泻下通瘀汤治疗流行性出血热伴急性肾功能衰竭的疗效及对CRP、TNF-α、IL-6、NGAL、KIM-1表达的影响∗
2020-12-06许辰阳李绪燕王晓光
许辰阳 李绪燕 王晓光△
(1.广州中医药大学,广东 广州 510006;2.广州中医药大学祈福医院,广东 广州 511495)
流行性出血热(EHF)是一种因流行性出血热病毒(汉坦病毒)感染所致急性传染性疾病,以鼠类为主要传染源,我国是全球高发国家之一,约占全球患病总数的90%[1]。EHH具有发病急骤、进展迅速、流行范围广及死亡率高等特点,肾脏是其主要靶器官,故本病又被称为肾综合征出血热(HFRS)[2]。本病早期往往缺乏典型表现,仅32.4%患者存在典型症状,故就诊时往往已出现明显肾损伤甚至继发其他脏器系统严重并发症(脑水肿、中毒性脑病、颅内出血、呼吸窘迫综合征等),风险性较高[3]。临床治疗EHF所致急性肾功能衰竭(ARF)多在基础治疗的同时开展血液透析治疗,但仍存在循环不稳定及大量液体清除困难等缺陷。本研究采用自拟泻下通瘀汤治疗本病,并检测了肾功能指标、肾损伤标志物、炎症指标等变化,探讨其对患者早期肾功能保护作用。
1 资料与方法
1.1 病例选择
1)EHF西医诊断参照《流行性出血热诊断标准》(WS 278-2008)中相关诊断标准,病史结合临床症状、体征及实验室检查诊断,经尿或血清HFRS特性抗体-IgM呈阳性。2)FR符合KDIGO指南[4]相关标准,肾功能在48 h内急剧衰减,血肌酐(Scr)升高至0.3 mg/dL或50%,尿量<0.5 mL(kg·h)且持续>6 h。3)EHF分型标准:根据《流行性出血热诊断标准》(WS 278-2008)分为轻型、中型、重型、危重型与非典型5种。4)中医诊断及辨证参考《中医内科学》[5]和《中药新药临床研究指导原则》[6]制定,属于瘀热蕴结证。5)纳入标准:符合上述中西医诊断标准;年龄>18岁,<75岁;无意识障碍或精神障碍;患者或其家属均悉知研究内容且表示自愿参与,研究前签署知情同意书。6)排除标准:既往慢性肾脏疾病者;EHF临床分型为危重型或伴发其他脏器、系统严重功能障碍者;合并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疾病者;处于妊娠期、哺乳期等特殊时期患者;精神疾病等难以遵循医嘱者;过敏性体质或既往多药过敏史者。
1.2 临床资料 本研究在获得医院伦理学委员会批准后开展。入选82例EHF-ARF患者为2015年1月至2019年6月在广州中医药大学祈福医院住院治疗者。根据随机数字表法分为两组,观察组41例,男性25例,女性16例;年龄20~74岁,平均(45.02±6.96)岁;发病至就诊时间(2.37±0.55)d;临床分型为轻型20例,中型15例,重型分别为6例。对照组41例,男性29例,女性12例;年龄23~75岁,平均(44.47±6.82)岁;发病至就诊时间(2.26±0.51)d;临床分型为轻型23例,中型13例,重型5例。两组临床资料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
1.3 治疗方法 对照组采取常规西医治疗,根据病情予扩容、利尿、营养支持、抗感染、抗休克、保护肾功能、调节水电解质平衡等。同时采取标准化血液透析治疗,血流量150~200 mL/min,透析液流量300~400 mL/min,第1日透析时间2 h,第2日透析时间2~3 h,症状改善不明显者隔天再行1次透析,时间3~4 h。如病情进入多尿期,改为每周2次、每次4 h规律性血液透析直至肾功能恢复正常。观察组在对照组基础上,加用自拟泻下通瘀汤治疗,组方:白茅根及生地黄各30 g,生大黄、猪苓、麦冬及白花蛇舌草各15 g,芒硝、怀牛膝、桃仁、泽泻、枳实各10 g,丹参9 g,炒白术及甘草各6 g。随症加减:瘀热在下者,加牡丹皮及赤芍各10 g;水邪犯者,加桑白皮及葶苈子各10g;血尿者,加石韦15 g及黑山栀10 g;阴伤明显者,加元参15 g。药后大便日行6~7次,小便增多且呃逆消除后,去芒硝,加车前子15 g。每日1剂,水煎取汁300 mL,分早、中、晚各1次温服。如呕吐明显不能经口服药,则每日予以鼻饲或灌肠给药2次,连续用药14 d。
1.4 疗效标准 1)临床疗效:参照《流行性出血热诊断标准》(WS 278-2008)及相关专家共识[6],痊愈:用药3 d内尿量恢复正常,24 h尿量≥1 500 mL,临床症状及体征消失,用药5 d内异常指标恢复正常;显效:治疗3 d内尿量恢复正常,24 h尿量≥1 500 mL,临床症状及体征明显改善,治疗5 d内异常指标大部分恢复正常或明显改善;有效:治疗5 d内尿量恢复正常,24 h尿量≥1 500 mL,临床症状及体征有所改善,治疗7 d内各项异常指标有一定程度的改善;无效:用药5 d后病情未得到缓解。2)中医证候疗效参照文献[7]执行。痊愈:少尿或尿闭、尿血、尿中夹膜状物、少腹胀满拒按、身热、大便秘结、舌质红绛或绛紫等证候消失,证候积分降低率≥95%;显效:中医证候明显改善,证候积分降低率70%~94%;有效:中医证候有所改善,证候积分降低率30%~69%;无效:中医证候未缓解甚至较用药前有所加重,积分降低率不足30%或较用药前升高。
1.5 观察指标 1)分别于用药前及用药14 d后,根据《中药新药临床研究指导原则》[7]中证候分级定量评分标准进行评分,分为无、轻、中、重度4级,以0~3分评价,得分越高提示症状越重。采用急性生理与慢性健康评估系统(APACHEⅡ)评价病情变化,得分越高则病情越严重。2)肾功能指标:分别于用药前及用药14 d后,晨取空腹静脉血并留取尿液标本待测,血液标本以3 000 r/min离心10 min,分离血清置于-20℃冰箱中保存待测。晨尿标本以3 000 r/min离心15 min,留取上清液置于-80℃保存待测。采用全自动生化分析仪测定Scr、血尿素氮(BUN)、β2微球蛋白(β2-MG)。2)肾损伤标志物:采用酶联免疫吸附法(ELISA)测定血清胱抑素C(Cysc)、视黄醇结合蛋白(RBP)水平,采用ELISA法测定尿上清液中性粒细胞明胶酶相关脂质运载蛋白(NGAL)、肾损伤分子1(KIM-1)水平。3)血清炎性因子:采用ELISA法检测白介素-6(IL-6)、C反应蛋白(CRP)及肿瘤坏死因子α(TNF-α)。
1.6 安全性评价 观察治疗期间不良反应发生情况,检查血尿便常规、肝功能、心电图等变化。
1.7 统计学处理 应用SPSS22.0统计软件。疗效等级等计数资料以百分率(%)表示,两组间比较均采用χ2检验。计量资料以()表示,符合正态分布且方差齐性数据比较经t检验。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2 结 果
2.1 两组临床疗效比较 见表1。观察组临床疗效优于对照组,总有效率高于对照组(P<0.05)。
表1 两组临床疗效比较[n(%)]
2.2 两组中医证候疗效比较 见表2。观察组中医证候疗效优于对照组(P<0.05)。
表2 两组中医证候疗效比较[n(%)]
2.3 两组临床症状复常时间比较 见表3。观察组患者的发热期、少尿期持续时间、BUN及Scr水平复常时间均短于对照组(P<0.05)。
表3 两组临床症状复常时间比较(d,±s)
表3 两组临床症状复常时间比较(d,±s)
组别观察组对照组n 41 41发热期持续时间2.12±0.55△2.89±0.74少尿期持续时间3.09±1.19△5.18±1.34 BUN复常时间7.21±1.34△8.05±1.77 SCr复常时间8.52±2.04△12.23±3.14
2.4 两组治疗前后证候评分及APACHEⅡ评分比较 见表4。用药7、14 d后,两组的证候评分及APACHEⅡ评分均获得改善,且观察组2个时间点评分均低于对照组(P<0.05)。
表4 两组中医证候评分、APACHEⅡ评分比较(分,±s)
表4 两组中医证候评分、APACHEⅡ评分比较(分,±s)
与本组治疗前比较,∗P<0.05;与对照组同时期比较,△P<0.05。下同
组别观察组(n=41)对照组(n=41)APACHEⅡ评分15.87±3.32 5.23±1.17*△3.06±0.85*△15.64±3.21 8.87±2.14*5.12±1.03*时间治疗前治疗7 d治疗14 d治疗前治疗7 d治疗14 d中医证候评分19.21±6.12 9.26±3.32*△4.09±1.03*△18.85±5.72 12.64±3.71*6.12±1.14*
2.5 两组治疗前后实验室指标表达水平比较 见表5。两组用药前肾功能、肾损伤标志物及炎症指标表达水平基线值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用药14 d后,各项指标均获得明显降低,且降低幅度以观察组更明显(P<0.05)。
表5 两组治疗前后实验室指标表达水平比较(±s)
组别观察组(n=41)对照组(n=41)时间治疗前治疗后治疗前治疗后Scr(μmol/L)280.13±40.25 106.96±23.12*△278.06±37.94 154.33±30.05*BUN(mmol/L)39.21±6.14 16.12±4.03*△38.48±5.97 19.33±3.16*β2-MG(mg/L)5.02±1.14 2.26±0.85*△4.95±1.02 3.15±0.97*Cysc(mg/L)3.96±0.93 1.25±0.46*△3.91±0.91 1.83±0.52*RBP(mg/L)185.96±52.26 56.19±15.94*△180.49±50.16 97.75±23.17*NGAL(μg/mL)98.33±10.21 22.18±3.14*△96.15±9.17 41.06±8.25*KIM-1(μg/mL)4.82±1.01 1.02±0.65*△4.79±0.96 1.59±0.74*CRP(mg/L)27.94±5.52 6.29±2.01*△26.85±5.34 8.07±2.26*IL-6(ng/L)42.36±8.95 15.74±3.32*△41.89±8.24 21.69±4.33*TNF-α(ng/L)80.69±12.59 22.49±6.01*△78.95±11.36 40.12±8.23*
2.6 两组不良反应比较 治疗期间,两组均无低血压性休克、死亡病例。观察组2例恶心呕吐,1例轻度腹泻,不良反应率为7.32%;对照组1例恶心,不良反应率为2.44%。组间不良反应率比较,差异无统计学意义(P>0.05)。
3 讨 论
ARF是EHF的主要并发症,也是导致EHF死亡的首要原因,死亡率可达2%~28%[8]。EHF导致ARF的主要原因为有效循环血量降低,引起肾缺血-再灌注损伤,出现肾小球滤过率下降、缺血性肾小管变性或坏死,同时存在血管腔内微血栓形成。另一方面,病毒感染导致机体免疫应答异常,进而引起多种细胞因子异常释放,导致肾损伤加重[9]。目前,西医临床仍以抗病毒药物、血液透析等为主治疗EHF-ARF,但仍存在诸多局限。
中医认为,EHF所致ARF属“关格”“癃闭”等范畴。因外感瘟邪疫毒,瘟邪疫毒内蕴而化火,生成热毒,血热相搏则致血热、血瘀,遂成瘀毒,毒热与血瘀互结则水津不归,致水毒内停。同时,热毒深入血分,伤络而致瘀阻,致邪毒弥漫三焦,结于膀胱而阴津耗伤,肾阴耗伤则气化无权,致水道不畅,形成少尿甚至尿闭之症。三毒贯穿疾病始末,少尿期以瘀毒和水毒更甚,并可形成热、瘀、毒、虚并存的“三实一虚”之症。因此,治疗当取泻下热毒、凉血通瘀为主,并兼顾滋阴利水之法,以泻下瘀热,养阴生津、通利二便。基于上述认识,本研究参照“泻下通瘀”法[10]治疗EHF少尿期,自拟泻下逐瘀方进行治疗。方中生大黄有凉血解毒、泻下通便之功;桃仁润肠通便、活血祛瘀,二者配伍泻下与通瘀并济,起到泻下热毒、破积导滞之功,可清解血分热毒,促进热结、瘀毒排泄。臣以芒硝清火消肿、润燥软坚、泻下通便;白花蛇舌草利尿除湿、消痛散结、清热解毒;枳实通利腑气;怀牛膝利尿通淋、活血逐瘀;丹参凉血消痈、活血祛瘀,共助君药以增效,并兼活血祛瘀、利尿通淋之功。佐入炒白术燥湿利水、健脾益气;麦冬、生地黄养阴生津、清热凉血;泽泻、猪苓清热利湿泻浊,并可防补益类药物壅滞;白茅根清热生津、凉血止血、利尿通淋,并可借怀牛膝为使引导瘀、热下行。甘草调和诸药。现代药理学研究表明,大黄有抗炎、抗病毒、利尿等作用,并可抑制体蛋白分解而下调BUN水平,加速毒素的排泄,从而保护肾脏组织并促进受损肾组织的修复[11]。白茅根、芒硝、枳实、生地黄均具有利尿作用,且可降低毛细血管通透性、改善肾脏血液循环、抑制血栓形成等;猪苓、麦冬具有抗炎、抗菌、利尿、调节免疫等作用,且麦冬可调节胃肠功能[12]。牛膝、桃仁、丹参等活血化瘀类中药具有扩张血管、改善微循环、改善肾小球过滤率等作用,有利于保护肾小球基底膜及血管壁,促进钠离子排泄和抑制钙离子内流等,从而发挥增加尿量等作用[13-14]。全方以攻下祛瘀药物为主,配以滋阴利水药物,共奏泻下热毒、攻逐腑实、祛瘀凉血之功。
本研究结果显示,观察组加用泻下通瘀汤治疗后,中医证候积分及APACHEⅡ评分下降速度及幅度均优于对照组,发热期、少尿期持续时间及BUN、Scr复常时间均较对照组明显缩短。观察组临床疗效及中医证候疗效均较对照组明显提高。可见泻下通瘀汤用于EHF-ARF的治疗更有利于疾病的控制,改善临床症状及体征,从而缩短病程,降低病情进展风险。肾功能监测亦显示,治疗2周后,观察组的Scr、BUN、β2-MG水平均明显低于对照组(P<0.05),进一步提示应用泻下通瘀汤可能更有利于肾功能的保护。半胱氨酸蛋白酶抑制剂CysC因分子量较低,能够自由透过肾小球滤过膜,几乎不受肾小管重吸收作用的影响,且不受肾外因素(如年龄、性别、炎症等)的干扰,较Scr而言能够更为客观地反映肾功能状态[15]。RBP由肝细胞所合成,可自由透过肾小球,90%以上由近曲小血管重吸收,发生肾损伤后其血清水平可急剧升高,也是较为敏感的肾损伤标志物[16]。NGAL是一种较新颖的肾损伤标志物,在中毒、缺血等损伤因素作用下由肾小管近端肾小管上皮细胞分泌。EHF-ARF由于肾小管上皮细胞损伤时往往伴有大量中性粒细胞浸润,导致NGAL表达异常分泌,肾小球对NGAL的重吸收障碍可导致尿液中含量急剧升高[17]。KIM-1属于1型跨膜糖蛋白分子,在肾缺血或肾损伤情况下,可由近端肾小管细胞大量分泌并经尿液排出,故检测尿KIM-1含量可间接评估肾损伤情况[18-19]。本研究中,两组治疗后血清CysC、RBP及尿NGAL、KIM-1水平均降低,而观察组降低更为明显(P<0.05),与赵俊等[20]报道基本相符。提示泻下通瘀汤更有利于保护肾功能,促进肾损伤的修复。研究还显示,两组治疗后血清CRP、TNF-α、IL-6水平均降低,且观察组低于对照组(P<0.05)。上述3种炎性细胞因子均被证实与EHF的发生及发展密切相关,往往其水平越高提示病情严重的可能性越大。其中,TNF-α是炎症细胞因子网的核心,可介导IL-6等细胞因子的释放而加重炎症反应及炎症损伤[21]。由此可见,泻下通瘀汤的应用能够拮抗内毒素及其所诱导的单核-巨噬细胞激活产生的内源性炎症反应,保护应激状态下的肾脏并促进受损功能修复。
综上所述,泻下通瘀汤用于治疗EHF所致ARF能够改善临床症状及体征,促进病情康复,下调CRP、TNF-α、IL-6等炎症因子及NGAL、KIM-1等肾损伤标志物,保护肾功能并促进损伤肾组织的修复,从而提高临床疗效,可作为急性肾损伤急救领域的新尝试。