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对《诗经》的继承与发展
2020-12-08张诏宣祁国宏
张诏宣 祁国宏
摘 要:《诗经》作为中国现实主义诗歌的源头对后世影响深远。《红楼梦》中无论是诗歌的句式、对前代诗文直接或间接的借用、行文中潜在的文化意趣还是思想和价值取向的继承都有着《诗经》的影子。从中我们可知,在清代中期,《诗经》在中国社会的地位和对当时文人的影响。
关键词:《论语》;《小雅》;孔子文论
作者简介:张诏宣(1994.1-),女,汉,辽宁沈阳市康平县人,北方民族大学文传学院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先秦两汉文学专题研究;祁国宏(1970.6-),男,汉,宁夏回族自治区人,博士,北方民族大学文传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先秦两汉文学专题研究及古代文论。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0)-32-0-02
前言:
先秦文化是华夏文明的滥觞,大多数文体在此发端,儒道两家文化在此发源,先秦文化也因此成了文学史上绕不开的一段历史。作于我国封建历史末期的《红楼梦》作为我国白话章回体长篇小说的巅峰,对我国的传统文化有着高度的继承,在小说中无疑有着先秦文化的影子。在此以《诗经》为例,探讨《红楼梦》对《诗经》的继承与发展。
一、对《诗经》的借鉴
《红楼梦》作为中国古典小说的集大成者,诗词在其中也起到了不可磨没的作用,而诗词的发端是现实主义的《诗经》和浪漫主义的《离骚》。作为清代士人曹雪芹创作的作品,必然会受到儒家思想的影响,而《诗经》又是“五经”之一,为此,《红楼梦》应当对《诗经》有着不小的借鉴。
(一)直接引用
古代文人作文讲究出处,《红楼梦》:“宝玉道:‘绿蜡可有出处?”我们可以看出,古人以引用前人诗句为显示自己博学多识的一个方式,而《红楼梦》引用的前人诗句就包含了大量的《诗经》。
第九回对《诗经》有一句故意的误用:“哥儿已念到第三本《诗经》,什么‘呦呦鹿鸣,荷叶浮萍”。这是宝玉的小厮叙述宝玉功课的话,其没有受教育所以此误用符合身份。这里借用了《鹿鸣》的诗句,即体现《诗经》在明清时期依旧是学童常用启蒙典籍之一,也体现即使是启蒙功课,社会中下层的人依旧是没有机会接触,知识还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对比下,同样是引用《诗经》,第六十二回诸小姐的射覆游戏体现了她们对《诗经》内容的信手拈来:“探春知他射着,用了‘鸡栖于埘的典,二人一笑”这里的“鸡栖于埘”出自《君子于役》,从中可见宝钗、探春对儒家典籍的熟悉,从“窗”、“人”、“埘”三个没什么关联的字推测对方暗示的典故,即可以看出《诗经》在明清对士人的深刻影响,也可以体现二人代表的上层社会扎实的文化修养,与前文中的小厮形成鲜明对比。
(二)在诗词中化用
与直接引用不同,化用诗句要来的更多、更隐晦。宋代江西诗派的鼻祖黄庭坚的诗歌理论强调“夺胎换骨”、“点铁成金”,即或师承前人之辞,或师承前人之意;崇尚瘦硬奇拗的诗风;追求字字有出处。而这种“出处”跟直接引用比起来,更多提倡化用。
在第五回中梦游仙境时有这样一句话“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这句话表达在这广阔的世界漫长的时间,痴男怨女上演了一场场悲欢离合,对爱情的抒写从古时延续至今没有尽头。这里化用《正月》:“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化用的相当巧妙,即借用了原诗的感叹天高地厚却依旧小心的意境,也化用了原诗的诗词,体现曹雪芹对《诗经》的掌控能力。
同样的化用情况也出现在第十八回宝钗作诗曰:“高柳喜迁莺出谷,修篁时待凤来仪”,其语出《伐木》“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这里即化用原诗的诗句来表达其文学修养和居所环境,也符合众人求吉利的心理,更体现宝钗八面玲珑的大家闺秀人物特色,一举多得。
(三)句式的借鉴
曹雪芹在《红楼梦》中大量借鉴了《诗经》中的句式,来表达其文中众人复古的情节,如《芙蓉女儿诔》中“爰格爰诚,匪簠匪筥”,这里的“爰……爰”就出自《诗经》“爰居爰处?爰丧其马”。同样的句式借鉴还有第八十七回中的“子之遭兮不自由,予之遇兮多烦忧”,而《诗经》中即有“之子于狩,言韔其弓”的“之子”格式,也有《绿衣》中与众人更熟悉的《楚辞》句末“兮”有很大分别的句中“兮”格式。《红楼梦》中的这句诗表达的是黛玉苦闷的情绪和与宝玉感情没有未来的朦胧预感,这与《绿衣》中感叹物是人非的悲伤有一定的共同之处,即可以看出曹雪芹对《诗经》句式借鉴,同时也为其后文埋下伏笔,也符合黛玉伤春悲秋的性格。
(四)作为行文中潜在的文化意趣
《红楼梦》很注重对意趣的营造,而这种文化氛围的营造同样有《诗经》的功劳。
《红楼梦》中常化用感情积极向上的诗句来表达哀伤、晦涩的情绪。如“天上夭桃盛”就出自开篇對惜春的判词,这里取义《桃夭》,本意是形容新嫁娘容貌明丽,祝福新人日后婚姻幸福,但《红楼梦》借用其表达惜春出家的命运,比直接描写更加给人以幻灭感,加强了看破红尘,繁华已逝的凄凉。还有第二十二回宝钗的灯谜“琴边衾里总无缘”语出《关雎》,原诗表达作者想象中夫妻琴瑟和鸣的恩爱场景,这里却说“总无缘”,化用感情喜乐的诗来描写宝钗婚姻的不幸,这种原诗的幸福和引用处的哀伤间的鲜明对比,加深了读者感情的波动,让人为之叹息。
《红楼梦》也有与原诗情绪一致,以表达人物的愤懑和没有宣之于口的提示。在《芙蓉女儿诔》中的“固鬼蜮之为灾,岂神灵而亦妒”就借用了《何人斯》中“蜮”的典故,原诗云:“为鬼为蜮,则不可得”,表达了对诗中朝三暮四之人的愤怒和面对现状回忆往昔的恍惚,并称诗中狠毒、无礼之人为“蜮”。曹雪芹化用典故,借用其意境、感情和字词,即表达了宝玉对晴雯之死的痛惜和追忆,也暗指晴雯的香消玉殒与那些搬弄是非、阴险狠毒的“蜮”有着直接的关系。
二、对《诗经》思想的继承与创新
曹雪芹在作文中掺杂了他的文学思想,这些文学思想部分源自《诗经》,体现了对《诗经》中体现的文论、思想的继承与创新。
(一)“大旨谈情”与“思无邪”
《红楼梦》对诗旨“大旨谈情”的理解与《诗经》体现的“思无邪”思想相吻合,“思无邪”即思想纯正没有邪曲,重视诗歌表情达意的作用,所谓“词达已矣”,而曹雪芹在第四十八回黛玉教诗时,借黛玉之口表明了其文学思想,“词句究竟还是末事,第一立意要紧。若意趣真了,连词句不用修饰,自是好的,这叫做‘不以词害意”,从这段话中,可以看出曹雪芹认为诗的意才是最重要的,在某种程度上与《诗经》对文与质的看法不谋而合。
(二)以诗喻人与“兴观群怨”
《诗经》体现的“兴观群怨”诗论在中国影响深远,《红楼梦》“以诗喻人”就受到其影响。宋代的理学家朱熹认为,诗是人本性的表现,“兴”基于《诗》的情感性;“观”意为观一个时代风俗的盛衰;“群”是众人群居相互切磋;“怨”则是怨刺上政和广义上的“抱怨”。曹雪芹活用了这种文论,在其作品中呈现不同特色,最有代表性的是以诗喻人,如前文中提到的用《淇奥》来暗示黛玉的君子之风。
在后文中还有产生鲜明对比的歌咏白海棠。“珍重芳姿昼掩门,自携手瓮灌苔盆”体现了宝钗古典、传统的大家闺秀形象,而“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则传达黛玉不染尘俗、孤高傲然的文人气质。这些诗传达了小说中其作者自身的情感,使人观之而对其作者的性格风度有一定的了解,且小说中这些诗的创作背景是众人起诗社相切磋,符合“群”的要求。由此可见《红楼梦》中的诗词尤其是其中诗社的诗词,体现了曹雪芹对“兴观群怨”的理解与运用。
三、对《诗经》价值取向的继承与创新
(一)对假道学的批判和真学问的认可
《论语》中提到过“兴于诗,立于礼,成与乐”,《诗经》关注人的精神世界,使人精神振奋、积极向上,是很重要的基础教育的一部分。但《红楼梦》第九回中贾政却认为:“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气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由此可知以贾政为代表的部分明清士人对知识的态度,在这些人的观念中,道德、精神培养不重要,哪怕是《诗》这样的儒家经典,科举考试不考,便不需要学习。曹雪芹通过贾政之口,表达了明清时期一切教育都是围绕着荣华富贵的科举之路展开的主流风气,并通过对贾政的讽刺,传达了自己反对的观点。
(二)对传统文化继承与创新的精神
在《诗经》中也有“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的诗句,认为旧有的东西要不断注入新的活力以保持旧物的生机。而曹雪芹借宝玉之口提出“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的说法,同时也认为“非其地而强为地,非其山而强为山,虽百般精而终不相宜”的观点,体现其与《诗经》类似的对于复古与革新的看法,即古代精髓不可忘,但也要有新鲜的血液注入,这个度就是因地制宜、符合天时地利人。曹雪芹在其小说创作中也是这样运用的,我们可以通过前文中提到的那些对《诗经》的借鉴方式中看到,曹雪芹在借鉴前人的基础上加以创新,从而达到了新的高度。
參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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