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那条溪
2020-12-07李康宇
李康宇
家乡村里的溪,在村里的老人看来是十分重要的,平日里喝的水,多半是从溪里打的。不是没有自来水,可就是觉得,溪里的水是从地里冒出来的,亲切、干净。小溪不停地流,各种鱼儿也在里面无忧无虑地游。村里的老人绝不会随便捕鱼,往往是一年到头才捕一次,也不会捕太多,仅仅是图一个“年年有余”的彩头。
小溪前面有一大片农田,这农田,就是老人们的“宝”。因为他们的宝都不在身边,所以就越发亲近这个“宝”了。他们不仅要靠着这个“宝”过日子,更重要的是,当老人们真正的宝回来了,老人们要靠着这个“宝”,给他们真正的宝好好做一顿团圆饭。
这“宝”也没亏待过老人们,每年都会生产出足够的粮食给老人们,以馈赠老人们对它的辛勤付出。
当然,有的年份,这“宝”也不孝顺,也有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明明老人们就差把心窝子掏出来了,没日没夜地给它除草、施肥、灌水,可是到头来颗粒无收。大旱,全都晒死了;大水,又全都淹死了。
但是老人们不怕。没有粮食过冬,他们就冒着大雪在光秃秃的田埂上找“雪里蕻”。伴着汤水,也能饥一顿饱一顿地熬过去。当老人们看到那洋洋洒洒的雪花泛着白光在北风的呼啸中上下翻飞时,他们笑了,心里暗喜。他们心想,来年一定有个好收成。
瑞雪兆丰年,老人们都知道。
孩子们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也最喜欢冬季。冬天,他们不需要上课,不需要帮着爷爷奶奶去地里干活。冬天,整个村庄都安静下来,平日里时不时就吠两声的狗也不吠了,自顾自地趴在家門口。动物大多躲在自己的窝里冬眠呢,呼噜噜地睡着大觉。孩子们不需要冬眠,他们喜欢在雪地上撒野。
那年,家乡的雪下得特大,在地面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都说孩子是火炉,这话没错,你看,孩子们打着赤脚在踏雪呢。一脚下去,就是一个小小的脚印。孩子们觉得这样不过瘾,他们还得踩出点花样。女孩子的脚印就像涓涓细水长流,而那些大大咧咧的男孩子的花样就更多了,东一下,西一下,好似春天远处山上开的花,星星点点。
老人们就在院里望着自家的孩子,奶奶会喊:“小石头,快回来吧,外面怪冷的。”但小石头却假装听不见,自顾自地踩着雪,踩了一会儿,就回过头来瞧奶奶,小脸儿冻得通红。他奶奶越发心疼,生怕他冻着。小石头知道自己的奶奶在担心什么,吐了吐舌头,调皮地大声说:“奶奶,小石头不冷,看我脸上挂着红彤彤的太阳呢!暖和得很。”奶奶没办法,只得随他去了。
冬日的暖阳一照,薄雪就化成水,渗入地下,等来年,滋润万物。
幸好,村口的那一条溪还被冰冻着,没有融化的意思。孩子们在秘密地商量着什么,其实老人们心里都知道,他们又想出去野了——孩子们最喜欢去溪上滑冰。老人们倒不会反对这个游戏,因为冬日的太阳暖和,晒晒是有好处的;再加上溪不深,也不怕孩子们掉进冰窟窿里。
于是孩子们聚集在溪水结成的冰面上,你追我赶。他们丝毫没有“如履薄冰”的危机感,只是快活。呀,王家的旺仔想要逗张家的小孙女,对着她大声叫:“小妹妹,你来追我呀!”其他稍微大点的女孩子特别喜欢张家小孙女,现在看见王家旺仔想要欺负她,那怎么行?于是,姐姐们一拥而上,在冰面上轻巧地滑行,呈围攻之势,向旺仔聚拢过来。这下旺仔招架不住了,旺仔是个胖娃,本来就滑得不快,步伐也不太稳。他眼见几个女孩子就要围上来,越发乱了节奏,一个踉跄,跌坐在冰上。“哎哟,我的屁股!”疼的热和冰的冷交织在一起,别有一番滋味。
旺仔用肉嘟嘟的小手揉着他肉嘟嘟的屁股,眼泪都疼出来了。这个样子很可爱,其他的孩子也乐了,一起笑出声来。笑声在村里的上空漾开来,惊起了附近的栖鸟。老人们听在耳朵里,心里也松快。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下了几场雪之后就没有再下,气温也一点点回升,屋檐下垂着的冰锥也开始向下滴水,小溪解冻了,村里的日子就同这溪里的水一般流淌起来,哗啦啦的。
村里的溪水冬天冻住,春天又流走。而我就像溪里的一条鱼,游走七八年,没回过家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