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来最后一次长沙行

文/戴安林

新中国成立以后，国务院(1949年至1954年称政务院)总理周恩来曾先后5次到湖南考察指导工作，为湖南人民送去中共中央和国务院的关怀。

病中奔赴长沙

周恩来第一次到湖南是1958年4月底。他去广州参加毛泽东主席主持召开的一次中央专题工作会议后，乘坐专列回北京途经株洲站，停留了半个小时，听取了市委书记代表株洲市委、市政府汇报的工作情况。

周恩来第二次到湖南是1960年5月中旬。他到长沙向毛泽东汇报工作，商讨即将在上海召开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的具体内容安排。这一次他还陪同毛泽东游览了长沙城，并留下一段佳话。

当两人乘车来到橘子洲时，毛泽东触景生情，即兴道出一副对联的上联：“橘子洲，洲旁舟，舟行洲不行。”并请周恩来对个下联。周恩来思虑良久，未有佳句，当车行至天心阁时，忽见一群鸽子从阁中飞出，展翅翱翔在万里蓝天。周恩来凝望着远去的飞鸽，刹那间灵感迸发，脱口而出：“天心阁，阁中鸽，鸽飞阁不飞。”

周恩来第三次到湖南是1964年4月中旬。他陪同一位刚果贵宾到长沙会见毛泽东，并一起前往韶山毛泽东旧居参观。第四次是1966年2月26日，周恩来陪同加纳共和国总统到长沙会见毛泽东。这一次他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周恩来最后一次长沙行是在1974年12月下旬。由于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即将召开，而最关键的人事安排问题必须马上向毛泽东汇报，还有四届人大一次会议的筹备情况以及政府工作报告的审定等，也都必须向已在长沙居住了两个多月的毛泽东汇报，而能够承担起这重任的只有周恩来。

此时的周恩来已身患癌症，身体十分虚弱。周恩来是1972年5月被发现患上癌症的，直到1974年6月1日，严重的病情才使周恩来不得不告别他工作生活了20多个春秋的中南海西花厅，住进医院进行手术治疗。

1974年10月，根据毛泽东的意见，中共中央正式发出近期召开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的通知。12月中下旬，四届人大一次会议的准备工作进入倒计时阶段，周恩来审阅了四届人大一次会议各类代表名额分配方案后，提交中共中央政治局审议批准。至此，四届人大一次会议的各项准备工作全部完成。12月23日，根据中共中央政治局的意见，周恩来前往长沙向毛泽东汇报四届人大一次会议的具体筹备情况。但在临出发的前一天，医务人员突然发现周恩来的便中带有潜血，必须马上进行检查治疗。周恩来自己也清楚此时远途奔波会促使病情恶化。但是，他以国事为重，毅然决然向医生表示说：“既然把我推上了历史舞台，我就得完成历史任务!”

一位跟随周恩来乘飞机前往长沙的机组人员后来回忆说：“总理跟我过去见到的完全不一样了，他明显消瘦了，穿着一件灰呢子大衣，戴一顶蓝呢子帽，还围着围巾，戴着口罩。以前我送总理上飞机，他在舷梯上一步一步地，走得很有劲。这次登机时，总理走得很慢，很费劲，而且还有点晃。总理端杯子时手还微微发抖。看到这种情况，我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

两位老人关心彼此健康状况

毛泽东和周恩来上一次见面是在1974年7月17日的政治局会议上。自那以后，这两位老战友已有5个多月没有见面了。周恩来一踏进会客厅，毛泽东马上请他坐在自己身边的沙发上。见到相伴半个多世纪的老战友，毛泽东的心情格外舒畅欢快。一见面，两位老人便互相询问起彼此的健康状况。

“主席身体怎么样?”周恩来问道。

“老了，人老百病生。”毛泽东接着说，“明年1月起，外宾我不见了。要求见，我也不见了。我吃饭、睡觉还好，游了5次泳。就是讲话、肺、腿……”说着他摇摇头，还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双腿。然后关心地问：“你的病怎么样？”

“不要紧，开四届人大没有问题。”周恩来故作轻松地回答。

其实，毛泽东知道周恩来是在硬挺着。周恩来住院以后，毛泽东就十分关心他的病情，不时有关于周恩来的病情报告送来，这样的报告他看得格外仔细。

毛泽东当时的身体状况也不佳，病情时有反复，周恩来关切地蹲下身，撩起毛泽东的裤脚，用手按按他的下肢问：“有没有浮肿啊?”

12月24日至27日，毛泽东又连续同周恩来、王洪文进行了多次谈话。周恩来汇报了四届人大一次会议的筹备情况，同时提出一些需要请毛泽东决断的重大事宜。他说：“主席交给邓小平主持起草《政府工作报告》的任务，他已经完成了，报告稿我已审阅过了，按照主席的指示，报告不超过5000字。”毛泽东考虑到周恩来的健康状况，提出《政府工作报告》不要写得太长。

周恩来在长沙期间，正值毛泽东81岁生日。12月26日下午，周恩来把湖南省公安厅负责人找到自己的住处，对他说：“今天是毛主席生日，我请大家吃顿饭，一起高兴高兴，不叫为主席祝寿。”

张平化等中共湖南省委负责人及部分接待处的工作人员来到周恩来住处，摆了两桌酒菜。周恩来一生十分俭朴，用餐从不超过四菜一汤，但为了感谢工作人员对毛泽东的精心照料和辛勤服务，他破例加了几个菜。事后人们才知道，这两桌酒菜是周恩来自己掏的钱。

这天深夜，周恩来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时间来到毛泽东住处，和他促膝长谈，共商国是。两位伟人的谈话一直持续到凌晨，对党内、国内一系列重大问题作出决策。毛泽东在同周恩来的谈话中进一步强调“安定团结”的重要性。他认为“还是安定团结为好”，倡导要“团结起来”，禁止搞宗派、搞分裂。他还就如何实现全国安定团结的局面作了重要的部署。

“壮行长沙定国是”

1974年11月上旬，主管财政经济工作的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曾陪同外宾来长沙与毛泽东会面，他向毛泽东汇报了国家财政经济方面的情况。毛泽东对国家的经济状况不佳深表忧虑，指示李先念“要把国民经济搞上去”，他在这次和周恩来的谈话中又一次强调“一定要把国民经济搞上去”。

毛泽东在同周恩来的谈话中，还重申了关于学习理论的指示。后来，邓小平就是依据周恩来传达的毛泽东“关于理论问题”“安定团结”“把国民经济搞上去”的这“三项重要指示”，与“四人帮”进行坚决斗争，大刀阔斧地领导并开展全面整顿工作。

在1974年12月26日晚上的谈话中，毛泽东、周恩来不顾身体上的病痛，对当时中央领导成员的情况作了分析和比较，有关四届人大一次会议和中共十届二中全会的重要事宜就是在这次谈话中最后敲定的，具有深远意义。毛泽东十分尊重和支持周恩来，同时也明确表态支持邓小平，这对于当时开好四届人大一次会议是至关重要的，对于未来的党内斗争也是举足轻重的。毛泽东高度评价了邓小平的思想才干。他说：“邓小平政治思想强。”边说边在纸上写了一个“强”字，这是毛泽东重病中表达意见的常用方式。

毛泽东对四届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副委员长和国务院副总理的具体人选提了一些意见。当周恩来汇报到拟任叶剑英为军委副主席兼国防部长、邓小平为第一副总理兼总参谋长的提议时，毛泽东明确补充说：“我看小平做个军委副主席。军委副主席、第一副总理兼总参谋长。”

毛泽东还指示在四届人大一次会议开会之前先召开中共十届二中全会。周恩来建议在全会上补选邓小平为中央政治局常委或中央副主席，毛泽东同意他的意见，提出任命邓小平为中央副主席兼政治局常委。这一重要决策，把邓小平推到了中国政治舞台的中央。

毛泽东还对周恩来关切地说：“你身体不好，四届人大之后，你安心养病，国务院的工作让小平同志去顶。”

这样便确定了以周恩来、邓小平负总责的国务院领导体制，把实际主持中共中央、国务院日常工作的艰巨任务交给了邓小平。毛泽东又进一步强调说：“总理还是我们的总理。”

在长沙的5天5夜里，周恩来和毛泽东一起就有关党和国家前途命运的事项作出了重大决策，后来历史学家把他此行称誉为“壮行长沙定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