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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皮记》中运动与静止的二元对立

2020-12-08夏肇蔓

青年文学家 2020年32期
关键词:运动

摘  要:运动与静止作为《驴皮记》中潜在的一种二元对立现象,统一于以空间、爱情及驴皮为主的叙事线索中。空间上的动静对比,男权视角下的反传统与传统的对立,以驴皮为表征的欲望与无欲之间的交锋都诠释着运动与静止的对立统一。同时在这一二元体系中,静止往往与美、健康及文明等相联系,而运动则总是与放纵、消耗与损害等相关联。

关键词:《驴皮记》;运动;静止

作者简介:夏肇蔓(2000-),汉族,浙江台州人,绍兴文理学院本科在读。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32--02

《驴皮记》作为巴尔扎克《人间喜剧》中“哲理研究”之首,是典型的多线性叙事。本文试以《驴皮记》中涉及的核心叙事线索为研究对象,揭示其背后所蕴含的运动与静止相对立的二元现象,同时进一步探讨空间、爱情及驴皮所融载的运动与静止之间的宰制性关系,以便更好地理解巴尔扎克的世界观。

一、空间:运动与静止

巴尔扎克通过对拉法埃尔“福斯塔夫式”的运动轨迹的描摹,展示了上至贵族沙龙、意大利剧院、夜宴、温泉疗养池等贵族场所,下至赌馆、阁楼等市井疙瘩。在这广阔的社会空间中,存在着多类动静对峙的二元关系,且其间的宰制性也较为显著,以古董店与夜宴为例。在古董店主题中,以空间为对象展开的运动与静止的较量,可进一步分为表象空间与虚构空间两层。古董店作为“艺术的世界”,汇聚了文化、宗教、王权、艺术等的遗迹,展现了人类文明的浩瀚成果。相较于赌馆、王宫广场等喧闹的世俗场合,这里几乎隔绝了庸碌人的世界,能够平复拉法埃尔灵魂的动荡,赐予他精神的食粮,是灵魂的栖止地。福柯言,“我們并非生活在一个均质的和空洞的空间中,相反,却生活在全然地浸淫着品质与奇想的世界里。”[2]诗人所特有的狂热的想象力和敏锐的感知力,打破了表象的沉寂,唤醒了虚无,“这无数家具、各种发明、时式服装 、艺术品和古代遗迹的海洋,给他构成一首没完没了的诗篇,各种形态、颜色、思想,全都在这里复活了。”[1]20拉法埃尔的意识游走在这已逝去的五十个世纪的残骸中,“所有这些人类的思想都使他苦恼,奢华和艺术使他极端厌烦”[1]20,负载着思想与人类文明的“运动”都使他遭受到了精神的迫害。

相较于古董店主题中虚实空间的动静对比,在夜宴主题中,空间的动静对比则聚焦于人物的思想空间与行为空间两个层面,且大体上以时间为轴,分别呈现出阶段性的反差。正如加斯东·巴什拉在《空间的诗学》的导言中所说,“空间并非填充物体的容器,而是人类意识的居所”[3]。以思想空间为例,穷奢极侈的开场,各有缺陷的人物,荒谬绝伦的组合,散溢着古典悲剧的情调,也预示着思想的酝酿;酒至微醺,则掀起了暴风雨般的讨论,此时理智则有力地推动着思想的运动;接着,“受到香槟酒劲的鞭策,他们的思想就像 驾驿车的驿马断了辔头似的奔向漫无边际的空谈里”以及“大家都放弃用智能来彼此炫耀,而争着以酒量来称雄”[1]51,从中可见随着酒劲的加大,众人的理智逐渐消散,思想渐趋为本能所替代,以思想为核心的运动也逐渐向静止过渡;终于“几乎所有的宾客都沉湎在一种甜蜜的混沌境界,这儿理智的光辉熄灭了,肉体从自己的暴君手中解放出来,委身于自由的疯狂享乐”[1]67,此刻的理智已完全退场,而酒醉、肉欲和热狂构建了如弥尔顿群魔殿般的情境,这一情境正如定格的荒唐,趋于静止。在此过程中,思想的存在与流动性,受到了巴尔扎克无情的嘲弄,甚至否定。看似颇富思想的群体,都被赋予了极具讽刺意味的头衔,而看似激烈的价值讨论,则被定义为“光怪陆离的谬论”与“貌似滑稽的真理”间的交锋,充满了戏谑的调侃。但以阉割理性为前提来磨灭思想的认识却受到了默许,巴尔扎克借拉法埃尔的口吻言述了“人类由于运用理智而腐化了,无知无识,倒可以返朴归真。这恰好是对社会的控诉!”[1]78的生命哲学,这无疑将理性视为了刺激、迫害和侵蚀人的存在,是社会善恶的根源,着实有失偏颇。在行为空间的动静转变中,运动即是以放荡为名的夜宴所呈现出的表面的喧嚣与躁动,静止则是夜宴末了所展现出的片刻的祥和与美好,是荒唐过后的沉静。

以拉法埃尔的视角及全知视角来协同审视,外部空间的运动伴随着喧闹与放纵,外部空间的静止则传达出文明、祥和以及美好的意蕴;内部空间的运动则主要以思想运动为主体,然巴文中思想却是使人紊乱的重要因素,具有迫害性。

二、爱情:传统与反传统

《驴皮记》中的爱情模式是以男性为中心书写的,并进一步可划分为传统与反传统两类。且在男权视角下,女性也相应地被划入到这两个范畴,所谓传统即是指符合男性所构想的女性形象,是僵化且平面的刻板印象;反传统则表现为对传统的颠覆与瓦解,超越了男性的心理认知范畴,具有未知性与动荡性。

小说中的传统爱情模式服从于“男权至上”的强势逻辑,驯顺的恋人顺应了男性对传统爱情的期待。其中传统女性的典范就是波利娜,她具备了传统的女性气质:阴柔、软弱、被动且顺从。在思想与精神上,她又心甘情愿地接受了拉法埃尔的教育和塑造,被构建成为了男性眼中的理想女性。以男性意识为主导的建构,使女性不自觉地沦为了“他者”,进而在思想上附属于男性并崇拜男性。正如拉法埃尔所言“我把这位可爱的姑娘当一幅画来欣赏,当已死的情妇的肖像来怀念。总之,她是我的孩子,我的雕像。”[1]105可见被塑造的女性是固化的、静止的,其自我在建构中缺失,成了男性意识的产物。基于此,拉法埃尔与波利娜相处的生活情境也大多趋于平静、恬淡且无波澜,但这种祥和与安宁的生活,平淡却温馨的爱情,反倒是能使拉法埃尔的灵魂清醒,进而品察到美与诗意。

小说中反传统的爱情模式则意味着对“男权至上”的爱情逻辑的颠覆,男性的权威在爱情中逐渐消解,女性的力量与地位得以展现。馥多拉就是反传统女性的代表,首先,她不像传统女性般软弱顺从,她的智力足以与男性抗衡,文中也多处提及其智力的优越性,譬如“她的记忆力真正惊人,她的手段灵巧,连外交官也望尘莫及”[1]112以及“馥多拉具有极自私的女人所特有的天生的洞察力”[1]133等。其次,她有近乎强势的个人中心主义思想以及穷奢极侈的思维逻辑,这使其独立于男性所设定的道德圈子,更无所谓的顺从。譬如她曾说“只要有了金子,我们总可以在周围创造出为我们的幸福所必需的感情。”[1]146可见馥多拉的价值观是为金钱所主宰的,而非受制于伦理道德。因此,面对着如此反传统的馥多拉,拉法埃尔的爱欲受到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愚弄与利用,譬如有一次“她的食言使我很失望,她让我白白浪费了一个工作日和我的最后一个银币”[1]121以及在纳瓦兰公爵事件中,拉法埃尔的牺牲惨遭了无情的践踏,成了被利用的工具。在夜宴主题中,“为了取悦她的朋友们,竟无情地揭穿了我的秘密、我的抱负、我的希望。”[1]153此刻的拉法埃尔更是沦为了取乐的谈资与笑料。但纵使在一次次的伤害中,彻底认清了馥多拉的虚伪外表,拉法埃尔仍爱着她,他的爱不奢求占有她的肉体,只渴望占有她的灵魂。由于这种爱本身就具有反传统性,最终也是以悲剧收场。综上可见,这种建立在虚妄中的爱情和幻想中的征服,本就隔着一道不可跨越的深渊,一旦跨越就会遭到损害。

以男权视角来审视,作为静止的隐喻,传统象征着美与温馨;然作为运动的隐喻,反传统则意喻着损害与消耗。

三、驴皮:欲望与无欲

驴皮作为欲望的象征,每当欲望实现一次,驴皮就会相应地缩小一圈,寿命也会随之减少。小说中欲望以驴皮为表征,其运动即意味着以生命为代价的放纵与消耗;无欲则以驴皮为参照,其静止即等价于生命得以延续的前提和要旨。

这种超验的映射关系,集中聚焦于拉法埃尔的生命体验,并逐渐得到证实。拉法埃尔作为一个不断受社会所引诱的儿童,虽渴望追寻爱情的幻梦,但结合其所言“不幸的是,我的美好信念落空了,我的善行遭到忘恩负义的报应,而我的过失却有千百种快乐作为报偿。”[1]168这种不详的哲学为其堕落与纵欲找到了理据。故而,在初获法宝时,他甘愿做情欲的牺牲品而夭折,也扬言“就想要过强烈的生活”,彻底失去了理性,沦为绝对欲望的奴隶。同时,作为科学工作者的拉法埃尔对具有“东方色彩的神秘主义”秉持怀疑甚至不屑的态度,故其定下契约的行为既是儿童式的怨赌也是科学式的求证。但伴随着夜宴的到来,穷奢极侈的排场,放荡热狂 的一切,都成为了他的催命符。直到他成了拥有年收益二十万法郎利息的继承人,即欲望的进一步实现,以及灵符相应地蜷缩并舒适地展开在那条餐巾上画出的残酷的界线里,使他见到了死神,也使他真正开始忌惮与惊恐。

运动性的欲望在超验的契约关系下,切实地褫夺着他的生存权益。于是为了生存,他放弃了一切生活的乐趣,甚而退化为植物式地活着,譬如“他从不多说一句话,例如,在府邸里、在花园里,完全是一片沉寂!”以及“他要像 植物一样生活,与草木同腐。”[1]184也譬如他将若纳塔视为与世界的中介,并声称“你得把我当做在襁褓中的孩子来照顾”以及“你得替我留心我的需要”等,可见其为达到无欲的境界,几乎把世界隔在墙外,同时他也驱散了灵魂中一切欲望的诗意,扼杀了自己的想象力与激情,并甘愿服从老仆那粗俗的理智,一如血肉的机器。更有甚者为了免受欲望的侵害,他甚至情愿服用鸦片饮料以达到半睡眠的状态。这种以物化自我才能隔绝欲望的求生模式,侧面反映出巴尔扎克对欲望的绝对化处理,即似乎人的任何思想都是欲望。譬如在波里凯事件中,拉法埃尔无意间祝福老教师成功获得职位后,瞬而又显现出神经质的癫狂,嚷道“法国有十万个职位,我只有一条命!一条人命比世上一切职位都贵重……”[1]190,可见巴尔扎克将人类的道德情感都等同为欲望,否定了其建构价值的一面。这种绝对情欲模式下的异化与畸变,展现了巴尔扎克对“人之谜”的深入探索与剖析,也无怪乎勃兰兑斯会说:“他之所以被创造出来,仿佛就是为了预言和泄露社会和人类的奥秘。”[5]

以拉法埃尔的生命历程为观照,欲望以其运动的特性,侵蚀着拉法埃尔的生命,然无欲则倾向于静止,使拉法埃尔的日子得以延续。

《驴皮记》中的运动与静止间的划分并非中性,通过对空间、爱情和驴皮的解构,发现但凡以静止为表象和特质的大多趋向于美、和谐以及健康等,运动则不然。静止在一定程度上宰制着运动,这种宰制性建立在巴尔扎克的哲学思想、爱情观以及生命体验的基础上。动与静作为现实人生的反照,蕴含着他透彻的人生体悟与深沉的哲学思考。这种现实性与哲思性,具有普世的价值与意义。

参考文献:

[1]巴尔扎克.驴皮记[M].梁均译,江苏: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1982.

[2]巴什拉.空间的诗学.包亚明主编.后现代性与地理学的政治[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19-20.

[3]巴什拉.空间的诗学[M].张逸婧译,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1):01-27.

[4]艾珉 .巴尔扎克——一个伟大的寻梦者[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5]由庆华.《驴皮记》和巴尔扎克的命运[J].世界文化,2008(11):46-47.

[6]田庆生.梦与真——《驴皮记》中的二元对立体系[J].外国文学评论,2000(01):125-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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