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刘克庄称赏过赵鼎臣之诗吗?
2020-12-07张继定
张继定
[摘要]曾枣庄先生主编的《中国文学家大辞典(宋代卷)》“赵鼎臣”辞目曰:“苏轼称赏其‘辞源江海浩奔忙,句法风骚森出入之句,以为‘极为雄伟。……刘克庄谓其诗‘才气飘逸,记问精博,……推挹甚高。”上述对赵鼎臣的两处叙介有违事实。称赏赵鼎臣那联名句的是《雪浪斋日记》作者曾某,而非苏轼;刘克庄称许的“才气飘逸……”者,乃《竹隐集》(十一卷)作者徐似道,而非《竹隐畸士集》作者赵鼎臣。
[关键词]苏轼;刘克庄;赵鼎臣;徐似道;中国文学家大辞典
[作者简介]张继定(1941-),男,浙江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教授(金华321004)。
赵鼎臣(1170-约1224),字承之,自号苇溪翁,又号竹隐畸士,韦城(今河南滑县)人。元祐六年(1091)进士,绍圣二年(1095)登宏词科,授太学博士,后因故被贬越州从事。三年后回北方,先后在地方幕府和朝廷史馆任职,曾官秘书少监、右文殿修撰、太府卿和知邓州。赵氏多才多艺,诗文兼擅,是北宋后期的著名作家。曾枣庄先生主编的《中国文学家大辞典(宋代卷)》(以下简称“曾编”)“赵鼎臣”辞目,以较多的篇幅对其生平和文学成就予以介绍,是必要和恰当的。但其中亦有若干值得商榷之处,特别是以下这一段:“鼎臣与王安石、苏轼等人交好,多相倡和,故诗文具有门径。苏轼称赏其‘辞源江海浩奔忙,句法风骚森出入之句,以为‘极为雄伟(《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二引)。刘克庄谓其诗‘才气飘逸,记问精博,警句巧对,殆天造地设,推挹甚高”,就存在着叙说不实、张冠李戴、以讹传讹之误。
曾编“鼎臣与王安石、苏轼等人交好,多相倡和”之说,脱胎于《四库全书总目<竹隐畸士集>提要》(以下简称《提要》)。对《提要》这一失实的说法,已有傅璇琮先生总主编的《中国古代诗文名著提要·宋代卷》(以下简称“傅编”)和岳振国先生的《对<四库全书总目>中关于赵鼎臣评价的考辨》一文先后提出过质疑或考辨。本文谨就曾编后两个失实的问题分别予以辨正。
一、称赏赵鼎臣那一联名句的是《雪浪斋日记》作者。并非苏轼
曾编提到的赵鼎臣诗句“辞源江海浩奔忙,句法风骚森出入”,出自《竹隐畸士集》卷三的一首集字韵七言古诗。诗题颇长,类似诗的小序:“昔官会稽,故侍讲吕公原明丈,请以其孙揆中者娶余之长女。既受币矣,无何,揆中与余女未成婚而俱卒。济阴簿本中,则揆中之弟也,近于同舍林德祖处见其所与石子植唱和诗,子植又余太学之旧僚也。故次其韵,因寄吕,兼以简石,且请德祖同赋。”
请别忽视这一诗题的作用,它不仅交代了本诗写作的背景和缘由,也对我们了解诗人当时的交游,体味全诗所表达的思想情感也有着重要的意义。诗曰:
我昔江湖百忧集,侍讲寄书犹墨湿。婚姻竞作覆手空,日月真如跳丸急。哀哉大耿已川逝,秀矣小冯今玉立。词源江海浩奔茫,句法风骚森出入。石郎与我金石交,每怀见君嗟靡及。种桑自比侯千户,力田不愿爵一级。颇闻杖屦约招携,应许蓬茅助营葺。欲讨明珠救子饥,老矣安能发鲛泣!
按:赵鼎臣是在崇宁元年(1102)太学博士任上因故被贬到越州为录事的。在越州期间,故侍讲吕希哲(字原明)之孙揆中(即吕本中之弟)与赵之长女的这一桩已定婚约,却因二人双双先卒而夭折。仕途受挫和长女未婚先逝,如雪上加霜,诗人忧郁哀伤不已,心情遭受沉重的打击。越州从事三年任期过后,诗人被调回北方,先后在张近之高阳、太原幕府任职,一直沉于下僚。政和六年,赵鼎臣为开封府尹的幕僚,从同在开封府衙任职的友人林德祖处读到时在济阴县任主簿的吕本中写与石子植(系赵旧时在太学博士任上的同僚)一首集字韵七古诗,不禁有感而发,于是步吕诗之韵,写了一诗以寄吕,“兼以简石,且请德祖同赋”。该诗虽先从贬官越州,爱女未婚先卒写起,但却涵盖了后半生的曲折经历和忧愤交织的人生感受。诗人对时光流逝和世事的变迁,对友人的忆念及对其才华的称赏,对官场的厌倦和对隐居生活的向往,都在诗中有着不同程度的表现。诗中那一联“辞源江海浩奔忙,句法风骚森出入”,是他对友人吕本中气势奔放,句法有序,意蕴深厚的诗篇的形象描绘,誉之为“极为雄伟”并不为过。只是此“极为雄伟”的赞语并不是如曾编所说的出于苏轼之口,而是出于《雪浪斋日记》。
《雪浪斋日记》属于诗话类笔记,大约成书于北宋末年至南宋初期。但该书已散佚多时,宋元书目未见著录,卷帙和作者均不详。其所佚的內容,散见于宋元时期的诗话、笔记等书,其中《苕溪渔隐丛话》计录存三十九则,《诗话总龟》十二则,《诗人玉屑》十则,《诗人广记》五则,《说郛》四则,另有《竹庄诗话》、《双溪醉隐集》等亦有个别条目称引,去其重复者,计有四十多则,其中以评述唐宋著名诗人为多,诗学观点近于江西诗派。从诸书对其称引之多,可看出它在当时的影响颇大。
《雪浪斋日记》的作者姓名和身世虽然不详,但据《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十四引《雪浪斋日记》云:“予祖湘潭公《皖城诗》云:‘江涵秋潦鲈鱼美,岸人春风荻笋斑。荆公和此诗,今集中云‘送某如皖城者是也。”这就为后人提供了探寻作者姓氏和身世的线索。据华中科技大学岳珍先生及台湾世新大学黄启方先生等学者先后考证,《雪浪斋日记》的作者应是曾巩之弟曾宰(即作者所云的“予家湘潭公”)的某个孙子(曾宰有经、绶、纯、约四个儿子,其长子经和二子绶之子有可能即为《雪浪斋日记》的作者)。至于其中哪一位是《雪浪斋日记》的作者,名字是什么,还有待学界进一步考索。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该书作者为曾巩之弟曾宰的一位孙子(我们姑且称之“曾某”吧),江西南丰人,而绝不会是出生于四川眉山的大诗人苏轼。
曾编谓“苏轼称赏其‘辞源江海浩奔忙,句法风骚森出人,极为雄伟”之句,并在此句之后加括号附注它引自“《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二”,意在说明苏轼这一“称赏”之出处。曾枣庄先生和吴洪泽先生合著的《宋代文学编年史》(二)也载有这样一段话及附注。但我们翻检《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二,其原文却是“《雪浪斋日记》云‘……辞源江海浩奔忙,句法风骚森出入,此赵鼎臣诗,极为雄伟”,并无曾编所说的“苏轼称赏”之语,而只是说“《雪浪斋日记》云……”。所以曾编此句最后的括号内的注引是不准确的,有违《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五二的原文,其失误就在于把苏轼认作《雪浪斋日记》的作者了。
不过,曾编出现这一失误,亦有其缘由。推究起来,可能与苏轼把自己在定州所得的一块观赏石的安放场所取名为雪浪斋,并为之撰写过一篇《雪浪斋铭并引》有关。该斋铭曰:“予于中山后圃得黑石,白脉,如蜀孙位、孙知微所画,石间奔流,尽水之变。又得白石曲阳,为大盆以盛之,激水其上,名其室日雪浪斋云。”这说明“雪浪斋”只是苏轼安置雪浪石的房间名称,并非他为自己取的一个别号。《雪浪斋日记》的作者曾某想是看过苏轼的《雪浪斋铭》,出于对苏轼的崇敬或感到这一斋名颇有点诗意,便借以自号,将自己所撰诗话称之曰《雪浪斋日记》。后之不及细察者,便以为雪浪斋乃苏轼之别号。例如南宋钱塘人徐光溥在其所编的《自号录》中就把苏轼安放雪浪石的房间所取之名称“雪浪斋”当作苏轼个人之自号了。另有南宋末年同属钱塘人的学者范唏文(字景文,号药庄)也曾视“雪浪斋”为苏轼之别称。范在其所撰的《对床夜语》卷一云:“诗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东坡谓韩退之‘始去杏飞蜂,及归柳嘶蛩与诗意同。……”其实,所谓“东坡谓韩退之……”,乃《雪浪斋日记》中评论韩愈《征蜀联句》中的话,范唏文《对床夜语》直把《雪浪斋日记》作者当成苏轼了。不知曾编是否受到徐光溥《自号录》或范唏文《对床夜语》的影响,但不管是谁,把“雪浪斋”当成苏轼的自号,将《雪浪斋日记》作者称赏赵鼎臣那一联“辞源江海浩奔忙,句法风骚森出入”诗句说成是“苏轼称赏”,都有张冠李戴之嫌。上文已指出,赵鼎臣写作含有这一联名句的七古诗的时间是政和六年(1116),而苏轼早在此诗问世前的政和元年(1111)前已仙逝,仅凭这一点,即可以看出“苏轼称赏”赵鼎臣此诗句的说法之无稽了。
二、刘克庄称许的“才气飘逸……"者乃徐似道,而非赵鼎臣
曾编“赵鼎臣”辞目计500多字,三分之一篇幅取材于《四库全书总目·<竹隐畸士集>提要》。应该说,《提要》对《竹隐畸士集》及其作者赵鼎臣合乎史实的介绍是被曾编采纳了,但其失实的部分不幸也被曾编所接受沿用。除了上文提及的“鼎臣与王安石、苏轼交好,多相倡和”失实一例之外,《提要》另一更大的失误,即对所引刘克庄《后村诗话》两段文字作了的错误的理解:
“《竹隐集》十一卷,多其旧作,暮年诗无枣本”,所纪卷目多寡颇不合,疑克庄所称十一卷者,乃专指其诗而言也。
刘克庄称其诗,谓“才气飘逸,记问精博,警句巧对,殆天造地设,略不戟人喉舌,费人心目”,推挹甚至。今克庄所摘诸句,已多佚其全篇,而即所存观之,工巧流丽,其才实未易及。克庄之言,故非溢美。
按:上面两段不相连续的文字,引号内的几句,是刘克庄《后村诗话》的原文,其余的都是馆臣《提要》对《后村诗话》原文的错误诠释。第一段“多其旧作”的“其”,刘克庄指的是《竹隐集》十一卷的作者徐似道,但在馆臣眼里,这一个“其”与后面四个“其”字所指代的都是《竹隐畸士集》的作者“赵鼎臣”。这实在是对刘克庄原文的极大误解。曾编不察,轻信该《提要》之错误理解,在“赵鼎臣”辞目中转引了馆臣“刘克庄谓其诗‘才气飘逸,记问精博,警句巧对,殆天造地设”这段话,导致了以讹传讹之误。
关于馆臣这一误解,傅编也曾指出过:“馆臣所引刘克庄语,见《后村诗话》续集卷三,称‘徐渊子有《竹隐集》十一卷云云。考徐似道字渊子,号竹隐,见《诚斋诗话》、楼钥《石屏诗集序》,则刘克庄所评非赵鼎臣,馆臣以集名略似而误。”此说已点出馆臣对克庄诗评的误解,只是由于傅编为所编之书凡例所限,并未专题予以申述。
人们或许会问:《后村诗话》续集卷三既然明确记载“徐渊子有《竹隐集》十一卷”,馆臣和曾编怎么都视而不见,仅因其集名与赵鼎臣《竹隐畸士集》名称略似,便把两者相混淆呢?怎么会因两者“卷目多寡颇不合”,而“疑克庄所称十一卷者,乃专指其(赵鼎臣)诗而言”,甚至将刘克庄称许徐似道渊子“才气飘逸……”的诗评“张冠李戴”地错安到了赵鼎臣的头上呢?
为使读者对这一问题有一个清晰的了解,现拟从以下几方面予以必要的说明和论证。
1.馆臣和曾编此误,首先在于未曾辨别《后村诗话》的不同版本。
自宋末以来,刘克庄《后村诗话》刻有多个版本,常见的计有宋刊本、四库全书本(以下简称四库本)、四部丛刊本、豫园丛书本和中华书局本(以下简称中华本)等等。各种版本的目录、章节、文字或有不同的差异和缺失。馆臣《提要》所引《后村诗话》对《竹隐集》作者的诗评,出自四库本之卷七,而傅编所依据的则是王秀梅校点的1983年出版的中华本,两种版本的目录和文字存有若干的差别,倘不加比较和校勘,往往会造成阅读者的误判。试看《后村诗话》四库本和中华本各自对《竹隐集》作者诗文的叙介和评论。
四库本《后村诗话》卷七曰:
口口(按:上脱“徐渊”2字)子《贺周益公致仕启》云:“清朝无事,元老辞荣……”云云。口口(按:上脱“渊子”2字)此作佳甚,然为诗名所掩,故不甚流传。
著有《竹隐集》十一卷,多其旧作,暮年诗无枣本。诸诗如见石湖放翁诚斋一辈人。又才气飘逸,记闻精博。警句巧对,天造地设。略不戟人喉舌,费人心思。
品在姜尧章诸人之上。集中及晚作尤佳者,昔已入绝句诗选。今摘其警句于后。……
中华本《后村诗话》续集卷三曰:
徐渊子《贺周益公致仕启》云:“清朝无事,元老辞荣。……”渊子此作甚佳,然为诗名所掩。渊子有《竹隐集》十一卷,多其旧作,暮年诗无枣本。此公曾見石湖、放翁、诚斋一辈人,又才气飘逸,记问精博。警句巧对,殆天造地设,略不戟人喉舌,费人思索。人品在姜尧章诸人之上。集中及晚作尤佳者,昔已有绝句诗选。今摘其警句于后。……
上引《后村诗话》两种不同版本的文字,内中各有脱漏或差异,也各有优劣。四库本曰“诸诗如见石湖、放翁、诚斋一辈人”,语意含混,中华本日“此公曾见石湖、放翁、诚斋一辈人”,则句显意豁。“此公”,是指南宋诗人徐似道,而非北宋诗人赵鼎臣。因为赵鼎臣早在北宋宣和六年左右即已离世,不可能见到南宋时期的“石湖、放翁、诚斋一辈人”。惟“人品在姜尧章诸人之上”此句,四库本句首无“人”字,倒显得比中华本含蓄而准确,不过,倘馆臣将它理解为赵鼎臣“品在姜尧章诸人之上”,这样的比较以及“诸诗如见……”的比喻又显得不伦不类,毕竟他们之间所处时空相距已颇远了。
看来,傅编日“馆臣所引刘克庄语,见《后村诗话》续集卷三,称‘徐渊子有《竹隐集》十一卷云云”,所引之文字并不完全准确。因为馆臣所见之《后村诗话》版本那两段文字恰巧正漏缺“徐渊”“渊子”这关键的文字。倘若馆臣《提要》所依据的《后村诗话》版本有“徐渊子《竹隐集》十一卷”这样完整的句子,则《竹隐集》的作者为谁,已一目了然,馆臣岂会故意隐去作者的姓字呢?(倘那样,就不只是疏忽大意,而是有意欺世了,相信馆臣决不会如此。)事实是馆臣采用的是四库本的《后村诗话》,该版本卷七“《竹隐集》十一卷”句子前面缺失了“徐渊子”3字,才致馆臣产生了误解。遗憾的是,当代出版的曾编并未发现这一误解,于是又以讹传讹地沿袭了下来。
2.其次,馆臣和曾编此误,是失于不曾细心研读所依据的四库本《后村诗话》有关文字。
应该说,虽然馆臣所依据的是四库本《后村诗话》那两段文字,缺失“徐渊子”完整姓字,客观上造成了馆臣“张冠李戴”之误。不过,如果馆臣主观上能仔细研读该版本卷七那两段诗文评介文字,原也可以探寻出该评介的对象是徐渊子而非赵鼎臣的线索。
其一,《贺周益公致仕启》中的周益公,即周必大,是南宋庆元年间的丞相,益公是朝廷给他的封号。早在乾道八年(1172)徐渊子似道任吴县尉时,就与周必大结识,后来间有诗文往来,徐对周的学问和政绩表示出由衷的景仰。庆元元年(1195),七十岁的周必大多次上书朝廷致仕,获准后回到庐陵家居,当时徐渊子尚在庐陵郡太和县令任上,凭他对周氏的了解和亲密关系,就近撰写《贺周益公致仕启》当是顺理成章的。而赵鼎臣乃北宋后期的官员和诗人,早在宣和六年前已去世,怎么可能给数十年后的致仕丞相发贺信呢?
其二,从四库本卷七“诸诗如见石湖、放翁、诚斋一辈人。又才气飘逸,记闻精博。警句巧对,天造地设。略不戟人喉舌,费人心思。品在姜尧章诸人之上……”这段文字,也不难推知,北宋时的作家赵鼎臣,不可能见过南宋“石湖、放翁、诚斋”等著名中兴诗人,而徐似道,却与他们互有倡酬,有较深的交往,其才华颇得他们的赏识。范成大(石湖)称其“风流车马客”,陆游(放翁)誉其“徐卿赤城古仙子,十年四海推才华”;徐似道知太和县时,曾谒杨万里(诚斋),贽以诗,杨即席酬和,后又在《诚斋诗话》中称引其诗句。有众多的事例表明,徐似道才是刘克庄所称许的“才气飘逸……”者。
其三,四库本卷七刘克庄摘录《竹隐集》作者的多篇诗作警句,其中有“一瓶储粟一囊钱,儿学箕裘女纺砖。更买小丘吾事毕,勘书评画了残年”(生)一诗。诗后虽未明注其出处和作者姓字,但在该书卷八却有“徐渊子诗‘纺砖字……”之印证,连类而及,与此诗同时被《后村诗话》所摘录的那批诗篇警句自然也出于徐似道之手,这同样证实了《竹隐集》(十一卷)作者是徐似道而非赵鼎臣。
3.从南宋以来的多部方志的记载可以证明《竹隐集》(十一卷)乃徐似道的文集。
(1)陈耆卿纂《(嘉定)赤城志》卷第三十三曰:“徐似道,黄岩人。字渊子,历官告院、知郢州、太常丞、礼部司封郎官、起居舍人、权学士院迁秘书少监,终朝散大夫、提点江西刑狱。自号竹隐,有文集藏于家。”此后明代叶良佩纂《(嘉靖)太平县志》、明代袁应祺、牟汝忠修纂的《(万历)黄岩县志》等都有类似《(嘉定)赤城志》这样的记载。
(2)王咏霓纂《(光绪)黄岩县志》:“徐似道字渊子号竹隐。……著有《竹隐集》。”
(3)喻长霖纂《(民国)台州府志》卷七十五:“《竹隐文集》十一卷,宋徐似道撰。……是集见《嘉定志》。《(嘉庆)太平志》云:‘其诗文散见于《鹤林玉露》、《困学纪闻》等书。刘后村摘其警句为图。遗集刻本失传。今《江湖集》呈进本有其一卷,余姚黄氏录藏。《后村诗话》:‘徐渊子有竹隐集十一卷,多其旧作,暮年诗无梓本。才气飘逸,记问精博,警句巧对,殆于天造地设,略不戟人喉舌。品在姜尧章诸人之上。”
从以上数部地方志的记载,均可知悉徐似道生前确实著有《竹隐集》(或日《竹隐文集》)。其中民国《台州府志》介绍得尤为详细,文中还引用了《后村诗话》的叙介,明言“徐渊子有竹隐集十一卷,多其旧作,暮年诗无梓本”。虽然《竹隐集》十一卷本自元代以来已失传,但该集诗文及其暮年之作仍有不少散见于南宋以来的笔记、类书和各式诗文总集之中。有些诗篇或警句还被《后村诗话》所摘录,可惜竟被馆臣误为赵鼎臣的作品。然而只要细心翻检宋元以来的有关文献,还是可以证实这些诗篇和警句的真正作者就是自号竹隐、字渊子的徐似道。自然,清乾隆时期的馆臣无法看到民国刊刻的《台州府志》,只能阅读到乾隆之前有关方志,而当代出版的曾编是完全有条件查阅上述方志,避免跟着《提要》误解《后村诗话》那段诗评的。
4.将曾编“徐似道”辞目与“赵鼎臣”辞目相对照,也可见证后者“张冠李戴”之误。
曾编“徐似道”辞目在介绍徐之履历和当时几部著名笔记对徐诗名作的评述之后,特别强调:“刘后村《后村诗话》记其佳句甚多,如‘北风万籁白宫征,南日一轩真裤襦,‘索醉宁倾问字酒,忍饥不取作碑钱、‘鬲上村坊酒,眉尖野店茶之类(续集卷三),大抵俱为晚唐家数。其文如《贺周益公致仕启》、《立皇太子制》等,每为时人称道。……著有《竹隐集》十一卷,不传。”这段介绍显然与曾编依奉的馆臣《提要》所引《后村诗话》诗评有相似之处。看来,该辞目的撰稿者似乎有意回避刘克庄《后村诗话》赞许徐似道“才气飘逸,记问精博,警句巧对,天造地设”那段理应引用之关键文字,以免与同书的“赵鼎臣”辞目的引文发生“撞车”,引起读者生疑。但是细心的读者依然会从该辞目“《后村诗话》记其佳句甚多”、其文如《賀周益公致仕启》和“著有《竹隐集》十一卷”等记叙中,发现它们与同书的“赵鼎臣”辞目有类似或相同之处。由此自然也不难得出《提要》和曾编所引的刘克庄《后村诗话》称许的“才气飘逸”者是徐似道,而非赵鼎臣的结论。
本文先后考析了曾编“赵鼎臣”辞目存在两处失实的问题,兼及《四库全书总目<竹隐畸士集>提要》中失实叙介的辨析。其实,从宋代以来的诸多文献中证实馆臣《提要》和曾编这一张冠李戴之误的例子还有一些,限于篇幅,这里就不再一一列举了。
应该指出的是,古籍或辞书(包括权威性名著)存在少数失误,有着客观或主观方面的原因,本来难以完全避免,读者自不宜求全责备。本文只是本着实事求是、对读者负责的精神,提出上述几个问题予以探讨,绝无对名著名家不敬之意。文中不当之处,祈望专家和广大读者有以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