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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国恩:国民健康是重要的经济发展动力

2020-12-07张栋

团结 2020年5期
关键词:公共政策寿命国民

张栋

对于我们每一个人,健康本身都是一种重要的价值。而站在国家社会而言,公众健康是发展的重要目标之一。中共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多次重要讲话中,都把人民身体健康作为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重要内涵,“健康中国”也已成为我国的国家战略。同时,公众健康在作为一种具有根本性的社会价值之外,也是影响经济发展的重要变量,而提升人民健康水平,也需要系统的,大规模的投资。观察和理解“健康中国”战略,也需要经济学的视角。为此,我们采访了北京大学中国卫生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刘国恩教授,请他分享自己的思考和观点,以飨读者。

记者:您曾在文章中指出,“国民健康是重要的生产力”,我们应怎样理解健康在经济增长中的作用?

刘国恩:经济增长,从理论上看主要是三个要素,物理资本、劳动力和全要素生产率。物理资本(physical capital)指土地、机器、设施等物理性的资产和工具;劳动力包含数量和质量,劳动力的质量也就是人力资本,人力资本则主要决定于劳动力的教育水平和健康水平。一个人如果从事的是依靠体力的劳动,那么健康显然是他所拥有的生产力的决定性因素。而一个人拥有更高的教育水平,更高的知识和技能水平,那也就拥有更高的生产力,但这种生产力的发挥也需要基于健康。全要素生产率,是资本和劳动投入贡献于经济产出的效率,从宏观上,它主要取决于我们社会中,政治和经济的制度安排,从微观上,它主要取决于每个人对未来的预期。如果一个人对未来的预期正面,他健康且乐观,那么,他就有更强的动力投资于人力资本,追求教育水平、知识和技能的提升,他会乐于进行各种长期投资,包括对于物理资本的投资,他能够预期这些长期投资能够获得足够的回报。相反的,如果一个人疾病缠身,或者预期寿命很短,对未来的投资可能难以获得回报,这种预期就会约束他的长期投资,尤其是对人力资本的投资,他就只会倾向于短期行为。

从实证的角度上讲,国内外都有大量不同的研究,对健康水平的经济影响进行分析。不论从国家、地区还是个人层面,健康都对经济产出有显著的正向影响。2015年,北京大学中国卫生经济研究中心的“国民健康与经济繁荣”课题组,基于包括中国在内的亚太经贸合作组织(APEC)21个经济体的长期发展数据,对国家经济繁荣与国民健康资本的复杂关系和作用机制进行了系统的经济学实证分析。研究结果表明,健康水平对人均收入增长的贡献非常显著。当时中国的国民期望寿命是75岁,根据研究推断,如果通过健康投资把国民期望寿命提升到76岁,新增健康人力资本将有助于提高中国人均收入12%左右。

记者:健康水平的经济影响有比较确切的定量研究吗?

刘国恩:我们基于历史数据可以计算出,人均期望寿命、婴儿死亡率以及5岁以下儿童死亡率等不同健康指标和经济数据之间的边际影响值,但这主要的是一种统计上关联,它的结论也会随着不同的指标选取、不同的模型构建而不同。现实世界中,经济增长受太多因素的影响,健康水平的影响很难被单独分离出来。健康水平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水平不会有一个确切数值,但其重要性在各种研究中都得到支持,是一个确定的结论。我们可以明确地说,国民健康水平是经济发展最重要的长期变量之一,是重要的发展动力来源。

实际上,健康水平的经济影响也是非线性的。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健康水平对一个国家或地区经济发展的影响程度也不同,这在我们的研究中也得到了数据支持。一个国家,越是处于发展的早期,健康水平的提升对其经济成长的作用就越大,相应的,随着其发展水平提升,健康人力资本对经济产出的边际影响也逐渐降低。

对于我国而言,当前还处于中等收入水平,2019年人均预期寿命76.1岁,和发达国家普遍80岁以上,还存在显著差距。通过投资于国民健康,提升健康水平和经济绩效还有很大的空间。

记者:站在公共政策角度,投资于国民健康,应着力于哪些方面?

根据公共卫生方面的研究,对公众健康影响较大的主要是四大因素:

首先是环境。我们很容易理解和接受自然环境的影响,比如空气和水污染情况,环境保护也一直是重要的公共政策板块。但我们不能把环境仅仅理解为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的影响同样重要。我们的健康和心理压力是高度相关的。现代社会,抑郁和焦虑等心理疾病本身就是不能忽视的健康问题,同时心理压力水平也和身体健康紧密相关,过高的心理压力更容易引起广泛的健康问题。心理压力主要由社会压力导致,如何降低社会压力水平,加强社会安全感,降低社会焦虑水平,这也应该在公共政策层面上得到关注。

第二是医疗。治疗性医疗,作为亡羊补牢的手段,无疑也是影响国民健康水平的重要的因素。站在公共政策角度,如何通过制度安排使医疗资源得到更有效的配置,具体的则是分级诊疗、医生自由执业、医药分开、医保完善等一系列的医改命题,最终使人民群众都能在可及的地方,以可支付的价格,获得适合的医疗服务。与治疗性医疗相对的,则是预防性医疗,也就是公共卫生事业。尽管今天我们主要健康威胁已经是一系列由生活方式和行为方式引起的慢性疾病,但这次的疫情又一次提醒我们整个社会,公共卫生、传染病防控仍然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公共问题。

第三是行为。相对于人均预期寿命,对于我们每一个人,对于社会经济,更有意义的是人均健康寿命。而在当前的条件下,主要的制约因素是各类慢性疾病的发生率,而这又主要取决于人们的行为和生活方式。人的行为会从很广泛的角度受到公共政策的影响。比如在认知层面,我们在学校和面向公众的健康教育水平。我国的公众健康知识水平比较低,这是国家卫生健康委的评价,也符合我们的经验。比如城市的规划,我从家到工作的北大大约7公里,如果中间的道路有专门的、安全的自行車道或者步道,我可能就会选择骑行或者步行上班,而不是开车。人们的锻炼行为,会受到机会成本的约束,有足够自制力和条件安排专门运动时间的人通常只是少数。站在公共政策角度,需要的更多是尽可能创造条件使健康的行为可以融入公众日常生活。又比如食品安全,提升国民健康水平,就要求更加有效的政府监管,这可能既需要更强大的技术手段,也需要更多的公众和企业参与机制。事实上,通过影响公众行为促进健康水平的提升,需要的是“健康中国”的理念和要求,渗透到、体现在我们公共政策的各个方面。

第四是基因。这是很多医学研究中强调和研究的健康要素,但并非公共政策的直接作用范围,更多需要依靠生命科学的进步。生命科学的投资和发展当然也会与公共政策相关,也许未来生命科学的某些突破会对人们的健康产生根本性决定性的影响,但这毕竟没有明确的预期。

(责编 刘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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