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柿树
2020-12-08米丽宏
米丽宏
冬天来了,北风四起。田野和山坡上,老柿树沉默着,静静看着自己的红果子,一团一团,将寒冷灼出一个一个洞,为寥落山野烘出了星星点点的喜气。
老柿树,像喝醉酒的土地老儿,就那么笑眯眯沉默着、看着。
老树其实不懂得,它安静的样子,像是在发狂。一树的虬枝丫槎,漫空疯跑,跑得停不下,像是谁在无形中喊着口令指挥一样,前进,前进,前进,进,进,进。它们四面出击,遒劲盘旋,一团张狂。
可是,又点着灯笼,弄出了欢天喜地的气氛,像过节。人走向这样忘情的老树,总显得很嫩、很薄、很微弱。不管人有多么沧桑,在老树面前,总是稚嫩活软的。他就像敛着身子,扑进了一片灯笼堆。
那跳跃的红,红得清爽、微凉又萧瑟,你哪里能辨出,霜红的柿子树,几分是热情,几分是清凉呀。只想着,就让它静静地燃烧、微凉地燃烧,让干枯的骨头,再烧几丛美丽的火吧。老头儿一样的柿子树,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慢过,慢慢烧。它慢,你就慢;你慢,时光也慢,岁月也就慢。
岁月慢下来,这冬日最后的绚烂,就恒久了似的,挪不动窝。
可是,北风很快肆虐起来了,像围剿似的,要扑灭一切色彩。一盏盏红灯笼被风扑打,在枝头扑闪出一道道模糊的红影子。左右摇着,上下晃着,颠簸着,折腾着,令人心生惊惧。
大风略停的间歇,瞭望枝头——红灯笼多半还悬在那里,似乎挺安然的模样。可谁知道呢,安然的背后藏着多少疼痛与惴惴?
不敢去看地上,你一定猜得出,总有一些捱不住厄运的倒霉蛋,在风中落地,零落成一摊红泥。红泥迸裂,像火焰喷射,惨烈而又悲壮。
在枝头,是圆润完美的燃烧;落地,就碎裂地燃烧,烧成一片液汁四溅的火焰。从这个意义上说,软柿子,有一种硬骨气:没有骨感,却不乏质感,或者说,它的骨感,就藏在它的质感里。大风吹过柿子树。平常如柿子,也有着一套生命的大学问。
它始终不改红彤彤的坚守与甜蜜。
生命之美,宛如红柿。人生,涩过,狂过,硬扎过;软过,憨过,甜润过。你觉得它绚丽时,它其实很平凡;你觉得它寻常时,它其实又拥有你意想不到的一面。
如此玄妙和丰富。
那么,当光阴之针划过我们生命的刻盘,让我们且行且珍惜。有香花的季节,不错过香花;有友情降临,不错过友情。最寂寞的时刻,就享受寂寞;命运中来了大风,就抛开一切犹疑,浩歌曼舞,享受那激情的大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