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玲玉:留守乡村的心灵抚慰师
2020-12-06李亚强
李亚强
初秋的固阳县银号镇银号村,远山还一片碧绿,风从北面吹来,长在河沟里的柳树纷纷向南弯下腰。这是银号最美的季节,一人多高的玉米即将收割。从玉米播种到发芽,从抽穗到收割,时间在这个山沟里似乎显得微不足道,年轻人都往外走,留下的鳏寡老弱者,一年年在这里消磨着人生中最后的光阴。
万物都在向阳开,阳光给予大地不同于雨水的滋润。人心何尝不是,没有阳光的滋润和照耀,内心那些沟沟壑壑里阴郁如何才能驱散。
站在玉米地边的银号村委会妇联主席高玲玉,中等身材、充满阳光的肤色、一口地道的本地方言,她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妇女。但她又不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她是银号村拉话话志愿服务队的组织者、参与者,也是留守乡村的心灵抚慰师,在银号村村民心中,她就是一道阳光,总能照亮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给弱者以慰藉,给行者以力量。
银号村是固阳县银号镇政府所在地,全村共11个自然村,常住人口917人,老弱残障人口就有48个,高玲玉从1996年开始当上银号村委会妇联主席,至今已经24个年头,从自己的本职工作到家长里短的矛盾调解,除了照顾家里90多岁的婆婆,高玲玉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精力和心血都倾注到了工作当中。2019年开始,固阳县推广拉话话志愿服务活动,高玲玉积极响应并组织银号村开展志愿服务活动,2020年7月,固阳县召开上半年“拉话话”王牌志愿服务表彰大会,高玲玉所在的银号村拉话话志愿服务队被评为银号镇唯一的、全县7个王牌志愿服务队并受到隆重表彰,高玲玉的事迹也被《内蒙古日报》采访报道。
当我们到达银号村的时候,高玲玉刚刚伺候婆婆吃完饭,连锅碗也没顾上洗就骑着车来赶来,坐在我们对面,高玲玉不自觉得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虽然在村民中间她有说不完的话,但是看到我们拿着纸笔等待着她的讲述时,她还是显得有些拘谨,两只手不自然地不断揉搓着,好像在找一个话题的入口。但是当她说起自己熟悉的工作时,一个隐秘的出口似乎被打开了,回忆从河沟里、从大山深处、从干涸的河沟里升腾起来,她的形象也不断立体起来……
夕阳恋危机
今年已经72岁高龄的大毛女(化名)永远记着高玲玉的好,要是没有高玲玉的帮忙和调解,她可能将在孤独中了此一生。所以每次看到高玲玉从门口路过,她都像看到了亲人一样,总要叫高玲玉进来聊上几句。
大毛女是银号镇的集中供养人员,天生小儿麻痹,三十多年前丈夫因病去世,后来她与村里另外一个丧偶的村民结了婚,共同生活在由政府出资建设的集中供养小区——幸福苑,老两口共同生活了26年,但是今年却因为另外一个女人的插足,让他们的婚姻出现了危机。
在银号村,有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太太,每天在幸福苑小区转悠,一来二去勾搭上了大毛女的老伴,两人打得火热,行动不便的大毛女却没有一点办法。有一天,高玲玉正好去幸福苑小区走访,大毛女伤心地给高玲玉诉苦,希望她能够帮忙调解。听说此事,高玲玉气不打一处来,老两口过了大半辈子,到了这把年纪却出现了第三者插足的情况。
生气归生气,怎么解决问题才是关键。高玲玉通过小区其他居民了解到第三者的情况,发现这个第三者存心不良,很可能只是为了骗钱,并不是为了跟大毛女的老伴结婚共度余生。了解到内情,高玲玉心里有了底,他第二天一大早去找大毛女的老伴。
“你跟大毛女过了快三十年呀,你为什么不要她了?”高玲玉直接入题。
“她做不成饭了,我不想跟她过了。”大毛女的老伴似乎早就准备好了托词。
“那她以前能不能做饭?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大毛女的老伴不吱声。
高玲玉继续攻心,“我看你这个老汉,也是个节俭的人,晚上都舍不得开灯,你跟那个老太太勾搭上,你以为他是想跟你结婚呢?我告诉你,那个老太太就是想骗你的钱,你得清醒点,你老实说她跟你要钱没?”
“她跟我借了5000元。”
“那这钱你能要回来不?要过没?”
“要过,要不回来了,我俩一起过呀。”
火候已到,高玲玉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我告诉你,国家每年给你发上低保,是要让你们好好过日子的,不是给你钱养小三的,你这样没良心、没道德,你要再这样不听劝,我给镇里告诉一声,把你的低保取消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高玲玉的话说完,大毛女的老伴没话了,坐在床边直發呆。
高玲玉知道自己说的话见效了,她也知道让老人当下做决定不太可能,她准备先回家,给老人一点考虑的时间。“这就是诈唬他呢,其实我哪能取消他的低保,但是我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拿这个吓唬他,如果管用这事就能解决,如果不管用那就没有任何办法了。”说到这里,高玲玉憨憨地笑起来,脸上有些质朴的狡黠。
回到家后,高玲玉也一直在琢磨这个事,虽然自己是在诈唬老人,但是这个诈唬的分量在老人心里究竟如何,她还不清楚。当天下午,她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了一包饼干,又去大毛女家,大毛女的老伴有些慌,眼里含着泪拉着高玲玉说他不跟那个女人交往了,好好跟大毛女过日子,并让高玲玉不要取消他的低保。
高玲玉心里偷着乐,但是她不能乐,她一本正经地告诉大毛女的老伴,两个人要好好过日子,再不能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大毛女听到问题解决了,高兴得直掉眼泪,拉着高玲玉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但是在高玲玉看来,这个问题只解决了一半,还有一半的问题需要她去解决。当天傍晚,她又来到幸福苑小区,看到了之前勾搭大毛女老伴的老太太,她正面迎上去,“你以后不许再勾引大毛女的老伴,不然我给你好看,我知道你诈骗钱了,你要再敢来幸福苑小区诈骗,我让派出所的把你抓起来。”一席话吓得老太太大气都不敢出。从此老太太见了大毛女,就像耗子见到猫一样,远远就会躲着走。
现在,大毛女和老伴两个人日子过得像模像样,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高玲玉经常有事没事还会过去看看,有时候帮大毛女理理发,有时候帮他们擦擦玻璃,窗户亮了,心里就亮堂,阳光就会照进来。
不想活的人
高玲玉家里养着两盆芍药,春季的时候会开出紫红色的花朵,古代男女交往,以芍药相赠,表达结情之约或惜别之情,因此又称“将离草”。这两盆花对高玲玉有着特殊的意义,它们所代表的并不是离别,而是新生,一个关于新生的故事,就要从这两盆芍药说起。
吕天仓渠村是银号村下辖的一个自然村,与银号村隔着一条河道,站在银号村可以看到坐落在一片绿意当中的吕天仓渠村,那是高玲玉出生的地方。67岁的李春桃也是吕天仓渠村人,30多年前丈夫去世后,与村里的一个光棍结婚一起生活,丈夫在附近的矿上当保安,而她身患多种病症,常年吃药打胰岛素。
今年六月份,高玲玉去李春桃家走访的时候发现,李春桃起了一身的疱疹,床上摆着一堆药,看到高玲玉来了,李春桃像往常一样又哭起来。李春桃一身病,日子过得不顺心,这是高玲玉知道的,这也是她愿意多来李春桃家串门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一个村里的,更是看到她那样的现状,她有些格外的关注,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拉话话”帮李春桃走出生活的那些死胡同。但是今天一进门李春桃就开始哭,高玲玉有些意外。
“大姐姐,你哭啥嘛,这么多药放在床上你是准备干啥呢?”高玲玉察觉到了其中的不正常。
“唉,你看我现在活着还有啥意思,老汉在矿上当保安,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我的药钱,他现在也病着呢,两个人都吃药,哪来那么多钱呢。我就想着自己把这些药喝了一了百了,再没有这么多的麻烦了。”李春桃的绝望深不见底,生活把最阴暗的一面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大姐姐,你可不能瞎说,也不能胡来,你不为自己,也想想86岁的老母亲哇,两个妹妹已经过世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你准备还要给老人上演一次吗?”高玲玉熟悉李春桃家的情况,她的这句话说到李春桃的心里了。
但也是这句话,李春桃突然开始撕心裂肺的大哭,高玲玉坐在一边不断安慰她,自己也默默地掉眼泪,那时候高玲玉也感觉到了无助,这些孤独的老人,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中日复一日过着没有希望的生活,生活的意义也在病痛的折磨中一点点丧失。
高玲玉也清醒地知道,相比于自己的无助,李春桃的无望才是真正可怕的,如果不能打开她的心结,早晚有一天,李春桃会走上不归路。
“大姐姐,你要给咱们坚强地活着,活着比啥都好,你看现在哪有过不下去的人,生活不了了政府管着呢,你看看危房改造给你翻新了这么好的房子,你能舍得下这么好的房子不过了么?”李春桃喜欢新盖的房子,每天都把家里打扫得窗明几净,把日子过得像模像样,如果不是一身病,她很满足自己的现状。
连番的劝慰起到了效果,李春桃意识到了问题。
“玲玉你说得对,我不能死,我走了让我妈咋活呀,我也舍不得这新盖的房子,今天真是多亏了你,你要再晚来几分钟,我今天就做下没的了。”李春桃的心结打开了,生活再一次向她展示了希望。
高玲玉回家的路上,心情异常舒畅,村道边的玉米已经长出结实了棒子,就那样远远走过,高玲玉似乎都能闻到玉米的香甜。
几天后,李春桃专门从吕天仓渠来到银号,给高玲玉送来了两盆芍药,那时候芍药的花季已过,但是绿油油的叶子依然长得非常茂盛,她把两盆花摆在婆婆住的屋里,隔几天就要浇一次水。李春桃说,这个花是从她家的花上摘下来的一支,到春天的时候回长出紫红紫红的花来,放在家里非常好看。
现在,李春桃还在被病痛折磨着,但是她的心里却有了活下去的力量。高玲玉也在细心照看着那两盆花,她希望在明年春季的时候,看到它们结出的花朵,那些花朵,肯定也是向阳开。
可怜的邻居
说起自己45岁的邻居花女,高玲玉眼睛湿润了。
今年年初,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席卷全国各地,那时候花女还在包头的孩子家,担心过完年管控严格出不了包头,过年前花女被儿女送回到了村里。“她有脑梗,行动不便,没法下地,基本上是卧床的状态,那段时间村里疫情防控任务比较重,我也是每天忙得顾不上回家。”高玲玉回忆说,正月初八的时候她回家,路过花女家,看到她家关门闭户,正是吃饭的时候,家里却没有一丝烟火气,她走进花女的家里。
“玲玉啊,你可回来了,我已经八天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每天就是白开水泡馒头。”看到高玲玉,花女泣不成声,抓住高玲玉的手再也不松开,生怕一松开高玲玉就会离去。
“咦,你看看我这忙疫情防控也没顾上来看看你,怎么了这是,你想吃啥我给你做。”听到花女的话,高玲玉也吃了一惊。
“我家西院屋里的冰箱里有猪骨头有鸡肉,你过去取过来给我炖上,我好好吃顿饭。”
“花女,我给你做,马上就给你炖鸡肉。”
大过年的,花女连一顿炖鸡肉没吃过,高玲玉听了心疼不已,她赶紧去西院取鸡肉,无奈院门上着锁,花女想不起来钥匙放在了哪里,她又叫上自己的丈夫,翻墙进院,从冰箱里拿到肌肉,打碳做饭,给正儿八经做了一顿饭,那一顿饭,花女吃了三天。又过了几天,花女说想吃炖猪骨头,高玲玉用同样的方式给她做了一顿炖骨头。
从此每天高玲玉起床后第一件事是去邻居家看看,说上几句话然后才放心去上班,投身村里的疫情防控工作。家里做了好吃的饭,也会第一时间给花女端过去;花女行动不便,没法下地砸碳生火,高玲玉砸好了碳给老人送过去;怕花女一个人住着孤单,高玲玉每天都会抽时间过去跟老人聊聊天。
花女的丈夫在附近的矿上打工,平時吃住在矿上,基本不管家里的情况,花女的鞋都磨破了,高玲玉看不下去了,自己跑到镇里的商店给花女买了一双鞋,过了很长时间,花女的丈夫知道了这件事,这才来把买鞋的钱给了花女。
后来高玲玉去花女家,发现她一直在咳嗽,每次咳嗽都异常难受。高玲玉感觉花女的病没有那么简单,肯定还有其他的病,她赶紧给花女的儿子打电话。
“你们快回来看看你妈哇,她每天咳嗽得不行,我感觉她病了,应该挺严重的,你们快带她去医院看看,检查检查。”听了高玲玉的话,花女的儿女把老人送到医院检查,结果发现是肺癌,至今还在固阳县医院住院治疗。
“真是个可怜人啊,今年才45岁。”说起花女来,高玲玉的声音有些颤抖,平静的讲述像平静的湖面,突然有了波澜。是啊,远亲不如近邻,多少年的相处,他们之间已经有一种类似于亲情的感情存在着。
说完花女的事,高玲玉透过村委会的玻璃窗,看向远处高低起伏的群山,那里,有一群羊在悠闲地吃草。“也不知道花女现在怎么样了……”高玲玉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仿佛自言自语,随后是久久的沉默。
内心的坎儿
高玲玉晒得有些紫红的脸上,永远洋溢着笑容,让人感到温暖,正是这种笑容,温暖了多少冰冷的心,似乎没有人数过,连高玲玉也从来没有仔细想过。但是她心里的那道坎儿,却如同长在心底的一根刺,时不时都会出来给她一下,让她至今依然满怀愧疚,让她觉得帮助再多的人,解决再多的问题,也永远没有可以弥补的方法。
那是1998年的冬夜,沉睡中的银号村被一阵尖锐的嚎叫声叫醒,美玉的丈夫二黑眼在夜里突然身亡,将一家人的生活彻底打乱。美玉的婆婆每天坐在河槽边嚎哭,高玲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家里还留着一个儿媳妇怎么办?年纪轻轻让媳妇守寡不合适。
高玲玉去找美玉聊天,美玉也将高玲玉当知心嫂子一样看待。美玉是四川人,上世纪末被贩卖到固阳银号镇,初到夫家的时候,她看上的是小叔子三黑眼,但是命运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跟二黑眼结婚后生活并不幸福,后来有了孩子,她也安心在村里扎了根。但是这一切因为丈夫的去世,未来又出现了更多的可能。
“美玉,你还这么年轻,家又在四川,我看你也待不住,你回去找父母吧,你公公婆婆这边我给做工作,年轻轻的不能耽误了一辈子,你把孩子给老人留下。”高玲玉的话其实是试探,但也是真心。
“我孩子都三岁了,也不想回去了,就在这儿了,把孩子扶养大就行了。”美玉低着头说。
这时候高玲玉心里已经有了底,“那你看这样行不行,既然你不愿意走,愿意在村子里继续生活下去,那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看能不能行,不如你嫁给三黑眼,这样也不用拆散一家子人,你觉得怎么样?”
美玉听到这句话脸红了,“就怕他不愿意,我倒是能行。”美玉的声音很小,但是高玲玉听得一清二楚。
“那这样,三黑眼那儿我给你去做工作,你等我的信儿。”得到美玉确切地回答,高玲玉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随后高玲玉去河槽边拉起还在嚎哭的美玉婆婆,“你起来我给你说个好事,孩子已经没了,你就不要思量这些事,打起点精神来,我现在给你想个办法,媳妇不走,一家人还能在一起。”
美玉的婆婆擦了把眼泪问高玲玉:“有什么办法?”
“让美玉嫁给三黑眼吧,我问了美玉,她也同意,这样你儿媳妇还在,三黑眼也有了媳妇,孙子还是你们的孙子,这样多好。”高玲玉说。
“玲玉啊,这事说不出去不好听,而且二黑眼刚过世,我们不想这事。”美玉的婆婆一口拒绝了高玲玉的提议。
但是高玲玉并没有放弃,“你家三黑眼为啥找不下媳妇,二黑眼的媳妇是怎么来的你不清楚?现在正是一个机会,你不找,让三黑眼一辈子打光棍呀?再说了,二黑眼走了,这样你们一家人还在一起,有啥不好的,这有啥丢人的,小叔子娶嫂子的这又不是第一個。”这几句话让美玉的婆婆突然醒悟了,她同意了高玲玉的提议,但是又担心三黑眼不同意。
“三黑眼的工作我来做,只要你同意就行。”高玲玉正在按照自己的步骤一步步解决问题。
要想把这件事做成,三黑眼是关键,高玲玉跟三黑眼谈心。
“三黑眼,你看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找不下个媳妇,你就不着急吗?”高玲玉说。
“我着急有啥用,咱们这山沟沟里找媳妇哪有那么容易。”三黑眼并不知道高玲玉接下来要说啥。
“你看眼下就有这样一个机会,你哥哥过世了,嫂子还年轻,不如你把嫂子娶了,你有媳妇了,一家人还在一起,这样多好啊,美玉也同意。”高玲玉直接抛出了问题。
“那怎么行,我娶了嫂子,得叫村里人笑话,我一辈子抬不起头,还不如打光棍。”三黑眼这才明白了高玲玉开头说那些话的意思,但是他也不出意外地拒绝了高玲玉。
“没事,村里人不会笑话你,我到时候想办法,找村里人来劝你,你假装不同意,最后他们劝你,你同意了,这不就没人笑话你了么,让他们觉得是他们劝你有效果了。”高玲玉的办法一个接着一个。
“我回去要跟我妈商量下,看他们同意不。”二黑眼并不知道高玲玉早已经跟他妈商量好了,回去跟父母商量,父母都表示同意。
高玲玉也叫来了村里人,按照她和三黑眼约定好的,假装给三黑眼做工作,三黑眼在起初不同意之后也同意了村里人的提议。最终,三黑眼和嫂子结了婚,第二年,他们就生了一个儿子,孩子满月的当天,也正是二黑眼的周年祭,一家人在欣喜和悲痛中给孩子过满月,欣喜的是新生命的出生,悲痛的是二黑眼的去世,最后因为一件琐事,美玉和公公婆婆撕打在一起,最后美玉来到高玲玉家躲避。
高玲玉带着美玉回家,将美玉的公公大骂一顿。
“今天是孩子的满月酒,二黑眼去世了,我知道你们心里难受,但是你们也不能这样闹腾啊,人家美玉一个四川娃娃,这么远的路程来这里,没亲没靠的,你就忍心下得去手?我把人给你送过来,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手指头,你就给我等着。”高玲玉骂得美玉公公没有一句话。
第二天,因为孩子生病,美玉带着孩子去县医院看病,回村的路上,正好与高玲玉碰见,高玲玉又安慰了一路,临分别时,美玉让高玲玉晚上去她家聊天。
高玲玉回家吃完饭后太阳快下山了,她准备去美玉家,在半路上遇到两个扫马路的老人打起架来了,她赶紧上去拉架说和,拉了一个多小时的架,结果忘了答应去美玉家的事,拉完架她直接回家了。
直到第二天,高玲玉才听说美玉当天晚上一个人喝酒喝多了,被送到县医院没有抢救过来。“如果不是拉那一架,如果我去了美玉家,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唉,都是命啊。”高玲玉说,如果美玉现在还活着,现在也已经有四十多岁了……
就是这样一件事,成了高玲玉内心深处的一道坎儿,也正是这样一件事,让她在志愿服务的大道路上更加谨慎更加负责,她不想再让那样的悲剧重演。当她说完这些的时候,似乎有些释然,长长得出了一口气。
心灵的抚慰
在银号村,高玲玉就像一台持续运转的机器,在本职工作之外,在家长里短之中奔走,这样的生活到底累不累?高玲玉嘿嘿笑着,不说话,随后又说:“每天就是出去跟村民们叨啦几句话,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有啥累的,再说了,每当帮别人解决一个问题,感觉挺有意义,自己也挺开心。”高玲玉说不出内心的获得感和成就感这样的词语,但是她却在这样的成就感中坚持着,也带动着身边的人,现在,银号村委会8名村干部全部是“拉话话”志愿服务队成员,各个自然村的村小组长也是队员,每个人都在为这些看不见的成就感而奔走着。
今年78岁的张树儿老人也是银号镇集中供养人员,40多年老伴去世,与唯一的儿子相依为命,没想到10多年前儿子也因车祸意外去世,留下了他和儿媳妇以及未成年的孙子。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命运一次次的打击,让这个原本开朗的老人变得沉默寡言起来。高玲玉注意到了这个可怜的老人,她经常去老人家走访,陪老人聊天。失去唯一的儿子,对老人的打击非常大,每每谈到老人的儿子,张树儿的眼泪就止不住。
“你说我是造了什么孽,年轻的时候媳妇没了,老了儿子也去世了,留下个我在这世上干啥呀。”张树儿哽咽着。
“老哥哥,你咋就没用呢,孙子还小,你还要扶养孙子成人呢哇,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凡事都要往前看,不能往后看,你得把孙子培养出来,享上孙子的福,你说这日子有没有意义。”高玲玉用开玩笑的口吻安慰张树儿,但是一句句都落在老人的心上。
“唉,你说得对,怎么也得活着哇,把娃娃培养成人,我也就完成任务了。”
话是开心锁,一語解千愁,高玲玉知道张树儿生活在痛苦之中,但是她能做的,只是经常陪老人聊聊天,解解闷,这些话如春天的细雨,滋润着张树儿的心田。在多少次的谈心中,张树儿放下了心中的包袱,重拾起了生活的信心。
4年前,张树儿娶了个老伴,两个人相互扶持照顾,两家关系也处得不错,老伴的儿女也把张树儿当父亲一样孝敬。
如今,张树儿的孙子念完大学后留在北京工作,过上了体面的生活,张树儿的脸上也重新有了光彩。
“其实我们的工作很简单,就是拉话话、串门,东家进去西家出来,很简单的几句话,但是有时候也要讲究方式方法,要懂村民们的心结所在,对症才能下药,也才能起到好的效果。”高玲玉笑着说,自己之所以能在村里被这么多人认可,除了自己是村委会的妇联主席之外,是自己的身子正。在乡村世界观里,说公道话的人首先要自己公道,教别人学好的人首先要自己学好,高玲玉深知这一点,也时刻恪守着最质朴纯真的乡村哲理,勤俭持家、夫妻和睦、孝敬老人,她在做,村里人都在看,她做好了,村里人才认。
在高玲玉的感召下,银号村的很多村民也开始自觉行动起来,大家相互帮忙,相互照顾,逐渐形成了一股文明之风,吹拂在银号镇的大地上。
“现在留守在村里的,都是些可怜人,他们的老年很孤单,他们需要的也并不多,其实有时候就是陪他们说说话,这个工作需要有人去做,我愿意带头去做。”高玲玉说。
高玲玉说得简单,但是做起来却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她总能将一件件复杂的事化于无形,在银号村,她就像一个留守乡村的心灵抚慰师,抚慰着那些孤单的、无助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