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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于传统与现代之间:河北银号的兴亡

2018-01-24梁丽辉受志敏

山西档案 2018年1期
关键词:河北河北省金融机构

文 / 梁丽辉 受志敏

一、河北银号的发展历程

有关银号的文字记载,最早见于清康熙(1661—1722年)初年[1],河北银号最早出现于清乾隆年间(1736—1795),为山西人在药都安国开设的“兴盛”银号[2]469,主要经营货币的兑换、存放款及汇兑业务,有的也发行银钱票。

河北银号在清代经济贸易相对繁荣的市县较为兴盛,如张家口在明朝万历年间已发展成为中原、北疆的贸易中心和皮毛集散地。到了光绪二十八年(1902),毛皮贸易则异常繁荣[3]531。在各项商业活动中,银号始终掌握着张家口的经济命脉。再如安国,早在宋朝以前即有药材交易活动,至明代已成“大江南北发兑药材之总汇”,到清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安国银号已有19家。还有辛集,在明代皮毛制作已负盛名,在清朝中叶更发展为我国著名的皮毛集散中心,至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辛集已有私人银号27家。

民国初年是河北银号发展的鼎盛期。无论是大城市还是中小城镇,河北银号出现了蓬勃发展的气象。大城市如张家口在民初有银号30多家。1920年,河北大银号有25家,热河有46家。省内中小城镇,如河北、察哈尔、热河的县城中,银号设立达5家以上的就占50%以上[4]312。而安国,民初银号最多时达100余家,至1931年尚有52家[2]469。献县境内1925年共有银号28家[5]285。1929年衡水深县城内共有大小银号18家[6]669。

1930年代以后,随着银行业的发展,河北银号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威胁,数量减少。如1935年张家口只剩10家,石家庄剩18家,唐山和秦皇岛各剩1家。但河北中小城镇的银号因受银行威胁较小,且银行需要依靠银号开展业务,故部分地区的银号业务却得到了发展,如辛集银号由1931年的20家增至1937年的40家[4]312。但七七事变之后,无论大城市还是中小城镇,河北省银号都急速萎缩,绝大部分银号歇业或迁移,如衡水深县1931—1937年有大小银号17家,事变后除洪义、志诚等数家银号外,其余全部倒闭[6]669。安国在事变后也仅剩1家“复盛公”银号[2]469。

抗战结束后,河北银号有的复业,有的开业,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繁荣发展期。据中共《关于蒋管石门的调查报告》显示,石家庄解放前有银号21家[7]119-120,加上地下的,“有明暗银号45家”之多[8]37。保定抗战后开业、复业及继续营业的银号共有18家[9]。这是国民政府治下较大城市银号发展情况。共产党所辖的县城及乡村地区,银号也陆续增多。如辛集镇在1946年就先后创办了大众、裕大、利华三个较大银号。整个河北省,截至1946年底,共有银行24家,银号则多达40家[10]7。冀中区银号,1946年5月有5家,到1947年秋季多达46家。而同时期冀中分行的银行机构不过12处,存款金额仅为银号吸收存款数的七、八分之一[11]131。

但河北银号的这种发展势头未能一直延续下去。以解放区为例,1947年7月第二届财经会议作了“公款存银行”的号召。10月下旬,财办正式发出“公款一律存银行”的决定[11]109。1948年1月10日以后,对银号进行了彻底清查。银号必须遵守政策,执行政府法令,具备正式手续,报经工商局批准备案始得继续经营。[11]137清查以后,银号数目大减,如冀中银号到1948年8月只剩13家,减少了33家[11]138。

河北银号最终在对私营资本主义金融业的社会主义改造中退出历史舞台。如保定解放后,华北银行保定办事处对全市金融业进行调查清理,没收了官僚资本。[12]1949年4月华北人民政府颁布《华北区私营银钱业管理暂行办法》后,河北省银号大部分停业清理。保定最后两家银号本立源和汇源永于1950年3月歇业,石家庄最后6家银号于1952年“三反”、“五反”中关闭[13]109。至此,河北省银号上百年的生命历程终结。

二、河北银号兴亡的原因

(一)金融功能的有效供给:河北银号兴盛的原因

河北传统金融机构银号、典当、票号三者当中,票号出现最晚,结束却最早。典当出现最早,延续时间最长,但和票号一样,止步于近代。只有银号存续到了新中国成立以后。可以说,河北银号在与典当、票号博弈过程中发展成为传统金融机构的翘楚。究其原因,主要是银号提供了与当时金融功能有效需求相匹配的有效供给。

首先,在业务供给方面,河北银号较票号经营灵活,不墨守成规。河北银号最初的业务主要是兑换及汇兑。因河北市面上流通的货币种类繁多,既有硬币,又有纸币。硬币既有银元,又有铜钱;纸币既有中国银行和交通银行发行的中国票和中交票,又有河北省银行发行的河北票及地方金融机构发行的私票,十分混乱。据调查,河北省仅铜元票就有169种之多。[4]310故河北银号的兑换及汇兑业务比较发达。但1935年国民政府币制改革以后,银元停止流通,河北银号的兑换及汇兑业务减少,存款、贷款就成为银号的主要业务。可见,银号能够顺势而为,随政治、经济形势的改变不断调整自己的业务。

其次,河北银号靠“信用放款”,无抵押,较典当而言具有显著优势。河北银号与典当的最大不同之处在于,放款条件有无抵押。典当主要以物品抵押放款,而银号多是信用放款,无须抵押。河北银号的放款对象主要是小企业和商人。对于企业,银号上街业务员通过对企业经营状况的了解来确定是否对企业放款。对于商人,则是通过与银号关系熟稔的经纪人来决定是否放款。由于无抵押,靠信用放款,所以商人可利用银号做无本生意,这是当时典当业所不可比拟的。

(二)金融发展中的金融压制:河北银号消亡的原因

河北银号在与传统金融机构博弈的过程中获得了更大发展,却在与现代金融机构银行博弈的过程中逐渐式微,最终消亡。

河北省境域的银行,出现最早的华资商办银行是1898年在保定设立的通商银行分行;国家银行是1907年在张家口设立的户部银行分行[13]114;省内地方银行推断为1910年9月1日由天津官银号改组后成立的直隶省银行在保定、张家口等地设立的分行[14]608。无论何种性质的银行,都属于现代金融机构。

河北新式银行几乎囊括了传统金融机构的所有金融功能,且在资金规模、组织管理、经营范围、业务种类等诸多方面有着银号无法企及的优势。河北银号就是在与现代金融机构银行博弈的过程中消亡的。

河北银号被淘汰,一方面是经济因素,即在金融发展现代化的世界潮流影响下,在中国构建现代化的银行体系的过程中,河北银号作为非现代化的金融机构最终被淘汰是金融、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另一方面是政治因素,也是最主要的,即政府对银号的遏制,又称金融压制。

金融压制是指政府对金融体系和金融活动的过多干预压制了金融体系的发展。[15]31这在发展中国家尤为突出。中国即是如此。

政府干预金融发展在民国肇始便出现端倪,但因军阀混战及国内银行还处于初步发展阶段,北洋政府对银号等传统金融机构干预并不太多,使得河北银号和银行能够在较为宽松的政策环境中自由生存、发展。

但到南京国民政府时期,河北银号的处境就相当艰难了。国民政府为了建立完整的国家金融统制体系,在抗战前十年内,相继颁布了包括《银行法》在内的一系列金融法规,实施了废两改元、法币改革等多项金融改革措施,凡此种种,都直击河北银号的命脉。以《银行法》为例,按其规定,银号的组织形式必须采用公司制,不得采用合伙制。这无异于取消了银号股东负无限责任的行业特色。又按其规定,银号的营业规则一如银行,即银号必须采用抵押放款形式,也就相当于取消了银号以信用立业的行业特色。[16]162

抗战期间,河北省大部分城市沦陷,银号经营更为困难。1942年,伪“华北政务委员会财务总署”限令各银号改组为股份有限公司,须备足“联银券”50万元方准营业。因限额资本太大,河北绝大多数银号凑不够,因此申请停业者居多,如保定裕源祥、鸿记、永丰厚银号于1943年1月19日停业,[17]140永兴号1月20日呈请歇业[17]143。

这种金融压制持续到了抗战结束以后。且不说国民政府一如既往地向银行进行政策倾斜,就连解放区政府亦是如此。1949年4月,华北人民政府颁布《华北区私营银钱业管理暂行办法》,对银号的资本最低数额、经营范围、资金用途、信用放款数额、存款保证金等进行了限定,并规定:银号的存放款利率由人民银行核定。银号定期向人民银行呈送营业报表,由人民银行审查监督。[18]222-225河北省银号大部分停业清理。

可见,无论北洋政府、南京国民政府还是解放区政府,在河北银号发展过程中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政策干预。这种政策干预在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金融发展过程中是必要的,也是有效的。但河北银号作为与银行一样在近代中国经济发展过程中曾发挥了重要作用的实体金融机构,最后不是因为和银行通过公平的市场竞争,而是因缺乏公平竞争的政策环境才不得不终结自己上百年的生命历程,总令人心有戚戚焉。

三、余论

河北银号的消亡,既有经济因素,又有政治因素,而后者是主要原因。无论是南京国民政府还是解放区政府,对金融活动进行严格管制的目的基本上是一致的,即建立国家银行体系。事实证明,其目标均已实现。且这一努力还延续到了新中国成立以后,“大一统”银行的建立即是例证。但需要进一步思考的是:国家银行体系等同于现代化银行体系吗?两者显然不能划等号。现代化银行体系应是建立在市场经济基础之上的、多层次、多元化的有效竞争体系,故改革开放后我国的银行体制进行了改革与调整,国家银行垄断金融业的模式被打破,专业银行、各种商业银行、非银行金融机构、非国有民间金融机构开始兴起。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透过当前村镇银行、社区银行等民间金融机构,我们似乎又看到了已逝去的河北银号的影子。在与互联网金融博弈的过程中,这些民间实体金融机构该如何转型?期冀能够从河北省银号的历史变迁中获得些许启示。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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