作水平,促进符合双方利益的新型能源资源合作关系的构建。

中国是一个世界性大国,秉持和而不同以及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中国是机遇而非挑战,中国是合作伙伴而非竞争对手;中国对澳政策保持战略定力和连续性,始终以建设性姿态来管控双边关系中出现的一些分歧与矛盾。因此,与会者希望澳方从两国关系的大局出发,摒弃意识形态和种族偏见,客观、理性地看待中国的和平崛起,与中方相向而行,共同推动来之不易的两国关系行稳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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